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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阵大风涌入,将地理老师好不容易把同学们拉回的心思又吹出窗外。单单一阵吹走暑气的凉爽大风就引得同学们一阵惊呼,甚至有人一句享受的“舒服”都已经脱口而出。 上课偷看小说的顾朝明从书中侦探世界抬起头,朝风的来处看去,看到窗边轻盈而单薄的白色窗帘在风中飞舞翻腾,以及教室里低着头一脸傻笑的苏炳。 大风成了下课铃的前奏,下课铃声应接着大风的尾巴响起,顾朝明的小说也正好翻过最后一页。 踩着下课铃声看过最后一段,看完后顾朝明一脸“凶手果然是他”的满足,合上书头也不回,熟练地反手将小说扔到身后没人的空桌上。 小说栽在课桌上发出“啪嗒”一声哀嚎。 同桌岑西立轻轻合上笔看到顾朝明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奇怪他乱扔书,反而有点惊讶地问他:“这么快就看完了?” 书是上课之前岑西立从苏炳那帮他拿来的,不厚,但一节课肯定看不完。 “不怎么好看,一眼就知道犯人是谁,我直接跳的结局,留着下节课给苏小妈看。” 说完顾朝明想起上课时苏炳抱着手机傻笑的模样:“不过他现在应该忙着和他小女友聊天,没空看。” 说曹操曹操正准备来。课后的教室懒散吵闹,上课傻笑的苏炳抱着手机和一本崭新的生物书穿越教室,绕过有点杂乱的桌椅。 目标明确,直奔顾朝明后边的空桌。 抵达目的地,苏炳将生物课本随手往桌上一扔。飞来的生物课本与桌上的小说相撞。 小说不敌,掉在地上。 苏炳看到掉在地上的小说和岑西立一个反应:“这么快就看完了?” 两人连语气都是一样的。 “行啊,顾帅,够快的啊。”苏炳弯腰捡起地上的小说。 “这小说没意思。”顾朝明说。 “没意思?那我给你看点有意思的。”苏炳笑一下,动作突然欢快地掏出手机。 “西立,过来。”苏炳朝坐在一旁的岑西立招手。 一经召唤,岑西立走到苏炳身边,顾朝明也配合地转过身来。 顾朝明和岑西立坐在他们班的一大组最后一桌,也就是门边上这组的最后一桌。顾朝明坐外边,岑西立靠墙。岑西立身后不远处便是教室后门,坐在这个位置,岑西立成功成为他们班上课老师让关后门的人。 岑西立原本不是守他们班教室后门的“天兵天将”,是最近几天才被迫上任。 以前他们还不是最后一桌,只能算倒数第二桌。后边那桌虽有两张课桌,但只坐一个人。 前几天后边的同学被调到讲桌边上和老师近距离接触,连人带桌全部搬走。 那同学搬走后,顾朝明身后多出一张没人坐的空桌,有些突兀,进进出出很容易撞着,但班主任没说这件事,空桌就一直没动,任它突兀地放置在那。 顾朝明和岑西立现在正围着那张多出来的课桌等着苏炳说的有意思的事。 苏炳掏出手机,手机里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岑西立和顾朝明明明已经围站在桌边,苏炳却还是叫他俩围紧些,怕被人看到。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都盯着桌上苏炳还未解锁的手机屏幕。 “哎,顾帅你这帽子我劝你还是摘了,这么热的天。”苏炳不急着解锁,反倒先说起顾朝明来。 顾朝明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这个学期开学起就一直戴着,炎炎夏日上体育课也不摘。 顾朝明抬手摸摸帽檐:“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提起要说的事苏炳一脸近乎痴呆的笑容,顾朝明和岑西立看到苏炳一脸思春的笑,就大概猜到苏炳说的有意思的事是什么。 顾朝明和岑西立两人默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收回探出的脑袋。 “哎哎哎……你们俩!” 苏炳看着瞬间没了兴趣要走的两人,眼疾手快一把捞过离他最近又是他们仨中最矮的岑西立。 挣脱不成,岑西立抬手死死捂住耳朵,表情痛苦:“我不想听了,饶过我的耳朵吧。” 无论岑西立怎么求饶,苏炳就是不撒手。得以逃脱的顾朝明坐在位置上背靠课桌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被苏炳抓住的岑西立。 “就再听一次,一次!”苏炳揽住岑西立说。 “你上次也说就听一次!结果呢?” 顾朝明听到苏炳的“就听一次”,耳边跟输入法联想一样自动回想起苏炳小女友柔声叫苏炳“哥哥”的声音。 啊!不行!太洗脑了!洗脑得简直让顾朝明有抽死苏炳那丫的冲动。 几天前,也是坐在他身后的空桌,苏炳用同样“给你们看个有意思的”招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当时两人还不知中了苏炳的套,直到苏炳摁下那条语音,一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哥哥”从苏炳手机中传出。 那天苏炳带着如今天一般思春的笑容,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给他俩放他小女友叫的哥哥。 当时苏炳也只说听一次,结果是有时间就拿出来炫耀放给他们听,让岑西立和顾朝明看到苏炳思春的笑容都条件反射地一下明白他要干嘛。 可怜岑西立终是没逃过苏炳的魔爪。 “小西立,我们就听一次。” 好劝歹劝,苏炳终是硬揽着岑西立左手熟练地划开锁,手机凑到岑西立耳边。 一声甜蜜又撒娇的“哥哥”灌入耳。 “怎么样?怎么样?甜吧!”苏炳激动地问。 岑西立没说话,完全麻木地点点头。 顾朝明躲过一劫,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闹,习惯性抬手正正帽檐,开阔被帽檐挡住的视线。 抬手间注意到吴善偷看的目光,顾朝明毫不避讳直接回望过去。被他一望,投来的视线立马转移方向,假装无事发生。 驱逐掉碍眼的目光,顾朝明收回视线,落回正玩闹着的岑西立和苏炳身上。 “听出区别了吗?”苏炳趁机又放了一遍问岑西立。 还有区别?岑西立一脸我啥区别也没听出来的茫然。 “不和上次一样吗?”岑西立被逼听了几遍,一直以为还是上次折磨他耳朵的那条。 “怎么可能?这条是哥哥2.0,刚上课时发来的,你没听出来吗?”苏炳说得头头是道,“这个语气明显不一样,以前那条更加害羞,这条明显叫得更甜嘛!” 岑西立竟无言反驳,在他听来都一个样,根本没丝毫区别。 在岑西立准备说“我真的听不出来,也不想再听”之时,一旁看戏的顾朝明说: “网恋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岑西立闻言没忍住笑出声。 苏炳曾如刚刚上课的地理老师一般激情昂扬、特别欠揍地对他俩介绍他的女朋友:“我和她就是有段奇缘,我俩在一起是命中注定。” 不管岑西立和顾朝明听不听,苏炳开口就给他们科普他和他女友的奇缘。 苏炳和他女朋友是在游戏中认识的,苏炳英雄救美,看这妹子游戏打得还不错,声音又软又甜,游戏后就顺势加好友,聊着聊着发现对方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好巧不巧还在同一个学校。 说到这苏炳摇头感叹:“老天给的良缘真是挡都挡不住,我们竟然在一个学校,这不是天赐良缘是什么?” 顾朝明送他一记关爱智障的眼神。 什么天赐良缘、奇缘、命中注定都是苏炳形容他女朋友时的常用词汇,不用稀奇。岑西立早已习惯,在一旁淡定写作业,头都没抬一下。 要说这两人水到渠成地谈起恋爱又在一个学校,总是逃不开这一方校园,对方却还是不肯见面,硬生生给搞成网恋。 顾朝明直觉那女孩肯定有问题却又没啥实质性证据,所以只能一直用“网恋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来调侃苏炳。 被调侃苏炳当即松开岑西立,将魔爪伸向顾朝明。 顾朝明背靠课桌早就有所防备,苏炳一朝他走来,顾朝明立马抓起桌上的耳机戴上,指着苏炳发出警告:“我不听啊!别给我过来!” 苏炳被他一指倒是停住脚步,眼睛一转,心中窃笑,表面什么事也没有地握着手机从顾朝明身边走过。 顾朝明猜依着苏炳的性子肯定会强逼给他听,但看苏炳经过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朝明觉得有点奇怪,跟着苏炳转过头:“你去干嘛?” 很好,上钩了,苏炳背对着顾朝明偷笑。 “我去上厕所。”苏炳转过身来,手中的手机屏幕还未暗。 “快上课了,还去上厕所?你不是说今天没带吗?”顾朝明坐在位置上扭着身子问。 “我是真去上厕所,又不是去那个的。”苏炳伸出食指和中指放在唇边做抽烟手势。 听了苏炳的解释,顾朝明觉得有诈却还是转回头去。 苏炳嘴上说是要上厕所,可待顾朝明一回头,他就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顾朝明桌边一把扯下顾朝明的耳机线,插在自己手机上,当机立断摁下他女朋友发来的那条语音。 苏炳这套动作快得没话说,不等顾朝明反应,一声软糯的“哥哥”顺着耳机线流进顾朝明的耳朵。 听了几百遍的“哥哥”能腻出油来,溺死他不知道多少个脑细胞。顾朝明服了苏炳,扯下耳机站起身来朝苏炳就是一脚。 挨了一脚苏炳还一脸甜蜜地笑:“我这是给你们俩的生活补充甜素,你们还嫌弃。” 苏炳朝他俩强行补给的甜素到上课才肯罢休。 上课铃响,苏炳磨磨蹭蹭走到顾朝明身后多出来的空位坐下。 高二二班是文科班,这节是生物课。生物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动作和说话节奏与上节课激情昂扬的地理老师完全不同,他所有动作都是慢吞吞的,像头大象,有点大舌头,口齿不清地指着苏炳原来的位置问:“那个同学呢?” 苏炳仗着生物老师给他们上课少不认识他们开始给自己请假:“那个同学请假了。” 生物老师没有追究,打开教科书上课,上到一半放视频。 顾朝明上课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睡睡觉、看看小说、玩玩手机。上课不听讲无非就那么几件事可做,什么东西玩久了终归无聊,快开学的时候顾朝明找到一个新的好玩的东西——数独。 今天早上太匆忙,数独本放在家里没带过来。 没数独玩也没小说看,睡意也没上头,顾朝明偏头看看身边的岑西立,岑西立正在认真写作业。 岑西立努力学习,顾朝明不想去打扰他,又扭头看身后的苏炳,想找他聊天。一扭头苏炳正低着头看向抽屉里,嘴角勾起,这笑容很明显是在和他小女友聊天。 顾朝明心中忽刮过一阵没来由的落空感。 人人皆有事,独他一人闲。 白板上放映着成群的蜜蜂和蜂巢,顾朝明没兴趣去看,他将目光从苏炳那收回,转过身余光扫过黑板角落里排列有序的家庭作业。 像是被吸引,目光有一瞬间的停留,顾朝明悄悄看向身边努力学习的岑西立,随后又看看自己桌上堆叠杂乱的课本。 怎么样?要试试吗? 抽出一本数学习题翻到刚刚黑板上看到的页数,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支笔。 在草稿本上算了满满一张纸,演算出两道选择题答案,到这都还算顺畅。 做到一题不会做的,再一次用笔胡乱划掉草稿本上错误的运算思路,扫一眼后边的题目,难度更大。 顾朝明不是什么努力学习的人,不会做自己都觉得很正常,然而还是有一种被习题轻易打败的挫败感在心中蔓延。 视频里蜜蜂嗡嗡直噪,顾朝明握着笔,盯着不会做的习题,在成群的蜜蜂响声中又演算错一道题。 四个选项,如果他能算到一个选项,就算那个选项是错误的,也证明他能和出题者的意图搭上一点边,可最后得出的答案都没在四个选项里,直接出局,连四分之一的正确机会都不给。 顾朝明烦躁地一合习题本,放弃突如其来的学习冲动,趴桌上睡觉。 身后的苏炳很会选时间,顾朝明刚趴下苏炳就开始不依不挠地拍他的背。 “顾帅,顾帅,给你来点有意思的。” 顾朝明趴在桌上睡觉,帽子还是不摘,脸侧在一边,对于苏炳的叫喊无动于衷。 苏炳叫完他,又开始叫岑西立。 “不骗你们,这次是真的,我们班要来新生了!” 第2章 双开文《虚假情敌》求收! 九月的暑气蒸腾,教室顶上风扇哗哗作响,配合着窗外时不时的一阵热风带来难得清凉。 顾朝明闭着双眼假寐,趴在桌上棒球帽有点碍事,额头上冒出微微汗意,夏天趴在桌上睡觉实在不是很舒服。 背后的苏炳还在不停拍打他的背,班上要来新同学的消息和视频中蜜蜂的嗡嗡声混合在一起,海浪一般一波一波涌进顾朝明的耳朵。 认真写作业的岑西立已经被苏炳叫喊着转过头,顾朝明却以一个不是很舒服的姿势继续趴在桌上。从岑西立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顾朝明枕在脸下悬在桌沿外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圆形伤疤。 是被香烟烫过的痕迹。 对于苏炳“真的有意思”的转学生消息,顾朝明一点兴趣也没有,还不如那几道不会做的习题。 他眼睛都没睁,说到:“转学生不都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稀奇的,还能四条腿啊?” “哎,顾帅你别忘了上次7班那转学生多漂亮。”苏炳说。 上个学期,也就是高一下学期那会,从别的学校转来一个女同学,那叫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冰清玉洁。 因为过人的美貌,让她刚到7班第一天就一跃成为7班的班花,惹来不少话题。年级传闻她是多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听闻风雨的男同学们都纷纷跑去看。 为了一睹传说中的美女芳容,苏炳拉着岑西立去凑热闹,原本也想拉着顾朝明一起,被顾朝明一口拒绝。 “没兴趣。”顾朝明说。 “您老就孤独终老吧。”苏炳说。 苏炳拉着岑西立走出教室门,还没走到美女所在的班级就先看到手臂打着石膏用绷带挂在脖子上,脸上和嘴角都还带着伤口的尤鑫。 尤鑫个子太高,手臂被包成一个“萝卜”挂在胸前,原本一个阳光少年也显得几分傻气。 看到尤鑫第一眼,苏炳脸上的厌恶不言而喻,苏炳毫不客气地横他一眼。岑西立刚转头看到走廊里停住脚步的尤鑫,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下一秒就被苏炳拉走。 转学生到底有多漂亮,顾朝明不知道,苏炳看完转学生回来后有多激动,顾朝明是知道的。 苏炳回来后捶胸顿足,恨美女转学生为什么不来他们班。 “天降美女啊这是。”苏炳嚎叫。 因为有上学期美女转学生的前提,苏炳似乎已经自动把转学生都归于美女这一类。这次转学生这种稀有物种终于降临他们班,刚得知消息的苏炳已经摩拳擦掌期待起来。 “有女朋友还期待转学生,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顾朝明终于睁开眼,起身发表意见。 左手手背上的圆形伤疤在岑西立的视线中消失。 “我先说啊,我对我女朋友绝对忠诚。”苏炳做发誓手势,又说:“美女谁不喜欢看啊,男性本能。” 顾朝明活动被压的手臂:“你别以偏概全随便代表所有男性。” “好好好,就我喜欢看行吧。” “你这消息哪来的?”岑西立问。 “小胖刚发给我的。”苏炳划拉着手机点开聊天信息,将手机递给岑西立。 刘小胖是一班的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身材矮矮胖胖却是老师面前的小红人。 班长和语文课代表的双重身份让他经常出入办公室接触各种一手资料,消息灵通得很。 岑西立翻看着苏炳和刘小胖的聊天记录,几条简单的对话只能得知他们班要来转学生这一个信息,至于转学生是男是女,什么时候来,通通不知道。 看完这几条信息,把手机放回桌上,岑西立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你就这么期待?” “反正是美女我就期待,要来的是帅哥嘛,”苏炳一脸坏笑地看向岑西立,“西立,你要不要期待一下?” 岑西立无语地朝苏炳翻个白眼,不理他。 苏炳还劝他:“天下男人这么多,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啊,别搁一个羊身上薅毛,一块骨头总啃啊。” 岑西立不理他,苏炳还劝着,顾朝明拿过桌上的手机翻看苏炳和刘小胖的聊天信息。 恰好,刘小胖又发来一条。 刘小胖:“我也就听说,还不确定,你先别传出去啊,没来怕有损我信誉。” 顾朝明看着信息彻底没了兴趣,打断不依不饶劝岑西立的苏炳:“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自己慢慢期待吧,我先睡了。” 顾朝明说完便把苏炳手机扔桌上转头趴自己桌上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因为天气炎热,因为课桌不舒服,最主要还是身后的苏炳太烦了! 转学生的话题过去没多久,顾朝明刚酝酿出睡意,身后的苏炳又开始拍他的背,不理他他就一直拍。 “顾帅,顾帅。”苏炳边拍边叫他。 顾朝明被他拍烦,叹一口气,皱着眉头坐起身,只想把苏炳踹回他原来的位置,太烦了,一节课专挑他睡觉的时候来吵他。 苏炳除了谐音“酥饼”这个外号,顾朝明和岑西立很多时候还叫他苏小妈。一开始起这个外号还是因为苏炳贴心会照顾人。苏炳追求过的女孩子没一箩筐也有半箩筐,体贴和照顾人都是追女孩子习得的技能,可现在顾朝明觉得苏小妈这名字真的是叫对了,或者更应该叫他“苏事妈”,因为苏炳真的事很多,而且不一下说完,一件接着一件。 顾朝明第二次坐起,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也彻底消失,带着被吵醒后的不爽,顾朝明问:“又怎么了?再吵你下次就别坐这了,给我滚回去。” 苏炳又是一脸激动,抱着手机问顾朝明:“顾帅,放学有空吗?带你去见我女朋友啊~” 苏炳说着语调都高兴得往上飘。 这句话倒是让顾朝明来了点兴趣:“怎么?你那绝世奇缘的女朋友终于肯和你见面了啊。恭喜恭喜啊,不过你们俩第一次见面还带我?去围观你们俩谈恋爱给我撒狗粮啊?” 苏炳将手机递给顾朝明:“我女朋友被人找麻烦,说让我带人去撑撑场面。” 顾朝明翻看着苏炳和他女朋友的聊天信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第一次见面的原因是因为让男朋友给自己撑场面?关键这地点还约在初中部的停车棚? 苏炳新交的女朋友不会还是个初中生吧? 顾朝明看完把手机递给旁边的岑西立,让他也看看苏炳的奇缘小女友,又附赠给苏炳一句:“网恋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你知道她多大嘛?”顾朝明问。 “问过,她没怎么说。” “约在初中部哎,不会是个初中生吧。”岑西立看过信息后和顾朝明想的一样。 “其实我也怀疑过,不过管他呢,年龄太小就分嘛。” 顾朝明看着刚刚还发誓对他女朋友绝对忠诚的苏炳,现在说起分手来也是非常随意。 顾朝明说:“我没空,我还要去兼职。” “那个破烂兼职还没完啊?”苏炳问。 “就今天了,最后一天,今天干完领工资。” “最后一天又不要紧,就耽搁一会,只要去露个面就走,不会让你迟到的。”苏炳劝顾朝明。 其实顾朝明对苏炳女朋友也有点好奇,想看看那个叫出给他们洗脑的“哥哥”的女孩子长什么样,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太想去兼职。 犹豫一会,顾朝明答应下来:“那行。” 岑西立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都没有带他的意思。不是觉得他不够撑场面,而是知道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岑西立家就管他管得特别严。 高二才刚开始,高三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大学更是缥缈于云端又似乎就在眼前。 真真切切,虚虚实实。 岑西立不用想肯定是安安稳稳努力考大学那一派。苏炳有他爸,上课不听,下课就专门报补习班。虽说苏炳的成绩除了英语其它都和顾朝明差不多,但看他的样子也不愁,每日想着怎么和女生谈恋爱。 三人中顾朝明觉得唯有自己看不到前方,一直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约定好放学去初中部见他的女朋友,苏炳终于没来吵他。 苏炳消停了,这节课也到了尾声,顾朝明一节课觉也没睡成,就做了两道习题,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陪苏炳聊天。 苏炳期待的转学生顾朝明没怎么在意,只觉得如果这次陪苏炳去看他女朋友分手了的话,恰巧又转来一个还看得过去的女孩,那她很有可能就是苏炳下一任女友。 八字没一撇的事,顾朝明没怎么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是明天记得带数独本还有今天要去医院看老妈,多做几个她喜欢的菜。 老妈说医院里的饭菜吃腻了就想吃家里的菜,顾朝明一早上便提早准备好保温桶。 想起母亲,不免想起那个男人,早晨出门时他不在,不知道现在回没回家,喝没喝酒,醉没醉。 今天是男人生日,顾朝明记得却完全不想为他庆祝。 就装作不记得吧。 最好出去,别在家,让他好过,顾朝明想。 想到男人又是一阵烦躁,比做不出题的挫败感更让人烦躁,以至于接下来的一节课顾朝明都没心思睡觉。 下课数学课代表正在发昨天小型测验的试卷。 试卷顾朝明没怎么认真写,随便写完几题便开始玩数独,要交卷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拉过岑西立的卷子胡乱抄几个答案。 顾朝明知道自己差但不知道自己差到哪个水平线上,发下来的两位数分数也并不能代表什么,两位数轻飘飘的,连分数都不是他的。 顾朝明看看自己试卷上的鬼画符,再看看岑西立试卷上的红勾。试卷上一道道红勾是岑西立努力的证明,岑西立靠自己努力冲到班级前十。 岑西立温柔的说话声让顾朝明回过神,顾朝明刚刚一直在愣神,没听清岑西立说什么,只能再问:“啊?你说什么?” 岑西立看着他又重复一遍:“我们班真的要来新生了。” “新生?转学生?”顾朝明问。 岑西立点头。 “你怎么确定?”顾朝明边问边将两位数的试卷夹进课本。 “我刚去办公室看到了。”岑西立说。 “新生就来了?这么快?” 这都快放学了,转学生不一般是早上或者上课的时候才来吗?这一下午就剩最后一节班会课了来? 岑西立摇摇头道:“我没看见新生,但看见新生爸妈了。” “哦。”顾朝明平淡地应了声,又问:“怎么样?” 岑西立回忆起刚刚在办公室看到的场景。 越过并排放置的教师办公桌,班主任桌边站着一对男女。 看样子应该是学生家长,岑西立一下就想到生物课上苏炳说的要来转学生的事,现在就有人在和班主任谈话,难道是转学生的父母? 抱着这样的好奇,岑西立留心听着班主任和他们的对话。 找他的是其他科目的老师,并不是班主任,办公桌隔的有些远,岑西立只能将他们的对话听个大概。 他听到那对家长中的女人说:“最好不要让他靠近窗边……” “医生说这种病应该能稳定下来。” “拜托老师多照顾,还有……” 一直都是女人在说,女人音色适中,不刚也不柔,但对班主任交待起事情来声音不自觉地柔软,是在诚恳地嘱托和对孩子的担心。 女人身边的男人没说话,岑西立只听到他在最后说:“拜托老师了。” 听个大概岑西立基本能确认他们就是转学生的家长,这转学生还带着什么疾病? 出办公室时,那对家长也刚好和班主任谈完话,班主任陪他们一起走出办公室。 岑西立看了一眼那两位家长,女人面目慈善,慈善中带着一股利落的干劲,男人彬彬有礼,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 “我就说刘小胖的消息没错吧,这下八字有一撇了。”苏炳在岑西立和顾朝明说转学生父母的时候凑过来。 “那你慢慢期待吧。”顾朝明说。 “这转学生还不简单,还带病。”苏炳顺势坐在顾朝明身后的空桌,那已经成为他们仨聊天的聚集地。 “哮喘?心脏病?”苏炳折着手指一样一样列举,又想到一个,“还是白血病?”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岑西立说。 顾朝明歪嘴一笑:“也许是痔疮,癫痫,脑瘫。” “顾帅,你够了啊!人都没见过你就损人家。”苏炳说。 “你不一样。”顾朝明看向苏炳。 “说是最好不要靠窗的病。”岑西立想起女人的话。 苏炳“嗯?”一声:“不要靠窗的病?还有这种病?” 最好不要靠窗这种病苏炳还真想不出来能有啥病最好别靠窗,思考一会,抬眼看向顾朝明。 顾朝明和他一样想不出来,别靠窗?这是什么病? “可能人家免疫力差吧,怕靠窗风吹日晒的,容易生病。”岑西立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这么娇气,不会吧,咱们班哭包都没这么娇气。”苏炳一脸不敢相信。 正巧他们班哭包守护者李兆经过,耳朵像装上探测器,听到哭包两个字问:“她怎么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苏炳挑挑眉,忙摆手说:“没事没事,我们随便说说,她没啥事。” 听到没事李兆这才放心从后门走出去。 “多娇气你都下得了手。”等李兆走出去,顾朝明接着说。 “顾帅,你这话说的,我还没和我女朋友分呢。” “我觉得不远了。” 苏炳恋爱就没一次长久的,多则一个月,少则半天。 “哼,你就是孤寡老人太孤独,咒我们分手呢。” “放学记得啊。”苏炳朝顾朝明一扬下巴眨着眼。 “记着呢。”顾朝明说。 岑西立在一旁不说话,默默看着他俩,只希望他俩别惹出什么事来。 第3章 高二二班的班主任姓陈,是一个年快半百的中年男人,竟然没秃头也没啤酒肚,更没发胖,只是面容上免不了有皱纹,皱纹有些深。黑发中夹着白发,一米六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要震住全班或者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喜欢威严地背着手走进教室。 最后一节班会课,老陈在铃响后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先大概扫视一圈班级卫生,看着底下几十个正青春年少的学生,一眼就看到后门那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顾朝明,你那帽子还不打算摘啊?”老陈问。 顾朝明一直戴着这顶黑色棒球帽,上课也戴,下课也戴,就是不摘。 上学期都没这怪癖,这学期不知道怎么了。老陈因为这事没少点他名给他做思想工作,还是没能让他把帽子摘下来,问他为什么总戴着帽子,顾朝明也只随意说一句:“帅。” 明显的敷衍,一听就不是真话。虽然听着不像真话,但老陈这个年纪的人觉得顾朝明这个年龄的孩子还真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因为帅而每天戴帽子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年龄差距让老陈对顾朝明的话半信半疑。 一顶帽子的事老陈没有硬逼着让顾朝明摘,而是几乎每天都问他一次帽子的事。 最气人的是前几天问他:“今天怎么还没摘帽子?看得清黑板嘛?” 顾朝明回答:“到时候就摘了,黑板嘛还行。” 到时候就摘了,说的好像他问的不是今天怎么还没摘帽子,而是这果子怎么还没熟,这饭怎么还没做好?顾朝明回答他:“到时候就好了,你别急。” 典型皇上不急太监急。 老陈也不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只是一片好心碰上这个年龄孩子的叛逆,有些忍不住摇头生气。 老陈问一句后没再说他,和同学们说一些班上杂七杂八的事交待班级事务,交待完还有几分钟留给同学做作业。 苏炳趁着班主任说完插嘴问:“老师,我们班是不是要来转学生啊?” 老陈有点惊讶:“嘿,你们消息倒挺快,哪听来的?” 苏炳自然不会说是刘小胖告诉他的,只说:“就听别人说,那她什么时候来啊?” “你们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今天。” “我们这关心新同学嘛。”苏炳说。 苏炳说完老陈忽然收起他慈祥带笑的表情,不再和苏炳开玩笑,正经起来:“关心新同学是不错的品质,但我还是想说一次,大家不要搞什么排外主义,不要因为是别的学校来的或者和别人不和就排斥、殴打人家,更不能欺负同学,听到没有?你们两个。” 老陈不用点名,大家都知道老陈在说谁,纷纷扭头看向顾朝明和苏炳。 顾朝明似是不闻,苏炳觉得冤枉,大声喊:“我又没欺负同学,我这样的好品德学生怎么会欺负同学。” 原本是说他两人,既然苏炳回话了,班主任就特地对他说:“你还好意思说,上次和尤鑫打架把人打成那样。” 说完又面对全班同学叮嘱:“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更不希望在转学生身上发生,听到没有。” 苏炳翻了个白眼,那是尤鑫自找的。 提到顾朝明、苏炳和尤鑫打架的事,班上投向苏炳和顾朝明的目光有所转移,一大部分因为带了尤鑫两个字都不约而同转移到顾朝明身边安安静静听老陈说话的岑西立身上。 岑西立从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面对聚集在身上的目光,他不像顾朝明一样会直接瞪过去,在众多的目光下岑西立只感到窘迫。 岑西立面颊微有些烫,他显得局促又坐立不安,他想逃,却又没地方可逃,只能紧张地不断抠着手指。 顾朝明看到岑西立低着头不断紧张地抠着手指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顾朝明打开岑西立互抠的手,微皱眉头“啧”一声,有点嫌弃地对岑西立说:“还扣,手指甲都扣没了。” 岑西立抬头看向他,顾朝明却转过头,目光凶狠,面色不善地回望朝岑西立投来的眼神。 顾朝明沉着面色,不管善恶,一下便将班上那些投过来的眼神通通都吓了回去。 其实岑西立并不希望顾朝明为了他去这样对待同学,顾朝明看起来凶,说话也呛,但笑起来很暖,像暴雨后的彩虹。岑西立一直觉得顾朝明是个很温柔的人,和苏炳一样。 他们俩都在他被人议论、被人远离的时候帮助他。 吓退投来的眼神,顾朝明收起满脸的凶狠转化为一声不屑的鼻笑,转过头看岑西立。 看到岑西立正盯着他看,顾朝明搭上岑西立的肩,笑着搂过他:“看什么呢?” 岑西立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心中泛开一阵暖意。 短短的几分钟过得很快,顾朝明还搂着岑西立,下课铃就已经奏响。 和顾朝明约定好一起去看他女朋友的苏炳在下课之前早就收拾好书包,下课铃一响就背着书包狂奔过来,绕过顾朝明后边的空桌跑到岑西立身后,从后边一把抱住岑西立。 苏炳面带笑容,一只手环过岑西立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岑西立头上一通乱揉,把岑西立柔软顺滑的头发揉乱。 顾朝明感觉到一个人影飞奔过来,奔到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不用想就知道是苏炳那傻子,还奇怪今天岑西立怎么没打他。 以前苏炳这样抱他,岑西立直接一个后肘击过去,让苏炳捂着肚子直叫唤。 今天倒是没听见声响,转头看岑西立还笑着。后肘击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当顾朝明拉书包拉链的时候,成功听到苏炳捂着肚子叫唤的声音。 “小西立下手真狠。”苏炳捂着肚子。 顾朝明背上书包:“谁叫你莫名其妙抱人家?” “你刚抱了,还不准我抱了?”苏炳不服。 原来苏炳刚刚看见了,看顾朝明搂着岑西立就知道肯定是岑西立又怎么了,所以苏炳一下课就跑过来安慰。 等顾朝明背好书包,苏炳不怕死地继续揽住在一旁弄头发的岑西立从后门走出教室。 这次岑西立倒没怎么挣扎,只是整理被苏炳弄乱的头发。 顾朝明顺手帮岑西立顺一下头发,此时苏炳又开始捣乱。顾朝明刚给岑西立顺好,苏炳又把顾朝明顺好的头发弄乱。 傻逼是会感染的。 看着岑西立头上被苏炳弄得翘起的头发,顾朝明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也加入苏炳的大军,开始捣鼓起岑西立的头发来。 岑西立的头发有点长,发丝滑过指尖柔软。岑西立摸着自己头发,抬眼看向自己顶端的发梢,身边两人的手在他头上作乱,这俩比他高出一截还跟孩子似的。 岑西立很公平,一人给一脚,两人还是笑着,手指继续在他头上飞舞。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下传来,三人正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脚步声听得很清楚。 陈海洋从楼梯转弯处走出,后边应该还有人,陈海洋回望着身后冲身后那人喊“快点”,喊完回过头看到楼梯上玩闹的三人。 看到他们仨陈海洋上楼的步伐都差点停住,栽一个跟头。 三人玩闹着也注意到楼梯下的陈海洋,苏炳横他一眼。 隔着阶梯不知道陈海洋有没有看见,应该没看见,因为苏炳横他的时候他正好看向身后跑上来的人。 跑上来的人是尤鑫。 其实看到陈海洋,岑西立就已经有准备看到尤鑫,所以在看到陈海洋的时候他就已经低头逃开顾朝明和苏炳在他头上作乱的手,整理自己的头发。 只是没想到尤鑫来的这么快,他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没有整理好,尤鑫就已经从楼梯拐角走出。 三人下楼,尤鑫和陈海洋走上楼梯。 苏炳故意跟尤鑫做对,在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拉过躲开的岑西立,显示亲密地抬手把岑西立刚理好的头发揉乱。 一上一下,只是一个擦肩,两方都没有言语,原本是一个班的人,刚文理分科,却已经和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招呼都不曾打一个。 岑西立只在擦肩而过时听到尤鑫对陈海洋说:“快点,走了。” 在楼下和岑西立道别后苏炳在一楼上了个厕所。 “看到尤三金和海狗尿都气出来了。”苏炳愤愤不平地说。 “上你的厕所吧。”顾朝明轻轻踹他一脚。 顾朝明站在教学楼外的花圃边等苏炳。花圃里不知种的什么花,春天会长出黄色的小花来,很茂盛,一朵一朵,有的拥簇在一起,有的分散,像天上繁星。 夏天的花开得没春天那么茂盛,顾朝明等得无聊随手摘下一朵放在手里把玩。 黄花小小一朵被顾朝明捏在指尖。 不远处就是高中部停车棚,放学停车棚空出一大块,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从车棚里推出一辆自行车。 顾朝明不会骑车,但岑西立会,不过岑西立的自行车坏了,说是要换辆新的,最近都是走路上学。 楼上有女孩子的叫喊声,不知叫的谁的名字,声音明亮。 是从楼上朝楼下喊,明亮的声音从楼上落下。 顾朝明指尖捏着刚摘的黄花和刚推出自行车的少年一同抬头。 楼上青春的少女趴在走廊围栏上,双手还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看到少年抬头,少女收回手撩开耳边的碎发蹲下身被围栏挡住身影,下一秒又站起身来,手上多了一个黑色书包。 随后楼上又是一阵男声叫喊,应该叫的是女生的名字,女生听到那一声叫喊,脸上神情突变,立马举起手中的书包朝楼下的少年大喊一句“接住”,将书包往楼下扔。 两人应是相识,书包一脱手,少年马上奔上前接住。 又是刚刚那男生一句叫喊,少女扔完书包大笑着跑开。 刚刚叫喊的男生往楼下看,看到自己书包在少年手里,少年还故意提着书包嘚瑟。男生从楼上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后便朝刚刚女孩子跑走的方向追去。 一场青春你追我打的闹剧,顾朝明站在旁边充当了人家青春的观众,他的注意力却没在这场你追我打的闹剧上,而是在楼上另一位观众身上。 楼上的观众有点怪,高温的夏天还面带一次性浅蓝色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下滑,他伸手去扶。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一张脸算是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那人似是注意到楼下顾朝明在看他,眼镜框后的眼睛往楼下一撇,见着抬头的顾朝明,马上抬手压低帽檐退出顾朝明的视线。 真是个怪人,顾朝明想。 第4章 夏日的天暗得晚亮得早。已到傍晚,夕阳还不肯露头,堪堪歇着懒,继续让阳光当班。 放学铃一响,热闹一天的校园也趋于平静,而初中部的停车棚却不似往常那般安宁。 顾朝明总是对苏炳说“网恋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但他也不知道苏炳为这段不足半个月的恋情投入了什么,依稀记得苏炳好像给那个声音甜甜的女孩子买过游戏装备,钱好像还没转过。 没转过钱但只要那妹子开口,顾朝明相信苏炳还是很愿意转的,不是因为顾朝明觉得苏炳有多喜欢那个女孩,而是单纯认为苏炳不差这点钱。 苏炳有他爸,带女孩约会、吃饭资金不用愁,请客也大手大脚,随口就来,还嚷嚷着三个人一起放假去旅游,被顾朝明一句“没钱”拒绝,苏炳还说“没事,我请客”,更是被顾朝明一口回绝。 顾朝明并不想让他请客,虽然说是好哥们,应该说就因为是好哥们,所以才不想让他们之间掺上金钱的关系。 还走在学校通往初中部那条长长的林荫道的时候,顾朝明和苏炳谈论过那个素未谋面、声音就已经在耳边洗脑过无数次的女孩。 谈论的当然大多是女孩的长相,外加可能小到不好说出口的年龄。 顾朝明这辈子都不想再听那女孩叫的哥哥,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女孩子的声音确实特别甜,又甜又软,跟蜂蜜似的。 再好的东西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再好听的声音听多了也烦,蜂蜜吃多了也会腻。 人的思想很容易理想化。光听苏炳女朋友的声音很容易联想出一个长相甜美,至少还不赖,笑起来眼睛眯着,露出小虎牙的女孩子。 这是人们向往美好的本性,但很多时候想象越是美好,现实越是迫不及待赶过来一巴掌拍醒你,对你说“醒醒吧,孩子”,就像现在这样。 苏炳承认自己初中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非主流时期,还留下过很多黑历史,但他对天发誓,压上他后半辈子的幸福,他肯定没有对面那一群女生这么非主流。 和她们比较,他初中的非主流简直太小儿科了。 苏炳扭头看向身边的顾朝明,顾朝明似乎视觉上受到很大冲击。看到对面一群五颜六色的女孩,顾朝明快速在几人身上上下扫视一眼,转过视线,一脸不忍直视和不可置信。 顾朝明觉得他在教室戴帽子是个不尊重老师的学生,但现在他能忍住不哇出声已经对这几个打扮特异的女孩很尊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打扮。”顾朝明在心里默念。 而苏炳默念的是:“谁还没个非主流时期呢?” 他们来的时候这几个女孩分站两边,看来是两个不同的帮派。两边各有一个带头,一边带头的长发及腰扎成一个高马尾,另一个故意把头发都弄到一边梳成一个斜歪辫。 两人后边几个女孩也都是和她们一样的风格,全身五颜六色、五彩斑斓,身上的颜色能凑出一条七彩彩虹。 苏炳和顾朝明秉持着尊重他人审美的心态走过去,几个女孩看起来都不大,初一初二的年纪。 苏炳可不想被人说成渣男,他们还没分手,那女孩还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还是得顾及小女孩的面子和她弱小的心灵继续把这个男朋友当下去。 只是都是一样的五颜六色,苏炳只能靠发型分辨,想给他小女友撑面都不知道该站哪边。 那个头扎歪辫的小姑娘一看见苏炳和顾朝明两人并排走进车棚,马上对着她面前的长发马尾姑娘一脸“我的人来了我看你们还怎么猖狂”的兴奋与得意。 原本两方对等的气势因为顾朝明和苏炳的到来逐渐向歪辫这边倾斜。 不等他们走近女孩便甩着她的小歪辫朝他们“哥哥”、“哥哥”直叫唤,不知在叫谁,反正叫就对了。 毕竟也是听苏炳女朋友叫哥哥听了这么多遍的人,顾朝明一听那歪辫的声音就确定她是苏炳发誓忠诚的小女友。 顾朝明忍着笑,在小姑娘有点不确定哪个的眼神中指指身旁尴尬到不行却还是要耍帅插兜的苏炳。 你的哥哥是他,不是我,顾朝明快忍不住笑出来,嘴角都已经勾起。 苏炳觉得他都快唱出一句:“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小哥哥就是他。” 奇!书!网!w!w!w!.!q!i!s!u!w!a !n!g!.!c!co m 天啊,来道雷劈死我吧,苏炳内心咆哮却还是插兜大步走近。 两人脚下带风,为了给小歪辫撑面,他们给自己树立高大可怕的高年级学长形象。走近才发现这几个女孩脸上还都带着妆,一个个死亡眼影,满脸亮晶晶到可以当反光板用。 顾朝明佩服苏炳,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和那女孩子假装甜蜜,站到女孩身边,女孩马上抱住苏炳的胳膊。 顾朝明作为歪辫男朋友的兄弟,自然是站在一边围观,最好弄个冷酷绝情又凶狠的人设,所以顾朝明一直安静又冷漠地假装面瘫。 在一片晃眼的五颜六色中,顾朝明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他时间比较紧,回家还得做饭,带饭去医院看老妈,看完老妈还得去兼职,不能耽搁太久。 男人最好不要在家,顾朝明希望回家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而不是那个醉酒的男人,让他能安宁地度过这个傍晚。 这几乎是顾朝明每天都在期望的事。 每次只要想到那个男人,顾朝明的情绪便会不自然、不合时宜地低落和烦躁,似乎那个男人就在他身边,正朝他走来。 无人知晓、转瞬即逝的烦躁过后,顾朝明收起手机抬头,因为有人说话了。 “不是说不带人吗?”对面长发马尾小姑娘说。 音量颇大,和歪辫完全不同。歪辫声音甜美,而长发马尾则有点公鸭嗓,不是特别严重,就是说起话来不太好听,和歪辫比起来相差甚远。 长发马尾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接下来几句语气都特别凶,似是要找回矮下去的气势,但没什么用,她凶,歪辫也跟着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后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开骂。 眼看已经成为对骂现场,苏炳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也做得足够称职。他就是来露个脸的,小女孩打架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参与。要是对面是几个高年级男生挑事,他还可能帮她们,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从歪辫的怀抱中抽出手:“你们女孩子的事我不好参与。” 幸好这几个女孩也懂这个道理,没抓着他俩硬是让他们帮忙。 歪辫叫苏炳来也并不是真想让他们帮自己打架,只是为了脸上有光,更有气势,以此吓吓那个长发马尾的姑娘,让她不敢再猖狂。 看,我身后有人。 歪辫这个意图很好地传达给长发马尾,长发马尾看起来有点被震慑住,看向顾朝明和苏炳的眼神都有些害怕和心虚。 听着以前甜甜叫哥哥的声音现在正喊出各种需要被消音、老爸老妈听到一定会拿着皮带抽的词汇,苏炳和顾朝明走到车棚边上,靠着不远处的围墙围观这一场骂战。 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乱飞,这是打架的前奏,犹如暴雨之前的雷鸣。 甜甜软软的声音混杂着公鸭嗓,更显出公鸭嗓的不足。原以为歪辫因为声音太过甜软骂人会落下风,没想到歪辫战斗力这么强。 骂起人来干净利落,脑子抹了油连想都不要想一个个脏话自然储存在腹中,随时从口中吐出。 苏炳在一旁听着,觉着以前让她这么柔声叫自己哥哥真的是难为她了。 顾朝明在一旁笑:“怎么样?还继续忠诚吗?” “我去你的,”苏炳斜他一眼,“请您闭嘴好吗?” 顾朝明笑得更欢了,刚刚还顾及那几个女孩,现在离得有一段距离,她们应该听不到,顾朝明便毫不掩饰地笑出来。 苏炳靠着墙说:“就不应该带你来。” “不知道是谁求我来的。” 苏炳斜他一眼,顾朝明还在笑,他的冷酷绝情人设崩了一地。 苏炳一把锁住顾朝明的脖子:“你还笑,我让你还笑。” 顾朝明笑着抓扯苏炳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朝女孩们那边一扬下巴:“开打了。” 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和各种祖宗的问候,几个女孩终于扭打在一起。 女孩们都沉浸在撕扯之中,顾及不了身边的人和事,眼里只有和她撕打的那个人。 女孩们打起架毫无技巧可言,全靠下意识的判断和拳头挥舞的速度。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打架中,一个个像还没学会怎么捕猎只会一顿乱扑的幼狮。 女孩打架最顺手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撕扯头发,几乎每场战役都离不开扯头发这一环。 歪辫女孩甜软的声音和她的战斗力实在不符,声音这么甜美,战斗力却高到爆表,正扯着长发马尾的头发。 长发马尾被扯得痛骂一声,抬腿冲歪辫就是一脚。 你一拳我一脚,再看两人已经打到地上。 歪辫女孩战斗力超群,苏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来给她撑场面,以她这战斗力以后肯定是大姐大。 两人打到地上后,歪辫的辫子完全松散,歪辫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现在是什么邋遢样子,她正压制着长发马尾让她动弹不得。 “这姑娘行啊,”苏炳对顾朝明说。 顾朝明沉默,没有回答。 看到少女们不顾形象地打架,看久这种场面顾朝明觉得有点恶心厌恶,尤其是歪辫女孩以施暴者的姿态压在长发马尾身上,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夜晚,想起那个男人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 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衣服黏腻着皮肤,空中弥漫着黑暗,呼吸间全是害怕的味道。 恶魔就在他身边,而保护他的人已经倒下。 “想什么呢?”苏炳看顾朝明发呆,用手肘撞他一下。 顾朝明如梦初醒:“没事,就昨天没睡好。” 撒谎。 “你爸昨天没打你吧?”苏炳有点不放心地问。 “他昨天都没在家。”顾朝明假装轻松地说,这句说的是实话。 苏炳注意到顾朝明又去摸他的帽檐,顾朝明知道岑西立抠手指表明他很紧张,苏炳也知道顾朝明撒谎和不自在时会有一些别的小动作,摸摸鼻子或者下巴,戴上帽子后就是摸帽檐。 顾朝明不想提,苏炳也只说:“那就好。” 苏炳说完后顾朝明说:“我们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 苏炳从顾朝明身上收回目光投向撕打的女孩们。 长发马尾被歪辫压制在身下,领口在撕扯过程中变形,松松散散,可以清楚看到肩带,再拉扯下去怕是整个都得漏在外边。 苏炳假装没注意地走过去,拉起长发马尾身上的歪辫:“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长发马尾趁机爬起来,将变形的领子死命往后拉,还特意看向在场的两个男性。 应该没看到,长发马尾松了一口气。 歪辫这女孩人完全不像她的声音,一点也不甜软,她不喜欢苏炳,没跟苏炳唧唧歪歪地上演分别大戏。 苏炳松开她,两人完全没一点情侣分开的黏腻感。 苏炳挥挥手对她说:“我们走了。” 作为战胜方的歪辫把皮筋箍在手腕上,一手随意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拢成马尾辫,另一只手特霸气、特兴奋地和苏炳挥手。 走出车棚,眼前没那些五颜六色,看到林荫道一排排盛夏的深绿,眼球似得到净化。 走到林荫道中间时苏炳的手机响起,苏炳一看是他爸。 接起后和老爸说几句,苏炳挂断电话对顾朝明说:“今天我外公过生日,我爸说他过来接我,我先走了。” “走吧,儿子。”顾朝明说。 苏炳不甘示弱,背着书包说:“好孙子,爷爷走嘞。” 以前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还会问顾朝明要不要一起,顺便把他送回家。顾朝明坐过一次苏炳家的车,指着回家的路,苏炳看出顾朝明在车上一路的不安与局促,怕他爸不喜欢他,怕车开进那个老旧的小区会引起他爸异样的目光,后来觉得苏炳他爸确实好像挺不喜欢他的,顾朝明便一路无言,只指路不多说话。 苏炳把顾朝明隐藏起来的心思全数尽收眼底,他去过顾朝明家玩,知道他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自己的好心可能伤害到顾朝明敏感的自尊。从那以后苏炳他爸来接他,苏炳没有再叫顾朝明一起,而是找借口先走,这次也是一样。 苏炳奔跑的影子消失在林荫道尽头,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荫道旁的篮球场,想说看看刚来时被自己插在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小黄花。 如果小黄花没掉顾朝明还想把它摘下来。 阳光渐弱,转成夏日余晖,空中有风,林荫道上成排的绿色在风中轻响飘摇。在拂面的微风与清新的绿中,顾朝明扭头看向篮球场。 小黄花没有掉,也没有安静地待在蓝绿色的铁丝网上,它被人轻柔地捏在指尖打量。 那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对着他,背脊微曲,低着头,听到身后顾朝明停住脚步的响动转过身来,手指处一抹亮黄。 顾朝明见过他,就在刚刚,就在高中部教学楼,顾朝明在楼下,他在楼上。 那个和他一样戴帽子的怪人。 那个别人青春的另一个观众。 第5章 大概十几分钟前?还是几十分钟前? 顾朝明不能确定时间但能确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在不久前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的那个怪人。 还是那顶白色棒球帽,之前只是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遥遥望一眼,现在距离缩短到不过一两米,顾朝明可以清楚看清他帽子上用黑线绣的标志和英文字母。 棒球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那人的眼睛,躲在镜框后边,看向顾朝明的眼神似有些惊吓但依旧清澈明亮。 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扑闪都能带起眼中水波,这是顾朝明在这样的距离看到他第一眼之后就发现的。 并不是他的眼睛在五官之间有多么突出,而是在他捂得这么严实的脸庞上顾朝明只能看到他的双眼。 浅蓝色的一次性口罩依然在,鼻梁将口罩撑起一定弧度遮挡住下半部分容颜。棒球帽帽檐为整张脸抵挡夏日余晖,黑框眼镜挡在清澈的眼眸之前。一切的一切都筑起一座城墙,为他的脸庞做防备,遮挡住他的容颜,抵挡别人视线的攻打。 同样也是他把脸包的过于严实只能让人看到双眼的原因,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睛细看,才发现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 不是近视?顾朝明脑中闪过一丝疑问。 其实在那人转过身与他对视的时间里,顾朝明脑子里已经千军万马跑过无数个问题。 这人是谁? 在学校还戴口罩? 我们学校的? 顾朝明一个问题也没有问出,只是停下脚步之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白帽怪人手中捏着顾朝明插在铁丝网上的小黄花,同样看向他。 两个互不相识的少年隔着林荫道边一排排深绿相望一眼,相互无言,夏日的风从中间穿过。 不远处操场上有人在训练,食堂里住宿的人正在吃饭,教室里还有未关的风扇,路边树上落下一片落叶。 对视几秒后顾朝明的视线从白帽怪人的脸上顺着他的白色T恤滑到他手指间的黄花上。 纯白与亮黄的相撞。 白帽怪人感觉到顾朝视线的转移,也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小黄花,又跟着顾朝明将视线转回对方脸上。 似是一场视线的追逐游戏。 相望无言,顾朝明觉得自己挺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的,但苏炳总说他对自己的认知有特别大的偏差。苏炳好像说的也对,有就有吧,对面的人一直没说话,那就由他来结束这段尴尬吧。 不认识对面的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什么切入点都没有,顾朝明在心里打腹稿,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尴尬又客套的“你好”。 对面的白帽怪人更是简洁地回应一个点头,之后便没了反应。 顾朝明:“…………???” 这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啊! 面对这样无法继续聊天的人,顾朝明选择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指着他手里的小黄花说:“你喜欢这种花吗?停车棚花圃那边就有这种花。” 对方听到他的话语依旧无言,只是点点头。 顾朝明的礼貌笑容和搭话都送给从他们中间穿过的夏风。 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尴尬连夏风都吹不散。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 虽然白帽怪人对于顾朝明的问题只是点头回应,但并没有让顾朝明感觉到他有不想理你或者随意应付的意思。 不想理你、随意应付的点头一般点头和眼神之间都透露着不耐烦与嫌弃,但这个少年并没有。少年盯着他认真听他说完,但却只回应一个点头。 顾朝明有点不懂他,但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唯一露出的眸子里没有敷衍与不耐烦,而是另一种顾朝明看不懂的东西。 看不懂,顾朝明也没有去在意。 顾朝明自认为自己不喜欢和别人搭话,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对方两连点头回应之后,他的心情还没有被破坏。 自己和那个三句不应便会暴跳如雷的男人还是有区别的,自己一点也不像他。 因此,顾朝明竟获得一点安心。 也许是对面少年没有敌意和不屑,还有突然获得的一点安心感,让顾朝明有心情继续问他:“你是我们学校的?” 少年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嗯?这是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 顾朝明的疑惑写在脸上:“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说话吗?” 少年眼球转动,犹豫一下,指指自己的喉咙。 顾朝明疑惑地问:“不会说话?” 少年点点头。 顾朝明“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错怪人家了。 顾朝明感觉到对面少年自从转过身看到他起就处于一种类似于紧张、害怕的情绪之中,自己的每个动作少年都格外关注,顾朝明觉得自己一靠近,少年就能后退十丈远。 看他这副装扮和不愿与人接触的情绪,顾朝明联想到一个词“社交恐惧症”。 “你有社交恐惧症?”顾朝明问。 他看到少年的口罩微动,应该是张开口又因为不会说话而没有声音。 少年的眼睛总是在转,在思考,以至于顾朝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难为人了。 余晖和晚风都在催促着时间迁移。 “你不回家吗?”顾朝明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又看向那人,指指学校大门的方向,“时间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带着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意思。 少年又是一点头,顾朝明对他咧嘴笑笑,握着手机转身。 走几步顾朝明感觉身后异样,有人在背后盯着他看的怪异,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发现对方还站在原地看向他。 顾朝明朝他笑笑,倒退着抬起握着手机的手朝他挥挥手再见,转身继续往学校正门走去。 告别奇怪的少年,走到教学楼看到花圃中盛开的一朵一朵小黄花,顾朝明想到那个少年不禁笑笑,他还挺有趣。 和奇怪少年聊天得来的一点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坐上回家的公车,顾朝明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熟悉街景,心情犹如一张渐变的色卡,越是离家近颜色越是一点点加深,到站下车走进小区已是色卡最深的颜色。 顾朝明在车上像一个忠诚的祈祷者,在内心向不知是否存在的神灵许愿。 许愿那个男人不要回家,不要回家,家里最好一个人也没有。 如此日复一日。 初中时他还曾期望公车开慢点,再慢一点,那样他能晚一点到家,晚一点见到那个恶魔,可公车终究还是会停站,他还是无法逃离。 走到自己住的单元楼下,顾朝明没有上楼而是转身拐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 小卖部特有的简陋与杂乱,不大的房间还隔成两间。大的那间摆麻将桌,剩下的一间才卖东西,有点主次颠倒的意思。 打麻将的人今日散的异常的早,往常要到凌晨有时甚至通宵,今天顾朝明走进去的时候却没有听到平常麻将房里那群人粗着嗓子打牌的声音。 小卖部墙上挂着各种小零食,成姨撕下一包拿给自家孩子解馋。 “去找你爸。” 把孩子打发走成姨回头看到进店的顾朝明,脸上比同楼道的人看到他多了几分微笑。 “放学了啊?今天有点晚啊。”成姨亲切地说。 顾朝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问:“今天我爸有没有赊账?” 成姨待他其实算还好,他爸一直赊账,上次喝醉酒还抡椅子打碎小卖部的窗户玻璃,成姨也没给过他脸色看,但也是因为他每次都赔钱的原因。 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卖部房子年岁老,到处都是陈年旧物,麻将桌的椅子一桌还能摆出四张材质不一样的来。小卖部里唯一的窗户,一边脏兮兮的看不清外边景象,已经成昏黄色,一边新换的都还能倒出人影。成姨甚至还望着顾朝明他爸哪天再发疯打碎旧的那块玻璃,顾朝明来赔钱正好换一双,多值。 “你爸今天可威风了。”成姨说。 顾朝明听出成姨话里的意思,成姨继续说:“今天喝的走路都歪歪扭扭的,不过这次给你省了点钱,没打碎东西。” 成姨说起来好像还有点遗憾:“就打牌输钱,和别的楼道里的人呛了几句嘴,差点打起来,被人拉住了。” “你爸今天就赊了一包烟。”成姨指着玻璃柜台下排列着的五花八门的烟其中一种。 顾朝明低眸朝柜台里看去,掏出口袋里的整钱。 成姨找着零钱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感叹起来:“这人啊命苦就真命苦,你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像话的爹呢?” 顾朝明他爸的各种丑闻在这片旧得不能再旧的小区已经传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面对成姨的话,顾朝明安静地站在那没有回应,棒球帽挡住他半边脸,整个人像一团沉默的黑色气体。 等成姨找完钱,顾朝明跨步走出店门,握着仅剩的几个硬币装进口袋走进楼道。 老旧不堪的楼道一看就是年头已久,是楼房中的老头子,还是患疾病的老头子。墙上斑斑驳驳带着霉斑,是老人皮肤上的老年斑。有些地方印着小广告,开锁、不孕不育、煤气、治痔疮……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扶手也被腐蚀到看得到里边空洞的铁锈,楼道转角堆的不是垃圾就是一些不用的废旧物品。 风一吹,破败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楼道的破败阴暗和即将面对的家让顾朝明逐渐放慢脚步,像是想要隐身于楼道中,消失在这个世界。 停在一扇门前,门内电视声音吵闹,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开门。 老式门锁转动的声音之后猛灌入耳的是客厅电视里喜剧小品的声音。应该正到搞笑之处,不知是后期合成还是现场观众真实的笑声从电视中传来。 电视声音开得很大,震耳欲聋,充斥整个客厅,不懈地击打着耳膜。房子的隔音系统纯靠这几堵墙,几乎等于没有,电视声有些扰民。 大得扰民的电视声对于靠在沙发上仰头打鼾的男人来说没有丝毫干扰,呼噜声和过大的电视声倒也相得益彰,一起敲锣打鼓让人不得安宁。 男人的呼噜响得让人怀疑就算火车从他耳边驶过,他也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继续睡,而奇怪的是他又能精确地在顾朝明进门的时候醒来,不知是到哪块神奇的土地练就的这门功夫。 也许是闻到能给他付钱的味道,所以自然就醒了。 顾涛这样的人只有对钱才有这样的灵敏。 顾涛刚睡醒睁开眼,看到顾朝明推门进来没吭声,等到顾朝明进屋放下书包,面无表情熟练地收拾桌上的啤酒瓶时,才像刚看到他进门一样,横笑着脸上的粗肉,语气亲切,像一个想念儿子已久的老父亲一样问他:“回来啦?” 顾朝明把桌上倒下的酒瓶立起,对于他爸的“亲切”问候仿若未闻,一声不吭地从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将桌上的果壳用纸巾扫进垃圾桶。 电视声炸在耳边,顾涛看着顾朝明整理他留下的残局,连个位置都不想让,坐在沙发上忽然伸手摘下顾朝明头上的黑色棒球帽。 “在家还戴什么帽子?” 戴了一整天的棒球帽被摘掉,被帽子遮挡的还未愈合的伤疤暴露在充满酒精味的空气中,狰狞如一条荆棘,又像一条幼蛇伏在顾朝明的额头。 顾朝明收拾的动作猛地停住,毫无表情的脸也生出一丝厌恶。 他一把从顾涛手里抢过棒球帽,重新扣回自己头上。 “你这额头上的伤疤怎么搞的?打架了?” 顾朝明戴好帽子,他的伤疤太丑陋,太可怕,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免得被别人议论纷纷,就算天再热、伤口再痒他也能接受。 这就是他大夏天每天坚持戴帽子、被班主任说也不摘的原因。 他和老陈说:“快了。” 等伤疤好全了,自然就摘了。 这伤是顾涛喝醉酒后打的,磕在家具上,顾涛自己却忘了,还好意思问。 顾朝明没那个心情和他提旧事,收拾完客厅拿起遥控器把要炸楼层的电视声音关小。 打开厨房窗户,洗干净菜放到案板上,准备的都是老妈喜欢的菜。 切黄瓜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一阵异动。厨房就算开窗也还是闷热,不用回头也知道客厅里发生什么,手下切黄瓜的速度不由地加快,幸好顾朝明刀工还行,刀起刀落,切下来的黄瓜片也还是薄厚均匀。 那声音魔咒一般徘徊在耳边,终于要停歇,只剩下几声干呕。 黄瓜最终还是逃不过变成两截的命运。 顾朝明忍受不了了。 顾朝明一直在顾涛的呕吐声中努力克制自己不断上升的烦躁与怒意,被压抑的情绪最终凝结在菜刀刀刃,爆发在案板之上,倾泄不止。 菜刀被发泄地一刀劈在案板上,案板震得一声响。 顾朝明大步走出厨房,身后的菜刀像铡刀一样立在案板上,等着噬人头颅。 狭小的客厅被呕吐的异味填满,刚收拾好的茶几上、地板上、甚至沙发上都是顾涛还未消化完全的呕吐物,满目疮痍如兵败后的城市,刺鼻又刺眼。 顾朝明站在令人作呕的空气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光是喘气都让他觉得恶心。 空气被骤然压缩,抽离,血液冰冷得可怕。那令人反胃的味道像是有害病毒让他想要逃脱,可他又能逃到哪去呢? 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几年光阴中,顾朝明无数次面对这样的景象,十几年的经验足够让他知道如何快速处理从他爸嘴里源源不断呕吐出的污泄物。 顾朝明拿来扫帚抹布,戴上口罩和手套,像是酒店清洁人员一样全副武装,但他觉得这身装扮穿在自己身上更像犯罪过后处理犯罪现场的罪人。 而他要杀的那个人现在还毫发无伤地从沙发上起身,在像家常便饭一样呕吐过后,脱掉吐脏的外衣随手扔在沙发上,半摇半晃地走回卧室准备睡觉。 客厅没有开灯,灰暗一片,渐落的夕阳因为门窗紧闭无法进屋。顾朝明木头一样立在客厅,借着厨房透出来的亮度,他回头看向男人有些驼的背影,手指用力弯曲,过了水的抹布被抓成一团,水珠滴落在地板。 滴答,滴答…… 和血液滴落的声音一样。 顾朝明目光凌厉,在黑暗中渗出一股让人颤抖的寒意,像是深夜狂风中盯视猎物的雪豹,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撕咬,顷刻血液弥漫,狂风呼啸着庆祝狩猎成功,血腥气代替客厅里的呕吐气味。 一切皆是虚幻,直到顾涛走进房内带上房门,顾朝明还盯着黑暗中紧闭的房门好一会才收起他眼里寒冷的戾气,慢慢回过头来面对眼前的现实。 茶几上的污秽呕吐物还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就算隔着口罩也挡不住。 窗外夕阳与夜幕正在交接,客厅里灰蒙又安静,像一出刚开始的默剧。顾朝明想深吸一口气,获取新鲜空气让自己得以喘息,但他呼吸到的只有充斥着客厅的恶心异味。 就连平常的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 第6章 顾朝明只想甩抹布走人,但他没有。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强压下逐渐在心中泛滥的无力感,蹲下身拿着抹布继续与桌上的污秽斗争。 污秽清理完,恶心的气味还是弥漫在空中不肯散去。顾朝明开窗透气,闻到别家传来的饭菜香,与自己身旁这股异味交杂在一起,产生出另一种更为怪异的味道。 家里没有专门吃饭的餐桌,以前是有的,被顾涛发疯砸得四分五裂,卖给别人当烧炉火用的木柴。 从那以后变成支个可收放的木桌吃饭。饭桌变草率,对于吃饭的态度也变得草率起来。有时候顾朝明懒得搬桌子,索性就直接把饭菜端到茶几上吃。 从以前的坐着吃到现在蹲着吃,沙发上沾到顾涛呕吐物的地方一片处理过后的水渍,顾朝明不想去坐,他宁愿半蹲半站在茶几旁端着碗吃饭。 顾朝明走到顾涛房门前,推开门叫了声“吃饭了。” 几天不见顾涛吃饭竟然讲究起来,从房里出来看到顾朝明站在茶几边吃饭:“怎么不支桌子吃饭?在茶几上吃不嫌憋的慌?” 说完自己把桌子搬出来,算是瞅了眼桌上顾朝明专门挑选的曲盈逸喜欢的菜。 看过之后一脸这都是些什么狗屎的表情,自个儿边支桌子边语气上扬、好像还挺高兴地问顾朝明:“儿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朝明往嘴里送一筷子饭,没有回答,连眼神都吝啬给一个。 今天是什么日子?顾朝明知道也不想说,没必要浪费口舌。 “你不会忘了你老爸我今天过生日吧,老爸过生日你也不表示表示?还把菜放茶几上吃,就炒这几个菜膈应我呢?” 表示表示?能怎么表示?顾朝明知道他又缺钱了,想要钱还说的那么委婉,好像以前从他妈那抢钱的不是他。 支好木桌,原本不太宽敞的小屋显得更加拥挤,快要堵住厨房门。 顾涛一屁股坐在桌边椅子上,让顾朝明去冰箱里拿两瓶啤酒,脸上挂着市场上靠坑谋拐骗获得一点小利而沾沾自喜的人一样的笑:“所以你爸我今天烟都专门挑贵的抽,就是手气臭了点,没赢钱,隔边那个嘴还唧唧嚷嚷的毁兴致。今儿我们爷俩喝一个,高兴高兴,祝老爸生日快乐。” 顾涛说的起劲,桌前吃饭的顾朝明却没有动身的意思。两人像是小游戏里的冰火人,顾涛激情如火,顾朝明这边却冷漠如冰。 顾朝明只淡淡道:“我待会还得去兼职,不喝酒。” “兼职怕啥,喝点小酒他还能把你给开咯?听话,去给爸拿两瓶酒。” 顾涛想伸手拍拍顾朝明的背,顾朝明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开。 顾涛的手僵在空中也不觉尴尬,丝毫不理睬顾朝明的冷淡继续催促。 夏末玻璃酒瓶冰冷,酒瓶上结出一层水雾,凝结成水珠顺着瓶身滑落。 “你自己喝,我不想喝。”顾朝明说。 顾涛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自顾笑一声,拿着啤酒瓶卡在桌角用手一拍,稳定性不太强的木桌被拍得一边翘起。桌上的菜碗也被震得移动位置,顾朝明伸向黄瓜碗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顾涛开完啤酒,随手拿来一个水杯,拿起啤酒给自己倒了杯,喝一口后又凑过来对顾朝明说:“过生日就要吃长寿面,儿子,老爸也养了你这么多年,邻里邻居都说你是个孝顺孩子,你给爸煮碗面呗,长寿长寿。” 顾朝明躲过顾涛嘴里喷薄而出的啤酒味:“做了饭,吃饭吧。” 本还和气的顾涛突然吼起来:“给老子做碗面都不肯?冰箱里还有剩下的面条,快去!” 顾涛突然提高的音量让顾朝明猝不及防,后边这句“快去”带着命令的味道,顾朝明手中的筷子一抖,抬眸看向顾涛,眼神冰冷,黝黑的眼珠里暗含霜意。 盯了顾涛几秒,顾朝明扔下碗,从冰箱里拿出面条,到厨房随便打个鸡蛋放点葱,没几分钟面条就端上桌。 面碗搁上桌,面汤洒落几滴,替顾朝明表达他的不满,落在沾着一层油的桌面。 顾涛不以为意,还沉浸在对自己儿子“听话”和“孝顺”的满意里。 从筷篓里抽出筷子,顾涛吃面的声音很响,呼哧呼哧怕别人不知道他吃的有多香,从不顾及他人听到这个声音是否还有食欲。 顾朝明吃完饭把碗放到厨房,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五十放在顾涛面前当做顾涛刚问的“表示”,顾朝明知道他如果不表示他今天可能出不了这个门。 整天懒散的人还需要用这种方法来祝他生日快乐,真是可笑。 过生日的人看起来并不满意。 “就这么点?”顾涛吃着面瞅一眼桌上的纸币。 “只有这么多。”顾朝明不想多说。 暑假外出打工,工资没上交,还有今日就能领到的工资,再加上自己原本的家底,一个高中生算得上富足。在顾涛面前顾朝明总是穷光蛋,知道他有钱顾涛更会变本加厉。尽管隐瞒着,顾朝明也还是成为顾涛的流动银行,赊的账他来结,没钱了就回家找他。 “呵,最少也得给一百呗,我知道你有钱,”顾涛咬着筷子先把桌上五十收进口袋,“我前几天打麻将输了,看你抽屉里有两百块钱,我拿走了,就当做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嘴边的油在灯光下泛着光,顾涛身体抖动,不知打的是酒嗝还是饱嗝。 顾朝明抬头看向顾涛。 抽屉里丢失的钱果然是顾涛“拿”的。 “下次别乱翻我房间,没钱。”顾朝明冷声说到。 “我儿子的房间怎么去不了了?儿子钱老子花,天经地义。” 顾朝明看着顾涛理所当然的表情,瞬时周身空气都被抽离,绝望如漫天海水盖过眼鼻。 世间没有神灵,只有窒息到绝望的黑暗。 那一瞬间顾朝明只想这个男人从他眼前、从他的世界消失,这样他可能还有一口喘气的机会。 顾朝明仿若无事、一声不发地走到顾涛身后,看着顾涛明明没怎么做事却还冒着白发的后脑勺。顾涛毫无顾忌吸面的响声还在耳边,顾涛甚至抱怨面条太淡。 灯下顾朝明庞大的黑影笼罩着四十多岁的顾涛,像要将他吞食。 求你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后边抓住顾涛的头用力往下摁,想把顾涛的脸摁进面碗里,把他的脸摁进油腻的面汤里,让他也尝尝无法呼吸的滋味。 顾朝明站在电灯下,站在他即将死去的父亲身后。 电灯照得他脸上没有一点阴影,像他生活中从未出现过的天使。 恶魔就要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天使正在处决他。 他是个不称职的天使。 顾朝明以为自己下手的时候会笑,可并没有,他的手在发抖,心脏跟着颤抖。 “杀人犯!” “你终于要动手了吗?” “杀死他!”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顾朝明开始恐慌,他寻找着声音的出处,却发现那声音来自自己心底。 顾朝明突然醒悟惊吓地收回手。 他刚刚在干什么? 松手之后顾朝明深吸一口气,呼吸紊乱急促。 眼前是一个“杀人未遂”的犯罪现场,而他要杀的对象现在生龙活虎、怒气冲天地对他发火。顾涛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腾起,脸上带着油腻的面汤,在灯光下反光。 可笑又可怕。 眼前昏黄灯光晃动,出现交叠的幻影。顾朝明还惊于自己刚刚的做法,下一秒就被顾涛一巴掌扇得头歪向一边,身形一晃,差点站不稳,脸颊红肿又热辣。 几个响亮的巴掌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杂乱无章却处处伤人的拳打脚踢。 顾朝明被打得只能后退,身体的疼痛连带着眼前复杂光影变化,人影幢幢,恶魔手臂抬起,落下之处是闷声忍耐。 后退两步没注意到身后,被椅子绊倒,“砰”的一声,□□与木质家具碰撞的声音。 右肩感到一阵直达神经的刺痛,唇上的湿润一点点地快速地蔓延,红得艳丽,在顾朝明唇上开出一朵嫣红的花。 顾朝明闭上双眼,头仰靠在身后撞上的家具上,像是在忍痛,如果多关心一下就会发现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受伤的肩膀被凸出的抽屉把手顶着,只会更加疼痛。 顾朝明不是在忍痛,而是在赎罪,为自己刚刚所做的事赎罪,以他自己的方式。 他憎恨这个男人,他害怕这个男人。 他曾在这个男人殴打母亲的时候拿起尖刀。 他曾在梦中将尖刀刺下。 但梦终究是梦,今天,也许下一刻,就会变成现实。 顾涛没那么多心思去关心顾朝明在想什么,顾朝明倒下后他的拳打脚踢改为斥责咒骂。 顾朝明在咒骂声中手撑地借力站起身,手部用力右肩泛疼。 顾朝明走回房间,不管右肩的疼痛甩手用力关上门,整个肩膀像被折断。 门板震得墙灰脱落,震到门外的顾涛火气更旺。 顾朝明将被他暴力对待的房门锁上,可怒骂声还是黏人地想方设法从门缝里钻进来。 因为威信受到挑战而暴怒的顾涛开始踹门,门板还算坚强,承受住顾涛的猛踢。 顾朝明不去理门外的叫骂,拉开书桌椅子坐下,打开书桌上的台灯。灯光亮起,点亮那一小片天地,有灯光照耀,顾朝明才发现自己手指不知擦到哪里,食指和无名指上都被蹭破了皮,蹭破的皮黏在手上往外翻着,伤口处殷出血来。 房间里没有镜子,顾朝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找来几本书充当手机支架,摆好手机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创口贴盒。 踹门声在这时停止,之后是厨房的水流声,再然后是大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 “和你妈一个德行。” 顾涛留下这么一句。 顾朝明没有去理,撕掉手指伤口翻出的外皮。拉扯之下刚刚撕走外皮的地方又有出血的痕迹,伴着轻微疼痛但不足挂齿。 刚支好的手机在安静的房间中震动,顺着书脊滑落在桌上,顾朝明拿起手机一看是苏炳发来的信息。 “我和我那小女友分手了,老子现在又是自由身!” 苏炳这分手速度还挺快,顾朝明看完信息没回,点开摄像头又放回原来的位置,继续贴创口贴。 贴完手上的伤口才开始处理脸上的伤口。 额头的伤口传来细微的痛楚,有点撕裂感,被顾涛打的时候拼命护着额头,还以为伤口裂开了,但拿手机一看,好像又没多大事,顾朝明有点无从下手,便没去处理。 处理完伤口顾朝明靠在椅背上,被撞的右肩一碰就疼,仰头看到有些潮湿的房顶,心中如这房顶一样潮湿、烦闷。 他想起小卖部成姨的话。 “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爹呢?”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成姨认为他是个好孩子,可顾朝明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不适合好孩子这个词,他打架抽烟,不愿学习,没一样和好孩子搭边,是个坏学生典型,但这些都不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坏学生的原因。 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学生,甚至不能算是个好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成绩,也不是因为他的性格,而是他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父亲。 他欺骗人眼,是个披着孝顺外衣的“杀人犯”。 他刚刚又想杀死顾涛。 顾朝明记得那个尖刀割破手指的夜晚,记得香烟烫在手背的疼痛……也许某个忍不住的瞬间,他就会提起屠刀,挥向那个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几年的男人。 这件事他从未与他人诉说过,从未对人提起内心的害怕。 顾朝明将桌上的创口贴装进盒子,放回抽屉,收拾好走出房门。 客厅里一片安静,灯还开着,桌子也没收,面碗还在桌上,筷子一支在桌上一支在地上,客厅里一片狼藉。 顾朝明收拾好客厅才捡起地上挨打时被打掉的棒球帽戴上,提着保温桶去医院。 老妈入院的原因顾朝明不想提,无非就是那个暴怒踹门的男人。 走出楼道时夕阳已落,夜幕四合,顾朝明拿出手机给苏炳回信息。 “你这小子速度够快的啊,谈的快分的也快。” 再困苦,生活还是在继续。 对面苏炳秒回:“这不,那小妹妹幸好不是赖死赖活的那种,痛痛快快说分就分。” 和苏炳一路聊到医院,进病房前顾朝明掏出口罩戴上,怕老妈看到脸上的伤,惹她担心。 戴口罩时顾朝明忽然想起在学校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少年,想起他指间捏着的小黄花。顾朝明笑,他现在和那个不知姓名的黄花少年一样,棒球帽、口罩全副武装,只差一副无镜片黑框眼镜。 推开门,病房里还算安静,电视声音开的很小,还没房内的聊天声大。曲盈逸垫着枕头靠在病床上,正和隔床的病人闲聊,看到推门而入的顾朝明,她笑着说:“来啦。” “妈。”顾朝明走进去,和邻床的阿姨问好,一边问老妈今天感觉怎么样一边弄上桌板,将保温桶放在上边。 “今天有点晚啊?”曲盈逸问站在病床前开保温桶的顾朝明,一看他还戴着口罩,“大晚上怎么还戴着口罩?” 顾朝明内心顿时建起防备的墙,曲盈逸的视线在他脸上不停徘徊。被老妈这么看着,顾朝明觉着自己脸上这层口罩仿佛透明,起不到一点遮挡作用,脸上的伤在老妈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将饭菜摆出,顾朝明动作有些大,他尽量移动身体,借此笨拙地躲开老妈停留在脸上的视线。 “外边灰尘大,听说这几天有雾霾。”顾朝明撒谎,连一个递汤勺的动作都怕曲盈逸看出端倪。 他自知自己的躲藏笨拙而粗劣,怕曲盈逸不信便转移话题:“你儿子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菜,怎么样,喜欢吧?” 曲盈逸躺在床上,目光移向窗外。病房在高楼,窗外只有一片无尽的夜色和星星点点别人家的灯火。 “雾霾?我怎么没看到,这几天天气挺好的啊。” 顾朝明笑了笑,随口胡诹:“你就当你儿子怕他太帅,怕被别人看见,你也不想你儿子随随便便被哪个小姑娘拐跑吧?” 曲盈逸心中有自己的猜测,笑着戳他的脑袋:“你这孩子,不害臊。” “难道你儿子不帅吗?”顾朝明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歪着脑袋耍帅笑问。 邻床的病人听他们娘俩谈话,不禁笑着和曲盈逸说:“你儿子帅的,以前见着还说谁家儿子这么帅呢。” “是吧,众望所归啊。”顾朝明的语气中带着得意。 曲盈逸边吃饭边笑:“别这么说他,越说他越自恋。” “我哪自恋了?”顾朝明问。 曲盈逸吃着饭笑他,看到老妈的笑,顾朝明口罩下带着伤口的嘴唇也忍不住勾起。 老妈开心就好,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顾涛是什么样的人,老妈肯定比他还清楚。老妈是真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没说,顾朝明心里没底,但只要老妈还笑着,老妈开心就行。 曲盈逸看着面前顾朝明特意准备的饭菜,她只是在上次顾朝明来看她的时候随口说一句想吃家里的菜,顾朝明便准备好这么多菜,还都是她喜欢的,曲盈逸吃着心底泛酸。 懂事的儿子坐在她身边看电视,想到自己做的事,曲盈逸内心愧疚,心头梗塞,根本没有胃口。 强忍着心中愧疚吃完饭,曲盈逸在顾朝明要走时叫住他。 “朝明。” 声音极致温柔,母爱在短促的两个字中奔淌。 “嗯?怎么了?”顾朝明疑问地看向老妈。 曲盈逸盯着他的脸,顾朝明心中不禁一紧,老妈看出来了吗? 提心吊胆地在病床前站了好几秒,曲盈逸才缓缓开口问:“你还得去兼职吧?” 她终是说不出口,只能用别的话题代替。 顾朝明点头:“今天最后一天。”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晚上路黑,你回家路上小心。”曲盈逸坐在床上看着顾朝明。 “嗯。”不是看出来才叫住他,顾朝明松了一口气。 得到老妈的关心顾朝明在口罩后笑,也因为口罩的抵挡曲盈逸没有看到顾朝明因为她一句关心而诞生的笑容。 第7章 时间有点不够用,最后一天兼职逃不过迟到。 路上顾朝明给店主发信息打预防针说他会迟到,免得被店主训。 店主是个脾气暴躁的中年女人,不开心时曾经把店里小姑娘训哭,开心时能香水喷的飘香四里。 香水是店长心情不错的信号,但凡大家闻到店长今天又喷香水了就知道店长心情肯定不错。面上笑嘻嘻和店长恭维,夸店长今天真漂亮,衣服真好看,妆容不错,背地里却骂她是个死老太婆,喷香水能喷半瓶。 顾朝明搬货的时候,他们几个正职员工一起偷偷闲聊,趁店主没在,围在一起笑成一团。 顾朝明只负责搬货送货,没事就坐在店里帮忙搞搞卫生守守店,说笼统点就是啥都做。店主本没想招人,但原本的劳动力辞职,顾朝明正好过来补上这个空。 刚来时第一次撞见他们凑在一团说店长,看他是个新来的,几个小姑娘还想拉他入伙,顾朝明并不想参与他们这种小团体,直接没回应抱着箱子走人。 有些老员工本来对新员工这种物种不太待见,顾朝明这么不给面子自然融入不了店里的气氛,换来的是店里员工的冷眼与闲话,有时还故意给他难堪。 刚进店没几分钟,在后厨帮忙听见外边员工们一阵议论声,没事的员工都跑去看,顾朝明没兴趣,站在原地继续忙他的事。 店长进来时手上抱着一个纸箱,看起来还挺重。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员工连忙去接,却被店主使唤说:“我车后备箱还有一箱。” 大家望着店主进门,猜着店主弄来什么东西。 凑过去时闻到店主身上许久不见的香水味,看来店主今天心情不错。 有店主身上的香水味为引子,大家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等着店主开箱。 等店主打开大家期待的纸箱,每个人的心愿都落空了。盒子里不是别的,而是满满一箱传单! 箱子不大但铺得严严实实,全是传单,印着餐厅的名字,和街上发的传单没什么两样。 大家的兴致集体降了一个度,后来抱进来的盒子也没能让他们的兴致提升。 盒子里装的是一套哆啦A梦玩偶服。 哆啦A梦玩偶服加上一箱传单,店主的想法显而易见。 不仅是大晚上跑到街上去发传单,还得穿着玩偶服发。 天气这般炎热,闷在不透风的玩偶服里肯定不舒服,还得到处走,呆在店里多自在,又有空调还能休息。 两者相比之下马上有员工说:“哎哟,我肚子不舒服。” 大家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都躲避不及:“别让我去,别选我。” “那………”店主扫一眼。 这时有人提议:“小顾不是今天走嘛,他正好没事。” 店主正纠结呢,把顾朝明给忘了,这提议正好,店主马上同意:“那好,小顾呢?” 顾朝明在后厨洗手,听到店长叫自己的名字,擦干净手走过去看到桌上这一堆东西和店员们的眼神,不用说就明白叫他来干嘛。 “最近生意不好,我印了些传单,今天晚上你去发一下。”店长指指桌上的传单又对围着的其他员工说:“小顾明天就不来了,这一箱传单今天晚上肯定发不完,你们几个别想逃,以后轮着来。” “今天最后一天就辛苦你了。”店主对顾朝明说。 顾朝明没有异议,抱着箱子走到后边休息室时看到店员们偷笑,顾朝明白他们一眼。 换上麻烦的哆啦A梦玩偶服,在店里有空调还不觉得热,可一旦走出店门,夏日虎便追着猛喷热气。 顾朝明还挺喜欢哆啦A梦,小时候帮顾涛买完烟和酒准时坐在电视机前等哆啦A梦动画片。 现在他变成哆啦A梦却没有超能力,没有时光机,没有万能口袋,他只能拿着传单一张一张发给路人。 头套里视线不是很好。头套大得像宇航员的头盔,但从宇航员头盔往外看到的是绵延宇宙、恒古星河,而哆啦A梦的头套只能透过两个眼睛的洞去看清无边的夜色与来往的人群。 受伤的右肩不去碰的话没事,但手臂递传单的动作连带着肩膀泛疼。 疼痛与夜色时刻都在提醒他顾涛暴怒的容颜,提醒他是个杀人未遂的杀人犯。 他的手差点沾满血污。 一张传单被拒,顾朝明蓦然沉默,低头看向手中堆叠的重量,目光洞穿夏夜的寂寥与耳边的吵闹。 他从那张写着大优惠的传单上看到未来的自己。 那个双手沾满血污跪在顾涛尸体前的自己。 顾朝明没有学习动力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好好想过考什么大学,以后做什么职业,成为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他的未来像一块从未开垦过的荒土,没有规划,没有期望,杂草丛生。 他知道自己的未来永远逃不过顾涛两个字。 从出生那一刻起就逃脱不了的命运。 顾朝明的手在微微颤抖,回忆起把顾涛的头摁进面汤的那个瞬间,他想,也许,他是没有未来的吧,他的后半生有几年或者几十年,或者一辈子,是会在监狱里度过的。 他是一个贫瘠的旅人,在一条大而宽阔的荒路上踽踽独行。周遭空气灰蒙干燥,路边全是枯枝败叶,孤寂的远方传来压抑的乌鸦叫声。这条路很长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长到仿佛通向天边,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徒步走向那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在他独自朝远方走去的时候,跟前一个稚嫩童真的声音问他:“大雄呢?哆啦A梦怎么一个人?” 思绪回归,眼前的夜色代替无尽的荒芜。跟前一个小男孩正仰着头,一双眼睛真诚地望着他问出那个问题。 思绪刚回归的顾朝明对上那双纯洁的眼睛,他不好怎么回答,就算他刚刚没有发呆,认认真真对待这个小孩,他也不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哆啦A梦为什么没有大雄呢? 哆啦A梦一定要陪着大雄吗? 那哆啦A梦没有遇到大雄之前怎么办? 顾朝明不想随便糊弄这个好奇的小男孩,他思考一会,想回答:“因为哆啦A梦还没遇到大雄啊。” 可在他回答之前,一个温柔的声音先他一步回答了小男孩。 “因为大雄在等哆啦A梦回家啊。” 是个男生的声音。 很温柔,听得出是对小孩子特殊的说话语气。在每个带小孩的人口中都能听到的不禁转换的语气。 这个声音从黑夜的彼端,穿越漫漫星河,携带着善良与爱意缓缓而来,让身着炎热玩偶服的顾朝明心头仿佛在冬日突然被炭火温暖一片。 被突然温暖的同时也让顾朝明感觉到人与人之间思想的差异。能这样回答小孩的人应该很善良吧,不像他那么丧气。 “因为哆啦A梦还没遇到大雄”和“因为大雄在等哆啦A梦回家”,后者对于孩子来说更容易接受吧。 这样暖心的回答再配上这样柔和的声线,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个相貌姣好、面相温柔的男孩子来,但有苏炳女朋友的前车之鉴,顾朝明有点不敢妄下定论。 裹在玩偶服里顾朝明感觉到站着的男生蹲下,试图和小男孩同处于一个高度。 好奇心让顾朝明的视线不禁追随着蹲下的那个少年,他想知道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长什么模样。 因为少年蹲下的姿势,先入眼帘的是少年的头顶。 少年的头发很密,又茂,蓬蓬的。 当看清少年的脸时,顾朝明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出乎顾朝明的意料,出乎意料的帅。 柔和的声音有着一张与之相配的脸,帅气的脸吸引人目光的程度绝对超过他的声线。 不得不承认少年在颜值和声线上都能得到高分,如果店里的女孩子在,肯定兴奋得哇哇直叫。 顾朝明看到少年忽觉有些熟悉却又觉得应该没见过。 少年蹲下后抓住小男孩胖乎乎的小手笑了一下,薄唇轻启,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少年面对小男孩眼里全是笑意,他抓着小男孩的手带领小男孩从顾朝明手上拿下那张被人拒绝的传单。 小男孩对少年伸手要抱抱,少年双手环过腋下将他抱起,小男孩晃晃手里的传单给少年看,问:“哥哥,我帮哆啦A梦拿了这个,哆啦A梦能回家陪大雄了吗?” 少年一只手抱住小男孩,另一只手指着顾朝明手里装传单的纸袋,耐心地和小男孩解释:“哆啦A梦要把这些都发给别人才能回家哦。哆啦A梦在工作,他要工作完才能回家。” “那大雄要等多久啊?”小男孩看到袋子里还有这么多传单。 少年与孩童谈话间热闹的人群尾端突然乍乱,人群闻声纷纷转头往声音来源处看,看到有人逃命似地冲过来都惊慌地让出道路。 人群如同被劈开的海潮分向两边,哆啦A梦挤在杂乱的人群中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纸袋脆弱不堪挤压,从底部开始破裂,传单如脱网之鱼散落一地。 本该因传单散落而焦头烂额的哆啦A梦却像拥挤人群中的巨石,任人群汹涌,他一动不动,僵立在原地。 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从哆啦A梦头套用来看路的小洞中飞速跑过,哆啦A梦心里猛地一惊,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肩头的疼痛和警察跑过的身影都在提醒着他内心的罪恶。 他又重新回到那条荒芜的路上前行。 拼命逃跑的犯人终于被警察抓获,摁倒在地。 顾朝明站在人群中看到警察用银白色的手铐铐住犯人的双手。 银白的手铐被路灯照耀得发亮刺眼。 那东西终有一天会铐在自己手上,顾朝明想。 看热闹的人群围涌在一边,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头套里空气闷热,凝结的汗水从脸颊滑落,顾朝明没有在意,他耳边只有人群嗡嗡的议论声,像隔在另一个世界,听不真切。 直到警察开始疏散群众,顾朝明才如同从水里被打捞起。黏腻的衣物又贴回皮肤,后颈感受到汗水滑落,闷热的空气蒸腾着皮肤,所有感官回归正常工作。 只是手上好像少了些什么,低头看去,脚边如仙女散花一般全是传单。 顾朝明站在传单中心,不禁轻笑一声,有点费力地蹲下身去捡。 小小的传单麻烦又平常,到处都是,就算真撒成一朵花也没人稀奇。有几张传单上还可以看到清晰的脚印。 顾朝明蹲下身,不用抬头他也知道肯定有路人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不用猜也能想到在路人眼里他这个发传单的哆啦A梦是有多可怜。 顾朝明没有在意,他盯着人来人往的路面,麻木地一张一张捡起散落的传单。 装传单的纸袋破裂得无法再用,顾朝明只能用手拢着捡起的传单,捡起一小叠摆好弄整齐再去捡剩下的。 路人的交谈声漂浮在上空,皮鞋、布鞋、儿童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混在耳边,一双运动鞋忽然闯入顾朝明的世界,随后是一双小小的小鞋子停在运动鞋旁边。 一大一小。 少年蹲下身帮顾朝明捡地上的传单,小男孩手掌小,学着少年捡着地上的传单,捡起一张就递给少年,笑得格外灿烂,非常努力,踩着小步子嘿咻嘿咻捡得起劲。 真是善良,顾朝明想。 少年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被路边的灯光映衬着。顾朝明选的是文科,他成绩不大行,搜罗着脑中的词汇,最终从他的词汇库中选定指若削葱这个词。 那双指若削葱的手帮他捡起地上最后几张传单,将捡起的传单整理得方方正正才走到顾朝明跟前递给他。 少年见他不方便,让他先别走,不久后回来的少年手中拿着一个纸袋,他从顾朝明手里拿过传单放进纸袋再递给他。 顾朝明接过说了声谢谢,隔着头套不知道少年有没有听到。 小男孩知道自己做了好事开心得不行,在少年身边高兴地拍手蹦跶。 “哆啦A梦现在可以回家了吗?”小男孩问。 少年这下也不好怎么回答,他抱起小男孩:“应该可以吧,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哆啦A梦呢?” 顾朝明没有回答小男孩,他做好不会说话的哆啦A梦就行,免得他丧气的话打破小男孩的想象。 小男孩伸手要摸哆啦A梦,少年抱着他摸了一下:“妈妈在叫我们,我们过去吧。” 说完少年看向顾朝明微微笑一下,抓着小男孩的手和顾朝明挥手再见。 “哆啦A梦再见~”少年说。 小男孩也学着他再说了一遍。 顾朝明提着少年给的袋子,抬起戴着手套的手和他们告别。 警笛声由远至近,犯人坐入警车,顾朝明可以想象到自己以后的样子,他也终将会坐上这样的车,接受邻居注目,被人指指点点。 他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思想有时候是不可操控的。 哆啦A梦手里的传单还有大半,他盯着警车开远的方向,感觉今夜的风太强劲,穿透闷热的玩偶服。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温柔的夜风贯穿。 第8章 传单没有发完,只发了大约三分之一,剩下厚厚一沓留在袋子里。 离下班还有二十分钟,顾朝明摘下头套提着剩下的传单回到店里。 前额的头发附着在额头,顾朝明伸手拨开黏成一团的头发。 正工作着的店员们见他大汗淋漓的模样,目光毫不收敛地瞥向他,不怎么善意的眼光。顾朝明习惯了,待会他就能领工资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用见到他们。 不急不慢地穿过餐厅走到休息室。推开休息室的门,有员工在休息室偷懒。 那人从用来休息的沙发上抬起头,顾朝明打开门正好与他对上眼神,有点尴尬。 那人看到是他,又躺下继续玩手机。 两人互当对方不存在。 顾朝明没管他直接走进去,将头套放在休息室的桌上。拉玩偶服后边拉链时,听到那人在沙发上翻身的声音。 顾朝明和店里的人没说过几句话,就算和他有别扭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但这里的老员工就喜欢抱团,惹了一个基本就是惹了一堆。 顾朝明没话说。 换掉玩偶服瞬间舒服多了,拉扯着被汗透湿的短袖通风。那个店员正玩完一盘斗地主,看来是输了,身后传来游戏失败的声音。 牌没打赢,那人收起手机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个懒腰后径直走出休息室。两人从进门到那人出去,全程只有一个眼神对视,没有言语,和以前一样。 走掉的那人有点先见之明,他走后没过几分钟店长就进来了。 看到头发汗湿的顾朝明,店长说了声“辛苦了”,扔给他一瓶水。 顾朝明接过咕咚咕咚喝几口。 从店长手里接过的第二样东西是工资。 结完工资走出店门,吹到第一缕夜风,顾朝明的心情轻松上许多,上车点开对话框看过苏炳发来的消息,顾朝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顾朝明:“我下班了,刚领工资。” 苏炳秒回:“恭喜恭喜啊,不用再去那个鬼地方了,那店员太恶心了。” 苏炳和岑西立都知道那些店员对他是个什么态度,顾朝明无意和他们俩说过几句。苏炳这个性子急的,当天晚上就撺掇着不想惹事的岑西立一起到他们店里吃饭。 到店里后苏炳故意表现出和他很熟,这是我哥们,他后边有人的样子,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拿着菜单专挑贵的点,点了一大桌菜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结果岑西立是吃了晚饭才过来的,一桌子菜留苏炳一人吃。 “说好的一起吃饭,你怎么吃完饭才过来?”等菜时苏炳悄悄质问岑西立。 硬是压着已经吃过晚饭的岑西立再吃一顿。 “反正你也不爱吃早饭,就当补今天早上那顿。”苏炳说着又给岑西立夹一筷子菜。 其实味道还不错? 现在看到苏炳骂店里的店员,回想起这件事,顾朝明还是忍不住笑。顾朝明骂苏炳人傻钱多,苏炳觉得自己特仗义。等顾朝明下班后三人还一起去夜宵摊撸串,吐槽那家店,一直到半夜岑西立看到烧烤都想吐才回家。 当时并不觉得怎样,在夜宵摊上你一句我一句吐槽得起劲。现在想来还是太小孩子气了,可怜西立大晚上偷偷躲着家人溜出来,陪苏炳吃这顿专门报复的饭。 岑西立是他们仨中成绩最好的一个,曾经还上过年级前三十。 苏炳站在排名榜前看到岑西立的成绩,知道岑西立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激动得不停揉岑西立的头:“你小子是不是考试前吃错药了,前三十哎,行啊!请客啊!别想逃!” “啧啧啧,尤鑫你看,岑西立也能上榜哎~”陈海洋就怕别人不知道,特地大声指给尤鑫看,声音怪异且做作。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这不知道是抄的还是抄的,区区一个前三十还拍照留念,多稀罕啊,我们尤鑫每次都考前三十也不是什么大事。” 都是一个班的,岑西立以前成绩怎么样大家都知道,刚入学百名开外。 岑西立能从这样的成绩闯到年级前三十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期间经过不断的努力,成绩上升得步步维艰。顾朝明和苏炳都知道岑西立为自己成绩付出了多少,苏炳都害怕他学秃头,不过看来岑西立的发际线还是很争气。 岑西立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苏炳不信在一个班的陈海洋没有看到,而陈海洋为了逞口舌之快而将岑西立的努力一概用一个抄字涂抹。 看到陈海洋刻薄的嘴张开又合上,顾朝明觉得老天怎么能给这样的人长嘴巴的机会呢? 苏炳只想把陈海洋的嘴缝上,让他不能再疯狗乱咬人。 被点名的尤鑫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目光淡淡从排名榜上扫过,随后轻溜一个转弯落在不远处的岑西立身上。 岑西立比尤鑫矮上一截,尤鑫从排名榜上移过来的目光经过一个下坡,明显下移,下巴也因为他的目光而微微低下。 岑西立从不认为矮是缺点,但在尤鑫面前他的矮却成了他众多缺点中的一个。 也许是老天就想让岑西立特别。岑西立、顾朝明和苏炳三人行中,顾朝明和苏炳两个人身高都突破一米八。三人行必有一矮,三人站成一排,形成一个天然的凹字,岑西立就是中间凹下去的那一块。 偏偏尤鑫还和顾朝明、苏炳他们一样都不知道是基因突变还是父母遗传,身高如竹笋一般直窜。 幸运之神照顾尤鑫照顾得面面俱到。尤鑫人高,脸好,还是篮球队队长、学生会主席,成绩优异,从没下过年级前十,是女生们心中的完美男神。 尤鑫虽不像陈海洋嘴巴那么欠,但尤鑫傲人的身高加上岑西立的矮,让尤鑫下垂的眼神颇有些小看和鄙视的味道。 无声的睥睨让人看了很是不爽。 最让苏炳和顾朝明气人的是岑西立每次都仰头接住尤鑫“赏赐”的眼神。 听到陈海洋说尤鑫也在前三十,苏炳看向排名表,在第二名的位置找到尤鑫的名字。 不得不承认人家成绩在你前边是事实。虽然苏炳也调侃岑西立是不是吃错药了,能考这么好,但那是他,他行,别人不行,什么时候轮到陈海洋来说他家西立了? 苏小妈护犊子可不是一般的护,看到尤鑫又是一副高不可攀、故意把岑西立看低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教训教训尤鑫和陈海洋,教他们怎么说话做人。 苏炳越过中间矮下去的岑西立看向顾朝明,顾朝明心有灵犀地转过头来。 两个少年隔空对视一眼,一个眼神交汇马上明白对方的意思。顾朝明和苏炳想的一样,对尤鑫居高临下的态度都很不爽。 对于尤鑫,他们俩一直都很同仇敌忾。 两人眼神交汇之后,苏炳还没出手,手臂就被岑西立拉住。 苏炳低头看向岑西立,岑西立用眼神劝他别冲动。 为了避免闹事,岑西立拉着他俩离开。 岑西立了解他俩,他俩也同样了解岑西立,知道岑西立是个能忍的性子,宁忍万口气,不惹一桩事。 岑西立能忍但苏炳不能忍,苏炳被岑西立拉走还不忘回头瞪尤鑫和陈海洋一眼。 将顾朝明和苏炳拉回教学楼,一场双方挑衅无果的战斗硝烟散尽。 刚上楼,三人又凹字型站在走廊上。 “尤三金成绩也不知道有多少水分。”苏炳愤愤不平地说。 即使顾朝明也讨厌尤鑫,但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尤鑫成绩一直都很稳定,霸着前三不放,小考大考从不动摇,各种大小比赛都有他一份,典型的三好学生。文理分科尤鑫老爸老妈还几次到学校来和老师商量,别人分科都是勾一个选项的事,到了尤鑫这选文选理堪比高考填志愿。 顾朝明劝苏炳:“别口快乱说,尤三金的成绩应该没水分。” 顾朝明虽讨厌尤鑫但也认同尤鑫的优点,不得不说,还在一个班的时候顾朝明曾羡慕过尤鑫的成绩,每次都能考这么好而且又那么游刃有余,顾朝明也想。 可再怎么羡慕也是兄弟更重要,骂还是要骂的,谁让尤鑫是个“伪君子”。 将往事从脑袋里甩出,顾朝明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迎接顾朝明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屋内还是他出去时的模样。 一点也没变,只是多出一个顾涛。 不用走到顾涛房门前,顾朝明就能听到他震天的呼噜声。 睡的很死。 在习以为常的呼噜声中顾朝明收拾完回到房间。 夜深人静,银白如水的月光从没拉窗帘的窗户泻进来,洒落在床上。 顾朝明一把拉上窗帘将月光格挡在外,动作有点僵硬地慢慢躺上床,他只能侧卧着睡,以免触及伤处。 顾朝明的房间如同一方池塘,顾朝明是生活在这方池塘的一尾孤单的鱼。有谁在楼上点出两滴灰黑色的墨水,墨水扩散熏染,越往边上越淡,顾朝明躺在池底看着这两坨墨水越扩越大。 第二天醒来房顶的潮湿一如往常。 十几年来睁眼都是这一小方房顶,顾朝明眨眨眼睛起床拉开窗帘,夏日清晨的阳光瞬间从窗户中乍泄,盈满整个房间。 清晨的阳光刚洒落在身上时顾朝明听到外边一阵开门的响声。 顾涛醒了,醒的还挺早。 顾朝明从门外的声音判断出顾涛是被尿憋醒的,因为顾涛开门后就直接跑到厕所。 不想见到他,但总是要见的。 等顾涛上完厕所,顾朝明才打开房门去刷牙洗漱。 顾涛不知道在客厅干嘛,晃晃荡荡,在沙发上翻翻找找又走到电视机后左看右看。 顾朝明不去理他,自顾刷着牙,满口的牙膏沫。 顾涛在客厅和房间转一圈寻打火机无果后,问:“朝明,我打火机呢?” 能和他这么说话,还叫他朝明,看来顾涛还没注意到他的想法,对昨天的事也是毫无理由地翻过,只以为是平常。 顾涛就是这样,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有时整个月都在家,有些事他想跳过就跳过,他想打你就打你。 毫无理由,他就是理由。 顾朝明刷着牙从面前以中间为圆心碎裂的洗漱镜里看到顾涛靠在厕所门框边。 打火机?应该在他昨天穿的外套兜里,而他的外套…… 顾朝明微偏头,用眼神示意顾涛打火机在洗衣机里。 昨天他吐在身上,顾朝明没时间洗他丢下来的衣服,只弄干净上边的呕吐物扔进洗衣机。 顾朝明背对着顾涛,顾涛没看懂他偏头是什么意思,以为顾朝明又不理他,怒火冲上头,瞬间加大音量:“说话啊,一早上装什么哑巴,和你妈一个样。” 突然一声吼,平地一声雷在清晨狭小的厕所中炸开。顾朝明没防备地吓得手一抖,牙刷头戳到牙龈。 尖锐的疼痛。 疼得顾朝明心中暗骂一句。 大早上的顾朝明不想和顾涛呛,忍着尖锐疼痛沉下脸足够明显地朝身边的洗衣机一扬下巴。 顾涛这才懂,跑到洗衣机边上拿出他的衣服,从口袋里摸索出打火机。 顾朝明含一口水,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对顾涛说:“洗衣机烂了,我要去上学,衣服你自己洗。” 顾涛随便应几声,糊弄都算不上,拿着打火机就找他过生日给自己买的好烟去了,仿佛那才是他的亲儿子。 顾朝明洗漱完,昨天洗澡摘下忘记扔进垃圾桶的创口贴躺在洗漱台上,仿佛在关切地提醒他:“你手上有伤,今天记得贴创口贴。” 顾朝明抬手看看手指关节上的伤,他都忘了,洗脸刷牙接触水时也没什么感觉。 就不用贴了。 顾朝明将小小的创口贴揉成一团,握在手心,抬头看到身前碎裂的洗漱镜。 那是他打碎的,只一拳洗漱镜就四分五裂。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半夜冲进厕所,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杂乱,他的手不禁颤抖,慌乱地打开水龙头,将冷水泼向自己的脸,想给他不断慌躁的神经降温,意图用冰冷的水停止他的恐慌,驱赶那个梦里一直跟随着他的声音。 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借着微弱的月光,黑暗中顾朝明直起身,从洗漱镜里看到自己苍白而惊慌的脸。 那是他第一次做那样的梦,一个让他惊醒后冷汗湿透的梦。 满手鲜艳的红,身边的邻居们紧密地围成一圈,光亮全部围挡在外,允许通行的只有黑暗。他们的声音像是恼人的苍蝇在耳边回荡,更像锋利的利刃将他刺穿。他们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就是杀自己父亲的小孩。” 眼前的人影都是黑色的,他们议论他,而那些议论都不如自己满手的血污可怕。 你就是个杀人犯! 顾朝明从梦中惊醒。 黑暗是最忠诚的跟随者,一直跟随着顾朝明跑到厕所。 那声音还不肯停止,面前的洗漱镜成了顾朝明的发泄物,一拳砸在镜子上,拳头感觉到疼痛,有液体从拳头与镜子接触的地方流出。 曲盈逸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到厕所,看到顾朝明受伤的手以及碎裂的洗漱镜,焦急地问他:“怎么了?干嘛砸洗漱镜手疼不疼?” 顾朝明只说做了个噩梦。 他从不对人提起梦里的内容,也不与人聊他心里所想,任容这些声音在心里生根。 洗漱镜一直没换,顾朝明握着揉成一团的创口贴走出厕所,顾涛正吞云吐雾地享受着香烟给他带来的快乐。 顾朝明将创口贴扔进垃圾桶,眼神有一秒落在顾涛昨天买的烟上。 顾涛以为他也想抽,拿过烟盒抖出一根,递给他:“抽吧,你妈又没在,别怂。” 顾朝明看他一眼,没接:“我不抽。” “你不会抽烟?我知道你抽,不会告诉你妈的,你妈在医院想管也管不了。” 顾朝明淡漠,他不知道顾涛怎么能把“不抽”理解为“不会抽”。 顾涛见顾朝明不接,以为他不敢,又把烟放回烟盒里:“躲着你妈抽根烟的胆量都没有。” 直到顾朝明准备出门上学顾涛还在沙发上抽着他那根生日烟。 满屋的二手烟,顾朝明头也不回地关上门,把顾涛的烟味关在门后。 公车上多是和他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在司机一个刹车停稳后,车门打开,车上的学生鱼贯而出。 一下车顾朝明就看到快要进校的岑西立。正高兴着视线所及范围一远,又看到岑西立后边正和陈海洋一起骑车上学的尤鑫,几人隔了差不多一两百米,骑车很快就能追上。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为了保护岑西立不被陈海洋他们欺负,顾朝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岑西立身边一把搂住岑西立的肩。 车轮压过路面,陈海洋这次倒是没嘴贱说什么,看到两人挨在一起,手指放在唇边吹响一声看戏的口哨,带着打趣的眼神骑车而过。 顾朝明瞪他一眼。 陈海洋和尤鑫一前一后,因为骑车尤鑫的眼神倒没站着时那么“高不可攀”。 尤鑫手握车把,弓着背,校服不安分地不肯覆在他弓起的脊背上。夏日清晨热烈的阳光贴着少年的身影,骑车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的发。 经过时,少年“赏赐”的眼神先是落在顾朝明搂着岑西立的手上,转而又转向岑西立的脸。 岑西立抬眸对上尤鑫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刚对上尤鑫就立马收回目光踩着踏板离开。 尤鑫眼神一转一移间,顾朝明清楚感觉到尤鑫最后的眼神收回得多么快速,似是不想再多看一眼。 对于尤鑫这种眼神,暴躁的顾朝明只想骂人,奈何尤鑫已经骑车进校,只看到尤鑫的校服在风中鼓起。 怀里的岑西立没挣扎,顾朝明低头看到他脸上有些不自然失落的表情。 顾朝明拍拍岑西立的肩,岑西立仰起头。 岑西立的眼睛如春水,眨眼都让人想到秋日枫叶飘落的速度。 岑西立不想让顾朝明为他担心,仰头微微对顾朝明一笑。 漫山遍野、让层林尽染的枫叶都在一阵贯穿枫林的轻柔秋风中飘舞翻转。 顾朝明安慰岑西立:“别想了,尤三金就那样的人。” 岑西立垂下眼眸似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沉默一会,岑西立问:“你嘴怎么了?” 顾朝明差点忘记自己嘴唇上还有伤,被岑西立一说不自然地舔舔自己受伤的唇,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答:“上火了。” “一晚上就能上火成这样?” 对于岑西立的逼问,顾朝明瞬间败下阵来,他无奈地笑,伸手揉岑西立的头:“西立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 “你爸回来了?” 顾朝明点点头。 “那你没伤着别的地方吧?” 岑西立见识过顾朝明的伤疤,也见识过那个男人的残暴。 高一那次也是唯一一次和苏炳一起去顾朝明家玩,顾涛正好从外边回来。明明顾涛一副和气样貌进门,顾朝明见到顾涛却像见到魔鬼一般急着把他们俩赶回家。第二天岑西立就看到顾朝明受伤的脸,才知道顾涛的可怕。 “没,你别担心。”顾朝明一脸轻松的笑。 岑西立上下扫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顾朝明配合着摊开手转圈圈。 顾涛带给他的那些伤顾朝明都躲躲藏藏,怕被人议论。明显的、能看到的伤都被传成他“南征北战”的光荣标志,只有岑西立和苏炳知道背后的原因。 走到高中部教学楼下,看到教学楼边花圃绿色中一点一点迎阳盛开的黄,顾朝明想起昨天放学后遇到的那个戴白色帽子的哑巴少年。 这样的小黄花学校里很多,不算稀奇。顾朝明像昨天一样抬头朝教学楼上看去,入眼是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整个教学楼都沐浴在其中。 早上的教学楼很热闹,走廊上到处都是背着书包来往的学生,校园里每一个穿梭的身影都在无声诉说着他们蓬勃的生机。 灿烂的青春遇上骄阳的清晨,每个青春的生命力都散发着白色的光。 顾朝明不喜欢有顾涛的家,但他喜欢清晨沐浴在阳光里的学校,喜欢在学校陪伴他的人,连总是问他什么时候摘帽子的老陈看起来都那么有趣。 学校不知何时成为他逃避家庭压抑、逃避顾涛的避难所。 在清晨的阳光中,顾朝明的心情被阳光烘烤得恢复到色卡中最明亮的那个颜色。 看身边的人朝楼上看去,岑西立也抬头朝楼上看,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看什么呢?” 顾朝明笑一下,和岑西立说起昨天的黄花少年。 两人从楼下一直说到教室,放下书包顾朝明拿过岑西立的作业:“苏炳还没来,先给我抄下。” 岑西立劝他:“顾帅你也自己做一做吧,你也不是全不会。” 老陈把他俩安排坐在一起,还找岑西立谈过话,让他督促督促、带动带动顾朝明学习。 顾朝明抄着作业随口回答:“下次再做。” 岑西立看着他,微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顾朝明手上的笔没停,抄错一个英语单词,他不认识的英语单词,手上的笔不免顿住。岑西立劝他学习也不止这一次,顾朝明想起昨天不会做的数学习题,翻开岑西立的习题册,满满当当的解题过程。 算了,还是继续抄吧。 没多久和顾朝明一样要抄岑西立作业的苏炳就来了,苏炳一甩自己的书包朝他们走来。昨天打扫卫生的人忘记打椅子,苏炳绕过顾朝明后边的空课桌,不小心碰到空课桌的椅子。椅子被踢得移位,发出一声短暂的哀鸣。 苏炳把移位的椅子推回原处,有些嫌弃地说:“这桌子真麻烦。” 顾朝明抄着作业:“也不知谁昨天坐这还说这位置好。” “以后这位置就没得我坐了,新生一来就没空桌了,不能和你们相亲相爱了。”苏炳说着从后边摊开手一边搂一个。 苏炳的手臂横跨顾朝明整个肩膀,受伤没受伤的部分都压了个全面。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顾朝明几乎想骂人,顾朝明忍痛皱眉,用没握笔的手抓住苏炳的手臂扔下他的肩,扭头一句特别真心实意从胸腔中喷薄而出的“滚”送给苏炳。 “顾帅怎么一大早上火气这么大?”,看到顾朝明的神情有些不对,苏炳收起玩笑,“怎么了?” 岑西立有点惊讶顾朝明怎么肩上还有伤,肩膀上的伤盖在衣服下岑西立看不出来,岑西立这才明白顾朝明早上为什么一直单肩背书包。 岑西立用眼神示意苏炳。 顾朝明说:“没什么,别管了。” 顾朝明这么一说加上岑西立的示意,苏炳一下明白怎么回事。 苏炳微叹一口气,顾朝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抄他的作业,苏炳站在顾朝明身后伸手抓住顾朝明的衣领,想检查他肩上的伤。 苏炳连顾朝明的校服领子都还没翻下来就收到吴善偷偷注视的目光。 吴善,吴善,明显父母希望他善良,可他偏偏姓吴,真是人如其名。 文理分科尤鑫和陈海洋这两粒老鼠屎走了,留下他一个,吴善也独挑大梁,不明着来就喜欢发挥他嘴皮子功力在后边散播谣言。 苏炳和顾朝明一样毫不避讳地瞪看过来的吴善,吴善心虚地移开眼。 苏炳哼笑一声继续检查顾朝明的伤。 第9章 昨天的作业很多,这是顾朝明在早读课上抄完一半作业时得出的结论。 终于抄完政治这门长篇大论工作量霸主的作业,顾朝明停下笔,合上作业本,一直固定没动的右肩突然改变姿势,整个肩膀里刺疼像闪电一样刺啦一路而过。 顾朝明忍着疼,表面却一点变化也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右肩的伤不存在。 他早已习惯忍受从顾涛那突如其来新加的疼痛。他不会与人诉说,也不希望别人太关心他,但早晨苏炳和岑西立对他的关心,他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温暖一片。 苏炳以他这双慧眼看穿,所以经常说顾朝明闷骚。 早读课教室里读书声朗朗,顾朝明拿着抄完的政治作业,看一眼身边读书的岑西立。 今天是老陈的早读,岑西立这书读的心不在焉,老陈刚还在教室过道转悠,现在又没见着人。 岑西立无法从顾朝明的表情中看出他肩头的疼痛,两人对暗号互看一眼,岑西立一点头,顾朝明收到,从座位上站起身,将作业本换到没受伤的左手,喊一声同样也在抄作业的苏炳。 朗朗读书声中一阵书页的哗啦声从教室上空飞过。 顾朝明将作业扔了过去,一个三分球,苏炳伸手准确接住,一扔一接,两人配合默契。接到作业苏炳对扔作业的顾朝明竖大拇指。 身后一阵凉风,苏炳竖起的大拇指见鬼一样快速收起,顾朝明知道事情不妙。 扔完作业还没坐下,教室后门口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这干嘛呢这是?” 特有的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同学们的读书声因为教导主任的到来顿时停住,目光从课本转移到后门边上立着的顾朝明和教导主任身上。 顾朝明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中回头,看到教导主任严肃的表情,以及他头上的新假发片。 顾朝明觉得这假发片挺真的,但还是被他认出来。 顾朝明一直都是教导主任那的常客。也是奇了怪了,每次做点什么事都能被喜欢戴假发片来掩饰秃头事实的教导主任撞见,背个空书包回家都能在路上被教导主任骂。 一次在办公室思想教育时,连带着苏炳一起。教导主任认识苏炳他爸,对苏炳倒是轻言轻语,一副别怕、我是你叔啊的表情,到了顾朝明这便是一顿狂轰乱炸。 在教导主任对苏炳“我是你叔啊”的亲切谈话中,一旁无聊站着的顾朝明发现教导主任头上有点歪掉的假发片。 夹在脑袋上,一甩一甩的。 教导主任还不知道自己的假发片歪了,谈完话朝他俩挥挥手说:“回去上课吧。” 天知道顾朝明忍得多辛苦,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出来,苏炳也看到了,两人一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泄洪一样大笑起来。 后来教导主任肯定发现他假发片歪了,从那天起假发片戴得格外认真。 教导主任没老陈那么好说话,老陈能让你坐下,教导主任肯定不行。 顾朝明能感觉教导主任有时候其实挺烦他这个差生的,但又很有教学精神地每次都教育他。 教育地点就近,在操场就操场,在办公室就办公室,早读课的教室为了不打扰同学,那就走廊。 只有顾朝明一人被叫出来,走廊上教导主任开口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他刚刚干嘛,而是先对他的仪容仪表做出一番教育。 “校服给我穿好,第一颗扣子扣上,怎么还戴着这帽子,还觉着帅呢?” 顾朝明眼神无语地到处乱飘,什么都看,就是不看眼前的教导主任。 从仪容仪表到刚刚在干嘛,再到学习态度,教导主任一番训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你能不能少给我惹点事,少被我抓住?” 顾朝明心想:“我也不想遇见你啊。 老陈在顾朝明被训的中途姗姗来迟,他只是去上个厕所,没想到回来顾朝明就被教导主任给抓了。 在走廊罚站,教导主任训完走人,老陈过来问他怎么回事,问完让他进教室。 坐回位置上,岑西立停下读书躲着老陈问他:“没事吧?” “没事,就说了几句。” 顾朝明想继续抄他的作业,却发现自己的作业本在岑西立桌上。 “怕你肩疼,帮你抄一些,我这快抄完了,你抄别的。”岑西立说。 其实顾朝明将肩上的疼痛隐藏得很好,完全不形于色。岑西立并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也不知道他疼不疼,但看他早上被苏炳一压就骂人,猜测应该是挺疼的。顾朝明被教导主任叫出去训,岑西立看到他桌上留下来的作业,便拿过来帮他抄一些,也能减轻一些做作业的痛苦。 顾朝明看着眼前温柔如水怕他肩疼帮他抄作业的岑西立,内心突然被柔软的关心包围。 也许是顾涛的殴打让岑西立和苏炳的关心无限放大,剧烈的对比与落差让顾朝明心中泛过一丝酸楚,这份酸楚差点泛及眼中,被顾朝明强忍下去。 酸楚过后是甜,被人关心的甜。 顾朝明伸手想摸摸岑西立的头,岑西立躲开他的手。 岑西立躲开后对他说:“顾帅,去医院看看吧,要不学校医务室也行,这么疼也不是办法。” 顾朝明点头:“会去的。” 顾朝明没想过今天他会和罚站这两个字紧密相连,也没想到他今天和教导主任的孽缘还没断,同时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却又平淡似他往常的生活。 也许从那一刻起,不,顾朝明觉得应该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一点一点开始偏离原来的轨道。 偏离的速度太慢,他太粗心,一直到后来回过头才发现。 第二次罚站来得很快,在交完作业后的第一节 课,英语课,脾气暴躁的卷头发小老太婆的课。 高二二班的英语老师因为一头棕黄色小卷被他们背地里叫做贵宾犬。她人虽瘦弱,肚子里却时时装着一肚子气,顾朝明觉得里边应该装的是煤气吧,一点就炸,叫她煤气罐更合适。 英语老师手捧英语课本在教室来回走动,夏日一袭碎花裙在风扇下慢慢飘拂。 英语老师是个很注重外表的人,和老陈差不多的年纪,每天上班都还化着精致的妆,鞋子也精心搭配。 隔桌的刘光宇正和他同桌讨论英语老师的新裙子,顾朝明坐在他们旁边隔着一条过道玩数独,他们讨论的声音就这么飘过来。 碎碎的,顾朝明没去关心,他手握铅笔,手边一块橡皮,将数独本压在英语课本上。 岑西立照旧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不时一个英语单词从口中蹦出,顾朝明盯着数独本填上一个数字。 这样的生活一如往常。 隔桌的人换了个话题,少年人思想开阔,想到什么说什么,顾朝明的思想却聚集在那本小小的数独本上,聚集在数独本里一个个小框一个个数字上,以至于英语老师何时开始发怒,为什么他正好就撞枪口上都不知道。 顾朝明还沉迷于他的数独之中,英语是他的弱中之弱,他和苏炳相反,他一直没去背那些弯弯曲曲的英文单词。身边的岑西立推推他的手,示意他英语老师让他站起来。 顾朝明有点不明所以地站起身,看向台上怒气正旺眼妆都快气掉的英语老师。 “顾朝明,你在干嘛呢?” 一节早读再一节英语课,顾朝明一个早晨收集到两句“干嘛呢?” 连着两节课被骂,连着两节课都被叫到外边罚站,这种体验怕是学校没几个人能有。 迷茫中顾朝明抱着他的数独本走到走廊上,和早读课一样罚站。 莫名其妙。 顾朝明回想着英语老师叫他出去罚站的脸。 出教室时偷偷把手机也带上,苏炳发来一条信息:“顾帅,你怎么回事?” 顾朝明回复苏炳:“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发火我都不知道。” 苏炳手机放在桌下,手指飞速打字,他这么明显地玩手机都没被抓,顾朝明一个最后一桌低头玩数独的倒被抓了。 苏炳:“你是不是今天运不好啊?假发片和贵宾犬轮着找你麻烦。你去拜拜佛,去去厄运。” 顾朝明:“你啥时候变神佛论者了?我就出来罚个站而已。” 半节课,拿了数独本出来,顾朝明还想说解解闷,现在有苏炳陪他聊天,这本数独怕是白带出来了。 因为是上课期间,走廊里安静一片,无人经过,顾朝明遮都不用遮一下,大胆地玩着手机回复苏炳。 直到对面走过一个不是他们班的老师他才有所收敛。 顾朝明把手机装进口袋,为躲避那个老师视线飘出教学楼,飘向远方,假装是一个认真罚站的好学生。 这视线一飘,飘得远了些,飘到远处一对并肩走着的女人和少年身上。 他们走在学校远处的过道上,过道上有树,无风,他们的身影不时被障碍物抵挡,时隐时现。 隔的远了,阳光又灿烂,让人满眼都是夏日的热量。顾朝明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只能看到他身上蓝白色的夏季校服融在灿烂的阳光里,合着夏日的热浪融成一团,化不开,边上带着因为热浪而形成的绒绒光感。 少年应该很热,顾朝明这么想不是因为看到少年脸上的汗珠,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连脸都看不清,更别提汗珠。 顾朝明只是看到朝教学楼走来的少年提手用手背匆匆抹去额头上的汗,少年身旁戴墨镜的妇女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应该是纸巾,在少年脸上细细擦过,但被少年制止。少年从女人手中拿过纸巾,自己给自己擦汗。 从服装和动作来看,顾朝明推断他们应该是一对母子。 这么溺爱的吗?汗都得帮着擦?顾朝明想。 还是因为关系不好?不让擦?不是亲生的? 一连几个问题,几个假设在脑子里蹦出,顾朝明觉得自己想的太歪了,脑洞太大。 隔的远,没法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好判断。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走廊上只有他一人,顾朝明比在教室还自由地拿出手机,告诉苏炳他刚刚看到的场景,苏炳硬是让他拍张照片给他看。 顾朝明:“这有什么好拍的?男的你又不是没看过。” 苏炳:“你忘了?昨天老陈说来新生,这个点才来,还拖亲带故的,我猜楼下那个就是我们班新生。” 苏炳这么一说,顾朝明才想起昨天他们一起谈论的、说是最好不要靠窗的新生。 他昨天还说了别人的坏话,今天一转眼就把人家给忘了。 顾朝明:“别想了,是个男的,又不是女的,你锅里的也没了,另寻芳草吧。” 苏炳直呼老天不公,别的班就给美女,他们班就给男的。 就算转学生是个男的,苏炳的好奇心也让他还是想先看一眼:“顾帅,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新同学长啥样。” 顾朝明笑一声:“你是被昨天的初二小妹妹吓到改口味了?要和西立一起找男朋友了?” 苏炳:“你滚吧,老子还没那么不经吓,还是喜欢小美女的。” 顾朝明发给苏炳一个呕吐表情:“只要是美女你都喜欢,美少年我觉得也不差,你要不要试试?如果真是个美少年也不亏。” 顾朝明打着字忍不住笑。 苏炳:“我就算找男朋友也不像西立一样找尤三金那种傻逼。” 尤鑫不知道被他俩骂了多少次,每天都得提出来骂,恐怕现在正在打喷嚏呢。 苏炳对转学生的好奇心绝佳:“你就拍张给我看看呗,我给你看着贵宾犬,她正写黑板呢,看不到的。” 顾朝明相机都已经打开,却还是逗苏炳:“太危险了,我不。” 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刚刚看到少年的过道。 屏幕上路边灰色的地砖,过于曝光的阳光,还有飘落的树叶,就是没有那个少年和妇女。 顾朝明调整着手机,终于将少年的身影框进手机屏幕里。他们走得比顾朝明想的还慢,还以为他和苏炳聊天的功夫他们应该能走到教学楼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距离。 这样的距离,顾朝明可以看到妇女一直在说话,不时抬手指着一个方向,给身边的少年导游似地介绍着学校。 顾朝明将手机摄像头对准少年,把镜头拉到最大,却还是不怎么能看清脸。 顾朝明便一直举着手机等他走近。 镜头跟随着少年移动,手机屏幕上景色变换,少年永远在框中。 逐渐走近,顾朝明通过手机看到少年逐渐清晰的脸。 内心惊讶。 是他。 那个昨天好心帮他捡传单的少年。 无边的夜色转变成灿烂的阳光,没有头套的阻挡,顾朝明更清楚地看到少年的一举一动。 举着手机的右肩一阵刺痛,仿佛在提醒他昨晚的事,在提醒他他的罪恶。 顾朝明心情蓦然沉默,莫名恐慌,举着手机的手僵硬地跟随着少年移动。 他原以为只是昨晚的一次萍水相逢,没想到今天还能在学校遇见。 他没想过会再见到他。 苏炳又发来一条消息,顾朝明回过神匆忙点下拍照键,随意拍下一张,没有挑角度,没有聚焦,少年的容颜怎么拍都好看。 顾朝明发出照片后说:“我见过他。” 苏炳:“????” 顾朝明说得非常简略,随便概括他昨天遇见少年的过程,将前边的顾涛将自己的自我谴责通通略过。 轻描淡写,寥寥几句。 文字的传达能力此刻在顾朝明眼里无限放大,顾朝明怕太了解他的苏炳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出他此时的心慌,怕苏炳从短短几行文字看出他内心的想法,看出他向顾涛伸出的手,看穿他的罪恶。 他连顾涛两个字都没提到却还是如此慌张。 第10章 佛说有缘再见。 现在他和那个没想过会再见的少年再见了。 顾朝明并不是不想再见到那个好心的少年,只是看到他想到顾涛后有点焦虑。顾朝明努力收拾好心情,调整状态,让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事。 如果不是在学校走廊罚站,顾朝明几乎想用手拍拍自己的脸。 “少年是少年,顾涛是顾涛,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你也太能联想了吧,人昨还帮你呢。” 经过一番粗暴的自我教育,想通后顾朝明还是不自觉地伸手正正头上的黑色棒球帽,站得更直些,挺直他的脊背,仿佛那样他就不是他心中所想的还未动手的杀人犯,而是如他背脊一般正直的十七岁少年。 正好帽子,顾朝明又抬手整理校服衣领,完成这套没什么特别的动作,心里像是完成一个仪式。 阳光依旧灿烂,树上的蝉在鸣叫,远处树荫落下点点光斑,教学楼下的小黄花安静地开着,走廊上空荡荡,只有他一人,没有让人凉爽的穿堂风,尽管炎热,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只要不想到顾涛。 顾涛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要强。顾朝明最怕的不是顾涛的殴打,而是和顾涛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时光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不知不觉间就把他变成另一个顾涛,变成他最讨厌的模样。 时光好像能轻易做到,对于顾朝明来说变成那样的人比冒出杀死顾涛的想法更加恐怖。 他不怕没有未来,他怕的是未来成为和顾涛一样的人,而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那才是最可怕的。 手机又嗡嗡振动,苏炳和女孩聊天锻炼出来的手速发挥得淋漓尽致。 顾朝明回复完苏炳,神经与躯体因为聊天逐渐放松。他放松刚刚故意挺直的腰背,靠着墙,双腿微微交叠,一副闲适姿态,低着头在苏炳回复他的空隙无聊地往上翻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他没仔细一条条去看,只是粗略翻过,一条条或长或短的信息在屏幕上划过,看到自己发出的那张照片,顾朝明翻动的手指停住,点开那张照片。 因为镜头放大的缘故,照片有些糊,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能看得清人脸,少年帅气的容貌模糊的画质挡也挡不住。 照片中的少年被夏日热烈的阳光刺得微眯着眼睛,阳光毫不羞涩地盈满他的脸,被同学抱怨丑的校服在他身上颜值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不得不说少年长着一张连男生看了都觉得帅的脸。单看颜值,顾朝明真觉得苏炳如果转性不喜欢女生了,找这个少年做男朋友也不亏,不但不亏还反赚。 顾朝明将照片再发一次给苏炳:“要什么小美女,小帅哥多好,反赚不亏!!!” 发完顾朝明再次点开照片,他还低头看着照片中的少年,却没注意到被他偷拍的少年正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 走廊尾端是高中部的办公室,少年刚从办公室出来,办公室内与室外的温差让他一出门便被夏日热浪团团围住。 他是以上厕所的名义出来的,稍微适应热浪之后便看到走廊过道中罚站的顾朝明。 那时的顾朝明以一种自我放松的姿势,背脊微微倚靠着墙壁,交叠的双腿已经恢复站立的姿势,头微低着,头上的棒球帽遮挡住他部分脸庞,看不清全貌,眼睛垂下盯着手上的手机。 少年还不知道顾朝明看的手机屏幕上正是自己的照片。 只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姿势便已让人觉得顾朝明并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角色。 初来乍到的少年看起来有些犹豫,在顾朝明没注意的地方踌躇一会,想要打招呼的手抬起又放下,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而且对方也没看过来。 少年就这么尴尬地站在原地,抬头看向顾朝明站着位置的教室班牌。 高二二班。 很有缘分,母亲告诉他他的新班级就是高二二班。 少年犹豫一会要不要走过去和新同学打招呼,已经朝顾朝明迈开的腿又收回,想想还是算了,太过于唐突,而且他们还在上课,自己这么走过去找他聊天怕是不好。 少年放弃打招呼,转身打算走,似是叹了一口气,迈开腿后又朝走廊上的顾朝明看去。 原本没注意到他的顾朝明在这时恰好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长长的走廊相触,少年没想过顾朝明会看过来,顾朝明也没想过自己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转头,手机屏幕上的人就出现在他眼前。 互相不认识,即将在一个班学习的两人互看着转过头的对方,最终还是少年先转过头去,顾朝明就这么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有点措不及防和莫名其妙的对视。 顾朝明发现他今天都是些这么莫名其妙又措不及防的事,被教导主任抓住,被英语老师叫出来罚站。 让人一头雾水满脑子只有“嗯?”“啊?” 看照片时顾朝明还将少年定义为值得苏炳追求的对象,比他前面那几个女朋友好多了,还想着苏炳如果真泡上转学生这波稳赚不亏,谁曾想下一秒就看到值得苏炳追求的少年站在走廊尽头,那感觉就像偷看别人日记被日记主人当场发现。 目送少年离开自己的视线,顾朝明不管苏炳前头说了啥,低头给苏炳发信息:“我刚和转学生对视了。” 苏炳一串震惊的问号。 苏炳:“????????” 苏炳:“??你说啥?转学生?” 苏炳的激动在顾朝明想象之中,顾朝明却还是说:“你激动个啥呢?真看上人家了?” 苏炳:“鬼吧,我还看上你了呢,转学生这颜值留给西立还行。说说怎么回事?你怎么就和转学生对视了?” 顾朝明:“你不是只对颜值高的心动嘛,看来我在你心里颜值还挺高的啊。西立喜欢尤三金那种渣男款,男不渣,没人爱。” 苏炳:“好好好,我们顾帅颜值最高,不然怎么叫顾帅,夸够了吧,说说转学生的事。” 苏炳发完一条又说:“你这是在变相说我们西立没眼光吗?” 顾朝明敲着键盘,两人两个话题同时进行,一点也不冲突:“你夸得朕心甚悦,退下吧。” 又说:“我可没说西立眼光不好啊,你别胡编乱造,虽说西立眼光确实不好,不然怎么会喜欢尤鑫呢。” 苏炳表示赞同:“是吧。” 苏炳:“转学生!转学生!” 顾朝明:“你瞎激动个啥?转学生又不会跑。” 苏炳:“我就想听转学生和我们顾帅的奇缘,英语课快无聊死了,快给我说说。” 顾朝明真羡慕苏炳的英语,上课不听还能考这么多分。 顾朝明:“奇缘个屁,你啥关系都用奇缘,我又不是说书先生,就刚他从办公室出来被我看见了,就此而已。” 回复苏炳打字时突然弹出一条群组消息,顾朝明发完信息,点进他们“吉祥三宝”的群里。 “吉祥三宝”这个名字是苏炳起的,顾朝明和岑西立两人嫌弃却懒得改,就一直顶着这个群组名字。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苏炳先是把顾朝明偷拍的转学生照片发到群里然后@岑西立,跟过年走亲戚的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相亲对象似的夸名字都还不知道的新同学。 “这是我们班新同学照片,这么帅!尤三金那点算啥,西立要不要动手?” 虽说离下课没几分钟了,但岑西立肯定还在认真听讲,顾朝明都能想象到下课岑西立看到群组消息时的表情。 顾朝明在群里回复苏炳:“苏小妈什么时候接相亲的活了?” 苏炳在单独对话里回他:“顾帅,你又拆台。” 顾朝明:“西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能这么快放弃尤鑫,还能让海狗他们这么猖狂?” 苏炳:“西立就应该交个新男朋友,带去尤三金和海狗面前秀秀,秀死他俩。” 顾朝明:“是个好办法,但这也得看西立自己。” 苏炳:“我看难。西立明明这么长情,还被吴善他们说成见一个男的爱一个,西立要真见一个爱一个,还能单身到现在?早就前男友满天下了。” “你不是也见一个爱一个嘛?现在不也单身?各种奇缘加身的人啊,还是单身。” 顾朝明带着奇缘两个字的信息发送,苏炳回怼他的信息还没来,和他有奇缘的教导主任倒是先来了。 假发片教导主任的皮鞋踩在走廊过道的声音比刚刚少年猫一样的脚步声重多了。 顾朝明一听到声音立刻将手机送回口袋,这动作不知道做过多少回,熟练得很。藏好手机,顾朝明站直自己靠墙的身体,拿起数独本假装是课本,眼睛偷偷朝声音来处一斜,像是刚听到他们来。 教导主任还是平常见着他们犯错时的严肃表情,一条走廊空荡荡的,就顾朝明孤孤单单一人站在那,无论做什么都能一眼扫尽。顾朝明知道自己玩手机肯定被教导主任看见了。 顾朝明朝教导主任看去,看到刚还与他对视的新生正安安静静地跟在教导主任身后,跟着教导主任穿过走廊走到他面前。 教导主任走到顾朝明面前停住,新生也跟着停住脚步。 新生的视线越过跟前的教导主任落到对面戴着黑色棒球帽、正被教导主任训的顾朝明身上。 顾朝明能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人来到新环境对新环境中不认识的人的那种打量。 没有敌意,只是带着一些戒备与试探。 少年打量的视线像是一片棉。 棉花扫过顾朝明的脸颊,避开他的眼睛,扫过他受伤有些裂开的嘴唇,在那好奇地多停留0.1秒,接着向下,快速将顾朝明整个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将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站直后听到教导主任唠叨又有点散漫的站姿、手上假装课本的数独本,全都扫尽眼底。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少年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顾朝明左手手背的圆形伤疤上。 注意到少年的视线在自己手上停留,顾朝明反过手,不让他看自己手上的伤疤。 其实这样扫视别人是很没礼貌的,但少年悄悄的,眼神里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嫌弃,不是激光枪一样射击而来的视线,让人感觉很柔和,像是在判断你是否可信。 “你说你这才隔了多久又搁这站着了?” “能不能消停点,不犯事?” “早上说的你就给忘了?还有你这帽子,来学校走秀啊。” “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别总是想着玩玩玩?你妈把你弄进二班不容易,你就这么回报她啊?老陈还说你是个好苗子,再好的苗自己不发芽,谁浇水都没用。” 教导主任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一句接着一句教训顾朝明。虽说顾朝明听着挺烦,但不得不承认教导主任说的句句在实,有那么一点道理。 顾朝明听着又抬手正帽子,这个动作每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 教导主任说着,对后边一来还没进班上就先听了一顿教导主任训人的少年说:“见樊,他就这班一刺儿,你千万别学他啊。” 少年站在教导主任身后没反应,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抬眼看看顾朝明。 顾朝明第一次听少年的名字,教导主任不标准的普通话让他愣是没听清,听不大清楚、匆匆而过的两个字,连个想象空间都没有。 下课铃响起,教导主任才放过顾朝明,他要带新生进教室,挥挥手让顾朝明进去。 顾朝明带着手机从较近的后门走进教室,一进门就看到苏炳回头朝后门口望,顾朝明招招手回应他。 教室前门教导主任带着新生走进来。 老陈昨天承认会来新同学,班上同学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没想到新转学生这么帅。新生站上讲台,当即底下就有女生偷偷议论,顾朝明还听见她们说:“好帅啊。” 教导主任咳嗽一声,让因为转学生而躁动的班级安静下来。 招手让站在一旁的少年过来,少年走过去,教导主任揽上他的肩:“这是新转到我们学校的同学,以后就是高二二班的一份子。” 教导主任停顿一秒,似是纠结下一句说什么,苏炳很有眼力劲地马上招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 教导主任很是满意苏炳的及时救场,他转过头对新生说:“来,做个自我介绍,让同学们认识认识你。” 苏炳还鼓起掌来,岑西立微微笑着看向台上也跟着鼓掌,两人都开始鼓掌,顾朝明也跟着拍几下。 班上也有其他同学对新同学表示欢迎,只是没一点默契,掌声一点也不整齐,没个节奏,显得有点稀稀拉拉。 少年站到讲台前,那是顾朝明第一次清楚地听到少年的名字。 在那天第一节 课后的课间,在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之后,在那个连着罚站的清晨,顾朝明听到少年用他好听的声线念出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林见樊。” 第11章 “大家好,我叫林见樊。” 窗户没关,头顶的风扇带动气流抵抗热暑,将少年的声音传送。 教导主任一改训顾朝明时严肃的表情,此时正一脸慈祥的微笑站在讲台边。 “双木林的林,看见的见,樊…嗯…”少年顿了一下,“…樊……” 台下几十双眼睛盯着他,有的好奇,有的花痴,他成了所有目光的聚焦点。 林见樊在各种各样的眼神中“樊”了两遍,逐渐没了下文。 樊字没想好组什么词,一时也组不出来。 规避不过去的尴尬,少年忽地勾起嘴角,希望用自己的笑意去烘热冷下来的气氛。 樊字确实难组词,教导主任看向台上有些紧张的林见樊,走近一小步在林见樊耳边悄悄提醒他:“在黑板上写一下。” 林见樊这才从樊字组词的难题中解脱出来,抬手伸向粉笔盒。 昨晚帮顾朝明捡传单的指若削葱的手出现在同学们眼前。 几十双眼睛聚焦在他纤长洁白的手指上。 夏日的教室很亮,少年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匀称圆滑,让人能想到在阳光下,手指被阳光照耀得琥珀般的通透感。 只是一个简单的抽粉笔的动作,就轻易让人眼神聚焦。 不是只有顾朝明一个人觉得林见樊的手好看,他几乎能清楚听到底下女生们花痴的声音。 “他的手好好看啊。” “好帅啊。” 诸如此类。 神经粗的男生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只是感到一丝危机,被新同学帅到,自己在班上颜值地位不保的危机感。 教室白色窗帘拉在一边,林见樊从讲台粉笔盒里抽出一支与窗帘同色的粉笔,转身面对黑板,一笔一划,横是横,竖是竖,撇是撇,捺是捺地认真写出林见樊三个字。 介绍名字的标准竖型排版,字写得大小适中,端端正正,让人看着很舒服。 顾朝明看看黑板上林见樊的字,再想想早上自己抄作业时写的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急时他写字还能看出个字形来,有耐心时还能给你认认真真写得至少不磕碜。实在急、抄作业时这笔就开始不听话,笔走游龙,这作业跟医生开的病例单有得一拼。 曾经苏炳从他这拿过作业去抄,后来专门跑过来吐槽他:“你这道士画符呢?让我怎么抄啊?” 然而就黑板上林见樊写的几个字,一看就知道有毛笔字功底,让人觉得他再怎么急、写得再怎么快,这字也不会差到哪去。 长的帅,又写的一手好字,成绩好不好还不知道,但单看这字应该不差,至今为止班上女同学们还没找到不花痴的理由。 名叫林见樊的少年到现在近乎完美,顾朝明将他分类为和尤鑫一样被幸运女神全方位照顾的那一派。 顾朝明坐姿闲适,因为戴着帽子,视线有所阻碍,为了看清黑板,不自觉地微扬着下巴。 微扬的下巴配上他破裂的嘴唇和头上黑色的棒球帽,无形间给他带上几分“我是这班班霸”的气息。 顾朝明以“我是班霸”的姿势饶有兴趣盯着少年身后端端正正的“林见樊”三个字。 这名字还挺特别,不像他的名字光看字面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名字是曲盈逸给取的,说是希望他像每天早晨升起的朝阳一样蓬勃,带给人温暖和光亮,也希望他有个光明美好的明天。 顾朝明不知道在他出生时,顾涛对他这个新降生的生命有没有过一丝期待与疼爱,但老妈对他的疼爱包裹在给他的名字中,浸润在他的生活里。 只是老妈包含在他名字中的任何一样期愿他都没有实现。 他蛰寓于逼仄阴冷的一角,从未发出过光亮。 他不是太阳,他的生活中也没有太阳。 他也没有明天。 林见樊这名字一听就知道肯定被取名者赋予了独特的希望与寄托,内含着其他特别的含义。 台上林见樊指着黑板上自己名字中笔画最多的那个“樊”字说:“这个樊。” 底下有同学看到他有点呆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如顾朝明所想,他的名字确实内有乾坤,被赋予了别的含义,包含着父母对他无限的爱意。 也幸好他的名字没有那么大众,能让他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有话可说,没那么尴尬。 “嗯……原本不是这个樊,是繁花似锦的繁,繁华的繁,但我命中缺木,所以我爸就给我取了这个樊。” 林见樊声音温柔得像一块年糕,干净柔软,但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沙。 因为刚上完第一节 课,有一两个课代表桌上还堆着厚厚一沓作业。教导主任站在一旁也没能阻止还没交作业的同学在底下传递作业本的行为,林见樊站在讲台能清楚看到一本作业本经过几个人的手,最终传递到课代表高高堆叠的作业之上。 每个班都有的平常的早晨景象。 “……我的名字是我爸给我取的,意思是希望我永远看见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 这意思一般人还真猜不到。 格外的特别。 果然还是包含着满满的期待与爱意,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肯定很用心吧。 没关的窗户外,过分热烈的骄阳罩在一片片绿上,岑西立转头对顾朝明说:“这下苏小妈的女朋友是泡汤了吧。” 岑西立一直在认真上课,直到现在都还没动过手机。完全不知道就一节英语课的时间,上课在外边罚站的顾朝明和教室里躲着英语老师玩手机的苏炳,两人通过手机聊天早已完成苏炳女朋友泡汤、骂尤鑫、聊转学生、把转学生推荐给他等种种环节。 一经岑西立提醒,顾朝明想到苏炳在群里发的消息,没忍住笑,对岑西立说:“你去看看群里的消息。” 他们还在群里聊了天?岑西立看到顾朝明忍不住笑的表情,就一节课怎么感觉和他们俩的话题有点脱节? 教导主任还在,怕被教导主任发现带手机,岑西立说:“等教导主任走了再看。” 顾朝明还在笑,他想说:“西立,别怂。” 话到嘴边,早晨顾涛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让他抽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当时顾涛也说了这句话。 同样都是劝人,一沾上顾涛,顾朝明便沉默起来。 顾涛只回来一次就闹得他如此不得安宁,顾朝明不想想起顾涛,顾涛却隐藏在他的记忆里,流在他的血液里,刻在他肩上的疼痛里,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告诉他。 “你一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顾朝明一辈子的噩梦与魔咒。 一想到顾涛,右肩遗忘的疼痛重新涌上,如停息的潮水翻涌。 岑西立看顾朝明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顾帅,你怎么了?” 顾朝明笑笑,将脑海中的顾涛连人带影全部撇走,他语气如往常一般轻快,对岑西立说:“没什么,你尽管看,我们坐这么后边,你又在里边,假发片看不到的,再说我给你打掩护。” 岑西立还是不看:“不用冒这个险,等教导主任走了一样看。” 岑西立还是这样,永远平平稳稳。 “你看了可能会捶死苏小妈。” “他又说了什么?”岑西立问。 “你待会自己看吧,他给你做媒婆相亲呢。” “相亲?”岑西立一脸疑惑。 顾朝明和岑西立聊着天,没去管台上的林见樊,倒是这边帮人相亲的媒婆苏炳还认真听着。 教导主任依旧是好声好气,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林见樊解释完自己名字,接着介绍自己的兴趣爱好。 “……我喜欢骑车,画画……” 长的帅,写的一手好字,还会画画,三好少年啊这是。 林见樊穿着新领的夏季校服,胸口处印着校徽,衣领翻得整整齐齐,漏出干净的后颈。 下课时间,走廊外吵闹,窗外不断有人经过,一样的蓝白校服,有的注意到二班还没下课,经过时故意放慢脚步,好奇地探头探脑朝窗内看。 “很高兴认识大家,以后还要和大家一起学习,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自我介绍结束,林见樊在讲台上朝底下同学礼貌鞠躬,松了口气。 全班爆发出热烈的欢迎掌声,和林见樊刚到班上稀稀落落的响声响亮得完全不是一个程度。 教导主任抬头看一眼黑板上的钟,拍拍林见樊的肩,对高二二班的同学们说:“以后林见樊就是高二二班的一员,大家要互相帮助,好好相处。” 苏炳立即大声说:“我们是个有爱的班集体。” 说完在心里补上一句:“除了吴善和他们班那几粒喜欢嚼舌根的老鼠屎。” 苏炳心里还骂着吴善,台上教导主任突然朝教室门口来一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大家齐齐往教室门口看去,老陈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教案站在教室门口。 老陈走进教室看一眼林见樊,轻声问:“介绍完了?” 林见樊点头。 不出苏炳所料,老陈指着顾朝明后边的空桌对刚自我介绍完的林见樊说:“先坐那。” 林见樊背着书包,在班上同学的视线中走向顾朝明身后的空桌。 从顾朝明身边经过,林见樊能够看到顾朝明鬓角剃短的头发。 许是被吴善他们偷偷盯过太多次,顾朝明对这种偷偷观察的视线有着特殊的敏感,他抬眼看向盯着他的林见樊。 原以为林见樊会像吴善他们一样被他一看就别开眼去,可林见樊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冲他一笑。 对方抱笑,顾朝明礼貌地笑一下回应。 林见樊还没坐下,老陈便开始对顾朝明进行每日一问:“今天帽子还不摘啊?” 被突然点名,顾朝明从林见樊那收回视线,笑着回答老陈:“还没呢,快了,快了。” 果子快熟了。 他的伤快好了。 第12章 头顶风扇整日不停运作,呼哧作响,天气依旧炎热,老陈的课顾朝明依旧没听。 他将桌底下堆着的课本移到桌上,建起一堵书墙,右手握着铅笔,左手手指捏着被擦去一个角的正方形橡皮,橡皮随着手指的拨动,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转。 后边那位名叫林见樊的新同学还挺安静,坐到他身后一直没怎么说话。 “希望他永远看见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 林见樊的父母不知道应该说是奇特还是奇葩,谁会在给自己孩子取名字的时候想到这层含义?大多都是和曲盈逸一样想得更多的是未来、性格、品行、外貌等等吧。 不过林见樊这么一说,也让顾朝明很好地记住他的名字。 顾朝明猜林见樊的世界肯定是他父母所期望的繁花似锦,一直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人才能这么心善,心善到去帮路边的哆啦A梦捡传单。 有疼爱的父母,看见繁花似锦的世界。 真好。 这么想着顾朝明感觉身后那个安静的少年似乎散发出一种绒白色、被父母疼爱的幸福的光。 顾朝明不得不承认被父母疼爱这一点他还是很羡慕林见樊的。 不过那也只停留在羡慕,他还有爱他的母亲,虽然她现在正躺在医院,虽然她也不能在顾涛的殴打下顾及他。 顾朝明还能清楚记起那个夜晚,他的记忆里总是有那么多可怕的夜晚。 厨房里昏黄的灯光,从外边上锁的厨房门,门外不绝的吵架声、打骂声跟着昏黄的灯光逐渐变成可怕的哭泣。 顾涛的暴力让顾朝明从小就有个习惯,在父母吵架的时候,他便会偷偷溜进厨房,把厨房里的刀具都藏起来。 他怕顾涛拿到刀,怕顾涛发疯。 那天他跑到厨房,拿起厨房的刀具想将它隐藏,吵架声中他听到厨房门上锁的声音。 房门不知是被顾涛还是母亲从外边上锁,当时的顾朝明以为顾涛要冲进来,小小的手臂害怕得颤抖,抱在手上的刀具不小心划破手指。 昏黄的灯光中,鲜红的血液蒙上一层朦黄。 那时候的他还小,手指还在出血,他却只敢掉眼泪,不敢哭出声。 因为屋外有恶魔,他怕恶魔会进屋来。 这样的记忆不在少数,顾朝明庆幸自己当时还小,拿到刀具只有害怕,没有其他的想法。 当时的他被害怕填满,血液鲜红的刺激也只是带来疼痛,没有变成现在他脑中让他为之赎罪的东西。 顾朝明想得出神,手指慢慢地拨动着橡皮,橡皮在他的拨动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噔,噔,噔,噔…… 后边的林见樊还没领到课本,他刚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这个陌生的学校。他面前这个高大的少年已经转这块橡皮转了好久,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有规律。 噔,噔,噔,噔…… 林见樊一边听着老陈讲课,一边观察着前边转橡皮的高大少年。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上课戴帽子。林见樊知道这样的天戴帽子有多热,他刚从讲台上走下来时看到少年头发上的汗珠。 前边高大少年的校服很合身,校服是标准的蓝白配色。母亲昨天把校服给他的时候,他在房间换上,他可以从面前的试衣镜里看到母亲坐在床边正看着他笑。 噔,噔,噔,噔…… 少年转动橡皮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圆形伤疤。 伤疤凹陷下去,像火山口,像陨石坑。 林见樊不知道这个伤疤是怎么形成的,只觉得少年应该很不喜欢这个伤疤,因为在教导主任身后盯着他手上的伤疤看的时候,少年悄悄把手反过去。 伤疤背后都是不想告人的伤痛。 噔,噔,噔,噔…… 手背上的伤疤随着少年的动作一起一伏。 少年嘴唇上有伤,转动橡皮的手指关节上也有细小的伤口。 下课铃打响,顾朝明手中的橡皮终于停止转动,右肩突然一阵“雷鸣电闪”的刺痛。 一座“五指山”压在他的肩上。 下课的铃声、肩上的刺痛在同一时间席卷而来。 老陈“下课”都还没说,顾朝明一句爆发的“卧槽”先行。 整个右肩的疼痛来源于林见樊拍打在他肩上的手。疼痛不用通报,从右肩一路顺畅刺啦直升大脑,让顾朝明眉头紧皱。 刺痛来临的那一刻,顾朝明几乎是瞬间皱着眉头,一声卧槽跟着他的头转弯,在空中划出一段弧线再跳进林见樊的耳朵。 顾朝明疼得几乎下意识凛冽地回过头,眼神中原本的惬意此刻都变成能刺透林见樊的利刃,让本想打招呼的林见樊慢慢收回手去。 顾朝明看到林见樊的瞳孔被他一声吼吓得猛地放大。 轻轻摸着肩疼得吸气,岑西立还一点也不心疼地打一下他的手臂:“顾帅,你干嘛对新同学这么凶。” 台上的老陈也在顾朝明爆出那句脏话后朝他们这边高声问:“顾朝明,干嘛呢?” 岑西立连忙对老陈说:“没事,顾朝明压到手了。” 老陈走下讲台没问顾朝明也没问岑西立,而是关心地走到林见樊桌前问林见樊:“怎么了?” 全班的目光从自我介绍后再一次聚集在林见樊身上。 又是那几十双眼睛的注目下,林见樊缓缓开口,他指着转过头来的顾朝明说:“他的手被压着了。” “他手压着了为什么凶你?”老陈问。 林见樊抬眸看一眼顾朝明,慢慢说:“因为……因为是我害他被压着的。” 虽然换了受伤的地方,但也算是事实。 “真的?”老陈问。 林见樊点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老陈用课本在顾朝明头上惩罚地拍一下:“不就压了一下手吗?这么凶同学还骂脏话,怕我听不到啊?以后别这样啊。” 说完老陈便走出教室,老陈没走的时候同学们大多坐在位置上扭过身子来看,老陈一走大家才离开位置有点下课的样子。 同样侧转着身子的顾朝明想转过身去,转身途中顺便抬眸看一眼林见樊,原本视线不定的林见樊因为注意到顾朝明看过来的视线而抬眸看向他。 “……………” 视线相触,对着林见樊的眼睛顾朝明想说些什么又不好说什么。 他是凶人的,而对方是被凶的,他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无意的对视,互不相识,不知道说什么好,顾朝明想和林见樊道歉,道歉的话都在喉咙中备发了,身体却自己先一步转了过来。 道歉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一旁的岑西立将顾朝明和林见樊快速对视后就转身的过程尽收眼底。 林见樊一来就正好拍到顾朝明的伤处,触到顾朝明身上顾涛这块逆鳞,顾朝明才这样对他,平时的顾朝明不是这样的。 岑西立不想林见樊因为这件事对顾朝明有偏见,他笑着微倾身子,做起三人组的外交官,充分展示他们的友好。 岑西立对林见樊说:“我叫岑西立。” 说完又指指身边的顾朝明:“他叫顾朝明,他右肩受伤了,你拍到他受伤的地方他才会那样,他一般不这样的,他不是故意凶你,你不要介意。” 岑西立笑得温柔,名为“我很友好”的善意从他笑着的眼眸中流出来,林见樊很强烈地感觉到了。 这个少年笑意明朗,全身散发着不争不抢、恬淡自若的气息,整个人如同一塘水、一朵云,温柔友善。 林见樊听岑西立介绍完,看看前边的顾朝明,顾朝明似乎在书包里找什么东西。 林见樊嘴角咧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和刚刚被顾朝明吓到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笑得爽朗,露出雪白的牙齿,在炎热的夏天他的笑容爽朗得能解暑。 班上有偷看他的女生因为他忽然一个爽朗的笑容而激动得脸红,林见樊注意到也扭头对她笑笑。 少女看来脸皮薄,林见樊朝她一笑,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更红了,红得像一个熟透的番茄,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脸都热得烫手。 林见樊只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好意却意外收获一颗“红番茄”。 少女捂着脸偷笑,和闺蜜荆佳如分享自己的喜悦。 荆佳如戳她的头:“瞧你那点出息。” 少女因为林见樊一个笑容而脸红,少年们这边,林见樊回答友善的岑西立:“没事,我不介意的,他受伤了吗?” 岑西立点点头“嗯”一声,指指自己的右肩:“他右肩有伤,你以后小心点,不碰到就行,他平时人不凶,还是很好说话的。” “谁说我好说话的?没看我刚那么凶嘛。” 顾朝明从书包夹层里拿出烟,揣进口袋。 因为没道歉,林见樊又帮过他,顾朝明转过去后心里有疙瘩,一直边拿东西边竖起耳朵偷听他俩说话,听到岑西立对林见樊说自己很好说话,顾朝明开玩笑地插一句嘴,缓和缓和他和林见樊之间的气氛。 明显的玩笑意味,岑西立也接过顾朝明的玩笑对林见樊说:“别和他说话,他最不好说话了,别理他。” 林见樊看他俩都开起玩笑来,也笑着说:“那我到底理不理他?” 林见樊的这句话顾朝明没听到,他正好站起身朝苏炳的位置看去却发现苏炳位置上没人。 昨天说好大课间一起去“上厕所”,现在就不见人? 顾朝明扭头问岑西立:“苏炳哪去了?” 岑西立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刚还在这呢,转眼就没人了。”顾朝明站在位置上有点自言自语地说。 后边的林见樊抬头看向从座位上起身的顾朝明,他的眼睛追随着顾朝明。 “你找小妈干嘛?”岑西立问,“上厕所?” 顾朝明点点头:“他昨天自己说的,现在又不见人。” 顾朝明在等苏炳回来和自己去之间犹豫,看一眼墙上的钟决定自己先去。 顾朝明转头看向岑西立,余光无意撇到身后的林见樊。 他安静地坐在那,盯着什么也没有的课桌桌面,似在思考。 “待会苏炳来了,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让他来找我。”顾朝明对岑西立说完,绕过林见樊的桌子准备从后门出去。 身体移动,视角变化,移动的视线里林见樊有了全脸,不再是余光中那一丝溜侧影。 顾朝明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从林见樊眼中看到坚决与肯定,像上战场决心赴死的战士,不等他走出教室林见樊叫住他。 那是林见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声音不大,似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叫这个名。 “顾朝明?” 课后教室吵闹嘈杂,顾朝明停住脚步,停在林见樊身后。 林见樊坐在椅子上,顾朝明扭头朝林见樊看去,一坐一站,和昨晚一样顾朝明再一次看到林见樊头发茂密的头顶。 令教导主任羡慕的发量,顾朝明笑一下:“叫我干嘛?” 口袋鼓囊,顾朝明手插在口袋里,触碰到口袋里的香烟,手指在抽了大半的烟盒上一下一下摩擦。 和苏炳聊天怼惯了,顾朝明等了半天没等到林见樊出声,一句“有事快说”脱口而出。 对面不是苏小妈,顾朝明还是委婉地把后边那句“有屁快放”留在肚子里,留着给苏小妈。 苏炳这小子也不知道哪去了。 顾朝明又朝苏炳的位置看一眼,没人。 林见樊还是不说话,顾朝明不知道他要干嘛。 心里没道歉的疙瘩一直没消,在尴尬蔓延得越来越快的氛围中,顾朝明犹豫要不要和林见樊道个歉打破僵局。 在顾朝明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林见樊终于说话了。 林见樊侧过身,面对顾朝明笑:“刚才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 顾朝明被他一句对不起说得愣住。 林见樊这是在给他道歉? “什么不是故意的?拍我肩?”顾朝明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有些不确定。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 还有被凶的人来道歉这种事?这岂不和别人打了你,你还夸打得好是一个性质?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真是个怪人。 顾朝明顺势也和林见樊道个歉,解除心里的疙瘩:“我没事,你不用道歉,我还没道歉呢。” 林见樊又是笑笑。 顾朝明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这应该算和解了吧。 “还有别的事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 “那我先走了?”顾朝明用食指和中指做行走的小人对林见樊说。 第13章 顾朝明走在学校长长的走廊上,走廊上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阴凉处聊天。 “顾帅。” 身后传来岑西立的叫喊,顾朝明还没走远,听到岑西立的声音回过头。 “干嘛?” 顾朝明手揣裤兜,兜里藏着从书包里拿出来的烟。顾朝明格外小心,总觉得自己今天很不走运,和教导主任的孽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断,顾朝明可不想与教导主任再见第三面。 岑西立趴在教室后门边上朝顾朝明喊:“班长说让你……” 岑西立的声音像被人拿刀截断了似的突然停住,望向顾朝明的视线也转移到他身后,在他身后某个地方停留,之后便像小动物一般躲回教室。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躲开,很明显是看到了什么。 看着岑西立从教室后门消失,顾朝明不用想就知道岑西立看到谁,不是尤鑫就是海狗,除了他俩岑西立看到谁会是这个反应。 顾朝明有些为岑西立不愤地叹一口气。 尽管猜到是谁,顾朝明心中还是有一丝疑惑,往轻了说是疑惑,往重了说是担心。 以前陈海洋他们发现岑西立喜欢尤鑫,又闹出那些事,导致岑西立和尤鑫“闹掰”。当时流言蜚语太厉害,导致岑西立不喜欢说话,苏炳和顾朝明还以为他患上抑郁症。 那天和岑西立告别,看着岑西立骑着单车离开校园,苏炳手里拿着零食,语气忽然深沉地对顾朝明说:“小西立今天都没和我说过话,还故意躲着我。” “今天他也没怎么和我说话,我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回我。”顾朝明说。 苏炳抓着零食袋好像想到什么,转过头来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小西立不会是得了抑郁症之类的吧?好像抑郁症就是这样的。” 当时的顾朝明虽然觉得苏炳说的什么抑郁症挺扯,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和苏炳一起就着他手中这包零食,拿着手机在网上查抑郁症征兆、抑郁症预防办法、怎么开解同伴,和抑郁症交谈应该注意什么………就怕岑西立一个想不开。 日头逐渐西沉,操场上的体训生跑着圈,花圃中能开春夏两季的黄花开得茂盛,两个少年坐在阶梯上为他们的同伴担心。 “哎,顾帅,你看这个,这一点西立不就是吗?”苏炳指着手机说。 这些事岑西立都不知道,他们没有说,岑西立知道了肯定会说他们傻。 那时的岑西立一看到尤鑫就反射性躲开,像刚才一样,这样的状况持续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辛苦劝说起了作用,还是随着时间推移岑西立自己想通解开心结。 反正顾朝明和苏炳是很高兴岑西立能想开,但刚刚岑西立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躲回教室,像是蜗牛躲回自己的壳,躲避那些流言蜚语,躲避陈海洋的挑衅。 那时候原本就内向的岑西立被逼得与他们俩都不怎么说话,还说怕连累他们俩也被别人议论,让他们不要与他交谈,苏炳狠狠骂了一顿才把他骂醒。 看到岑西立又躲回教室,顾朝明担心他又回到那时候,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能让岑西立躲回教室,顾朝明猜他身后是尤鑫的可能性更大,看到陈海洋躲回教室没有必要。 顾朝明揣着口袋里的烟转身,果不其然和他猜想的一样,在不远处看到正助人为乐的尤鑫。 尤鑫手中提着下节化学课要用的化学器材,身边还跟着一个短头发的俏皮女孩。女孩手里抱着一小叠试卷,在阳光的照耀下满脸欢笑。 顾朝明知道她,尤鑫他们班的化学课代表。 顾朝明转过身来时,两人还站在原地刚开始走动,虽没看到尤鑫从女孩手里接过化学用具的过程,但看女孩笑着对尤鑫说谢谢,顾朝明就能把岑西立看到的场景猜个大概。 无非就是什么年级男神尤鑫助人为乐帮化学课代表提化学器具的老套场面。 岑西立肯定是因为看到这些才躲进去。 回忆起岑西立以前躲着尤鑫的模样,顾朝明又开始心疼他家西立了。 身边的女孩满脸少女的活力,对着他说谢谢,尤鑫应答她,视线却落在高二二班的后门口处,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岑西立叫顾朝明的那声“顾帅”叫得挺大,他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到声息,等他从化学课代表手里接过化学器具,再朝高二二班后门口看去的时候,那个探出的脑袋已经消失。 尤鑫还没来得及从二班后门口收回视线,化学课要用的器具刚到手没几秒,他收获到化学课代表的一句谢谢,同时也收获到顾朝明激光枪一样朝他投射过来的视线。 顾朝明手插口袋站在走廊中间,眼神犀利,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嘴角昨天裂开的地方经过一个晚上正在慢慢愈合,呈现出血液凝固的黑红色,不大,但有点显眼。 嘴角的伤口合着他现在犀利的眼神,不像是被人打成这样的,倒像是打人打成这样的。 顾朝明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凶,他还心疼他同桌呢。 尤鑫提着化学用具和化学课代表一同走在走廊,顾朝明打他们对面走过来。 当时岑西立那件事还闹得挺大,请来双方家长,顾朝明、苏炳两人又和尤鑫打过架,整个年级差不多都知道顾朝明和尤鑫的敌对关系,尤鑫身边的化学课代表也不例外。 看到顾朝明手插口袋大步从对面走来,面色不善,化学课代表心里还有点怕,害怕地假装看路,又从看路的眼神中偷溜出几分偷偷多看顾朝明几眼。 顾朝明和尤鑫这么打对面走过,化学课代表觉得他俩就像港剧中的对手。 警察与坏人。 一个照面,互相试探,眼神厮杀,波涛汹涌,敌对味十足,她已经在脑内自动配上战斗类bgm了。 苏炳曾经感叹:“尤三金这孙子不知道他家给他吃了什么补药,这身高咋就窜窜往上,要是超过我们俩,我们就挫大了。” 借苏炳吉言,尤鑫确实还在长,而且现在长得比顾朝明还高,但幸好也没高多少,不站一起还看不太出来。 两人面对面经过时,化学课代表夹在他俩中间,感觉阳光都被遮挡,像夹在两座大山中前行。 从看到顾朝明敌对他的眼神,到两人隔着化学课代表“擦肩而过”,尤鑫一直没有正式回应和理会过顾朝明的眼神。 表面汹涌,内里却是顾朝明一个人的不爽。 高二二班课后嘈杂,教室后边黑板报前两个男生打闹着,在教室后来来去去,从垃圾桶处玩到后门口,又从后门口玩到垃圾桶处。 顾朝明猜得不错,岑西立趴在后门看到的场景以及岑西立躲进教室的原因,他都猜的一点没错。 岑西立趴在后门边上,看到走廊另一头的尤鑫,看到尤鑫从阴暗处跑到他们班化学课代表身边。 阳光照耀着正青春的两人,尤鑫从化学课代表手里接过沉重的化学器具。 量杯、试管、酒精灯……化学器具多是透明,阳光在透明的玻璃上聚成光斑一点,反射进岑西立的眼里。他后悔这么大声叫住走廊上的顾朝明,那光斑太刺眼,隔着走廊把他逼进教室。 岑西立退回教室,手臂与另一具躯体相撞。 硬邦邦的,是人的后背骨。 手臂与后背碰撞,碰撞出一片沉寂与快速的后退。 岑西立看一眼只是碰一下就远离一大步几乎要跳起来的吴善。 吴善后退一步,踩到与他打闹的李兆的脚。李兆脚上昨天才买的新球鞋,此时鞋面上一个清晰的脚印。 “我刚碰到岑西立了!”吴善的声音似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碰到了就碰到了呗,干嘛跟个猴似的。”李兆弯腰擦着被踩脏的鞋面,还想说“岑西立只是喜欢男的,又不是喜欢所有男的”,这句话只说出个头,尾巴被吴善一个泰山压顶全部压成碎末。 吴善一把勾住弯腰擦鞋的李兆的脖子,半边身体压上李兆的背。 李兆全身发力,把压在身上的吴善弄开。少年人打闹起来没有太大理由,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 少年人的活力仿佛用不完,岑西立躲避开,坐回自己位置。 尽管很多同学对他没有恶意,可岑西立清楚地明白自己在他们眼中总是特别的。他并不想要这份特别,上帝却硬是要赐予他,如同赐予他遇到尤鑫一般。 他躲回班上不是因为看到尤鑫帮助化学课代表,而是在那一刻他似乎意识到是不是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如父母所说,如同学所说,如陈海洋所说。 苏炳曾中二地对他说过:“你听我说,西立,你没有错,更不是他们说的不正常。你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这个不能理解爱的世界。” 就连老陈也找他谈过话:“这是正常的现象,就像人长大会发育,小孩会尿床,这都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你也不用太在意,不用压抑自己,不用去刻意改变,只要遵从你的内心就行。” 每当绝望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这些话,给自己力量,可看到阳光下的少年少女,连他们手里的化学器具都刺眼,那一瞬间所有的话语都似乎变成风,从他脑海中呼啸而过,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看到的画面太美好,让他羡慕的美好。也许尤鑫就该那样,也许所说的幸福就是那样。 你没有错,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对他说。 岑西立怀疑自己的想法不只一次浮现,他也曾因此而陷入更深的黑暗,但每次都如现在一样。 看到尤鑫和化学课代表的刺激一点点消退,脑中涌过的热浪退潮。老陈和苏炳的话如同被沙覆盖的石块,大风吹过,一点一点显现。 冲昏头脑的热潮过去,他依然相信,自己是和他们一样的,相信自己没有错。 他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浮浮沉沉。 [ 奇书网 www.qishu99.com] 身后的打闹还在继续,近在耳边,李兆和吴善推推搡搡到后门口。 坐在后门边上的林见樊拉着椅子悄悄避开,一不小心椅子擦过地板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 响声刺耳,岑西立转过身来,却发现林见樊有点不对劲。 他眼神不定,面色焦虑,手指扣着课桌边缘。 “你不舒服吗?”岑西立有点担心地问。 林见樊收起手,藏于桌下,抬眸看向岑西立,半久才缓缓开口,语气还是轻快:“我感冒了,有点不舒服。” “夏天感冒?那是很不舒服,你要不要去一下医务室?你知道在哪吗?” 岑西立移动凳子靠近林见樊。 林见樊看着眼前担心他的岑西立,还想谢谢他,说一句“我没事”,“我没事”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林见樊眼前的世界忽然一阵晃荡。 他没有昏过去,只是被后边和吴善玩闹的李兆撞到椅子,差点摔到。 岑西立连忙伸手扶住他,打闹的两人才停下来。 李兆不小心撞到新同学,想说声“不好意思”。原本还想以此和新转学生搭话,没等他开口,林见樊就已经对扶住他的岑西立语速很快地说了句什么,说完立马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 嗯?怎么还跑走了?。 以“不好意思”为开头的搭话计划失败,李兆看看林见樊跑走的背影,又看向岑西立。 林见樊刚和他说了什么? 在李兆疑问的眼神中岑西立告诉他:“林见樊说他感冒了,想吐,所以去厕所了。” 走廊被阳光普照,阳光一点点侵占阴影,林见樊奔跑在走廊,绕过走廊上的学生。 风从眼前扑来,蓝色白色的校服融成一个个色块从眼前快速略过。 阳光推移,连厕所门口都已经被侵占。 原以为大课间厕所里会有很多人,林见樊跑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正从厕所隔间走出。林见樊等那人走出去后才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水流冲刷着手掌,林见樊双手窝成碗状,接满一捧水泼向自己的脸颊。 炎热的夏日,持续的高温,手中的水都被烤得温热,泼向脸颊没有想象的冰冷感。 额前刘海被水湿润,睫毛拖住水珠,林见樊眼前世界模糊,想眨几下眼,抖落睫毛上的水珠。 他还未来得及,水珠顽固地躺在睫毛上,眼前的世界被短暂地冲刷。 那一刻的世界模模糊糊,像摄影师特意虚焦的照片。 一声开门的响声,虚焦的照片中出现新的色彩,一个蓝白色块,蓝白色块身后带着白色的亮光,林见樊知道那是窗户透进来的光。 他在光亮中朝他走来。 睫毛上的水珠滚落,视觉逐渐恢复。眼前的世界一点点清晰,走来的人也一点点清晰。 林见樊看清楚他,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第14章 洗手台上盖住整面墙的大镜子映出两个少年的身影。 同样的校服,一个少年好奇地看着另一个少年。少年脸上滴着水珠,校服衣领和胸前也出现点点湿润。 林见樊看着停在他身前的顾朝明,一时忘记伸手抹掉脸上剩余的水珠,水珠顺着鼻梁、脸颊、嘴唇,凝聚在下巴上,汇成一滴跌落进校服衣领里。 顾朝明望着水珠跌进林见樊的衣领,视线从衣领由下而上移到林见樊沾着更多水珠的脸上。 顾朝明的眼神没有故意隐藏,眼球的移动表明他视线运行的轨迹。 被他这么盯着看,林见樊不禁也低颔看看自己沾水的衣领,又跟随着顾朝明的视线轨迹看向对方的脸。 两人用生命中的一秒完成对视的过程,顾朝明总觉得林见樊有些熟悉,刚刚眼神的追逐让他想起昨天放学后遇到的那个黄花少年。 顾朝明带着好奇的眼神、疑问的语气问:你很热吗?” 厕所没有向阳,窗户也没有设在向阳处,男厕所总是带着一股暗暗的潮湿味道。 顾朝明刚一个人在厕所隔间抽烟,等他抽完一支烟苏炳还是没来。顾朝明招招手驱散隔间的烟味,觉得应该闻不出来才从厕所隔间走出。 一走出来就见林见樊用手接水泼向自己。 他也曾那么做过,在那个月光惨淡的夜晚,因为做了杀死顾涛的梦。每天早上望着家里洗漱台上碎裂的洗漱镜,顾朝明都能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夜晚里的梦。 自己是因为那个梦,林见樊是为了什么? 总之不可能是因为他那样罪恶的理由,顾朝明说出一个他觉得最普通的。 “你很热吗?” 林见樊眨一下眼睛,慢慢点点头:“我不太耐热。” “冬天扛冻就行,夏天热点最多中个暑,冬天裹成个粽子,生冻疮可不好受。”顾朝明随意地说。 冻疮顾朝明没生过,只是想起他初中同桌每年一到冬天就生冻疮,手肿得跟胡萝卜似的,严重的时候还裂开流血。顾朝明看着都觉得疼,他却说:“就是痒,不疼。” 林见樊看一眼顾朝明:“那我可能也不扛冻,怕冷,”说着停顿一下,“也会生冻疮。” “你也生冻疮?” 林见樊见顾朝明对他会生冻疮这事似是非常意外。 “你也生冻疮?”林见樊听顾朝明话中的“也”字,又将这个问题抛回给顾朝明。 顾朝明摇摇头:“我没生过,是我以前一同桌生过,你生冻疮多久了?他以前年年生,现在好了,你可以问问他是怎么好的。” “生了一年了,”林见樊说,“我没什么经验,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复发。” 顾朝明被他逗笑:“谁会用经验这个词来形容生冻疮啊。” 两个少年在热得要死的大夏天讨论冬天如何预防冻疮,讨论的地点还是厕所。 顾朝明看着跟前的林见樊总觉得他与昨天的黄花少年有些相似。 顾朝明是个不太会记人脸的人,更何况昨天黄花少年蒙面蒙得只剩下两个眼睛,还用黑框眼镜挡着。 黄花少年在顾朝明的记忆里只剩下模糊的色彩。 他头上的白色棒球帽,身上的白色T恤,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他手上的小黄花。 顾朝明给自己视角里的林见樊戴上记忆中黄花少年的帽子,穿上黄花少年的白色T恤,还是不能分辨。 顾朝明索性直接问林见樊:“你昨天来了学校吗?” 说完又补充一句:“放学的时候。” 林见樊闻言看向他,愣了愣,回答:“没有啊,我今天第一次来,怎么了?” “没事,就昨天遇到一个人,和你挺像的。” “哦。”林见樊应了声,“那不是我,你认错人了。你不洗手吗?” 顾朝明从厕所隔间出来,一直站在洗手台边和他聊天。林见樊一说,他才打开水龙头。 水流不断冲刷着顾朝明的手掌。顾朝明的手指不如林见樊手指修长,他经常做家务事,手指上带着劳作的痕迹。 手指关节处的伤口在林见樊的视线里出现又消失。在水流中,顾朝明冲洗着双手,不给他看清的机会。 “你手指是不是受伤了?”林见樊问。 提及手上的伤,顾朝明侧头看向林见樊,他不想让自己的伤口显得太特别。 洗完手顾朝明关上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弯起手指,做微微握拳状,指着手指上的伤问:“这个?”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笑笑:“没多大事,就伤着了。” 模糊的说法,没有说明理由,明显的躲避。 现在伤口下水也不疼,完全没有感觉,尽管伤口里边空了一块,丢失一块指肉。 顾朝明不说,林见樊很有眼力劲地没继续问。 手指关节上的伤疤,手背上的伤疤,嘴唇上的伤疤,能够看见的就已经有三处,还有肩上的伤。 四处伤疤,都存在于一个少年身上。 林见樊疑惑,但也知道不该问。 “你来就洗个脸?不上厕所?快上课了。”顾朝明指指后边的厕所提醒他。 林见樊摇摇头:“我有点感冒,有点想吐才来厕所,可能不是感冒,是热着了,泼点水就好了。” 感冒大夏天的感冒? 昏昏沉沉、又热又无力、懒搭搭地趴在桌上睡觉的景象在顾朝明脑中闪过,连同着苏炳昨天说转学生的“娇气”,由此顾朝明又联想到岑西立说的不能坐在窗边的病。 脑袋里闪过许多,顾朝明只说一句:“夏天感冒确实不好受。” “嗯。”林见樊应声。 顾朝明走在林见樊身边,走出厕所预备铃正好响起。 顾朝明咳咳嗓子说出自己的疑问:“那个,你刚为什么给我道歉?明明是我吼的你。” “因为是我先拍你,拍到你伤处,错在我嘛。”林见樊说。 “就这样?……好吧,我没吼你的意思,就是有点疼。” 不是有点疼,是冲到脑子里能让他直接骂出卧槽的疼。 顾朝明不太能赞同林见樊的脑回路,如果是自己被别人凶,肯定不会想着先道歉,能控制住不骂回去都是好的。 顾朝明想着,一扭头却见身边的林见樊心情似乎很好。 顾朝明留意到林见樊先是偷偷地非常微小地勾一下嘴角,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小,渐渐越勾越大。林见樊的笑容能让人在炎热的夏日感觉到清凉,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汽水,还是冒着气泡的那种。 “没事。” “顾帅!”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林见樊的那句没事被苏炳一声浪潮完全遮盖。 一直不见人的苏炳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我还想说去厕所找你呢。”苏炳跑到顾朝明身边看一眼顾朝明身边的林见樊。 “还找个屁啊,预备铃都打了,你咋不上课来?下课你人呢?” 苏炳搭上顾朝明的肩:“我不有事去了嘛。” “顾朝明,苏炳。” 身后幽幽传来老陈的声音,苏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老陈也太吓人了,什么时候走到他们后边的? 三人转过头去,只见老陈手拿课本,明显是要去上课。 听到老陈声音的那一刻,苏炳的心被老陈一声喊给提溜上来,手不禁摸向口袋,悄悄把口袋里的东西死命往里塞。 “预备铃都打了,还在外边乱晃,还带着新同学。”老陈走到他们跟前。 苏炳随机应变:“我们带新同学熟悉熟悉校园,感受感受校园美好的空气。” “少贫。”老陈打断他。 老陈看苏炳和顾朝明校服裤口袋里有东西,苏炳手直往口袋里伸。 老陈也当了他们一年多班主任了,他们这点小心思他一摸就透。 老陈背着手站在他们跟前笑:“刚从厕所出来吧?还带着新同学?” 顾朝明撇一眼身边的林见樊,对老陈说大实话:“纯属厕所偶遇。” “你先回班上。”老陈偏头对一旁安静的林见樊说。 苏炳也想走:“陈哥,我还想学习,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放我们走吧。” “想得美。” 顾朝明偷偷笑苏炳,余光牵扯到身边沉默安静的气息,余光中安静的林见樊抬起头,动了动睫毛,看向他。 怎么了?还不走? 顾朝明给林见樊一个快走的眼神,林见樊接住他的眼神,还是没走,而是站在原地看向他。 林见樊脸上的表情是一个密码,顾朝明智商有限,解不出来。 见他不走还看着自己,顾朝明不得已悄悄抬手从后边推他一把,林见樊这才一步三回头走向教室。 林见樊走后,老陈用课本在留下的两人校服裤口袋上一人敲一下,伸手从顾朝明口袋里拿出一包抽了一大半的烟。 走廊上最后零星几个人也走进教室,陆续有老师从办公室走出,看到老陈手里的烟又看看这俩熟悉的面孔,一点也不见怪,笑问:“又有烟收啊?” 老陈拿着从顾朝明那收来的烟,把烟放到另一只拿教案的手上,腾出手要来搜苏炳的兜。 苏炳还做最后挣扎:“陈哥,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我刚来,我和顾朝明也是偶遇,走廊偶遇。” “走廊偶遇?”老陈笑一声,“今天走廊偶遇,明天就厕所相约了吧?” 老陈打开苏炳拼命捂着口袋的手:“我告诉你们啊,你们两个我说了这么多遍,我也管不动,别带坏新学生啊,人家这么好成绩来,你们………嘿,这么多。” 老陈在苏炳口袋里一搜,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一包,两包,三包。 “你这口袋挺能塞啊,塞三包,”老陈将手里三包烟拓成一沓,一只手抓着,一看这牌子,“我都不抽这么贵的烟。” 苏炳只想扶额,他刚弄来的啊! 一下就收缴三包烟再加上顾朝明那半包,收获颇丰。 “你们俩真是收完一波又有一波,别小小年纪就是老烟枪,以后把身体给抽垮了。”老陈还劝他们,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说这段话。 苏炳痛心疾首送走他的三包烟。 老陈拿着三包烟走出一小段路又转回来对他们说:“你俩都知道教务处在哪吧?中午带着林见樊去把书给领了,这事交给你们俩了啊。” 说完老陈像是不放心他们俩带新同学,走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轻声说:“给我好好带人领书,别搞什么幺蛾子。” 苏炳和顾朝明只得点头。 “你哪弄来的这么多烟?”老陈走后,顾朝明问苏炳。 “我刚说的有事就是这事啊,我刚拿到,还没和你说呢,就被老陈给收了。”苏炳做出一脸面无表情的绝望。 教学楼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他俩,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走廊上磨磨蹭蹭,任课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后催:“上课了,还不进教室。” “就进去,就进去。”苏炳回过头看一眼任课老师随口应到。 两人这才稍微加快步伐,一同从后门走进教室。 苏炳走在前面,跨进教室门的时候困得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捂住嘴巴,疲懒的哈欠声还是从指缝中漏出,流到坐在后门口边上的林见樊耳朵里。 林见樊被老陈放走,先几步回到教室,刚回到座位,岑西立就转过身子关心地问他:“你没事吧?” 林见樊抿着嘴笑笑,摇摇头:“没事,谢谢你。” 不知为何,岑西立感觉林见樊上完厕所很开心?是他的错觉吗? 真是有点奇怪呢,转学生,岑西立看向笑着的林见樊想。 几分钟后走进教室苏炳同样也是这么想。苏炳打完哈欠,手还没放下来,无意瞥到后门口坐着的林见樊。 林见樊正看向他,苏炳说不出林见樊脸上是什么表情,嘴角似含着浅浅的笑。 苏炳只是从他身边走过,不懂林见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奇怪的转学生。 高二二班三人组不约而同得到统一的答案。 第15章 顾朝明走在苏炳后边,他没有绕远路从林见樊桌边的过道绕进去,而是直接省事走到岑西立身边坐回自己的位置。 岑西立正找着什么东西,被柔软发丝覆盖的后脑勺晃动着往抽屉里看。看到岑西立顾朝明想起去厕所路上尤鑫一副自我清高、什么事都不入眼的样子,已经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有点上头。 他和苏炳对于这种事总是比事事都忍的岑西立更容易恼火。 内心大约猜到岑西立为什么要躲,顾朝明没有再去提尤鑫。 他什么也没提,只是在回位置时,手掌在岑西立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一下。岑西立在尤鑫那受了委屈,顾朝明声音不自觉柔软:“头发太长了,要剪头发了吧。” 细碎的发梢一部分丛在岑西立校服衣领上,一部分藏进衣领里。 被顾朝明一说,岑西立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手指无意拨撩过有些过长的发梢:“是有些长了。” 明明没有他插话的机会,两人的谈话也没有他的位置,他只充当一个单人后桌的角色,林见樊的耳朵却一直跟着前边两人的谈话走,眼睛看黑板的同时,余光也不放过前边只是随意聊天的两人。 像一个小心翼翼努力不引人注目的偷窥者。 台上数学老师拿着试卷点评,顾朝明从桌上堆成一沓有些杂乱的书堆中抽出数学课本。 这节课讲昨天发的测验试卷,顾朝明记得他昨天好像把试卷夹在课本里。 翻开数学书,试卷果然在里边。从课本里抽出叠成方块的试卷,台上数学老师正在表扬成绩好的同学,反正肯定没他份,顾朝明也不关心。 听到被表扬的好学生,老陈的一句话在顾朝明脑中闪过。 “别带坏新生啊,人家成绩这么好………” 老陈话没说完就被苏炳的三包烟打断。 顾朝明看看自己手里刚拿出来的卷子,反正他也不听,不如给后边老陈说的新来的好学生用。 微侧过身,顾朝明转手将试卷递给林见樊:“给你。” 转身的时候,顾朝明才想起自己两位数的分数,以及试卷上赶时间鬼画符的字。他这字丑的时候都能画符抓僵尸了。 林见樊这个好学生看了会怎么想? 嗯,不出所料是个差生。 是这样吧。 算了,反正他本来就学习不怎么样,不抄还没这分数呢,随林见樊怎么想。 顾朝明想过林见樊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差生,和班上人一样觉得他是个小混混。林见樊怎么想都随他,但顾朝明没想过他转过身,林见樊没有看黑板,而是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 教室后门为了通风没有关上,阳光只停留在走廊,不肯侵入教室。顾朝明转过身,视线不知今天第几次与林见樊的视线相触。 嗯?干嘛看我? 背后有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这么盯着你看,顾朝明忽感心上一阵发麻,递试卷的手差点停在半空。 小心翼翼的偷窥者被当场抓获。 视线相对,林见樊脸上先是有些惊慌,慌乱过后拉扯出一个顾朝明不能理解的笑容,像是在应付他的疑问。 他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事吗?顾朝明越来越搞不懂他。 顾朝明将试卷扔在林见樊桌上:“你用吧。” 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林见樊拿起桌上的试卷问:“那你……” “我?” 顾朝明想说我睡觉,或者我不听,我玩数独。 身旁听课的岑西立拉过自己的卷子放在两人桌中间,转头对林见樊说:“你用他的,我们俩用一张。” “嗯,我俩用一张就行。”顾朝明点一下头。 林见樊看看他俩,拿着卷子轻声说一句:“谢谢。” 摊开折叠的试卷,试卷上红彤彤的两位数字亮在眼前。 林见樊翻转试卷,后边全部没做,只有前边比较简单的小题落了几处笔。笔迹马虎潦草,有些字他都认不出来,姓名栏中“顾朝明”三个字倒是写得端正整齐。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样写。 顾朝明。 朝阳的朝,明亮的明。 林见樊在心里偷偷记下。 自己的名字在某人心中默念、暗记,转过身去的顾朝明浑然不知,他无聊地用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一支中性笔在手指间不断旋转。 岑西立看看黑板,又低头握着笔摘抄解题思路。 两人隔着一张试卷的距离,岑西立抄着笔记发现顾朝明在他的试卷一旁写着些什么。 原本以为顾朝明又是和平常一样在他的试卷上画画或者写些别的什么东西,岑西立凑过去一看。 哎,顾朝明在帮他抄解题思路。 曾经老陈找他谈话让他带带顾朝明的学习,说顾朝明其实是想学习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努力学。 不得不说老陈比他们多活几十年,看人还是比他们看得透彻。 岑西立看着低头抄笔记的顾朝明笑笑。 “哦,对了。”顾朝明抄完,继续转着笔,忽然想起老陈说的让他们带林见樊去搬书的事,转过身对林见樊说:“老陈让我和苏炳中午一起带你去搬书,苏炳就刚刚跑过来那个,你中午记得回教室。” 林见樊点点头:“好。” 上午最后一节课顾朝明选择睡觉。 在老师冗长的讲课声中,顾朝明鼻间呼吸平稳,双眸紧闭,是熟睡的模样。 昨天收拾完东西,洗完澡,就已经是深夜,今天又早起,顾朝明在课上补眠。 林见樊认真听着课,一个纸团从空中落到课桌上。 扔纸条的人一看就很有经验,纸条不偏不倚落在他双臂中间。 课堂安静,任课老师并没有发现。林见樊朝纸条来处看去,扔纸条的人却摇摇头,表明不是他写的,他只是帮个传纸条的忙。 不远处一个人正在桌子边躲着老师朝他挥手,他的口型在说:“这里,这里。” 林见樊一看是他。 大课间一碰到岑西立就马上躲开的那个人的同伴,也就是撞他椅子的那个。 李兆见林见樊看过来,停止挥手,又做了个翻开的手势,示意他打开纸条。 林见樊按照他的意思打开纸条,纸条里写了还挺多,比他想象的一句话多多了。 “我叫李兆,你应该还记得我吧?下课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你给撞了,你就直接跑出去了,上课才回来,你没事吧?岑西立说你想吐,不会是因为我撞的那一下吧?真是不好意思。快下课了,中午一起去吃饭?” 一小张纸条都被李兆写满了,道歉的诚意从字数上都能看出来。 李兆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老师,一边转过头来往林见樊的方向看。 林见樊在纸条背面回复他:“我没事,不是你的原因,岑西立也和我说了。” 期待已久的下课铃响起,老师还没说下课,安静了一节课的班级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而变得躁动不安。 顾朝明刚睡醒,坐在位置上双手交叉,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伸完懒腰随即又打了个哈欠。 顾朝明抬手扶正因为趴着睡觉而有点歪掉的棒球帽。他不是被下课铃吵醒的,他是在下课铃打响前一两分钟就自然醒了。 似是掐着点,并没有睡着。 但他确实感觉很累,很困,也睡得很熟,却又能像顾涛一样很会挑时候醒来。 果然是一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耳濡目染什么都能沾染上,顾涛这种不知道在哪片土地上学来的特异功能都被他学会了,其他的也许早已埋在他不知道的哪根神经,哪根骨头,哪滴血液里了。 不管他是否想要,是否注意到,它们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他,改变着他,而他却无能为力,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顾朝明忍不住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顾涛。 随意一个与顾涛相关的动作,随意一句与顾涛相关的话语,随意一个与顾涛相关的瞬间,都让他为之防备,为之害怕,害怕有人看穿他的心思。 他害怕有人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尽管家里只有顾涛和他。 这种隐隐的如履薄冰的担忧围绕在他心头,如清晨不肯散去的雾气,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 顾朝明将上课睡觉时压着的课本一合,随手扔在课桌书堆的最上边。 老师一说下课,就有准备好的同学冲刺而出。顾朝明一点也不急,等着身边认真听课到最后一秒的岑西立收拾东西一起去吃饭。 班上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教室,苏炳不急不忙从教室那头推开挡路的椅子朝顾朝明和岑西立走来。 没走出几步,苏炳发现李兆没和以前一样去找刘小胖,而是和他一样朝教室后门口走去。 苏炳跨大步子,走到李兆旁边:“怂兆,今天不和小胖一起吃饭啊?” 李兆喜欢施灿灿是全班男生公认的秘密,听说李兆喜欢施灿灿喜欢不知道多少年,两人初中就在一个班,李兆盯着她,眼睛都能盯直了。这么喜欢可他就是不去告白,而是傻傻地在后边望着。“情场老手”苏炳对于他这种我就是不告白、你打我啊的做法,简单评价一个字——怂。 怂兆这名字便由此而来。 “他上厕所去了。”李兆说。 “哦。”苏炳应了声,走到顾朝明桌边。 苏炳还以为李兆不走教室前门,改走后门是去找上厕所的刘小胖,转眼一看,李兆停在林见樊桌边。 林见樊坐在位置上抬头看一眼走过来的李兆,从座位上起身。 李兆说:“还有一个人,他上厕所去了,你等等。” 林见樊站起身,听了李兆的话站在位置上没动。 岑西立收拾完,原本还担心林见樊不熟悉学校,不知道去哪吃饭,想说问问林见樊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现在看来有人和他一起吃饭,岑西立收起自己那份担心。 “和新同学一起吃饭啊?”苏炳笑着问站在一边的李兆。 顾朝明招呼还在聊天的苏炳:“走了,吃饭去。” “我们先走了。”苏炳对李兆、林见樊说了句。 林见樊站在位置上望着三人的背影一起消失在教室门口。 刘小胖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他们俩,其余的人都已经去吃饭。 教室里一片寂静,夏日的午后没有一点风,尽管头顶的风扇转动,整个教室还是充斥着一股闷热。李兆东拉西扯地和林见樊闲聊,等到林见樊怀疑李兆是不是在故意整他的时候,刘小胖才小跑着出现在教室门口。 林见樊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走了走了。”刘小胖气喘吁吁靠在门边叫他俩。 “你怎么这么久?上个厕所还喘成这样。”李兆语气里饱含着等待的不耐烦。 “厕所人暴多,我好容易才上到一个厕所,怕你们等得不耐烦我跑过来的。”刘小胖解释说。 “厕所都那么抢手了。”李兆开玩笑说。 林见樊在一旁也跟着笑笑。 三人排成一行走在走廊,午后的阳光最为热辣,刚从教室出来,走在阳光下,周身滚烫的空气就凑上来将人包围。 李兆走在林见樊和刘小胖中间,充当他们俩的链接人。 “他叫刘叕,就四个又字一般人都不会读的那个叕,你可以直接叫他小胖。”李兆给林见樊介绍到。 “叫小胖不好吧?”林见樊说。 刘小胖抬手一抹脑袋上的汗,整个人都在发热,笑嘻嘻地说:“没事,都这么叫我,我这名字太生僻了,幸好写起来简单。” 擦擦汗刘小胖又对林见樊说:“我知道你,二班新来的转学生,叫林见樊,昨天我就听说了……” 刘小胖没留意自己说漏嘴,林见樊问:“昨天就知道了?” 李兆替他解释:“他消息灵通,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问他。” “对对对,问我问我。”刘小胖拍着胸脯说。 “我们去哪吃饭?”李兆问刘小胖。 “我随便。”刘小胖说。 “你想吃什么?”李兆又问林见樊。 林见樊眨眨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头绪也没有,能想到的吃饭地点只有一个。 “食堂吧。”林见樊说。 “你想吃食堂吗?”李兆问,“也对,你第一次来,先带你去吃食堂。” 学校外的面店没有空调,顾朝明专门挑风扇下边的位置坐下。岑西立从桌上的抽纸桶里抽出一张纸巾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天气太热,阳光直射,岑西立前额最里层的头发黏在额头,岑西立的手指正将它们与自己的额头分离。 走这一路,顾朝明能感觉自己头顶的汗是如何形成,又如何从他脸上落下的。顾朝明抬手捏住头上棒球帽帽檐,稍微提高一点,让里边空气流通,不那么闷。他怕总是闷着,额头上的伤口会发炎。 伤口有些痒,应该是在愈合,又不能抓,顾朝明挑挑眉毛,动动额头来止痒。 岑西立捕捉到他这个动作,劝顾朝明:“热就别戴着了,对伤口不好。” “没事,我耐热。”顾朝明说。 苏炳打断他们的对话:“你们觉不觉着林见樊有些奇怪?” “他怎么了?”顾朝明问。 “大课间,我们不是被老陈抓了,他先走了嘛,进教室的时候他就对我这么笑。”苏炳学着林见樊的笑容,做给顾朝明和岑西立看,“就这样笑。” 顾朝明抬头看一眼苏炳。 “他一上午都对着我这么笑,”顾朝明语气颇有些无奈,“我看到他笑也觉得奇怪,我还以为他就对我一个人这么笑,不过听你说他也对你也这么笑,也许他对人就这样吧,有些人天生就喜欢笑。” “你昨天还说人家癫痫,脑瘫,还有一个啥去了?”苏炳思考着。 岑西立替他补充:“还有痔疮。” “对对对,”苏炳一连说好几个对,“啧啧啧,顾帅你心好黑啊,诅咒这么个大帅哥得痔疮。” “滚蛋,我昨天就随便说说。” 第16章 夏日午后的阳光直射炙烤着皮肤,顾朝明一行人刚走出店门就尝试到午后阳光的威力。路上全是五颜六色的太阳伞,刺辣的阳光滑过太阳伞伞面在脚下落成一个灰黑色的阴影,女生们在阴影里逃避阳光的宠幸。 天气过于炎热,地面像一口烧热的油锅,一走上去,顾朝明觉得自己的鞋底都能融化。比鞋底更先融化的是他的头发,走出店门没一分钟顾朝明便觉得头发丝里全是汗,像刚洗完头,闷在棒球帽里。 “西立吃饱了吗?”顾朝明问。 岑西立有个不喜欢吃早饭的毛病,每天一上午饿着肚子。别人不吃早饭都会吃点零食垫垫肚子,岑西立可以什么都不吃,空腹挺一上午,以至于苏炳总说他:“你是要成仙?” 今天早饭岑西立又没吃,中午也只吃一点面,顾朝明吃了早饭都觉得下午肯定饿得慌,更何况岑西立这个没吃早饭的。 岑西立却点头:“还行。” 顾朝明还想说话,苏炳插进来对岑西立说:“你这就是鸟胃,知道鸟胃是什么吗?” 苏炳伸出手指,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吃这么点就叫鸟胃。” 顾朝明抬手提提帽子让里边通点风,凉爽凉爽,听着旁边两人讨论“鸟儿胃”这个话题。 在路边超市顾朝明从冰箱里拿出三瓶冰矿泉水,岑西立几乎是被苏炳唠叨着逼迫买下一个面包,结账时苏炳又拿过一瓶牛奶,自己付完钱,走出超市门扔岑西立怀里:“套着面包吃。” 苏小妈式关心。 顾朝明在一旁拧开矿泉水瓶笑,咕咚咕咚喝下几口解渴。 教室里没有空调,风扇开到最大,扇叶飞速旋转,带来阵阵凉风。午后的教室闷热又吵闹,窗户外刮进来的全都是热风,从“火炉”走进教室的顾朝明坐在位置上嫌风小,再次调整帽子通风。 顾朝明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林见樊的位置是空的,看来还没吃完饭。 顾朝明没事可做,想着要不要拿出数独本来解解闷,在他准备拿出数独本的时候,林见樊和李兆一起从教室前门走进,两人毫无例外地满头大汗。 热辣的阳光从不饶过谁,顾朝明在座位上坐一会已经凉爽下来,林见樊“热气腾腾”地朝他走来,经过他身边又是一个爽朗得如冰镇汽水的微笑。 笑的幅度不大,友好的微笑。 顾朝明回应地笑笑,他的注意力不在林见樊爽朗而友好的微笑上,而是在他手上吃掉一半的绿豆冰上。 深绿的绿豆冰在燥热的空气中融化,顾朝明眼神在上边多停留一秒。 顾朝明想起一个人,他小时候的一个大哥哥,那个哥哥小时候经常请他吃绿色好心情。 顾朝明侧着身子回过头对咬着绿豆冰的林见樊说:“你先坐会,待会我们带你去搬书。” 绿豆冰在口腔里融化,喉结滚动,吞咽,林见樊点头说:“好,谢谢你。” “不用谢。”顾朝明笑笑。 吃完手上的绿豆冰,林见樊记着上午的教训,不去碰顾朝明的伤处,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悄悄戳顾朝明的后背。 手机平放在课桌上,顾朝明撑着脑袋无聊地划着手机,身后林见樊的第一次触碰太轻,顾朝明没感觉到。 “顾朝明?”林见樊小心地加大力度,手指在顾朝明不太舒服的校服面料上敲了敲,叫一声他的名字。 顾朝明这才转过头来:“嗯?” “我吃完了,我们可以走了。”林见樊说。 林见樊不想耽误顾朝明太多时间,所以快速吃完手上的绿豆冰,马上敲敲顾朝明的后背。 上下不过两分钟。 顾朝明转过头来,还以为林见樊找他有什么事。本想林见樊刚从外边进教室,想让他休息一会,等等再去拿书,既然他说现在去,那就现在去吧。 顾朝明关上手机揣进校裤口袋,从座位上站起来,叫一声又在和他们班女生聊天的苏炳。 林见樊坐在位置上朝顾朝明叫喊的方向看去,上午和顾朝明一起抽烟的那个高个子男生。 苏炳正坐在上午那个“西红柿”女孩身边。女孩和上午见着他的样子完全不同,对苏炳她泰然自若地微笑着,很健谈的样子。 顾朝明站在位置上心道:“苏炳又撩妹。” 苏炳听见顾朝明叫自己,知道肯定是叫他去搬书,小跑过来,剩下上午那个“红番茄”女生楚瑶和她的闺蜜荆佳如坐在风扇下。 楚瑶闻声朝顾朝明看来,看到顾朝明身后看向自己的林见樊,楚瑶又差点一个脸红转过头去。 楚瑶强忍着害羞,对林见樊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荆佳如在一旁拼命忍住不笑喷,手捂着嘴,笑意被封挡的后果就是开闸的时候笑得更欢。 林见樊接收到楚瑶的笑意,还有点受宠若惊,他抬头看看顾朝明,想确认楚瑶是真的对自己笑。 “看我干嘛?”顾朝明注意到林见樊看向自己的眼神。 “没什么。”林见樊轻轻说。 确认楚瑶是对着自己笑,林见樊又展示出他清爽的微笑回应。楚瑶没有像上午一样脸红,而是在林见樊看不到的地方紧拽着荆佳如的手。 女生们继续聊天,林见樊收回视线,苏炳跑过来时风扇底下传来荆佳如毫不遮掩的豪爽笑声。 苏炳听到笑声朝那边看去。 这说什么呢,这么搞笑? 苏炳转头只见楚瑶正拼命捂住荆佳如的嘴让她别笑。 窗外的阳光等待他们光临,顾朝明食指关节敲敲林见樊的桌面,林见樊马上从位置上站起来和他们一起下楼。 一节一节走下楼梯,顾朝明没说话,苏炳不喜欢太过冷清的气氛,人家第一天来,苏炳也不想让新生觉得自己和顾朝明对他太冷漠。顾朝明不言,苏炳不断和林见樊搭些没营养的话。 “我叫苏炳,火字加甲乙丙丁的丙。”苏炳自我介绍。 “你这自我介绍这么多年还是这一套,能不能换换?”顾朝明说。 “你不照样,你还没我说得精炼。” 原本和新同学的搭话变成他们俩老兄弟互怼。 顾朝明怼完苏炳,注意到走在他旁边的林见樊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边,不时地笑笑。 三人游变成两人行,林见樊的存在似乎一下变得可有可无,融入不进来。顾朝明不想这样,他隐蔽地看一眼身边微笑的林见樊,问他:“你中午去哪吃的啊?” 林见樊没想过话题会突然抛给自己,他愣一下看向顾朝明。 走在公布栏的树荫下,顾朝明笑着,被帽子抵挡的点点光斑落不到他脸上。 林见樊不敢看顾朝明的眼睛,盯着顾朝明嘴唇上裂开正在愈合的伤口说:“吃的食堂。” 说完林见樊就移开视线,像是不好意思。 顾朝明从未见过如此腼腆的男孩子,明明昨天晚上的他不是这个样子。可能昨天晚上是和熟悉的人,是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哆啦A梦,所以会自在一点,现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刚认识的同学。 经过学校小卖部,顾朝明让苏炳和林见樊等一下,他要去买东西。 苏炳带着林见樊在一处树荫停下,燥热的夏日气息将他们围拢。从教学楼走下来这一路苏炳热到不行,站在树荫下拿手当扇子扇风:“这天气,生命不能承受之热啊。” 林见樊站在树荫下打量他的新校园。夏日炎热,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他们躲荫的这颗树不远处是一个小型篮球场,昨天顾朝明插小黄花的地方。 林见樊四处观望着新校园,脖颈处忽然一凉,冰得他一缩肩头。 被冰的脖颈上迎来一片难得的清凉,还带着点点水珠。林见樊转过头去,再次看到顾朝明黑色棒球帽下那张笑脸。 弯起的眼眸,帽檐将一切光斑都抵挡在外,帽檐似是守卫它的领地,怕顾朝明被光斑玷污。 顾朝明笑着,手里是一瓶冰雪碧。 绿色雪碧的瓶身上冒着点点水汽,林见樊看向伸出手的顾朝明,又看看他手中递过来的雪碧。 顾朝明见林见樊光看着不接,直接把雪碧扔他怀里。林见樊猝不及防地伸手接住,冰冷的雪碧碰上夏日发热的手掌。 “给你买的。” 顾朝明还没说下一句,苏炳就迫不及待冲上来:“这什么情况?” 苏炳再看顾朝明两手空空:“顾帅,我也要。” 顾朝明送给他一个滚字:“你自己去买。” 林见樊握着手里的冰雪碧不知道该怎么办,问顾朝明:“你干嘛给我买雪碧?” 顾朝明一把推开吵吵闹闹的苏炳:“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街上和一个小朋友遇到了哆啦A梦?” 手心包裹着雪碧,冰凉一丝丝渗入,林见樊看着顾朝明慢慢点点头:“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哆啦A梦就是我啊。”顾朝明指指自己说。 林见樊一脸没想到的惊讶:“是你?那个掉传单的哆啦A梦是你?” 说到昨天掉传单,顾朝明不自觉地摸摸帽檐:“对,那个特傻的哆啦A梦就是我。” 林见樊马上摇头:“不傻不傻,一点也不傻,胜胜可喜欢你了。” 顾朝明想起昨天晚上那个童真地问他“哆啦A梦怎么没有大雄”的小孩:“你弟弟喜欢的是哆啦A梦不是我。” “那不是我弟弟,是我邻居家的小朋友。”林见樊解释。 “哦,这样啊,看你抱着他,我还以为是你弟弟呢。” “不是。”林见樊笑着摇摇头。 “谢谢你昨天帮我,雪碧是我请你的。” 听顾朝明说过昨天发生的事,苏炳揽住林见樊的肩,对林见樊说:“这小子,你这么帮他,他上午还凶你,别放过他,趁这机会狠狠宰他一顿。” 不知道林见樊喜欢吃什么,看这天气炎热,顾朝明在冰柜里拿出一瓶一般人应该都不会讨厌的雪碧。顾朝明也觉着一瓶雪碧没办法表达他的谢意。 顾朝明也问:“你喜欢吃什么?不用客气。” 林见樊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林见樊不说话,只是帮着捡一下传单这种小事,他不想再要更多。 林见樊拼命摇头:“没有,我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怎么可能没有喜欢吃的呢,你不好意思提,倒让我挺不好意思的,上午凶你还让你先道歉。” 苏炳拢拢林见樊的肩:“说吧,没事,你不说,他倒是不舒服。” 林见樊看看顾朝明又看看揽着他的苏炳,才轻声说:“那…那就酸奶吧。” 苏炳隔的这么近都还没听清林见樊说什么,站在身前的顾朝明却听清楚了,还开玩笑地说:“原来是酸奶啊,不是吃的,是喝的,我就应该问你喜欢喝什么。” 三人到教务处领完书,一人一堆搬着回教室。 头顶烈日骄阳,在骄阳下做搬运工,三人皆是满头大汗,顾朝明搬着书走在路上,感觉有汗从伤口上划过,怕头上的伤口发炎,又两手没空擦汗。 搬着书走到小卖部,先把手上的书放下来,书放下的那一刻瞬间解放,顾朝明连忙擦头上的汗。 让小卖部阿姨帮忙看一下书,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到冰柜前。 敞开的冰柜冷气冒出,酸奶饮料一层层整齐有序摆放。 “随便挑。”顾朝明说。 苏炳伸手想拿一瓶,顾朝明一把拍下他的手:“你没份。” 面对冰柜里的酸奶,林见樊有些不好意思伸手,顾朝明催促着,他才拿出一瓶小小的酸奶。 “就这个。”林见樊说。 顾朝明是你帮他一次,他一定会认真报答的人。看着林见樊像是父母带出去玩,买东西要看父母脸色的小孩,顾朝明直接拿出一瓶大酸奶扔到林见樊怀里。 “这个好喝。”顾朝明其实不太喝酸奶,对哪个牌子哪个味道的酸奶好喝根本没概念。说完顾朝明又拿出两瓶小的,不给林见樊拒绝的余地关上冰箱去结账。 “这个……这个不用的。”林见樊紧跟在顾朝明身后说。 “我给你的。”顾朝明快速结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舒坦点。 结完帐顾朝明把其中一瓶酸奶扔给苏炳:“你要的酸奶。” 林见樊左手一瓶雪碧,右手一瓶酸奶,手心里还有一瓶小酸奶。顾朝明默默从林见樊要搬的书上拿下一堆,堆在自己要搬的书上。 第17章 午后毒辣的阳光晒得书皮微微发烫,不厚一本地理书摆在最上面,承受太阳无情的炙烤。 在小卖部端起自己要搬的书时,林见樊便发现自己的书少了一部分,原本最上面那本是一本政治习题册,现在变成地理课本。林见樊只一转头就发现自己盖在最上边的政治习题册跑到顾朝明搬的书上。 顾朝明一声不吭,林见樊想和他说声“谢谢”,顾朝明已经端着书往前走。 林见樊一句谢谢到嘴边,又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雪碧和酸奶放在书堆上,林见樊为了跟上前边的顾朝明和苏炳,脚下步伐一快,手中书堆上的雪碧和酸奶直往一边倾斜,林见樊搬着书拼命保持好平衡,不让雪碧和酸奶掉下去。 顾朝明一回头就见林见樊试图微倾着身子保持书上饮料瓶平衡的样子,林见樊试图用下巴抵住雪碧,控制住圆柱状的雪碧不乱跑。 林见樊一心想着保持雪碧的平衡,注意到前边的顾朝明回过头看着自己,林见樊自己都觉得这个姿势很傻。林见樊不好意思地移开与顾朝明对视的视线。 移开的视线里一只指关节带伤的手拿起书堆上的雪碧。 瓶内液体晃荡,顾朝明的手指上凝着血痂。 “我帮你拿。”顾朝明想说。 话还没说出口,林见樊先一步说:“你帮我把雪碧和酸奶放我口袋里就好。” “……好吧。”顾朝明单手抱书,握着雪碧瓶身送进林见樊的校服口袋。 抱着书走进教室,教室里的岑西立听到动静一抬头看到顾朝明和苏炳各抱着一堆书满头大汗地走进教室,后边跟着校裤口袋一边是雪碧一边是酸奶的林见樊。 三人将手上的书放在林见樊桌上,原本空荡荡的课桌一下被挤满。 手指被书本的重量压出一道红线,林见樊没在意。岑西立走过来帮他收拾课本,告诉他哪些现在要用,哪些还用不着。 林见樊和岑西立忙着分书,顾朝明做完苦力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去接水。 “西立,你要不要接水?”顾朝明问。 岑西立将手上的一堆书摆齐,摇摇头:“我有水。” “那行。”顾朝明独自拿着矿泉水瓶走到饮水机前,按下开关,蓝色水桶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接水顺便看眼时间,看向教室黑板上的钟,顾朝明忽然想起一件事。 “西立。”顾朝明接完水走过来叫岑西立一声。 “怎么了?”岑西立回过头。 林见樊也抬起头,只见顾朝明仰头喝下一口矿泉水瓶里刚打的水,然后说到:“老陈昨天班会课是不是说要换课,所以今天最后一节又他上?” 顾朝明依稀好像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岑西立将手上整理好的书拿给林见樊,对顾朝明说:“不是换课……” 岑西立还没说完,苏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老陈直接占课,历史老师有事不上。” “占课不带还的那种,”苏炳摊手,说完拍拍顾朝明的肩,“顾帅上课不听讲啊。” “怎么哪哪都有你,你不回座位了吗?”顾朝明说。 “想你了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们这几分钟不见不知隔了多少个秋。” 顾朝明一巴掌打下苏炳的手:“滚滚滚,要骚回你那骚去,我们这不欢迎你。” “现在不欢迎我,以后你们想欢迎我,我都不能坐这来了。”苏炳收回手说。 上课可以跑过来和岑西立、顾朝明聊天的位置已经被新生占领,林见樊听不懂苏炳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人边听他们聊天边认真收拾自己的书。 苏炳说着看向认真收拾课本的林见樊,林见樊低着头应付一课桌的书,没看到苏炳坏笑的表情。 苏炳见林见樊老实巴交的样子,想故意逗逗他。 苏炳拍拍林见樊的课桌说:“我昨天还坐这的,你一来我就不能坐这了,这怎么办?” “啊?”林见樊被苏炳说得一脸懵逼。 林见樊还以为自己刚来,他们聊天不会有自己的事,话题也不会落到自己身上,要想一天就熟悉,还得自己去争取多讲话。一般是这样,可谁让林见樊碰上的是苏炳这个自来熟呢。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被苏炳这么一说,林见樊脑子一空,张张嘴也不好说什么。 顾朝明在一旁拧紧水瓶盖,知道苏炳这货又在逗人玩。 顾朝明拿着拧好的矿泉水瓶转身放在桌上,一转身,水瓶还未触碰到课桌桌面,顾朝明先听到林见樊今天的第二句“对不起。” “对不起。”林见樊张张口半天说出这三个字。 转身放水背对着林见樊的顾朝明皱皱眉头。 他怎么这么喜欢说对不起?什么事都说对不起。 一向喜欢怼人的苏炳听到林见樊突如其来且毫无征兆的“对不起”也是微微皱一下眉。苏炳就想逗一下他,谁知道一逗新转学生就这么正儿八经地道歉。 顾朝明放好水,转过身听到他们“吉祥三宝”外交官岑西立对林见樊说:“你别听他胡说,他根本不坐这,他坐他上课坐的那个位置。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以前没人坐,他就逗你玩,你别信他。” “别揭我底啊,西立,我这是表达对你们的喜爱,所以才坐到这来的。”说完苏炳看向一本正经的林见樊,咳嗽一声对林见樊说:“别介意啊,没啥对不起的。” 正儿八经到一句话就道歉的人,苏炳还真没见过。 林见樊不吭声,只点点头。 顾朝明随手拿过林见樊桌上那堆书最顶上的那本,随意翻翻,对林见樊说:“别动不动就对不起对不起的,你又没对不起谁。他这小子就纯属荷尔蒙没处发散,昨天刚和他女朋友分手,现在到处撩……” 一说到昨天的事,苏炳一个弹跳,连忙捂住顾朝明的嘴:“你给我闭嘴!” 顾朝明被捂住嘴巴,在苏炳手掌后边说些什么,林见樊听不清,苏炳却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昨天的事。 林见樊看着他们俩闹腾,上午还被顾朝明一声吼吓到,以为他是什么难接触的人,现在看他俩闹,倒是和上午完全不一样,林见樊更没想到顾朝明就是昨天的哆啦A梦。 林见樊再看旁边帮他整理书的岑西立,似对闹腾的这两个已经习惯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两人闹腾的时候说:“你们消停点,撞到别人桌子了。” 顾朝明终于挣脱苏炳,急急忙忙又幸灾乐祸地对岑西立说:“西立,你是不知道昨天苏炳他女朋友……” 顾朝明话还没说完又被苏炳一把捂住嘴,话没说完顾朝明一想到歪辫,在苏炳手掌后狂笑。 “够了啊你!”苏炳捂着顾朝明的嘴,“你个孤家老人。” “你现在不也一样!”顾朝明反驳。 岑西立不理这两人小孩子般闹腾,帮林见樊分好书,指着其中一堆书说:“这些其实你可以带回家,用不到。” 林见樊点点头,笑笑说:“好。” 对面闹腾的两人没停歇,林见樊隐约听到“歪辫”什么什么的,听不大清楚。 “老陈最后一节课可能会换位置。”岑西立说。 “还会换位置吗?”林见樊还以为他以后就坐这了。 顾朝明笑完终于有机会抓住苏炳的手腕拉下他的手对林见樊说:“怎么你还真想坐后门口啊。” 林见樊微微笑一下:“我觉得这挺好的。” 事实证明顾朝明他们说的没错,老陈确实在最后一节课后留下时间来换位置。 顾朝明猜想到老陈会在最后一节课留出时间换位置,可顾朝明没想到今天他的第三次罚站也即将到来。 窗外蝉鸣不知何时而起,夏日特有的叫声持续不断,一声接着一声。头顶风扇不断旋转,老师不急不慢的讲课声在教室里盘旋,底下同学认真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与窗外蝉鸣交相映衬,并不冲突,蝉鸣更像是老师讲课声之下的伴奏。 在认真听讲的同学耳中窗外蝉鸣是伴奏,在不听讲的顾朝明耳里蝉鸣却成了他仔细侧耳倾听的主调。 课桌上堆砌的书墙后边照常教科书上压着一本不大的数独。手中的铅笔、桌上的橡皮都还是上午那套装备。 中午冒着大太阳拿到书的林见樊一上课便注意到他的新前桌又在偷偷玩数独,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转橡皮。 窗外应有两只蝉在叫,顾朝明边玩数独边得出结论。两只蝉的叫声不一样,一声长一声短,像是在对歌,你方唱罢我登场。 留意到窗外不歇的蝉鸣,脑子里思考数独的精力也不自觉地分出一半去关注判断窗外。 蝉的寿命只有一个夏天,今年的鸣叫便是明年的绝曲。 林见樊可能无法想象他以为在认真思考数独的前桌,其实一直在放任自己的思想自流,在思考蝉为什么活不过一个夏天。 父母、老师常说学生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占据青春时光的绝大部分,很多人回想起青春都是漫天的试卷,无尽的笔芯,还有上课涂涂写写的课本与练习册。一旦作为主职的学习从生活中撤除,又没有其他的兴趣与理想将空缺填补,青春便变得空虚起来。他人都在努力学习,顾朝明无所事事,连窗外的蝉鸣都能独自听上半节课。 身后有翻书的声音,顾朝明没事听蝉鸣的兴趣被身后的翻书声拉回。 林见樊看起来是个真学霸,刚拿到书就开始认真听讲。 关注着身后的转学生,揣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有人上课打电话给他。 在学校一直开的静音模式,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台上的老师推推眼镜,顾朝明趁着老师不注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顾朝明心里蓦然一沉,沉入海底。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顾涛。 和苏炳斗嘴,认识新同学,搬他搬书,平平淡淡的时光冲刷着昨晚的记忆,学校日常生活的浪潮将顾涛拍向远方。顾朝明好不容易不由一点点关联的小事就联想起顾涛,沉浸在昨晚的自责与噩梦里,好不容易因为在学校浑浑噩噩的日子淡忘掉顾涛,而顾涛总是在他淡忘的时候跳出来,如诅咒的监督者一般告诉他——我还在这呢,你想上哪去? 顾朝明没有淡忘,只是隐藏在心底而已。 清晨初始,顾朝明出门后在公车上期盼今晚放学后回家迎接自己的是安静的空气,期盼顾涛出门,可恶魔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昨晚的恐惧与懦弱伴随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方方正正的顾涛两个字卷土重来,海啸山崩。 海浪轻而易举肆意横行,山头巨石滚落,利用撞击提醒他。 你是个杀人犯。 顾朝明握着不断震动的手机环顾四周,假装随意地快速扫过周边每一个同学的脸。 他害怕,害怕周边的同学因为看到顾涛这两个字,而凭空得知昨晚发生的事,得知他的罪恶。 在心慌的时候身边任何人都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能够成为比心理学家还更厉害的人物,能够通过两个字看穿他的内心所想,尽管他们连顾朝明的父亲叫顾涛都不知道。 顾朝明匆匆挂断电话,震动停止,被恶魔扼制住的喉咙才有喘气的机会。 可恶魔并不打算给顾朝明喘息的余地,电话刚挂,手机再次开始震动。 顾涛回拨。 顾朝明皱着眉头,摁下挂断键。 顾涛再次回拨,顾朝明不理不睬,放任手机震动。 当顾朝明打算放任手机自生自灭到顾涛嫌烦自己放弃的时候,曲盈逸的电话出现在手机屏幕。顾朝明放任手机独自震动,等他发现曲盈逸给自己打电话时,曲盈逸已经挂断电话。 两人同时一起给他打电话,顾朝明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他们俩现在在一起?他们在干嘛?曲盈逸和顾涛的名字一起出现,顾朝明习惯性地担忧母亲的安全。 曲盈逸在医院,要是顾涛动手不知道有没有人阻止。 顾朝明内心不安,想回拨电话问问曲盈逸怎么回事。 还在上课,教室里一片寂静,上课的老师是一个光头,光溜溜的头顶一根头发也不剩。寂静的课堂手机放抽屉里震动一下都特别明显,更何况打电话。 顾朝明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光头,光头眼神有意撇过他,无声地提醒。 不上课就安安静静做你的事,别给我发出动静。 上课打电话不可行,直接放弃。顾朝明想发个短信问问曲盈逸到底怎么回事。 短信正在编辑还未发出,手机又震动一下。 也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顾涛。 第18章 窗外炎热酷暑,室内也不见清凉。风扇不知疲惫地快速旋转,撩起桌上未被固定住的书页一角。 书页经不起拨撩终是翻过一页,顾朝明没有在意,低头看着手机短信图标上显示的红点。 您有一条新信息。 黑色棒球帽顽强地紧紧扣在头上,发丝里渗出细细密汗,在看到这条新信息的时候变得冰凉。 顾朝明十七年都生活在那个破旧的小区,十七年里他不记得自己叫过几声爸爸,好像从懂事之后就没再叫过,给父亲的备注也是顾涛。 顾涛很少打电话给他,没钱直接在家里蹲点就行,顾朝明总会回家。 顾朝明除了回家,没处可去。 实在急顾涛就直接进屋搜,刚开始总能搜出个几百块来,后来顾朝明学会锁门,但锁门对于顾涛来说也不过是一把钳子或一把锤子的事,再后来顾朝明学会将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顾涛也修炼成更厚的脸皮,回家无非就是没钱,顺带看看他这个儿子最近有没有饿死,过得怎么样,能不能给他更多的钱。 短信数量不断增加,小红点上的数字由一不断变大。 如果只有顾涛给他打电话,发那么多条短信,顾朝明真的会以为顾涛又没钱了,可未接电话里还包含着曲盈逸的未接电话。 顾涛没钱到医院找曲盈逸? 在短短几秒内,顾朝明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无数画面。 带血的床单,发怒的男人,乱哄哄的病房。 过去的十七年太多的场景给他提供资源,供他想象出一个可怕的景象。 顾朝明害怕,不是害怕顾涛,而是害怕曲盈逸会受伤。 十七年,他最想保护的,最想用自己身躯去保护的人,顾朝明不希望她受到一点伤害。 短信增长到十三正式结束,停止在那个数字,顾朝明还是没有点开。 顾朝明望着手机上的红点,身后的林见樊望着他。 顾朝明小幅度地弯着腰低着头,眼睛是直的,林见樊一边听讲,注意着台上的光头老师,一边不动声色地“偷窥”着前边的顾朝明。 刚来一天,林见樊对岑西立的最初印象是友好,对苏炳的印象是活泼,李兆和刘小胖是和善。人对刚接触的事物很容易按照第一印象分类,可对于顾朝明,林见樊却无法将他完整地归为哪一类。 他有他的脾气,会吼人,他也有他的友好,会给他试卷、带他搬书。他是昨天夜里的哆啦A梦,也是现在这个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年。 林见樊偷看的眼神隐蔽,顾朝明全部心思都在手机屏幕的红点上,根本无心留意林见樊的眼神。 顾朝明终是点开那十三条短信。 有十二条来自顾涛,只有一条来自曲盈逸。 吃饭时,盘子里有喜欢吃的和能吃的,有人会先吃喜欢吃的,有人会把喜欢吃的留在最后。顾朝明是后者,就连看短信,他也选择先看必定是轰炸性没有意义的顾涛的短信,再去看曲盈逸发来的短信。 还未全部点开,在顾涛的短信里,顾朝明便看到不少脏字。 十三条短信排开,无数没有意义的脏话入眼,顾朝明直接忽略那些污秽不堪的字眼。 十七年这还是顾涛第一次发短信骂他。如果接到电话,听到的脏话肯定比昨天看歪辫小学妹打架听到的还要多。 顾朝明以为顾涛是在骂自己,可再往上翻,无意间看到曲盈逸的名字,只有一个曲字,后边跟着骂人的词汇。 一个曲字让顾朝明停下脚步,顾朝明又往下重新翻看底下长长短短还有些只有一两个字的短信,其中夹杂着些许错别字。 顾朝明这才发现顾涛骂人的短信中,很多都是辱骂女性的词汇。 顾涛不仅在骂他更多是在骂曲盈逸。 顾涛平常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也在其中,一下将两人都骂尽——和你妈一样的狗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朝明点开曲盈逸发来的短信。 经历过顾涛的脏话暴风雨,曲盈逸一大段温和的话语,是春天枝头刚刚绽放的花苞。 曲盈逸的短信顾朝明还未看完,又收到顾涛发来的三条信息。顾朝明没去管,他一字一句认真看完曲盈逸发来的短信,字数不多,顾朝明却看得认真,似乎少看一个字,整段话便会完全改变。 顾朝明看得小心翼翼,像是在读一封离别信。 第一句开头就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顾朝明想,你养我这么多年有什么对不起的。 “对不起,妈妈没有告诉你,我也让顾涛别告诉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是越晚一点知道越好。你是十七岁了,能够独立选择和思考,可我还是怕家庭的不完整会给你带来伤害………” 曲盈逸没有明说,也许是觉得离婚两个字对于顾朝明来说太残忍。 他以前是有家的,现在家也没有了。 看到曲盈逸短信中那句“家庭的不完整”,顾朝明已经明白是什么事,也明白顾涛短信里那些脏话。 其实懂事以来,顾朝明也挺希望他们能够离婚,尽管别人说离婚孩子会受到很多伤害,会缺少家庭应该给他的东西,顾朝明当时觉得这有什么,他完全可以忍受,可真当这一刻来临,顾朝明却只感觉到一片迷茫。 对突然破碎的家庭的迷茫,对自己未来生活的迷茫。 迷茫之外还是迷茫,顾朝明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心情用什么表情去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这个破碎的家最后一个知情者,以前他觉得没有家只要有曲盈逸就好,可真实地知道自己家没有了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体内从他的生活中独自抽离,没有告知他,它离开的地方一片空荡,顾朝明不知该用什么去填补。 内心涌起一种异样的陌生感,对自己认知世界的陌生感,自己的世界在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他原本期待的变化。 应该高兴的,母亲终于离婚,逃脱魔爪,但迷茫中失落和无措竟然占据大部分。 他们摇摇欲坠的家还是破碎了,那个原本就残破的家更加破败了。 顾朝明竟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如被丢弃在街头的孩童,呆呆站立在原地。 一点点读完曲盈逸的短信,顾朝明才又点开顾涛刚发来的短信。 无非是骂人的脏话。 点开一看,顾朝明觉得自己有点低估顾涛的实力。 “和你妈一样偷人的东西。” “你今天有本事回家,我就拿刀劈死你。” “我在家等着。” 顾涛的脏话已经上升到恐吓。 “拿刀劈死你”在常人嘴里也许是气话,可从顾涛嘴里说出来,顾朝明真的信他能够做到。 夜里厨房昏黄的灯,一拳拳打在肉上的声音,烫在手背的烟头,都在为顾涛证明他能说到做到。 顾朝明害怕,很害怕,他相信顾涛干得出来,内心从小原始的害怕不会随着年龄和身高的增长而减小。 曲盈逸在短信里说了一次对不起,用家庭的破碎来委婉地诉说离婚,可她并没有谈到她的儿子。 曲盈逸只是在向爱她的儿子表示歉意。 顾朝明的归处终究是那间房顶潮湿、厕所洗漱镜碎成一片片的破旧房屋。 他永远无法摆脱他的姓氏,无法摆脱命运给他选择的父亲,无法摆脱他体内流淌的血液,还有他十七岁破裂的家庭。 你永远不要想离开顾涛! 你个杀人犯! 你要为你的罪孽赎罪! 冰冷的梦,昨夜的恐慌,家庭的破碎。 许许多多混做一团洪流,冲击着散开。 顾朝明内心复杂,烦躁,甚至是失落与凄凉。 自己是被抛弃了吗?母亲没提,顾涛在家拿刀等他。 他才是真正没有家的人。 内心急躁,空气更显闷热,听蝉的闲情也在闷热的空气中融化。 顾朝明烦躁地把手机往抽屉里一扔,烦躁之下用力过猛,手机撞到抽屉,在寂静的课堂中发出哐当一声响,霎时吸引全班注意力。 “顾朝明!你一节课干嘛呢,整节课就见你在那整整整,整啥呢你,”光头手上的课本往讲台上一扔,“你这脑袋一上课就给我这转啊转的,你以为你陀螺啊你,用眼神提醒你还不够,还给我在底下玩手机,玩手机我也没说你,你还给我整出这么大动静,你是看我不说你,你就皮痒痒,逞能耐,也不知道你这样的怎么进的二班。我这台上上课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别在下边演小品似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干着什么,整天什么事都不想……” 正在烦闷头上,光头老师紧锣密鼓、放鞭炮似的一大段没完没了的唠叨话,顾朝明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像昨天生物课围绕在耳边的蜜蜂嗡嗡声一般惹人烦躁。 光头越说越起劲,顾朝明靠在椅背上忍耐着,忍耐着,终是忍不住用眼刀剜讲台上说他的光头一眼。 全班人都盯着他,看着他冲老师剜眼刀。林见樊终于知道为什么上午教导主任说顾朝明就是二班一刺儿。 光头显然脾气没老陈那么好,被顾朝明一剜,挺着啤酒肚气势汹汹地走下讲台。 岑西立推顾朝明一下:“顾帅别冲动,光头你越和他对着来他越来劲,服服软,别闹事。” 光头气冲冲走下台,努力压抑自己的脾气,劝自己别生气,别生气,别和十七岁的小孩计较。 “挺牛啊,”光头压住脾气,“觉得自己特棒是吧,老师都是傻逼是吧,就你一人天下无敌是吧……” 岑西立说得没错,光头是你越怼他他越要回怼你的类型,顾朝明只是一个不耐烦的脸色,光头一直跟着骂。 班上人全都看过来,吴善坐在位置上探着脑袋看好戏。 光头忍住脾气,顾朝明听岑西立的话也忍住脾气,没有还嘴,他不想因为回嘴而被请家长,请家长他也没人能请。 顾朝明沉默着挨骂,挨了快三分钟,苏炳都觉得够了,在一旁解围大声说:“老师,我想听课,不想听你骂人。” 光头老师回过头,一看说这话的人是苏炳:“苏炳,你要是听课这天能倒下来。” “老师你真会开玩笑,”苏炳说,“我改过自新嘛,你不是说上课耽误一分钟就是耽误全班同学一分钟,那现在我们可耽误了不少,老师你快点讲课吧。” 在平常苏炳这么解围,顾朝明肯定笑着说他嘴皮子溜,可现在顾朝明一点心情也没有。 苏炳几句话下,顾朝明终于脱离光头的魔咒。 “给我去后边站着,听说你今天也不是第一次罚站。”光头说。 这都知道,顾朝明想。 顾朝明侧身挤过光头与课桌之间的缝隙走到后门边站着。 看顾朝明没有反抗,才觉得顾朝明还能被教化,可再一看顾朝明站在门边,两手空空,一支笔都没拿。 “拿书!!!”光头咆哮。 岑西立连忙拿过顾朝明桌上的课本,插上一支笔越过林见樊递给顾朝明。 顾朝明接过课本,光头才放过他:“给我好好听课。” 顾朝明没回应,一声“嗯”都没有。 光头转身回到讲台一拍讲桌:“都给我别看了,继续上课。” 窗外蝉鸣不断,二重奏蝉鸣不停奏响,顾朝明在二重奏蝉鸣中成功达成今日第三次罚站任务。 身旁教室后门打开通风,顾朝明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盛夏的微风都被热浪与阳光吞没,丝毫不肯移身教室。 黑色棒球帽里窝着细汗,顾朝明以一种考试喜欢站在教室最后边的监考老师的视角看着全班同学。 格外清晰的视角,每个人在干嘛都一目了然。讲台边上那个本来坐在他们身后的同学在发呆,苏炳那小子在偷偷玩手机,二班怎么也算个重点班,大部分同学还是在听讲,但也不乏有仗着自己位置隐蔽吃东西的,顾朝明站在后边只盯着她看几眼,就看到她和她的同桌顺利消灭一包饼干,吃完饼干她们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奶糖。 顾朝明看几眼上课吃东西的女生,在心里默念:“第三次了。” 第三次感觉到那束偷偷投射过来的视线。 尽管投射过来的视线如此小心,顾朝明还是毫无例外地全部捕抓,没有一次让它逃掉。 不是吴善,要是吴善顾朝明早就瞪回去了。 那束投来的目光如它的主人一般小心翼翼,头只肯微偏,偏过一小会马上回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也许他认为自己的偷看不会被人发现,可顾朝明还是不可忽视地感受到。 新来的好学生对他这种一天能罚三次站的差生的好奇吧。 顾朝明没心情管他,站在教室后视线无处安放、四处飘荡。手机躺在桌肚里,手中只有一本课本和一只笔,什么事都不能做,还有十几分钟才下课。 无事可做,一停下来,望着自己桌肚里安静躺着的手机,顾朝明让自己不要去想顾涛和曲盈逸,他们离婚已是定数,你又不能改变什么,那是他们俩的事,更何况你不是希望他们离婚吗?既然希望你还在这胡思乱想个什么劲? 顾朝明劝自己别再去想,耳边蝉鸣不绝,不让你去做的事你偏想去做,顾朝明不让自己多想,可思想偏偏不听他的话,冲破围栏,直往医院里奔。 顾涛竟然会同意离婚?曲盈逸又怎么样了?他们是已经离婚了,还是才刚商定好离婚? 一切的一切,顾朝明都不知道,像是一个外人,对自己父母的生活一无所知。顾朝明越是想越是发现自己不知道的越多。 十七岁的他没有自主权,连知道自己父母离婚的权利都没有。 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 一个罪恶的会想要杀掉自己父亲的个体。 回忆起昨日的顾涛,回忆起昨日粘在桌上的面汤,回忆起顾涛吸面的声音,回忆起昨日客厅的灯光,回忆起自己伸出的手和顾涛暴跳如雷的模样。 脑子里回放昨夜罪恶的夜晚,眼前却是青春的景象。年轻蓬勃的生命力,老师在讲台上不紧不慢挺着啤酒肚讲课,底下听讲、玩手机、偷吃东西、发呆、偷看自己喜欢的女生、聊天的同学,每个人青春里都会有的模样。 昨夜的罪恶与眼前的画面完全不相匹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两个时空。 一个在黑暗里爬行,一个在阳光下生长。 顾朝明在黑暗里爬行,也在阳光中生长,他在阳光中隐藏自己内心的黑暗,隐藏到无人所知的地方,埋在最深的土里,谁也没有告诉,他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罪恶。 二重奏的蝉鸣中顾朝明抬手摸上帽檐,正好头上不歪的帽子,清楚感受到发丝里汗液的存在。 顾朝明放下手,内心的罪恶和家庭破碎的失落与迷茫混合在一起,让人无法忽视。同样无法忽视的还有面前第四次偷偷投射过来的视线。 事不过三,顾朝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正在烦躁头上,顾朝明皱眉挑破之前的假装没看到,问不断偷看他的林见樊:“看我干嘛?” 显然是没有被发现的准备,顾朝明在林见樊脸上看到一如既往的惊慌。 慌乱的惊慌之后又是他的招牌笑容,林见樊弯着眼睛,尴尬地笑问:“你怎么了?你好像很生气。” 看到林见樊惊慌的表情,林见樊昨天也帮过他,顾朝明不想迁怒于人,可林见樊真的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能力,一下就戳到他并不想回答的点。 原本打算的好声好气消失:“你能别问么?不关你的事,你跟烦哎。” 林见樊好像犯了错的表情,又好像是他说错了话,不是因为顾朝明自己心情不好凶他,而是因为他惹顾朝明生气顾朝明才凶他。 顾朝明讨厌他这种表情,似一下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他的迁怒于人看起来好像都是林见樊的错。 顾朝明搞不懂这个新转学生,看到他好像犯了错的表情,顾朝明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凶了。 “啧。” 顾朝明烦躁地叹一口气,抓抓脖颈,自己不应该对他发火,不应该迁怒他。 顾朝明有些不好意思,林见樊帮过他,他还一天内两次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对人家没好气。 林见樊不会又想着怎么道歉吧?想到林见樊道歉,顾朝明真是怕了他了。 顾朝明没话搭话,明明可以叫岑西立,顾朝明却趁着光头不注意用课本悄悄在林见樊后背磕一下,又用脚顶顶他的椅子。 等林见樊转过头来,顾朝明说出早就想好的话:“帮我拿一下我的数独本。” 林见樊没半点生气的样子,转身帮他拿数独本。 递过一本数独本,林见樊又作死问:“你没事吧?” 顾朝明这次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扯起嘴角不发火,笑笑说:“没事。” 林见樊看顾朝明让他拿的是数独本,也许想搭个话题熟络熟络,林见樊问:“你喜欢玩数独吗?” “我就玩玩,挺有趣的。”顾朝明说。 “我刚上课有看你在玩。”顾朝明没有方才的戾气,林见樊又笑起来。 顾朝明没心情回应他的笑,但看到林见樊爽朗的笑脸心里还是舒服一点。 “上课没事做,打发打发时间。”顾朝明说。 “好像挺有趣的样子,喜欢玩数独你肯定很聪明吧。” 顾朝明忍不住笑出来,还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谁说玩数独就聪明啊?我就纯属打发打发时间,倒是你,听老陈说你成绩挺好。” “我成绩一般般。”林见樊说。 “被老陈说好,成绩肯定不是一般啦。” “老陈是谁?”林见樊问。 “就我们班主任啊,陈哥,老陈。” 顾朝明还想告诉林见樊讲台上的那个光头,他们都叫他铁头,至于谁起的这个名字,顾朝明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叫。 顾朝明还没给林见樊科普完,林见樊偏着脑袋微微笑着,顾朝明发现他笑起来有酒窝,刚说:“你笑………” 光头就点他名:“顾朝明,罚站还找同学说话!” 第19章 被光头再次点名,顾朝明终于安安分分在教室后边假装端着书听讲。表面认真听讲,其实一本小小数独本夹在书里,脑子里还是那些方框和数字。 老陈鼓励他时总是说:“你的脑子聪明,一学成绩肯定会上升得很快”,玩数独的顾朝明是一点也没体会到老陈口中自己聪明的脑袋,一个数独能把他的聪明脑袋瓜给整死,但顾朝明还是乐意玩。 顾朝明玩数独没什么捷径,就是死磕。 老陈说的什么脑子聪明言论,不知道在他几十年教书生涯里对多少个学生说过,顾朝明才不信。 刚和林见樊短暂地聊天,林见樊还说他玩数独脑袋肯定聪明,顾朝明忍不住笑出来,心道:“那您还真是看走眼了。” 这不就卡死了吗? 顾朝明盯着数独本,好几分钟无处落笔,微皱着眉头。门外的风似乎也了解到他的忧愁,终于肯委身进屋,吹平他的眉头。 风悄无声息潜入课堂,顾朝明放下课本休息,抬手微微提起帽子通风。 溜进后门的微风抚过林见樊的发,茂盛的发丝轻轻飞舞,像花园里迎风招展的细草,清新又不失春天的暖意。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顾朝明盯着林见樊飞舞的发丝,林见樊被光头点名后便认真听讲,顾朝明笑:“果然是好学生,这么听话。” 顾朝明盯着林见樊茂密的发顶,顺着柔顺的发丝往下。少年脖颈干净,衣领整洁,让顾朝明更加感受到自己满是汗味的头顶。 看着林见樊干净的脖颈、整齐的校服,顾朝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擦额头上的汗。 纸巾是林见樊给的,搬完书之后,也给苏炳一张,顾朝明随手放进口袋里,现在倒是派上用场。 班上女生肯定很高兴吧,顾朝明擦着汗想,走了一个男神尤鑫,又转来一个林见樊。 林见樊自我介绍时就听到班上女生在偷偷议论,二班女生还算矜持,没有尖叫出声。 擦完汗再看看班上,除了日常盯施灿灿的李兆,顾朝明发现坐前边的楚瑶短短时间里回了三次头。 肯定不是看自己,要看也是看他前边这位貌美的转学生。 顾朝明勾起嘴角一笑,行啊,林见樊,这就斩获一朵鲜花。 下课铃声响起,顾朝明等着光头收拾教案走出教室,他就能重获自由,谁想光头收好教案和上午老陈一样走下讲台,直冲他而来。 顾朝明快速将课本里夹着的数独本拿出来,打开书假装站在后边认真听讲。 光头走过来也不说话,拿过顾朝明手里的书一看,气得脑袋又亮了一层。 顾朝明不懂光头看过他的书后为什么又生气又叹气的,因为他没做笔记? 已经下课,岑西立悄悄走到光头后边一看,忍不住摇摇头。 “见樊,借一下你的书。”岑西立拿起林见樊的课本,躲在光头身后,举起书指指今天讲的内容的大标题。 顾朝明视线往光头身后岑西立所指的地方飘,一下就明白岑西立什么意思。 岑西立的手指在说:“顾帅,你书翻错页了,今天讲这里。” 怪不得光头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光头感觉到身后有异样,一转头只见岑西立抱着书和林见樊说:“见樊,这个我没抄到,借我抄一下。” “哦…哦…”林见樊先是有点蒙,不过也马上看清形式假装起来。 光头回头看看岑西立又看看坐在位置上的林见樊,林见樊没有看他,光头拿着顾朝明的书问林见樊:“你就是这次的转学生?” 林见樊点点头。 “怪不得没见过,在班上还习惯吧?”光头问。 林见樊又是点点头。 “以后有事找老师。” 林见樊再次点头,这次多加一个“嗯”字,末了又加上一句“谢谢老师”。 光头出奇地笑了一下,拍拍林见樊的肩,把课本还给顾朝明,从后门走出教室。 光头一走,顾朝明自由解放,回座位经过林见樊时拍一下林见樊的后背:“刚刚演的不错。” 一坐回位置,苏炳跑过来问:“你上课咋了?” 顾朝明不是烦苏炳的问题,那是苏炳对他的关心,顾朝明烦的是并不想将自己的烦心事带给他们,所以对苏炳、岑西立、林见樊的问题,他都是统一的回答——“没事。” 林见樊在顾朝明身后只坐一天,严格点来说一天都不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如顾朝明和岑西立所料,老陈果然上完课开始换位置。 上课铃还未打响,老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趁着还没上课先照例日常检查班级卫生,桌边或者走廊上有垃圾的都让人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在教室绕一圈后看到还算满意的干净教室,老陈还是得说一句:“都高中生了,还吃这么多零食,十七八岁的人,教室这么脏,小学生教室都没你们脏。” 老陈日常嫌弃教室脏,二班的同学们早已经习惯,任随老陈唠叨,顾朝明听着甚至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顾朝明只是哈欠来了挡也挡不住,虽然他也没想挡。在老陈唠叨的特殊情况下,这个哈欠像是他听着老陈的唠叨想睡觉,顾朝明完全没这意思,他只是想打个哈欠而已。 哈欠在安静的教室中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老陈说着眼神撇过来看一眼。 光头一回办公室就和老陈告状,告诉他顾朝明上课又惹事,被他给弄到后边罚站去了。 “就这,你还觉得他有希望呢,我看他妈把他送进来就纯属来拖平均分的。”光头说。 “这不还没毕业嘛。”老陈说。 还没毕业他们就应该相信所有学生都有变好的可能,就算毕了业他们当初觉得朽木不可雕也的学生也许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变好,只是老师只能管他们这三年而已。 唠叨几句教室卫生还有课堂环境,老陈才正式开始上课。 班主任的课教室里寂静无声,安静的教室里,顾朝明依旧是数独本压在课本上,躲藏在一堆书墙之后。 顾朝明轻微而又缓慢地转着笔,眼睛盯着桌上的数独本,他在思考,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不时盯着他看的视线。 对于顾朝明来说,今天不过是他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一天,但对坐在他身后的人来说却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跟着父母告别过去的日子,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一切皆是陌生,经过一天相处才好像融入那么一点,认识一些新同学。知道前边的顾朝明就是昨天的哆啦A梦,才刚开始接触就被通知又要换位置。 林见樊其实挺喜欢坐这,也挺乐意坐在这,最后一排就最后一排,一个人单出来也没关系,但老陈说要换位置,林见樊扭头看看四周,大致扫过班上的同学,除了中午一起吃饭的李兆,其余的一句话都没说过。 李兆斜后桌就坐着苏炳,如果要换就换到和李兆一桌最好,林见樊想。 从认真听讲的意识里抽出一缕,悄悄扫视过全班同学之后,林见樊的视线再一次停落在前方顾朝明的后背上。 顾朝明微微弓着背,白色的校服布料覆盖在他后背,勾勒出背脊骨的痕迹。 他又在玩数独,林见樊看到顾朝明手指间微转的铅笔,犹如上午刚到班上的第一节 课一样,只是橡皮放在一边没有拿起。 老陈讲了多久的课,顾朝明就玩了多久的数独,越玩越发现自己没玩这东西的脑子,幸好没选理科。 老陈停止讲课,说起换位置的事顾朝明才从数独本中抬起头,将数独本合上,扭头对后边的林见樊说:“我们说的没错吧。” 老陈还在台上说换位置的事,林见樊看着转过头来的顾朝明没有说话,眨眨眼睛,点点头。 “待会我帮你搬书。”顾朝明说。 “谢谢。” 其实在林见樊转来之前刚开学的时候,班上位置发生过一次变化。因为高二文理分科,转来几个学文的新同学,老陈在高一位置的基础上调动,把转出去的学生位置填补上,变动不算太大。 后来因为顾朝明后边那个独自守后门的“天兵”上课总是搞小动作,还往后门口看,老师们告状多次,老陈也说了几次,他不听,老陈没办法就把他调讲台边上,近距离接受教育。 这次换位置由一个被换到讲台另一边的幸运儿开始。 说完要换位置,老陈指着早就挑选好的幸运儿,又指指讲台边的空位说:“你搬着桌子坐到讲台这边来。” 那同学没有意见,反正和自己同桌也处不来,还不如一个人坐自在。 那同学被调到讲台边,教室里空出一个位置,而顾朝明后边又多出一个位置,很明显老陈想把林见樊填进去,那样班上就不会有多出来的单桌。 顾朝明坐在位置上,等着林见樊换位置,帮他搬一下书,然后顺利下课…… 下课,然后呢? 是该回家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再回家? 顾涛在家吗?自己应该回家吗? 一想到顾涛,顾朝明内心百味交杂,恐惧竟然超过犹豫冲在最前头。 顾朝明坐在教室,他能想象出滴血的尖刀。 嘀嗒,嘀嗒。 鲜红的血液。 老陈絮絮叨叨的声音飘远。 “回家吧。”内心有个声音在对他轻声说。 “回家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回家吧,顾朝明想。 顾涛在家也许更好,顾涛对他举起尖刀也许更好,一刀解决掉他,他就不用再背负这么多罪恶,也不用再纠结和舍不得。 昏黄的灯光,燃烧烟头留下的伤疤,醉酒后的呕吐物,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消失的生活费,暴力的打骂,只需要顾涛一刀就能全部从生命中剥离,连带着他的生命,连带着他活过的痕迹。 因为怕他肩疼帮他抄作业的岑西立,陪他一起打架、帮他对付吴善、因为他被孤立所以花钱给他撑场面的苏炳,怕他伤心不敢告诉他离婚的母亲,昨天好心帮哆啦A梦捡传单的林见樊……还有许多他留恋的,一刀全部都可以割舍。 割舍掉内心的罪恶,割舍掉所有。 舍得的,舍不得的。 他不用举起尖刀,他不会成为噩梦中的自己,他会变成顾涛尖刀上的血液。 嘀嗒,嘀嗒。 也许那样他才能不被罪恶束缚。 他会变成顾涛暴力的牺牲品,而不是牢笼中顾涛暴力的牺牲品。 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结束自己内心的罪恶。 肩头有人拍打,耳边有人呼唤,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缥缈着慢慢靠近。 像是昨夜闷在哆啦A梦头套里听到的跨越星河缓缓而来的声音,又像昨夜童真孩童问他“哆啦A梦怎么没有大雄”的声音。 离他如此之遥远,却又都在他困于黑暗想象世界的时候破开一条缝,有光从里边泄进来。 “顾朝明。” “顾朝明。” 有人在叫他,没有受伤的肩头接住一只手掌轻轻拍打的力量。 “顾朝明……” 顾朝明回过头,林见樊俊美的脸庞入眼,见他转过头来,林见樊的笑意爬上嘴角,绽放出一个与上午相同的浅浅笑容。 顾朝明如同从水里被打捞起,又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忽然回到现实世界。 尖刀,罪恶,黑暗,通通消失,眼前只有林见樊的笑脸。 他盈盈笑,眉眼弯,露出一点点牙齿,他说:“你不是说帮我搬书吗?” 搬书?对,刚刚自己主动说帮他搬书。 明明脑子还没缓过神,嘴巴先答道:“哦哦,对。” 顾朝明又问:“位置就换好了?” 身旁岑西立看向他说:“顾帅,你发什么呆?” 顾朝明四处看看,才发现在自己想事的时候,时间已经抛弃他跑出十万八千里。 在他沉浸在想象中的时候,林见樊已经确定好位置,如愿坐到李兆身边。 老陈没有自己调动位置,而是问林见樊想坐哪,林见樊选定位置,老陈还问同学们有没有想要换座位的。 班上位置稍加调动,顾朝明还错过了苏炳以坐在岑西立前边好向他学习的理由说想换到岑西立那去,被老陈拒绝,拒绝还不够,还被老陈戳穿:“你坐那哪是和岑西立一起学习,就是想坐一起好讲话。”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错过这些,他站起身帮林见樊搬书。 岑西立也起身帮忙,一人各搬一堆。 顾朝明搬起书还悄悄问岑西立:“林见樊坐哪啊?” 岑西立有点无语地看向顾朝明:“顾帅,你是睡着了还是?林见樊就坐在苏炳前边。” 顾朝明尴尬笑笑:“我睡着了没听见,睡着了。” “睡得迷糊”的顾朝明抱着手上一大堆书跟在林见樊后边,走到林见樊的新位置,苏炳站在位置上帮忙接应。 苏炳前边的同学搬着桌子换走,林见樊没有地方放书,地上又有上个搬桌子的同学不小心打破水杯留下的小水洼,苏炳热情接过林见樊手上的书:“先放在我桌上,待会把桌子搬来。” 苏炳东道主一般张罗忙活,教室里换位置的换位置,桌椅、书本搬来搬去。一本课本掉在地上,旁边的人帮忙捡起,课桌搬动,桌腿磕在地上发出响声,教室里乱糟糟的。 林见樊将书递给接应的苏炳,转身,脚下有水,不知什么时候又掉落一支笔,正好踩在脚下,林见樊脚下一滑,身体前倾。 “睡得迷糊”的顾朝明抱着书,等着交给苏炳,一阵风在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向自己扑来。 见人滑跤,顾朝明下意识伸出一只抱书的手去扶。 中午冒着大太阳帮林见樊搬书到教室,现在帮林见樊搬书到他的新位置。中午顺顺利利,下午短短路程,顾朝明以为能和中午一样顺利,可命运又笑他:“小子,你还太年轻。” 顾朝明眼疾手快伸出手,想要接住摔倒的林见樊。 手中摞成一堆的课本如白鸽一般张开翅膀跌落。 第20章 多多少少在世上活了十七年,顾朝明想要是有人让他说出十七年难忘的十件事,今天这件事肯定榜上有名。要是让他毕业以后回忆全班同学还记得谁,这位刚来一天的姓林的新同学一定会有姓名。 顾朝明不能通晓未来,但他能确定他一定不会忘记今天,不会忘记突如其来要摔倒的林见樊,还有随之而来的额头的刺痛。 顾朝明紧急单手托住课本,伸出一只手臂就想将朝自己扑来的林见樊接住。 事出突然,“睡得迷糊”的顾朝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完完全全的下意识。以前他总是说话不过脑子,嘴巴比脑子更快,现在脑子也不知道在不在工作,反正身体先行一步。 手臂伸出,一刹那间顾朝明看到林见樊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顾朝明还有时间感叹林见樊终于不是持续一整天的笑眯眯的表情了。 “也许他喜欢笑吧。”这是顾朝明给苏炳的回答。 林见樊确实爱笑,到班上一整天除了被他吼和被他发现偷窥之后的惊慌,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的,爽朗地眯着眼笑。林见樊仿佛只有惊慌和微笑这两种表情,其余的表情都未曾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林见樊像是只有两个按钮的游戏机,只有惊慌和微笑两个选项。 眼前闪过林见樊惊慌的表情,手臂上没有想象中的重量,倒是另一只手一轻,耳边一阵哗哗书本落地的声音。沾着一天汗渍的不透气校服被抓紧,抓出褶皱,布料快速摩擦过皮肤,怀中撞进一个夏天燥热的温度。 电视剧里女孩不小心撞进男主怀抱都是经过多次拍摄而来的唯美场景,顾朝明一直都知道。现实生活中的摔跤可没有什么一摔我的心就摔到你心里去的桥段,有的只是尴尬的相拥相扶,尴尬的姿势,尴尬的角度。 顾朝明感觉到下巴处痒痒的,一低头下巴就能触到一个柔软的头顶。 顾朝明再一次换个近距离视角观看林见樊茂密的头顶。 顾朝明呼吸间还能闻到林见樊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 半抱着林见樊的顾朝明此刻并没有什么电视剧桥段里应该有的粉红想法,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林见樊洗了头。 林见樊:“???” 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刚来第一天就在班上丢了个大丑,手中紧紧拽着顾朝明的校服,腿不能站直,半弯曲着,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脸贴在顾朝明胸口,左手中一股硬邦邦的布料质感,不知道是什么,紧急情况下手臂一挥不知道抓到什么东西。 等林见樊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顾朝明的眉头已经皱紧。 伴随着各种尴尬,在同学们的注视中,顾朝明感觉到头顶伤口一阵刺痛,是伤口被掀开的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流下,如大水漫过森林一般顺利越过他的眉毛,滑落到眼皮。 它还在往下走,顾朝明的世界里一片血色模糊,被侵入的液体弄得睁不开眼。 忍着额头的疼痛,顾朝明非常好脾气地没一把将怀里的林见樊推开,而是扯着腿弯曲不能站直的林见樊把他拉扯起来。 林见樊手中硬邦邦的触感终于消失,随后是帽子掉落在地的声音。 黑色棒球帽掉落到地上的水渍里。 慌乱按钮被按下,林见樊站稳,脸上又是如上午一般惊慌。 鲜血自额头伤口流出,血液分散,如河流的分支,而顾朝明额头的伤口是它们的源头。 顾朝明不是被疼得皱紧眉头,而是为了控制自己的脾气,忍住不吼林见樊而皱眉头。自己太过于易怒,上午就凶过人家,顾朝明不想因为不是林见樊故意的事情又去凶他。 感觉到伤口裂开额头一阵刺痛的时候,顾朝明差点一句“卧槽,你妈的”脱口而出,但下巴柔软的触觉让他忍住了。 顾朝明忍着痛,一把把林见樊呼噜起来,右肩因为用力而连带着泛疼。 别和顾涛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 顾朝明还没来得及关心额头的伤,先关心不要成为顾涛一样的人。 额头的伤口顾朝明没有第一时间关注,旁边的人倒是比他还更关心。 林见樊看到顾朝明头上的伤口和流出的血液,嘴巴张大,立马道歉。 顾朝明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听到他说对不起。 顾朝明只慢慢回答一句:“没事。” 班上同学看到顾朝明半边脸沾着血一阵惊动,议论纷纷,讨论声四起。旁边一个女生立马反应过来,打开一包纸巾递给顾朝明。 顾朝明接过纸巾对女生说“谢谢。” 班上同学都不知道顾朝明帽子底下有伤,还以为顾朝明脸上的血是林见樊摔倒扯掉顾朝明的帽子造成的。 包括林见樊也是这么想的。 林见樊没处理过这种突发状况,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急急忙忙拿过一张纸巾给顾朝明擦脸。 顾朝明却嫌他碍事:“我自己来就行。” 林见樊垂下手臂更加不知所措。 一旁的岑西立给顾朝明递纸巾:“先去医务室吧,我陪你去,班长去找老陈了,老陈来了小妈你就和老陈说我们去医务室了。” 顾朝明发呆时,老陈换好位置被别的老师叫走,老陈叫他们先自习,看到班上有流血事件发生,班长立马就去办公室找班主任。 “我和你们一起去。”林见樊也想去,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事。 顾朝明用纸巾捂住伤口,本就不希望自己头上的伤引起多大骚动,林见樊只是不小心,没必要跟着去。 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你就别去了,去那么多人干嘛。” 说完又看看地上从自己手中掉下去一团乱遭的书:“你还是留下来处理你的书吧,刚拿到就掉水里。” 顾朝明语气不慌不忙,跟个没事人一样,像是额头上有口子的不是他,岑西立的语气都比他急促一些。 “别说了,先去医务室,见樊你就先收拾你的书。”岑西立替林见樊做决定。 在自己的事上,岑西立总是磨磨蹭蹭、一团浆糊总搅和,找不到最好的解决办法,无视和退缩是他的选择,而在别人的事上,他却总是能审清事实,做最快的决定。 岑西立拉着顾朝明往教室门口走,林见樊望着他俩的背影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苏炳拍拍林见樊的肩,开玩笑安慰他:“没事,就一点小伤,你不用这么担心,先捡你的书,再不捡就泡发了。” 苏炳笑笑,蹲下身帮林见樊一本书一本书捡起。林见樊朝顾朝明消失的教室门口看一眼,收回视线才蹲下身来。 课本散落,一部分掉在沾着水的地板上,有几本书的内页被打湿,旁边有人帮他捡起几本,递到他手上,林见樊连忙说:“谢谢。” 林见樊将没掉到水里的书捡起,堆成一沓,抱着课本站起身,准备先放到苏炳桌上。一起身发现苏炳桌边站着一个女生,正用纸巾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打湿的书页。 林见樊知道她,上午那个“西红柿”女孩。 林见樊抱着书放在苏炳桌上,女生抬头看到是他,心顿时提起来,猛吸一口气,眼睛都不敢直视林见樊。 林见樊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脸颊,微笑着轻轻对她说:“谢谢。” 楚瑶这次很争气,一个下午进步很大,从上午的西红柿到现在只是脸颊的微微粉红。 楚瑶低头擦着书页不说话,苏炳一胳膊揽在她肩上:“哎哟喂,傻瑶,这么害羞。” 楚瑶在桌下林见樊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踹苏炳一脚,又瞪苏炳一眼,要不是林见樊在场,她早就一个“滚”字送给苏炳了。 苏炳吃下这脚,偏头笑楚瑶,边挨踹边憋笑对林见樊说:“我们班就属傻瑶最害羞了~” 楚瑶还是踹他,苏炳抗议:“我都说你好话,你还踹我?” 楚瑶看看苏炳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用眼神对苏炳说:“把你的猪蹄放下来。” 苏炳这边还在用眼神无声对话,林见樊看着他俩,身边有人问:“书放在他桌上吧?” 林见樊关注着苏炳和楚瑶,差点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扭过头看到一个瘦得和人干一样的男生,四肢和干豆条一样,感觉做不了什么重活的样子。 林见樊叫不上他的名字,只能说:“对,放在他桌上,谢谢你。” “不用谢,都是一个班的。”那人说。 苏炳只不过和楚瑶用眼神聊一会天,一转眼看看林见樊。 哎,这不他们死对头吴善嘛,他怎么跑林见樊身边去了。 苏炳没多管,吴善只和他们对不来,和林见樊没仇没怨,更何况吴善还帮林见樊捡书。 有人帮忙,掉在地上的书很快全被捡起,楚瑶还在苏炳位置上帮他擦书,苏炳松开她去帮林见樊搬桌子。 林见樊走过去又对她说声“谢谢”,楚瑶终于敢看向林见樊,嘴角勾出一个笑容。 在林见樊看不到地方,荆佳如握紧拳头:“耶,傻瑶终于和他男神搭上话了。” 楚瑶在苏炳面前大大咧咧,在林见樊面前害羞,苏小妈走到林见樊位置上,搬起林见樊的空桌,看到楚瑶一副乖巧小姑娘样站在林见樊身边帮他擦书,将擦干净的书递给林见樊,不禁耸肩“咦”出声。 真是情人面前小鸟依人,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个像楚瑶一样小年依人的女朋友呢? 昨天才分手的苏炳搬着桌子就已经开始幻想他的新女友。 搬着桌子经过吴善位置的时候,苏炳还特地留意看吴善一眼。 吴善站在自己位置前,自己座位倒是给余杭伟坐了。 余杭伟是苏炳前桌的前桌,也就是林见樊的前桌。 苏炳和余杭伟虽然只隔两桌,但余杭伟是高二分科其他班转来的,来班上也不久,苏炳没和他有什么交集,倒是吴善看起来和他挺熟的。 吴善奉承又胆小地站在余杭伟面前,像是古代站在皇上身边服侍的太监,一说错话就要杀头,苏炳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的地位关系。 吴善这人吧,要说他坏,他的确坏,坏得让人烦,但烦也只烦到传他们遥言的地步,其它什么专门挑事,像陈海洋一样当面嘲笑的事吴善还没这个胆量做。 吴善和陈海洋还有尤鑫这三人,仿若形成一个自己的国家。吴善一个胆小的军师,陈海洋专门用嘴炮冲锋上阵,尤鑫就是那个喜欢“赏赐”别人眼神的皇帝。 苏炳对这三个没一个有好印象,谁管他们在干嘛,苏炳搬着桌子看一眼就快步走到林见樊的座位把课桌放下。 放下桌子回头看楚瑶还在林见樊面前装害羞淑女呢。 林见樊担心去医务室的顾朝明,楚瑶似没感觉到林见樊的心不在焉,和林见樊搭话用尽她全部心思,也用尽她全部胆量。她第一次面对一个男生如此紧张,像以前没接触过男生似的。 楚瑶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大声的交谈,不自觉装乖巧,情不自禁地想看他笑。明明才认识他不到一天,也没说过几句话,但第一眼就被他所征服,心脏跟着扑通扑通狂跳。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万事胜意! 新年更两章 ↖(^ω^)↗ 第21章 蝉鸣一下午终于疲累肯停歇,二重奏蝉鸣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休息。唯一在课上倾听它们鸣奏当它们听众的顾朝明也无心再去关注它们什么时候不再歌唱,也没心思去想它们到底为什么只能活一年。 顾朝明被岑西立带去医务室,离开能听到那两只蝉歌唱的教室。 “都快放学了,不知道医务室还有没有人。”岑西立担心地说。 “没人那我是不是死翘翘了?”顾朝明还有心情贫嘴。 岑西立无语地看向他:“顾帅,你嘴巴真的是……我都不好怎么说你了。” “别忌讳这么多嘛,说个死字又不会真的死。” “……你这是越受伤说的话越不像样,哪有人咒自己的。” 顾朝明拿着带血的纸巾笑,他只不过是想尽量避开顾涛的话题,所以才乱说一些自己都没想过的话。 学校和家庭在顾朝明心里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他并不想在学校提及顾涛,不想将家庭的阴暗带到学校里来,所以在苏炳和岑西立关心他时,他总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而伤口被发现这件事已经明显过界。 顾涛对他的影响并不止于身体,和别人谈论起顾涛,谈论起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都会让他觉得羞耻。 幸好没有一语成谶,走到医务室还有医生在,顾朝明坐在床边,岑西立坐在旁边凳子上。 等医生检查完顾朝明的伤口到后边准备器具,岑西立看着医生忙碌的背影问:“医生,他的伤口应该没事吧?” 医生端着准备好的器具走过来:“伤口不深,我还能处理,处理好后最好去医院看看……” 医生说完开始着手处理顾朝明头上的伤口,岑西立在一旁坐不住,站起来紧盯着医生手上的操作:“医生,他这会不会留疤啊?” “这要看情况。”医生说。 岑西立在一旁看着都觉着疼,顾朝明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只是来打一针就好了,完全看不出他脸上是疼还是别的什么表情。 顾朝明能忍,伤口再怎么疼他也不会吭声。中午帮林见樊搬书肩疼也是强忍着,一声没吭,还能和苏炳说说笑笑。 顾朝明不说,岑西立也没忘记顾朝明肩头有伤。 岑西立看着医生给顾朝明处理伤口,想到顾朝明肩上的伤,对医生说:“医生,他肩上也有伤,你待会帮他看看。” 医生站在顾朝明面前,手上娴熟地操作着,听到岑西立的话,眼睛滑向顾朝明的肩膀:“先弄完头上。” 说着看到顾朝明结着血痂的嘴唇,又忍不住说:“你们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是伤那是伤的?不会是你们出去打架,怕我告诉你们老师,骗我说是同学不小心弄的吧。” 一般人看到顾朝明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伤再配上顾朝明这张桀骜不驯的脸都会联想到打架。 岑西立想和医生解释,看看顾朝明,知道他不想谈论这件事,便没有开口。 医生几乎快要默认这俩人就是打架了不敢回教室的时候,顾朝明笑笑对医生说:“哪有,我就帮同学搬书,不小心撞了一下。” 就在这时,医务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声音是小跑过来的。 医务室门打开,门外阳光倾洒,岑西立和顾朝明扭头朝门外看去,医生拿着医用器具抬起头。 一个穿着宽大校服的男生握着把手站在门外,阳光黏在他身后,在他身前拉出一个长长的黑影。 逆着光,医生帮顾朝明处理着伤口,感叹这小伙可真高。 在医生给顾朝明检查的时候,苏炳发信息问他们要不要他送书包过来,岑西立看一眼时间,回答“要”,还以为是苏炳来送书包,一扭头医务室地板上一个斜长的黑影,尤鑫站在黑影最尾端。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尤鑫握着门把手看过来,看到坐在床边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顾朝明,床边还放着顾朝明来时止血用的纸巾。 尤鑫的视线扫过顾朝明额头的伤口后又跳到一旁站着的岑西立身上,看完岑西立又跳回顾朝明额头的伤口。 医生的手抵挡在前边,尤鑫不大能看到,视线在顾朝明伤口处多停留几秒。 顾朝明不懂尤鑫在他和岑西立之间跳来跳去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听说他的对头受伤,专门过来看看是吗? 尤鑫的视线在他和岑西立之间来回跳跃两次,最终落在岑西立脸上,之后又如今天早晨一样快速地移开视线,叹一口气,顾朝明的眼神不像方才和医生谈笑时的惬意,他瞪一眼进门的尤鑫。 医生边帮顾朝明处理伤口边问尤鑫:“哪里不舒服?” 尤鑫转身轻轻带上门,阳光不依不舍被堵在门外,尤鑫身上粘黏的阳光也被收回,他走过来。 出于保护心理,顾朝明一把拉过岑西立的手臂,往自己身边带,将原本站在自己前方的岑西立拉到自己身边。 岑西立踉踉跄跄被顾朝明拉到床边,一下和走过来的尤鑫距离加大。 顾朝明这么一大动作,惹得医生说:“别动!处理伤口呢!” 顾朝明将岑西立拉到自己身边才放心,医生又问走过来的尤鑫:“哪不舒服?” “医生,有治肚子疼的药吗?”尤鑫问。 医生看他一眼,问:“男生还是女生?” 尤鑫的眼神又朝岑西立和顾朝明扫来,岑西立看到尤鑫明显地犹豫一下,才回答医生:“女生。” 怪不得尤鑫会犹豫,尤鑫说出女生两个字,医务室里的三个大男人瞬间就懂了。 医生也不见怪,这种帮女生来拿药的小男生他见多了。 顾朝明额头上的伤口快弄完,医生让尤鑫等等,给顾朝明弄完才带着尤鑫走到药品区从常备药品中拿出止痛药给他。 拿着药走之前尤鑫还再看床边两人一眼,顾朝明眼睛灵活地再一次瞪他。 一而再再而三地没事被人瞪,尤鑫这次似乎终于没有以前泰然自若的无视和淡定,接收到顾朝明的眼神,尤鑫看看岑西立,打开医务室的门,眼神并不善地回望他俩一眼,随手关上门。 顾朝明并没发觉有什么异常,只是看到尤鑫最后一个眼神想这家伙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当初他们这么问他,这家伙也没见这么沉不住气过。 顾朝明不了解,岑西立却知道尤鑫是在拿门撒气。 岑西立知道尤鑫的教养不是一般的好,食不言寝不语,对老师要恭敬,同学要帮助,学习一定要努力,就连关门这种事也不能关得太大声。 一般人不会去管,可尤鑫一定会转身握住门把手轻轻关上门,每次都是如此,锁教室门都是这样。 但这次尤鑫没有,他直接用手带上门扭头就走,岑西立知道他生气了。 无声的生气,只有岑西立能够看出来。 身旁的顾朝明并不知道,尤鑫走后他还骂一句:“他妈的尤三金!” 医生听顾朝明骂脏话,劝他:“这么小的年纪说什么脏话,多不好听。” 尤鑫走后不久,老陈急急忙忙跑过来,一开门看到坐在床边头上受伤的顾朝明,老陈问医生:“怎么样了?” 知道顾朝明没什么事,老陈这颗心才总算放下来。 “一个帽子弄不出这么大的口子吧?”老陈听同学说当时的情况就觉得一个帽子能弄出多大的伤?还流血? 医生说:“确实不能,这是以前的伤快要愈合了,结果又豁开了。” 老陈认真听医生说话,叹一口气,问顾朝明:“以前的伤口怎么来的?” 顾朝明撒谎说:“放暑假的时候玩滑板不小心磕的。” “你还会玩滑板?”老陈问。 “就是因为不会玩啊,所以磕了啊。”顾朝明撒谎一套一套的,他并不希望老陈知道这么多,故意躲避。 老陈不知道顾朝明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没有怀疑顾朝明的说辞,还对顾朝明说:“待会我同你去医院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顾朝明一听,连忙说:“不用了,我自己去,老师你不是还有事吗?” “你这额头都伤成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事,现在最主要的事就是你的伤,对了,得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给顾涛和曲盈逸打电话?这可不行。 曲盈逸和顾涛刚离婚,一个在医院躺着,一个在家里拿刀等着他,给哪个打电话都不行。 顾朝明又撒谎:“我爸出差了没在家,我妈生病了在医院,对吧,西立。” 顾朝明拍拍身边的岑西立,岑西立一脸懵地点头。岑西立并不知道顾朝明他爸在家等顾朝明,顾朝明需要帮忙,岑西立就慢慢点头。 “那不可能不和他们说啊,至少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我会告诉他们的,老师你打电话,我爸我妈还以为我又犯什么事了。” 老陈笑:“你还怕你妈你爸啊。” 老陈回忆起以前开家长会时见到的顾朝明的母亲,温婉贤淑的女性,不像是会生孩子气的模样。 “这事我会告诉他的,还有医院我也会去的,我不可能让老师你花钱啊。”顾朝明说。 “花不花钱倒无所谓,主要是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我才不想和班主任一起去医院。” 顾朝明和老陈左说右说,就是不同意让老陈带自己去医院,顾朝明并不想让老陈知道他们家的事。 劝说最终演变成耍赖式的我就不去。 最后还是顾朝明获得胜利,老陈拗不过他,同意不陪他去,但让顾朝明一定要去医院,他明天要看医院的单子。 顾朝明点头,老陈才肯放过他。 看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老陈把呆在医务室陪顾朝明的岑西立遣回家。 岑西立走出医务室就看见苏炳背着他和顾朝明的书包在医务室边上鬼鬼祟祟,做贼偷听。 “你干嘛呢?”岑西立走到苏炳身边小声问。 苏炳肩膀上一边一个书包,看到岑西立走出来,摘下岑西立的书包递给他:“我早就来了,听到老陈在里边我就没进去。” 岑西立背上书包问:“你又惹老陈了?” 苏炳摇摇头:“哪有,只不过我书包里还有一包烟,怕老陈铁手无情,又给我掏了去。” “你上午被收了三包,现在还有呢?”岑西立惊讶地说。 “总是会有的嘛,你进去把书包拿给顾帅,别说我啊。” “别说你什么?”老陈的声音从医务室门外飘过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声音。 上午同样也是老陈在后边突然来一句,然后口袋里三包烟就成功上交,这次的烟放在书包里,老陈肯定看不到,除非老陈的鼻子有那么灵,隔着书包都能闻出味来。 苏炳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来给顾帅送书包。” 他们三人感情好,老陈知道,多看他俩几眼,老陈说:“别弄得太晚回家啊。” 等老陈离开,苏炳和岑西立才走进医务室。 “真有你的。”苏炳坐在床边说。 医生一直听着他们对话,内心感叹:“现在的孩子真难管。” 顾朝明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再看一眼窗外。太阳落山,已有黄昏在窗边游走。 没坐几分钟,苏炳口袋里手机响起。 苏炳一看是他爸:“那我先走了,再不走我爸能把我捶死。” “滚吧滚吧,”顾朝明朝苏炳甩甩手,又看看身边的岑西立,“你也回去,这么晚,你妈肯定又会说你。” 岑西立看着顾朝明:“那你……” “我能有什么事,我再休息会。”顾朝明劝岑西立。 岑西立斟酌一下,背着书包和苏炳一同回家,走之前还叮嘱顾朝明:“记得去医院。” 顾朝明说:“肯定会去啦,明天还得给老陈看单子呢。” 两人这才放心走出医务室。 说好去医院,顾朝明只是随意应答着,出了医务室的门感觉头上的伤还行就不打算去医院了。 走出医务室时落日已然西斜,懒散挂在天边。夕阳由金色过渡成暗黄色,沿着天际绵延不绝。暗黄色的云彩后挣扎出一道道金光,透明脆弱,呈直线游离于云层之上。 夏天的夕阳和晚霞总是那么美。太阳落山之处挣扎出金光,远离落日的地方没有太阳光的照耀暗沉一片,是暗黄色的水墨画,水痕有些重。暗黄色的夕阳像面包中咬一口流泻而出的奶油,流淌在天边。 晚霞灿烂,顾朝明背着书包站在医务室门口的小坪上,四周花圃绿意盎然,残留着白日炎热的温度。顾朝明全身被暗黄的夕阳照耀,抬头环顾灿烂的天空。 他忽然笑出来,上天慈悲,也许是想让他心情好一点才创造出漫天灿烂美丽的晚霞。 晚霞越是灿烂,顾朝明越是感到悲凉。 天空无边无际,辽阔无垠,到处都是夕阳与晚霞的领地,它们想去哪就去哪,而他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 哪里都容不下他。 想方设法赶走老陈,让苏炳和岑西立早点回家,顾朝明并不是讨厌老陈陪他去医院,也不是不喜欢有人陪伴,而是怕去完医院老陈问他家在哪,送他回家。 天空广阔,大地无垠,他却无处可去,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家,不知道腿该往哪个方向迈。 去医院?去医院曲盈逸最终肯定会让他回家,病房里也没有空余的床位,他也不能在医院休息,更何况明天还得读书。 答案一个个否定,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他不想回去的家。 顾朝明内心的不愿与惶恐同行,顾朝明没有把握,不确定回家要面对什么。 他能如晚霞般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无拘无束,但他不像晚霞一样有归处。 他不能像晚霞一般,他只能回家。 以前他唯一的归处,唯一的家,现在也不欢迎他,也在驱逐他。 被抛弃,仿若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迈出的步伐轻飘飘的,踩在学校的石砖上。 最后一节课时,顾朝明曾想过也许自己死在顾涛的尖刀之下会更好。 那样所有舍得的,舍不得的,都会帮他一并抛弃。 他也不需要再去承担自己内心的罪恶,不需要成为人们口中的杀人犯。 可他害怕,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他也渴求着解脱。 他害怕死亡也渴望死亡。 他害怕生存也向往生存。 顾朝明是一个矛盾体,对于死的恐惧,对于生的害怕。 世界不全是黑暗,他的生活还有光,他们拉扯着他。顾朝明想起曲盈逸,想起唠唠叨叨老妈子一般的苏炳和细心的岑西立,甚至想起被他赶走的老陈,他都舍不得这么早就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顾朝明脚步缓慢,他低头望着地上的地砖,经过用地砖拼成校徽的小广场,走过一处回廊,在学校中游荡。 回廊上爬满绿叶,两边有连接长廊供人休息的长石凳,顾朝明在上边坐一会,犹豫要不要回家。 放学后的学校空荡,住宿的学生忙着洗澡吃饭,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闲情到这边来散步。 四下无人,顾朝明打开手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朝明闻声慢慢转过头。 那人站在回廊后的名人雕像处,四周花朵盛开,而他披一身霞光安静地站在那。 第22章 霞光万道,夕阳正浓,天际一片金色浪漫。 夕阳与晚霞共处一片天空,林见樊站在那片天空下,霞光落在他身上,身旁的石雕安静沉默。 顾朝明坐在学校长廊的石凳上回头,遇见一个踌躇不前脸上带着惊恐之色的林见樊。 是被发现的惊恐。 还是惊恐,顾朝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第三种表情。 石雕被不宽的石子路环绕,石子路被绿色的花圃包围,花圃里栽种着整齐的侧柏,侧柏外围稀疏却高大的树木开出朵朵小花。 林见樊站在石雕旁,站在环绕石雕的石子路上。他和石雕一样沉默,徒被夕阳照耀,一言不发,踌躇不前。 林见樊站在那,仿佛雕像是支撑他的力量来源。 天色渐暗,缠绕着长廊石柱的藤蔓伸出一条触须,弯弯曲曲长出一片嫩叶,像是在惹人留坐。被照晒一天的石凳带着滚烫之后的余温,顾朝明坐在石凳上,脸上写满奇怪和疑问。头上处理过后的伤口刺眼,林见樊一眼便看到,越发自责起来。 林见樊脸上惊慌的表情和上午被他发现偷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这让顾朝明不得不怀疑他们班这个新同学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林见樊也看着他。 四下安静,四周只有绿树白花,打扫卫生的学生也早已回家。 安静,转过头后的安静。 “你在跟踪我?”顾朝明扭着脖子打破这片特殊的安静。 自己一个人在学校漫无目的地游走,随意到一处歇歇,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扭头就看见林见樊一脸惊慌的表情。这人在你看过来的时候停下脚步,而且上午你才发现这个人上课时偷看你,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有问题吧。 顾朝明为人爽快,直接问林见樊是不是在跟踪他。 林见樊眼中的顾朝明是一个不能用奇怪、暴力、不训等笼统词语来概括的人,顾朝明在他面前呈现出的多面性让他无法定义,无法用具体的词语去概括。 林见樊这样想顾朝明,顾朝明也同样这么想他。要说昨夜帮自己捡传单的林见樊他还能用善良来概括,那今天来到班上的林见樊明显拘谨很多,也小心很多,没有昨天那般自如,而且做的很多事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朝明将林见樊奇奇怪怪的举动都归因于到新环境的不适应,但现在放学不回家,出现在他面前也是因为不适应? 自己还是有个处理伤口在学校待到这么晚的原因,而身后的林见樊又是什么原因?顾朝明想不出,林见樊实在是太像悄咪咪跟踪他的人。 顾朝明问出“你在跟踪我?”之后,林见樊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惊慌更加加重,他有些结巴地忙着回答:“没、没有。” “你住宿?”顾朝明又问。 顾朝明想也许林见樊真的只是经过,也许他不回家是因为住宿,但林见樊背上还背着书包,住宿的话也不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种地方。 林见樊摇头,这次没有结巴,脸上的惊慌也减轻些,回答得更加顺畅:“我走读,不住宿。” “那你在这干嘛?不回家?”顾朝明问。 林见樊像是被他一句话点醒,摘下肩上的书包,书包没有支撑甩到胸前,林见樊拉开书包拉链。 顾朝明奇怪地盯着他,想看看他要从书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 “这个还给你。” 林见樊朝顾朝明伸直手,手指捏住黑色棒球帽的帽檐递给顾朝明。 几个小时前,这顶黑色棒球帽还紧紧扣在顾朝明头上,顾朝明还没忘记发丝间闷热的汗液。现在昨夜那双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经常因为撒谎和不安用来调整帽子的帽檐。 林见樊从书包里拿出帽子的速度很快,很明显是放在显眼又方便的位置,不用寻找就能轻易拿出,像是在帮他诉说:“我不是在跟踪你,我是特地来还帽子的,你看帽子就在书包里。” 林见樊伸直手,书包散散挂在胸前,顾朝明看一眼他手上自己的棒球帽,顺着林见樊的手臂看到林见樊的脸。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那是什么表情,反正让他觉着没有恶意,配上他胸前懒懒散散挂着的书包还有点傻气的感觉。 顾朝明转过身,双腿翻过石凳,起身走向林见樊。 石子路凸起的石头按摩鞋底,顾朝明踩过一颗又一颗凸起的石子走到林见樊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帽子,习惯性地反手扣脑袋上。 棒球帽触碰到额头处理好的伤口,顾朝明才想起自己伤口已经暴露在外边,没戴这东西的必要。 跟前的林见樊嘴巴微微张开,他想提醒顾朝明别戴了,别碰着伤口,顾朝明却比他没出口的话语快一步戴上棒球帽。 顾朝明只能在林见樊没开口的劝阻和注视下,捏住帽檐摘下刚刚戴上的棒球帽。 手指勾住棒球帽后调整用的带子笑笑:“习惯了。” 棒球帽帽面洁净无尘,掉在地面沾过水沾上灰的地方林见樊还特地用纸巾擦干净,趁着最后一点阳光晒干。 顾朝明没有注意到整洁的帽面,他勾着棒球帽对林见樊说声“谢谢”,又问他:“你就是为了来送这个?”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脸:“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倔,啧,也不能说倔………” 顾朝明勾着棒球帽思考几秒,想出一个词:“轴,说你轴可能更好。不就一顶帽子嘛,明天给我也一样啊,你还在学校呆这么久。” “我…我还有件事。”林见樊眼睛看向地面凸起的石子支支吾吾地说。 顾朝明见林见樊不看他,问:“什么事?” 要说最后一节课,林见樊把他帽子弄掉,顾朝明觉得自己以后不会忘记林见樊这个人,那林见樊接下来做的这件事他铁定更不会忘记。 顾朝明只随意一问,林见樊突然弯腰对他九十度鞠躬。顾朝明没一点防备,林见樊突然的鞠躬差点让他后退一步。 哈?这是干嘛? “对不起。”配合着鞠躬,林见樊向顾朝明道歉,道完歉才直起身来。 顾朝明一时没话说,满脸“你这是干嘛”的疑问,林见樊起身后说:“上课我不小心弄到你额头出血,对不起。” 一团“我在干嘛?林见樊是在干嘛?这是什么情况?”的迷茫疑云从顾朝明脸上飞过。 听完林见樊的话,顾朝明更迷茫了。 这是为上课时那件事道歉? “你也不用这么大阵仗,还鞠躬道歉,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顾朝明说。 林见樊道完歉终于肯直视顾朝明,顾朝明对他说:“我又没怪你,你道啥歉啊,你怎么一天动不动就道歉的,你是不是只会道歉啊?” “就这点破事根本用不着对我道歉,不是所有事用对不起三个字就能解决,频繁使用只会让对不起这三个字的价值降低,你懂吗?” 林见樊看着他,没说话,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地点点头。 “那这么说你不回家就为了给我送帽子外加给我道歉?”顾朝明问。 “是想和你道歉,外加还你帽子,”林见樊纠正,“我也不是故意的,所以想和你说一下,我不想你误会我。” 顾朝明听完林见樊一番话勾起嘴角,林见樊这不是有点轴,而是有点傻,像个小学生一样单纯的傻。 这个年龄的人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年少轻狂,谁还会因为不想被人误会而专门鞠躬道歉,大多都是得过且过,越是长大越是想要依靠时间,通过时间的磨洗冲刷掉过去的误会。 孩童时代的纯真,没有经历时光的沾染,没有所谓的面子与纠缠复杂的关系,道歉的话总是能够轻易说出口。随着年龄的增长,希望被人理解的欲望不断增强,向外吐露的心声却反向减少。孩童愿意选择道歉去挽回,而长大后总是会选择隐藏与淡漠,假装误会不存在,日子还是一样地过下去,无关痛痒,只是可能会有一天突然想起它来,发现它还在。你不去解决它,它就一直在那里,只是你选择无视与假装而已。 顾朝明想如果自己被别人误会,他肯定破罐子破摔,误会就误会吧,自己肯定不会有像林见樊一样的勇气。 顾朝明笑着,看着林见樊认认真真道歉的傻气样,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和岑西立相处太久的后遗症。 遇到可爱或者高兴的时候,顾朝明总是喜欢去摸摸岑西立的头,虽然很有可能被岑西立打开,但顾朝明依旧坚持不懈。 顾朝明会习惯性地戴上帽子,但他没有习惯性地摸林见樊的头。 顾朝明控制住自己的手,只认识一天,林见樊肯定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 顾朝明索性拿起手指上勾着的棒球帽,捏住帽檐,扣在林见樊头上。 林见樊眨着眼睛抬眸望向自己头顶的棒球帽,又看看给自己扣棒球帽的顾朝明。 顾朝明说:“送给你,我没有觉得你是故意的,也没怪你的意思,这顶帽子就作为让你等这么久的赔礼。” 当时的顾朝明还觉着送给林见樊这顶帽子没什么,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将戴了一天、全是自己蒸发的汗水的帽子送给林见樊,幸亏林见樊不嫌弃。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戴好帽子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觉得林见樊像是在询问他戴帽子好不好看。 顾朝明一句“好看”出口。 林见樊咧开嘴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带水的眼眸含着笑意,是和今天一整天公式化的笑容不一样的笑。 顾朝明有点惊讶,他在林见樊身上发现第三个按钮。 林见樊微微笑着,顾朝明是他笑意的感染者,不自觉地嘴角也带上点点笑意。 林见樊望着顾朝明额头的伤口问:“你的头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 “我都说没事了,就是没事了。” 林见樊还是不放心,觉得这件事自己得负全责,抬头看看天色建议道:“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现在还早,学校医务室的技术不知道能不能行。” 林见樊抬头看天空的时候,顾朝明也跟着看天空,听到林见樊“还早”两个字后,“早个屁”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见樊又说:“你还是去下医院,医药费我来出。” 顾朝明:“啊?” 他没听错吧,林见樊还要给他付医药费?这又不是他的责任。 “不用给我医药费,真的不用。”顾朝明摆手。老陈说给他付医药费,他都拒绝了,林见樊更不可能。 林见樊坚持要去:“我把你头上弄成这样,我也没想过我的手能有这么厉害。” 顾朝明不想让林见樊背顾涛的黑锅,顾朝明问:“你还以为这伤是你弄的?” 林见樊理所当然地回答:“本来就是啊,难道不是吗?” 顾朝明无奈笑笑,解释:“不是,这还真不是,这个口子是我自己弄的,你只不过是抓了一下,抓到我旧伤上所以出血了而已,懂了吗?” 林见樊愣一下:“我还是把医药费给你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执拗。”顾朝明说。 顾朝明万般推阻,林见樊就是要给,比老陈还要难搞。 老陈觉着顾朝明难搞,顾朝明现在体会一把老陈的无奈。 “我说了不用啊,你别说了,说了我也不去。” “别给我付医药费,不需要。”顾朝明说。 顾朝明看向林见樊,林见樊依旧笑着,是不同于今天公式化的笑容。 “我陪你去,我把你弄成这样还是陪你去好一点,也让我好过一点。” “可以吗?”林见樊看着顾朝明问。 顾朝明没有回答,沉默着。 一,二,三,四,五…… 沉默五秒后,忽然一股力量拉扯着他朝学校大门走去。 顾朝明被林见樊拉着手腕前行,脚步不均,走得并不顺畅稳当。 走出被花圃包围的石子路,走上顾朝明刚坐过的长廊,顾朝明走在后边让林见樊放手:“拉着我干嘛?我没说要去医院。” 林见樊回头,脸上笑容爽朗灿烂:“我妈说了沉默五秒就是同意。” 顾朝明想甩开林见樊的手,却也只是嘴巴上说:“你妈说这些?你瞎编的吧?” 林见樊笑得更灿烂:“被你看出来了。” 顾朝明:“…………承认得挺快。” 放学后的学校安静,穿过缠绕着藤蔓的长廊,走过学校林荫小路,穿过操场,林见樊紧紧拉着顾朝明的手腕。 顾朝明不断在后边唠叨着拒绝:“你责任心也太重了吧,你不回家你家不会说吗?” “不会,我和他们说过了。”林见樊说。 “我不想去医院。”顾朝明还是口头拒绝。 “去医院更好。” 顾朝明并不讨厌林见樊,被林见樊拉着手也没有想甩开,唠叨到后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连“我怕打针”都搬出来了。 “不会打针的。”林见樊说。 顾朝明看着面前快步拉着自己前进的林见樊,林见樊头上戴着他送的黑色棒球帽,想到自己刚说的什么怕打针,顾朝明忍不住笑起来。 苏炳说的没错,顾朝明这人就是闷骚,老陈那种总是打太极需要得到对方同意才会实行的人肯定拗不过顾朝明。对他好一点,强硬一点,顾朝明不自觉地不会拒绝,反而自然会跟着你走。 被才认识一天的人拉着去医院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林见樊刚从外地转来,人生地不熟,哪里有医院都不知道,拦下一辆出租车,顾朝明特地报了曲盈逸不在的医院。 和林见樊一起坐在出租车后排,顾朝明偷偷偏头偷看林见樊的侧脸。顾朝明不像林见樊一样没偷看技术,顾朝明偷看得小心,林见樊完全没有发现。 出租车车窗外昏黄占满天空,太阳做最后挣扎,余留下一点晚霞挂在天边。车窗外的晚霞做了顾朝明偷看林见樊的背景,窗外的晚霞在动,而林见樊一直在眼前。 顾朝明偷看够了,转过头看向自己这边的窗外忍不住勾起嘴唇笑。 在学校医务室的时候,顾朝明也怕过不去医院自己头上的伤口会再次复发或留疤,他也想过去医院检查,可并不想一个人去,又不想有别人陪他去。 真是一个矛盾体啊。 原本以为去医院只会有自己一个人,后来觉得没事索性不去,现在有人陪伴,好像感觉没那么孤独。 顾朝明不禁嘲笑自己。 到医院处理好伤口,打开门看到坐在外边椅子上等待的林见樊。 林见樊见顾朝明走出来,抱着他的书包马上站起身问:“怎么样?医生说了什么?” 看到林见樊关心的表情,顾朝明不禁低头笑起来,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嘴角咧开,笑声从里边泄露出来。 幸好只是控制不住笑,不是哭,顾朝明想。 医院雪白的墙壁,来往的人群,在里边检查的时候医生许是疲惫一天也没太大精神。 顾朝明没介意医生的冷淡,他想到门外等他的林见樊,嘲笑自己竟然被刚认识一天的姓林的家伙感动。 当走出来看到林见樊抱着自己书包等待的身影,顾朝明知道自己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他希望林见樊给他更多机会嘲笑自己。 看到林见樊抱着书包朝自己跑来,顾朝明恍然觉得自己也是会有人等待的,不是无处可去的。 他是有人等待的人。 顾朝明大笑着,他害怕自己一松懈,感动的笑会变成感动的哭。 他不想因为这个嘲笑自己,也不想让林见樊看笑话。 顾朝明笑,林见樊问他:“有什么搞笑的吗?” 顾朝明说:“医生在里边和我讲了一个笑话,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见樊:“…………????” 顾朝明不想让林见樊帮他付钱,所以付钱时他想尽办法支开林见樊,抢着付钱,林见樊后来才知道,追着顾朝明问:“你告诉我医药费多少。” 顾朝明走下医院阶梯:“你怎么动不动就是钱,我都说了,不用给了,你都陪我来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要说了啊,我警告你。”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好像检查完伤口后心情有变好,虽然他并不知道顾朝明在高兴什么。 “那我给你一半总行吧。”林见樊说。 林见樊不依不挠从拿完药后就一直跟在顾朝明身边转圈圈,说要还他医药费。 顾朝明一开始还有兴趣逗他:“医药费一百万,我大度一点,你给我十万就够了。” 一直到医院门口,林见樊依旧在耳边绕啊绕,顾朝明耳朵都要爆炸了。 顾朝明双手合十:“我服了你了,老天爷,这都一路了,都说了不用给,你昨天帮我,今天这事给抵了,就这样,别给了。” 林见樊犹豫:“………可你也给我买了雪碧和酸奶啊。” 顾朝明扭头看向他:“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就这样,别想了,我走了。你知道怎么回去吧?” 林见樊点点头,停在医院门外最后一节阶梯上,看着顾朝明离去的背影。 路边一颗颗枫树,一阵夜风吹过,树叶飘扬翻转,燃起的路灯点亮一方天地。医院对面的马路车水马龙,点点红灯。 顾朝明在一盏路灯下不放心回头,看到林见樊还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顾朝明倒退着朝他挥手:“明天学校见,钱你别给了啊,我这不是收银台,留着你自己买酸奶。” 第23章 马路很长,路边街灯一盏一盏排向天际汇成一点。真正的夜色与最后的黄昏接替,呈现出一片颗粒感的暗灰色来。马路上车辆穿行,不时一阵鸣笛,顾朝明背着书包踩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光影。 离放学已经过去好久,在医院又折腾好一会,与林见樊在医院门口分别后,顾朝明所要面对的问题依旧没变。 时间的推移也改变不了顾朝明的逐渐烦躁。再次靠近那个家,心□□卡纸一点一点变深。 以前还有母亲庇护,他可以在家等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那是他在家的期待,可现在这最后一点期待也没有了。 顾朝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踢踢路边的石子又看看路边的车流。 头上没有棒球帽遮挡,一片清爽,顾朝明还有些不习惯。头上的伤口就这么敞露出来,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顾朝明听见一个小孩牵着妈妈的手,指给他妈妈看:“妈妈,你看那个哥哥的头。” 顾朝明没有在意,他脚步缓慢,踩过一盏路灯。他虽像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终点却默认为那个他不想回去的家。 除了那个家,他真的没地方可去。 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被顾涛翻得一团糟,顾涛有没有喝酒,有没有拿着刀在等他? 顾朝明走得很慢,他想拖时间,也许在外边停留到半夜再回家,顾涛会醉得不省人事,或者在楼下的麻将馆打麻将通宵。 顾朝明盼望迎接他的是一个没有亮灯只有黑暗的家。 内心想拖延到半夜,在街上胡乱逛半个小时,顾朝明还是搭上回家的公交车。 车辆缓缓启动,车厢里没有开灯,不少人低头刷着手机,一片片亮光照应着主人的脸。 顾朝明插上耳机,握住吊环,面前座位上的男孩打游戏打得起劲,顾朝明一低头,第一视角的枪战场面。 窗外夜色交替完成,一片灰暗,车辆行驶,路边的路灯一盏盏后退。顾朝明点开一本没看完的小说,才读几行一个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老妈。 看到这两个字,顾朝明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曲盈逸之所以选择发短信告知他她和顾涛离婚,而没有选择打电话,是因为知道他在上课,所以没有打扰。 曲盈逸不想打扰顾朝明上课,顾朝明也并不想打扰她以后的生活。 曲盈逸没有在短信里提及他跟谁,顾朝明独自默认。 顾朝明不是不想跟曲盈逸,他只是不想成为曲盈逸的包袱。曲盈逸这个年纪离婚,再带个他这么大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 既然已经离婚,顾朝明希望她能迎来更好的生活。 至于自己,不重要。 垂垂欲坠的家庭早应该破碎,一下午的自我心理工作,顾朝明劝自己接受现实,可看到曲盈逸打来的电话,顾朝明还是会回想起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家等待曲盈逸回来的日子。 顾朝明摁下接听键,曲盈逸柔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朝明?” 顾朝明应一声,一声轻柔的朝明让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病房里收拾好饭盒要去兼职的时候,曲盈逸叫住他,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当时她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吧。 “回家了吗?”曲盈逸问。 顾朝明怕曲盈逸担心,撒谎说:“早就到家了。” 说完顾朝明看看四周,怕报站的声音会被耳机收录,被曲盈逸听见,暴露自己还在车上的事实。 “今天没去看你,你吃饭了吗?”顾朝明问。 “吃了,你也吃了吧?” “吃了,医院的菜不好吃吧?”顾朝明尽量和曲盈逸唠家常,不往曲盈逸打电话过来的本意上靠。 “还行,就是辣椒太辣了。”曲盈逸说。 顾朝明笑:“外面的肯定没你儿子做的好吃啦。” 曲盈逸说他又贫嘴,要逗曲盈逸顾朝明总是那一招——夸自己。 “你儿子这么用心做的爱心便当当然好吃了,你不是因为是你儿子做的,所以才说好吃吧?” “当然不是。” “这就行。” 顾朝明嬉皮笑脸地和曲盈逸打电话,像平常一样逗她开心,不想提顾涛那些破事,可那些事终究是要讲清楚的。 曲盈逸问:“你爸……顾涛在家吗?” 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顾朝明收起自己假扮的嬉皮笑脸:“没,我一个人在家。” 顾朝明听不到的地方,曲盈逸松了口气。结婚这么多年,她知道顾涛的脾气,她怕顾涛因为离婚而殴打顾朝明。 顾朝明回答后,曲盈逸那头沉默。 顾朝明数着曲盈逸沉默的秒数,想起林见樊说的“沉默五秒就是默认。” 一,二,三,四…… 数到四的时候,曲盈逸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从语气中就能听出的愧疚 “朝明,妈妈没有早点和你说是妈妈的错,妈妈是………” 曲盈逸一开始谈及,一开始解释,顾朝明立马打断她:“没事,你不告诉我也没什么事,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其实我早就想你们离婚了,顾涛这样的人,你就应该早点离开他。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忍受他这么多年。” 公交车上人不多,但也不少,面前打游戏的男孩输了一盘,又开始新的一盘。 听到顾朝明安慰曲盈逸的话,车上不少乘客投来好奇的目光。 期盼自己父母离婚的孩子还真少见。 面前打游戏的男孩都忍不住抬起头看顾朝明一眼。 顾朝明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 曲盈逸又开始沉默。 顾朝明心中默数。 一,二,三,四,五…… 到五了,沉默五秒就是默认。 默认什么呢?离婚是事实吗? 顾朝明看向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 灯光闪烁,音乐浮动。 “其实妈妈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在短信里没说。”曲盈逸犹豫之下开口。 听到曲盈逸说有一件事要告诉他,顾朝明心中一下就有了答案。 没什么证据,仅凭顾朝明对于母亲的了解和自己的第六感。 顾朝明问:“那个男人怎么样?” 曲盈逸愣住,准备要说的话全都卡在喉咙,哑口无言。曲盈逸奇怪顾朝明怎么知道的,以为是顾涛告诉他的。 “顾涛告诉你的?”曲盈逸问。 顾朝明想说“没有,我自己猜的”,但他只是轻轻“嗯”一声。 面前打游戏的男孩游戏玩得很菜,动不动就死掉。男孩一边玩游戏一边竖起耳朵听顾朝明的“电话连续剧”。 顾朝明形成自我屏障,一切目光都打扰不到他。 “他挺好的。”曲盈逸说。 顾朝明语气坦然:“对你好就行,有个好儿子还不够,女人就应该有个好老公,这次一定要好好看,别再找个和顾涛一样的,不过我也相信老妈的眼光。” 顾朝明语气坦然带笑,曲盈逸离婚似乎对他没一点影响,甚至还很开心的样子。 的确,他应该开心的,庆祝曲盈逸逃离顾涛的魔爪。顾朝明逼迫自己开心,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十七年的家破碎了,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破碎了,从他的生命中抽离。 失落前行,快乐止步,顾朝明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在改变,就像现在他得坦然接受母亲有新男人的事实。 原来母亲并不是没有退路,并不是离婚后就得自己一个人,顾朝明还担心曲盈逸离婚以后怎么办,现在看来他只需要担心他自己。 原来他自以为了解的母亲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顾朝明以前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自己的母亲,他总是为母亲担心,怕母亲被欺负,现在看来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夜色暗淡,顾朝明听见曲盈逸说:“朝明,你想跟妈妈吗?” 曲盈逸温柔的询问穿过耳机线流入顾朝明的耳朵,也许耳机线连接的不是耳朵,而是心脏,不然为什么顾朝明听到这句话心脏停顿,心底一软。 “那个男人不介意吗?”顾朝明手指不安地缠绕着耳机线。 “……他说应该没问题,他也有个小孩,是个女孩,还小。” 顾朝明原本不想耽误曲盈逸的婚姻,曲盈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人,顾朝明希望她好。 听到曲盈逸说带他走,暗夜里顾朝明第一次有了可以逃离顾涛的感觉,逃离那个他原以为永远逃离不开的男人,逃离那个地狱。 第一次有生命的指针指向别的方向的感觉,顾朝明仿佛看到了新的远方。 他从未想过却一直渴望的远方。 只因为曲盈逸的一句话。 顾朝明很不想打扰曲盈逸,他不知道自己的介入会不会让母亲和那个男人产生间隙,但远离顾涛的条件太吸引人,抱着私心,顾朝明还是答应:“好。” 车停到站,顾朝明走下车,车上乘客的视线才得以甩脱。此刻顾朝明无心顾及他们的眼神,整个下午沉郁的心情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躁动,犹如风擂鼓面,时间未到,鼓声就已响起。 顾朝明走进小区,有老人领着小孩回家,从他身边走过,顾朝明戴着耳机慢步在小区过道上,耳边是曲盈逸温柔的声音。 “等我出院,处理好那边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嗯,好。” 挂断电话,顾朝明不自觉地嘴角带笑,心情从未如此舒畅,好像憋压了十几年的重量一下全部移除。 得知自己可以离开那个家,顾朝明看到树上的叶子都觉得越发的绿,路边孩童也笑得欢快动听。 害怕只是短暂放下,不过十分钟又不得不重新拾起。 走在小区过道的时候,顾朝明还能期盼顾涛不在家,可走到单元楼下抬头看到自家亮起的灯。 顾朝明知道,没希望了。 欢愉短暂,失落冗长,顾朝明脚步沉重,却不得不前行。 他害怕等待他的尖刀,也害怕他反抗的尖刀会刺向顾涛。两个结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却也只能用此方法干净利落地解脱,不用再与顾涛牵连,不用再接受他的暴打。 前一十七年,顾朝明都是这么想的,可就在刚才,在车上,曲盈逸说会带他去新家。 他的世界出现第三个选项。 曲盈逸指明一条没有血腥、不用挥舞尖刀就能远离顾涛的道路。他带着血腥味的想法太久,尖刀还未沾上血液,他的思想就已经被血腥味迷惑。 你才十七岁,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一定等待你的就是黑暗,也许是春意阑珊,繁花似锦。 钥匙插入锁孔,熟悉的砸东西的声音。 顾朝明调整好心情,拥有第三条路的欣喜不假,即将面对发疯的顾涛的害怕也不假。 深吸一口气,手指捏住钥匙用力,钥匙带动门锁转动。刚打开一条缝,熟悉的砸东西的声音便拼命从里边逃出。 大门打开,砸东西的吵闹声有几秒钟暂停。 屋内的酒瓶、满屋的酒气、顾涛潮红的脸颊,无一不在证明这个客厅包括客厅里的顾涛都已经被酒精统治。 杂乱的客厅电视都移位,茶几上的抽纸散落在地,一片一片铺成一地雪白。墙上的时钟掉在地上,钟面碎裂,玻璃四溅,在灯光下反出细小光芒。 无一处落脚之地,满地碎纸碎玻璃,沙发垫被划出一个口子,顾朝明手插在校服口袋,看向顾涛,顾涛没有拿刀,手上只有一个空啤酒瓶而已。 顾朝明稍微放下心来,踢开挡在面前的沙发垫。 一个啤酒瓶碎裂在脚边,脚边满是绿色玻璃渣。 “你还有本事回来?”顾涛扔完啤酒瓶后吼。 顾朝明不理睬他,任他唾骂。顾涛站在桌旁唾沫横飞,嘴里吐出的词汇不堪入耳。 顾朝明原本想直接回房将顾涛的骂声关在门外,可走进来后顾朝明看到顾涛支起的平常吃饭用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把水果刀。 顾朝明心里一惊,原来不是恐吓,顾涛是真的拿着刀等他回家。 顾涛真的会那么做。 顾涛嘴里骂骂咧咧,水果刀躲在他身后桌上。顾涛没有拿刀,只是对着顾朝骂天骂地。 顾朝明踩过客厅的碎玻璃,假装去厨房,慢慢走到顾涛身后,准备拿走水果刀。 顾朝明走得非常轻,脚下碎玻璃还是踩得嘎吱作响。 顾涛的影子投落在桌上,水果刀封印在顾涛的影子里。 顾涛没有回头,顾朝明悄悄伸出手,手臂的阴影落在饭桌上。 桌上两个影子慢慢靠近。 顾朝明盯着顾涛的后背,不过半米,他就能拿走水果刀,忽然感觉不妙,顾朝明偏过头看到顾涛发红的脸庞。 就是现在,不能让顾涛拿到刀,顾朝明眼睛盯着顾涛转过来的脸,飞快拿过桌上的水果刀。 因为过于着急,不小心握住一部分刀刃,手指被锋利的刀刃划开,幸好口子不深,顾朝明根本没理会。 顾涛看着他拿刀的动作,看到他手指划开的口子。 顾朝明死死握住刀柄,不让顾涛抢走,双眼紧盯着顾涛的一举一动。 桌上影子变动,顾涛伸手,顾朝明眼睛瞪大,差点举起刀后退,顾涛却只是从桌上的碟子里抓起一把花生米送进嘴里。 顾朝明松下一口气,听到顾涛咬碎花生米的声音:“想拿刀自杀啊?割手有个屁用,贴个创口贴就好了,你抽屉里不是有吗?还不去贴个,贴好赶紧做饭,狗娘养的。” 顾朝明不知道这是关心还是谩骂,顾朝明瞪他一眼,拿着水果刀走进厨房,直接插进橱柜的刀架上。 刀架与水果刀碰撞的响声夹在顾涛继续骂爹骂娘的谩骂里。 顾朝明放完刀从厨房走出来,顾涛还捻起一粒花生米砸他:“小子,做饭。” 像是砸中有奖,花生米一粒接着一粒砸到顾朝明身上。 顾朝明忍住不发火,拧开房间门锁,走进房间后猛地一甩门,门板“哐”一声合上。 顾涛并未罢休,一把花生米砸在门上。 将书包甩到床上,外边顾涛骂人的声音不绝,电视声又响起。顾朝明坐在床边沉默,沉默着突然扯过床头的枕头砸在地上。 沉默之后的爆发。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可曲盈逸答应过他,会带他走,他现在需要的是忍耐。 顾朝明捡起地上的枕头,拍拍上边的灰,摆回床头。 贴好创口贴打开房门,顾涛又在看他喜欢的小品节目。顾朝明无视顾涛径直走向厨房,顾涛从沙发上转过头来,看到他头上的伤问:“你这头咋了?” 顾朝明照常不理他。 顾涛又问:“你帽子呢?” 顾朝明还是不理他。 “不是抢帽子嘛昨天。”顾涛笑。 沉默,安静的沉默。 顾朝明避开手指割伤的地方洗菜,后脑勺一把花生米砸来。 “果然是个哑巴,跟你妈一个杂种样!”顾涛怒骂。 又是一把花生米:“你他妈个狗娘养的。” 顾涛越骂越难听,顾朝明没有还口。 自己要忍耐!忍耐!忍耐! 忍耐才能离开这,离开顾涛,他需要忍,忍耐。 一分心,水流漫过创口贴触碰到伤口,有一点微痛,顾朝明提起手继续洗菜,将洗好的菜放到菜板上,身后的顾涛依旧没有停歇。 眼前世界剧烈晃动,后背承受住一脚,顾朝明整个身子前倾,扶住橱柜才不至于摔倒。 忍耐,再也忍耐不了! 顾朝明握紧拳头转过身,一转身措不及防迎来一个厚实的巴掌。 一个巴掌还不够,顾涛直接将嘴里叼着的烟扔向顾朝明,烟头差点在校服上留下印记。 顾朝明抬手护住额头,怕顾涛打到额头的伤口,无心再去管顾涛扔来的烟头。 顾涛看顾朝明护住自己的模样,一笑,看到顾朝明服软,积压的怒气一下就出完了,伸手拍拍顾朝明昨天被他打得受伤的右肩,坐回沙发上拿出他的生日烟吞云吐雾。 顾朝明从保护自己的手臂缝隙中看到顾涛走出厨房坐回沙发抽烟才放下手臂。 转过身,胸膛不断起伏,手臂撑在水槽上,手指用力扣着水槽边缘,任水珠浸湿手指上的创口贴。 顾涛被一个电话叫走,顾朝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客厅。 处理完客厅洗完澡,又是一个深夜。 电视关闭,顾朝明躺在划开一个口子的沙发上休息,看到手指上的伤口,自残似地挤一下。 顾涛这次不知道又多少天才回来。 也许明天,也许一个月。 顾朝明希望是永远。 第24章 厨房里一阵沸腾烧开的咕噜咕噜声。顾朝明顶着黑眼圈揭开锅盖,放下一捆挂面,简易地做个早餐。 吃完面,冲洗好碗筷放进橱柜。手指上的创口贴洗碗时浸过水,黏在手指上不干。 顾朝明看看手指上湿润的创口贴,总是要换,太烦,索性一撕扔进垃圾桶,等伤口自然好。 昨天一整晚顾涛都没有回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顾朝明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背着书包走到车站,正巧一辆公交车停站。 上车还有空余位置,顾朝明没有坐,站在公车上拉着吊环想顾涛最好别回来。 曲盈逸昨天说处理完那边的事就带他过去,顾朝明满心期待,告诉自己不要急。曲盈逸才刚和顾涛离婚,处理这些事肯定需要一些时间,自己要做的是等待和忍耐。 只需要等待和忍耐。 顾朝明看着车窗外每日可见的相同风景,又是去学校的旅途,色卡明亮度直线上升。 明明成绩不好,总是被骂,上课也不听,下课打架抽烟,整日在学校无所事事,荒废度日,可顾朝明还是很喜欢上学。 上学对于他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不用面对顾涛的暴力,也不用受兼职餐厅那样的冷眼。 下车留意到学校外几天前还在装修的早点店开张,看着就摆在玻璃窗里卖牛奶的冰柜,顾朝明走进去。 冰柜有好几层,上边是袋装鲜牛奶,下边几层是瓶装牛奶,中间是酸奶,最底下是饮料。 顾朝明看看日期,拿出一包鲜牛奶,准备关冷柜门时,眼神不禁往中间摆放的酸奶上瞥。 林见樊说他喜欢喝酸奶,顾朝明盯着冰柜里的酸奶,又看看手里自己挑选的鲜牛奶。 “请让一下。” 正犹豫时身边传来一个弱弱的棉花糖一般又软又甜的声音。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他们班哭包。 哭包本名施灿灿,软软糯糯像一个小团子。 “整个人柔软得过分,名副其实的棉花糖,一碰软乎乎的,特别可爱。尤其是冬天穿大棉袄戴围巾,整张脸都藏在围巾里边的时候更是可爱。” 以上是顾朝明脑中残留的李兆对施灿灿的描述。 李兆是施灿灿的护花使者外加忠实粉丝。 施灿灿这种类型,你觉着可爱就可爱,不觉着可爱就是作。因为她说话甜腻腻的,犯了错哭,受伤了哭,急了哭,反正怎样都哭,所以大家才叫她哭包。 出乎顾朝明的意料,班上人都挺喜欢哭包,尽管她总是哭。女生也喜欢,也许是他们班女生太大大咧咧,好不容易有一个软萌妹子,都和护妹妹一样护着。 “早上好。”顾朝明说。 “早上好。”顾朝明让开位置,施灿灿软软地回应。 顾朝明看着她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原味酸奶:“酸奶好喝吗?” “啊?”施灿灿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顾朝明。 “没什么。”顾朝明笑着摇摇头。 等施灿灿拿着酸奶付完钱走出店门,正要去结账的顾朝明手中一瓶酸奶一袋鲜奶。 上楼走进教室,教室里还没什么人,班上大部分同学没来,来的早的有些聚在一起聊天,有些一大早就开始学习。 顾朝明佩服那些一大早就学习的,在车上也遇见一个拿着自己做的小合集背单词的姑娘。顾朝明在旁边偷听,姑娘背单词的声音不大,顾朝明在后边偷瞄一眼,单词本上一个不认识的单词。 一早上受到学习气氛的感染,顾朝明走向自己位置回头看看黑板上的家庭作业。 彩色粉笔区分各科作业,宛如一条七色彩虹,一下打消顾朝明自己做作业的想法。 顾朝明回过头骂一句:“变态吧,这么多作业。” 看来今天早上又有得抄,不愁没事做。 打下椅子坐在位置上,抽出书包侧兜里的酸奶和鲜牛奶放在桌上。 酸奶小小一盒,像个小胖墩蹲在顾朝明课桌上。 顾朝明放好书包,拿过桌上的鲜牛奶咬破一个小角。嘴里是鲜牛奶的味道,顾朝明眼睛却盯着桌上的小小酸奶。 这东西真的好喝? 顾朝明手指握紧,鲜奶袋握成一团。 在早点店看到这玩意,想到林见樊昨天说喜欢喝,顾朝明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下一盒。 虽说没什么想法,但在早餐店买的时候本意是想买给林见樊,也许是昨天他陪自己去医院,想要感谢他。 想到昨天在医院自己没控制住情绪的笑,顾朝明微微摇头嘲笑自己。 林见樊后来还一直追问他那个医生给他讲了什么笑话,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想知道是什么笑话的脸,觉着这小子是真的傻。 哪里来的什么笑话,都是他胡乱编的,来挽留住自己颜面的。 顾朝明朝林见樊的新座位看去,他们那一片都还没来,座位空荡荡,顾朝明再随意看看班上。 啧,吴善怎么也来这么早。 让吴善看见他给林见樊送酸奶,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谣言。顾朝明不是怕吴善的谣言,他早已经不在乎,只要不当面挑衅,顾朝明还是能忍住不收拾他一顿。顾朝明怕的是林见樊会因为吴善的谣言而介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一样不在乎。 吴善这人着实没什么好心眼,顾朝明根本不想搭理他。要是吴善和林见樊说起他们的谣言,不知道林见樊会不会信,不过看林见樊这么傻,好像别人说什么他都会信的样子。 算了,随他信不信,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拿起桌上的酸奶起身,顾朝明朝林见樊的新位置走去。穿过一张课桌想想怕林见樊这个又轴又倔又傻的小子因为自己给他额外买一瓶酸奶让他又开始说什么要还昨天的医药费。 顾朝明可不想和他掰扯,倒回自己座位,从岑西立的抽屉里拿出便利贴。 “昨天你陪我去医院,作为谢礼买给你的酸奶,医药费不用还,就这样。” 最后在右下角署名——顾朝明。 写好后贴在酸奶盒上,顾朝明警觉地扭头朝吴善座位上看,吴善果然又在偷看。 为什么他总是能这么闲,闲得发慌才会总盯着别人传别人谣言吧? 顾朝明不想和吴善这种背后传小话的人计较,拿着酸奶走到林见樊桌边。 林见樊的课桌整洁干净,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课桌上昨天才领到就掉水滩里的课本一本一本整齐摆放在桌上,没有一点掉落过的痕迹。 再回头看看苏炳的课桌,书本歪斜堆放,课桌上还贴着课表和班上女生给他的贴画。顾朝明想嘲笑苏炳,想想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课桌何尝不是这样呢。 确定酸奶放好,便利贴不会掉,顾朝明转身准备回座位时看吴善一眼,吴善真的是“楷模”啊,一早上就这么努力。尤鑫和陈海洋都学理去了,留他一个,他还是这么勤奋。 再次瞪吴善一眼,顾朝明感觉身后有动静,回过头,林见樊的斜前桌,那个叫什么来着…… 哦,余杭伟。 余杭伟背着书包走进自己位置。因为是别的班转来的,还不熟,他们自我介绍时顾朝明也没怎么认真听。 再检查一眼林见樊桌上的酸奶,顾朝明走回座位。 “挺早啊今天。”岑西立背着书包走过来。 “起得早,”顾朝明说完看向岑西立惊奇道,“哎,剪头发啦?” 岑西立点点:“你和苏炳不总说我头发长么,昨天晚上趁着有时间去剪了。” “啧啧啧,”顾朝明慢慢摇头,“我们岑学霸时间都用来学习,剪个头发还得趁着有时间。” “乱说什么。”岑西立打下凳子放好书包。 “这不就是学霸嘛,前三十哎,学霸。”顾朝明凑过去说。 “我不是,别乱说。”岑西立一把推开凑过来的顾朝明。 推开后刚想问问顾朝明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转头间无意看到顾朝明手上新增的伤口,牵起顾朝明的手查看。 “你这手又怎么了?这伤口也不处理?你爸又回来了?”岑西立看着顾朝明手指上的伤口三连问。 顾朝明身上动不动就出现新的伤口,太吓人了。有时候前一天还好好的回家,第二天来手背上就多出一个洞,暑假约出来玩的时候还好好一人,一开学就戴起帽子,额头上多出一道伤口,岑西立看得心惊又心疼。 “你这也不涂个药,贴个创口贴什么的,就这么敞着,伤口会接触到很多细菌的,尤其是手指,摸这摸那的。” 岑西立这么关心他,顾朝明却不想提顾涛,顺着岑西立的话题说:“细菌多点好得快,别把伤口给养叼了,每次都保护好以后受伤伤口越难好。” 岑西立看着他:“你这什么歪理。” 顾朝明眨眼一笑:“顾氏歪理,这你就不懂了吧,顾氏独门绝学,顾氏歪理的精髓就在于……” “在于瞎说。”岑西立抢答。 “恭喜你回答错误。” 顾朝明刚说完,没受伤的左肩一阵轻拍,顾朝明扭过头去。 一扭头,入眼的是昨天绕着他问医生说的是什么笑话和医药费到底多少的林见樊。 顾朝明看着他俊逸的脸庞,在顾朝明感叹林见樊确实长得好看的时候,林见樊手上悉悉索索一阵塑料袋响声吸引顾朝明的注意力。 顾朝明的视线由林见樊俊逸的脸顺着林见樊的校服往下滑,滑到林见樊递过来的一个塑料袋上。 “给你的,当做昨天的医药费。”林见樊说。 有昨天顾朝明支开他的前车之鉴,林见樊学聪明不等顾朝明接过,直接放到顾朝明课桌上。 “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林见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所以挑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顾朝明看着桌上一大袋零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别人都是能算了就算了,林见樊是不行不行,就不能算。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 把钱换成零食,这招挺行啊。 “我都说算了,你还给我送零食,昨天也没用多少钱,加起来都还不一定有这袋零食这么多钱呢。” 一大袋零食摆桌上,顾朝明想直接推还给林见樊,可看林见樊这性子肯定得来一番过年走亲戚式推拉。因为父母关系不合,顾朝明过年没怎么走过亲戚,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顾朝明不想在班上来一次拉锯战,打开袋子随便挑几样看起来挺好吃的,随后给塑料袋打个结,将剩下的都扔还给桌边的林见樊。 “这些就够了。”顾朝明说。 “这……”林见樊抱着塑料袋站在原地不肯走。 “够了够了,你还我,我还你,那还不没完了,”顾朝明推一把林见樊想让林见樊回座位,轻轻推一把后又想起自己放林见樊桌上的酸奶,又给轻轻拉回来一步,“对了,桌上的酸奶拿了吧。” 林见樊点点头。 “那就行,”顾朝明甩甩手,“别再买了啊,我警告你。” 林见樊抱着剩下的零食走回位置,身边的岑西立问顾朝明:“你们俩昨天怎么了?” 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了? 顾朝明将从林见樊袋子里挑出来的零食推到岑西立面前:“别问了,来,吃零食,吃零食。” 岑西立说:“你还是快点处理你的手吧。” “我手没事,没几天就好了,倒是你,又没吃早饭吧,这些零食给你充饥用。” 顾朝明刚“借花献佛”说把零食给岑西立充饥,给他“鲜花”的人又来敲他的肩膀。 顾朝明再一次转过头,是一沓创口贴。 “你手指上有伤,贴一下更好。”林见樊说。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什么时候发现他手指上有伤。 “谢谢,”顾朝明接过林见樊递过来的创口贴,“人家给都是给一张,你土豪,给一沓,你家开药店的啊?” 林见樊笑,是顾朝明昨天触发的第三种笑容:“我正好带了一盒,我家不是开药店的,也不是土豪。” 听到这个回答,顾朝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第一次遇见这么正经的人,他只是随意调侃一句而已,却获得如此正经的回答。 “别理他,他就喜欢逗人玩。”岑西立对林见樊说。 林见樊笑笑。 “你笑起来很傻哎,不过人长得好看怎么笑都好看。”顾朝明口直心快。 林见樊送完创口贴,听到顾朝明这句夸奖连忙“落荒而逃”。 “我先回位置了。”林见樊匆忙留下一句。 顾朝明手里捏着林见樊给的一沓创口贴,看着林见樊快步走回位置的背影。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说错什么话的感觉? 第25章 “别玩了,别玩了,集合了。”烈日树荫□□育课代表喊到。 分散成几团的同学这才在树荫下汇集。 岑西立和高出一截的顾朝明、苏炳站在一起。刚开学是按身高排列,岑西立站在男生第一排,苏炳和顾朝明悄悄把他拉下来站一起。 三人站在最后一排,体育课代表在前头喊报数,一个软糯的声音报出1,顾朝明看到李兆嘴角直往上挑。 李兆身边站着的是林见樊,两人每天中午一起吃饭,又坐一桌,很快就结成每日在一起的友谊。 看到林见樊顾朝明甚至有点觉得苏炳说的转学生都是美女帅哥的言论是正确的。 离林见樊转来也过去一个多星期,刚转来因为坐在自己后边,顾朝明还和他有些交往,林见樊换到新位置,距离一拉远,从那天早上林见樊给他一沓创口贴后两人几乎没什么交谈。 生活圈子不同,位置不同,搭不上什么关系,顾朝明依旧继续混他的浑噩日子,和教导主任斗智斗勇。这一个多星期里顾朝明也能感受到林见樊好学生的身份,上课老师点他回答问题,他都答得上来。 成绩好,颜值高,只是听说他风评不太好,所以没有受到尤鑫那样直接封年级男神的待遇。 顾朝明只依稀听他们班女生说林见樊这人吧帅是帅,就是懦弱了些,总是喜欢讨好人的样子。没什么大交集后,顾朝明也没在意,将全部心思放在等曲盈逸电话和期盼顾涛不要回家上。 一个多星期,顾涛还是没回来,顾朝明不时去医院看看老妈,给她打打电话。到现在顾朝明还没见过那个母亲口中的男人,只听母亲说过一点关于那个男人的事。 母亲伤好得差不多,不久后就能出院。曲盈逸和顾朝明说不会回家,出院男人会来接她,顾朝明还想趁着母亲没出院给她炖汤。 “待会去打球?”报完数苏炳问。 “你们俩打,我不会,我在旁边看着。”岑西立说。 苏炳立马“哎”出声:“不行,我们教你,你也得锻炼锻炼身体,别整天学习学傻了。” 这不是苏炳第一次教岑西立打篮球,以前教过几次,岑西立没兴趣,和不喜欢用手机却被逼着用手机的老年人一样,告诉一次说记得了,下次一问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做完体育老师安排的项目,体育老师宣布解散,顾朝明抱着篮球抢占一块场地。 苏炳架着不情不愿的岑西立走向篮球场,顾朝明朝他们挥手让他们快过来。站在篮球场听到李兆的声音,顾朝明转头看去,结果发现林见樊也在。 李兆抱着球走在前头,他们好几个人一起打,竟然连吴善都在里边。 吴善和李兆关系挺好,李兆打球自然叫上他。 真是哪都有他,顾朝明哼一声。 吴善后边是林见樊的前桌余杭伟,七七八八一群人,对比一下他们这边就三个人,还有一个不会的。 夏日阳光铺撒满地金黄,炎炎夏日也阻挡不了少年们打篮球的热情。阳光下一群人移动到李兆占领的篮筐下,林见樊夹在人群中留意到顾朝明看过来的眼神。 顾朝明单手夹着篮球站在篮筐下,阳光毫不吝啬地包裹住他每一寸皮肤。因为打球晒太阳,顾朝明皮肤有些晒黑。 看到林见樊,顾朝明抱着球对他笑一下,算是打招呼。 李兆占的场地紧挨着顾朝明占领的场地,李兆他们那边开打,苏炳才拉着不情不愿的岑西立走过来。 “我们让着你打。”苏炳还在劝。 三人到齐,本着教学原则,顾朝明脚步放慢,招式全部舍弃,边运球边教岑西立。 岑西立也不是全不会,只不过和他学习的冲劲比起来,球算是打得稀烂。不过岑西立会打排球,学校有排球馆,以前岑西立经常去,现在倒是不怎么去了。 不去的原因顾朝明想到就冒火,还是因为尤鑫,岑西立打排球的样子顾朝明没见过,只知道岑西立以前经常和尤鑫一起去排球馆。顾朝明纳闷,尤鑫不是打篮球的吗?怎么他还会打排球? 当时顾朝明和苏炳在楼上看着楼下尤鑫和岑西立去排球馆的背影,谁能想到现在会是这个场面。不过也好,早一点认清尤鑫伪君子的面目。 顾朝明将球抛给岑西立,鼓励他投篮,岑西立抱着球手臂用力,篮球飞跃而出,划过空气中的阳光,力量不够,只碰到球网。 苏炳捡起篮球,给没投进的岑西立鼓掌:“天才第一步都是坎坷的。” “你这乱说些什么鬼?”岑西立皱眉。 打了约莫二十分钟,岑西立满头大汗,三人在篮球场铁丝网边上的阴凉处坐下。 李兆那边打球打得热火朝天,抢球叫好声不绝。 双人抢球,篮球被用力一拍,弹出球场,直奔顾朝明这边来。 顾朝明走过去捡起球扔给来捡球的林见樊。 林见樊接住球,夸他说:“球打得不错。” 顾朝明笑笑:“你也不错。” 顾朝明全程教岑西立打球,没看对面,压根不知道林见樊球技怎么样,只是别人夸了你,礼貌回夸一句。 和苏炳、岑西立聊着天顾朝明不时看看对面打球的状况,林见樊几乎没怎么碰到球,碰到还能被抢走。 顾朝明盯着林见樊研究一阵,看得出林见樊也是个刚学会打球的人,比岑西立技术高不到哪去,就一个不愿意打,一个努力碰球而已。 顾朝明发现林见樊没碰过几次球,捡球的次数倒是不少,几乎每次都是他捡。看着林见樊脸上公式化的笑容和不断跑去捡球的身影,顾朝明不由想起女生们对他的评价。 “林见樊总是喜欢讨好人的样子。” 难道林见樊真的是那样?但林见樊刚转来那一天他完全没觉得啊。 苏炳坐林见樊后边,接触林见樊比他接触的多,顾朝明问苏炳觉得林见樊怎么样。 “你咋突然问他?你看上了?”苏炳说着笑起来,“反赚不亏啊,顾帅,你自己说的。” 顾朝明瞪他一眼:“滚,正经点,我就听咱们班女生说他对人很好,你不坐他后边么,说说怎么样。” 苏炳轻轻“啧”一声,逐渐开始摇头:“林见樊人好是好,每天都给我们零食吃,就是有点太好了,什么都答应,什么都有求必应,买饭、跑腿什么的。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觉得他人还挺好的,这么过几天就不对劲儿了,他就像是和谁都要打好关系的样子,你懂吗?” 岑西立插一句:“其实我也有点觉得,有几次我还看见他帮别人买零食。” 这么一说,顾朝明其实也有点觉得,好像总是看到林见樊干班上的脏活累活。 说他对人好吧,也行,就是好得不对劲。 顾朝明看着打球的林见樊,回想起去医院那天,林见樊站在学校石雕旁的样子,还有林见樊在医院问他医生到底讲了什么笑话、医药费多少的样子。 到医院顾朝明才发现林见樊手臂上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他一直在挠,也许是在学校花圃和他说话时咬的吧。 顾朝明不怎么吸蚊子,没怎么被咬,林见樊的手红了一片。 顾朝明看着对面因为想要触球而拼命奔跑的林见樊:“可能有人到新环境就是这样吧,怕融入不了,所以变着法讨好。” 林见樊转来的第二天,星期三,午后。 余杭伟:“哎,那个新同学,能不能给我带个饭?” 林见樊:“好。” 星期三下午第一节 课。 同学:“林见樊,能不能借你的笔记抄一下?” 林见樊:“好。” 星期三下午第三节 课。 同学:“对不起,我开墨水瓶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水弄上去了。” 林见樊:“没事,你的字好漂亮。” 星期四上午课间。 同学:“哎,你吃什么呢?给我吃点。” 林见樊:“给你。” 同学:“哎,一片就够了,不用这么多,你给我了,你吃什么?” 林见樊:“没事。” 星期四上午第三节 课。 同学:“啊?为什么?我不换,你要换找别人去。” 林见樊:“你要换值日吗?我放学后没事,我和你换。” 星期四中午。 余杭伟:“帮我带下饭上来,顺便带瓶可乐。” 林见樊:“好。” 星期四下午。 老陈:“今天大扫除啊,要检查,窗户、黑板什么都要擦干净,不能有灰,抽屉里乱七八糟的都给我带回家,要不就扔掉,拖把也要洗干净……” 顾朝明:“烦死了,偏偏挑我去医院这天搞大扫除。” 大扫除中。 同学(碎碎念):“抹布本来就这么脏,还要洗多干净啊,洗一次还不够,洗两次,你家抹布这么干净……” 林见樊:“我来,我洗得干净。” 同学:“谢谢啊。” 林见樊(笑):“没事。” 同学:“垃圾桶满了,谁去倒一下?” 林见樊:“我去。” 窗户边。 顾朝明:“你咋又擦窗户?你不是扫地的吗?” 林见樊笑。 顾朝明:“笑个屁啊?别给摔了。” 星期五中午。 余杭伟:“带饭,还是昨天那种。” 李兆:“你坐教室又没事,干嘛总叫林见樊带饭?” 余杭伟:“太热了,带一下又怎么了?” 李兆:“你自己……” 林见樊拉住李兆:“没事没事。” 星期五下午。 同学:“林见樊,你有没有事啊?能不能帮我一下。” 林见樊:“好。” 同学:“林见樊,你有没有………” 林见樊:“我下午没事,可以的。” 林见樊:“好的。” 林见樊:“没事,可以。” 林见樊:“不用,没事的,你的新鞋子吗?我前几天看到就很喜欢。” 林见樊:“不是很贵,没事的,不用赔,我可以再买一个。” 顾朝明:“zzzzzzzz(睡梦中)” 顾朝明:“屁叻,不是你让我冲上去,我会死吗?还说我不会玩?” 顾朝明:“啧,这也不对啊,西立,你看看这个填什么?(玩数独中)” 顾朝明:“假发片在厕所,去楼下厕所抽。” 顾朝明:“妈,我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余杭伟:“带饭,今天没带钱。” 林见樊:“好。” 李兆:“他哪天带了钱?你还天天给他带饭。” 林见樊:“没事。” 顾朝明:“小妈,你能不能吃快点,西立都比你快。” 苏炳:“西立那是吃得少。” 体育课。 林见樊:“球打得不错。” 顾朝明:“你也不错。” 热火朝天的球场。 李兆:“同桌,接球。” 林见樊:“哦,好。” 余杭伟:“我抢。” 李兆:“啧,同桌,我们这边要输啊。” 吴善:“有伟哥在,别想赢了。” 余杭伟:“要不我放放水?” 林见樊:“对不起,我打球不太行。” 李兆:“没事,多练练就好了。” 余杭伟:“有些事靠天赋,练是没用的。” 五分钟后。 顾朝明:“可能有人到新环境就是这样吧,怕融入不了,所以变着法讨好。” 林见樊:“对不起,又被拦了。” 李兆:“没事。” 余杭伟:“哈哈哈,你们换人吧,带着他肯定赢不了,只会道歉。” 李兆:“不用!带着他,我们也照样能赢你们。” 吴善:“话不要说得太满。” 余杭伟:“哈哈哈哈哈,别拖累一整队。” 林见樊:“要不…我还是……” 余杭伟:“你要下场?正好换人,你帮我带瓶饮料,你知道我喝什么的。” 李兆:“同桌!” 林见樊下场。 小卖部。 打了快一节课的球,林见樊的头发已经整个汗湿,一只手扶着冰柜门,另一只手撩开额头粘黏的头发,俯身轻车熟路拿出几瓶可乐,在心里默数球场上有几个他们班的人。 学校小卖部他一个多星期来过许多次,都是帮别人买零食,连小卖部阿姨都短短时间里对他有印象。 由刚转来的那天到小卖部被顾朝明塞酸奶,到现在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要买的东西在哪个地方,林见樊只用几天时间。 “阿姨,可乐没有了。”林见樊对坐在收银台后拿手机看视频的小卖部阿姨喊。 “我刚看都还有啊,”阿姨暂停视频走过去,边走边念叨,“刚还有人买两瓶可乐走,我看还剩下几瓶啊,怎么就没有了?” 阿姨觉着奇怪,走过来一看,冰柜里明明还摆着几瓶可乐:“这不还有吗?你这是要买多少?” 林见樊默数着球场上的人:“大约二十瓶左右。” “买这么多干嘛?你们班要开聚会啊?开聚会买大瓶的就好了,要不要我给你开个单据?” 阿姨看他这么大汗淋漓跑进来,还以为他是上体育课来买瓶水解渴,没想到林见樊一来就要买这么多。 林见樊摇摇头,直说不是开聚会,不用开单据这么麻烦。 “那你一个人买这么多?这里有几瓶?”阿姨弯腰数了数,“一,二,三,四……这里九瓶,你要二十瓶,那剩下的只能拿常温的了,行吗?” 林见樊想了想点点头,常温的也行。 阿姨从货架上搬出一箱可乐拿出十一瓶,用两个大塑料袋将九瓶冰可乐和十一瓶常温可乐分开装。 结账时阿姨还问一句:“你们又不是开聚会,那你们买这么多可乐干嘛?” 林见樊公式化地笑笑,没有回答。 二十瓶可乐有些重,林见樊提着可乐走出小卖部,内心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快步走回球场林见樊才知道自己一路上隐隐不安的事是什么——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少年们抢球的身影全部消失,只剩下篮球场外的铁丝网和李兆刚刚一直给他篮球让他投篮的篮筐。 明白集合了的林见樊提着两大袋可乐朝集合地点狂奔。 在他和小卖部阿姨谈论可乐数量的时候,体育老师就已经吹响集合的口哨。 “报数。”体育课代表在队列前喊。 报数声起,旁边的人报来一个数,顾朝明接着报给站他身旁的岑西立。 嗯? 顾朝明报完后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和刚上课的时候报的不一样? 他并没有变化位置,班上人数有变动? 全班报完最后一个数,体育课代表眉头一皱,怎么少了一个人? 少掉的那个人正提着两大袋可乐朝他们这狂奔,身体再一次被热气占据,胸膛起伏,双腿快速交叠,身体前进,手上的塑料袋不断晃动。 林见樊只想快点到达集合地点,不耽误同学们的时间,也怕体育老师生气。 奔跑中林见樊甚至还希望没有人发现他不在,直接解散就行。至于如果他在解散前赶到,手上二十瓶可乐怎么解释,林见樊没想过。 “少了一个人就等他来再解散,少了谁自己看。”体育老师说。 体育课代表不得不问班上同学:“谁还没来?” 等着解散的队伍一听体育课代表的问题,说话声、讨论声、查找谁没在的声音此起彼伏。 体育老师走到队列前重复一遍:“谁没在?” 班上同学都在找谁没在,李兆举手报告:“老师,林见樊没在,他去上厕所了。” 李兆也不蠢,虽说在感情方面胆子小了点,但在这种事上还是知道不能直接说“林见樊去小卖部买东西了。” 有上厕所的理由,体育老师还是说:“上厕所?那等他回来再解散。” 此话一出,班上立即有不愿的声音。 余杭伟在一旁说:“老师,他一个人没来为什么让我们等?” 李兆看余杭伟一眼,要不是吴善说他俩是朋友,李兆根本不想理这种人。 不知道哪班转来的挑拨离间又专门欺负人的老鼠屎。 和林见樊相处这些时日,又是同桌,又是一起吃饭,在学校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林见樊是个怎么样的人李兆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转来时第一眼引得班上少女心泛滥,哪哪都好,接触下来,李兆觉得林见樊男神形象全部碎裂,碎裂得只剩下他这张脸了。 越是相识,林见樊身上唯唯诺诺的懦弱气息便越是浮上海面。女生们也不是只看脸的生物,无论一个人怎么帅,气质上总是唯唯诺诺一副讨好人的样子,给他的整体印象直线减分。 林见樊对人太好,好过界限,目的太明显。 恰当的好是友好,而越界的好则是讨好。 李兆不知道林见樊是没把握好度,还是对人好根本是有功利性。 余杭伟叫他带饭,语气从一开始的客客气气试探询问,到后几天知道他是个软柿子就逐渐开始直接吩咐。那语气李兆都忍不住替他出头,可林见樊却还忍得了,一直给余杭伟带饭。 要不是吴善带他过来打篮球,李兆是真的不想和他打。 余杭伟这么讽刺人,大家打球打一会就知道林见樊的球技怎么样,都在让着他。李兆总是传球给他,怕他参与不进来,而余杭伟这人知道林见樊球技不好,还专门断林见樊的球来得分,以此体现他有多么厉害。他还劝林见樊下场,林见樊还真的一点骨气也没有就下场帮他买饮料去了。 班上怨言四起,别的班级早就解散,只剩他们一个班。 二十瓶可乐碰碰撞撞的旅途终于结束,林见樊快速奔跑过来的身影被班上发牢骚的人发现。 听到有人说林见樊来了,顾朝明朝那看去,只见林见樊手提两个大塑料袋,塑料袋在林见樊快速移动的身体两旁甩来甩去。 全班都等着林见樊跑过来,等林见樊跑到队列旁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大家的视线都被他手上的两大袋可乐吸引。 林见樊只顾着快点跑过来,跑过来后目光不安地左右扫视着注视着他的全班同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见樊看到队列中李兆探出脑袋,招招手让他快进来。 简直是救星! 可林见樊还没走进队列,体育老师先一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手上二十瓶可乐,提着两大袋可乐来集合的人他还第一次见。 “干嘛去了?”体育老师问。 李兆在队列里给林见樊疯狂比手势“wc!” 林见樊没有接收到,如实回答:“去小卖部了。” 李兆当场叹气。 “去小卖部买可乐?”体育老师问。 林见樊点头。 林见樊说实话的认错样一点也没超出顾朝明对他的认知,要是林见樊用花言巧语骗老师,顾朝明才觉得奇怪。 全班都看着,体育老师看向提着二十瓶可乐的林见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是让他为难的学生。 给个处罚好像太重,不给处罚又太轻。放过这次那他的威严何在,下次这班小兔崽子不知道又会给他闯什么祸。 “我会把这事告诉你们班主任,你先归队。”体育老师说。 体育老师把任务丢给老陈。 “好,解散。” 林见樊还没归队,体育老师就宣布解散。人群散开,李兆跑到林见樊身边帮他提过一袋可乐。 “你买这么多可乐干嘛?”李兆问。 “看你们打球热,就多买了一点。”林见樊说。 苏炳和顾朝明、岑西立恰巧经过,听到他们谈话,顾朝明笑说:“这叫一点?” 果然土豪,给创口贴给一沓,两大袋可乐只是多买一点。 林见樊没有反驳,反而从袋子里拿出三瓶可乐,一一递给他们三人。 带着冰凉的可乐接触掌心,顾朝明还是懵的。 他只是恰巧经过,怎么还给他可乐? 林见樊又拿出一瓶可乐给李兆,四人握着可乐你看我我看你,苏炳先带头说一声:“谢了。” 顾朝明再一次看到林见樊脸上的公式化笑容。 顾朝明握着手心冰凉的可乐,双眼看着林见樊脸上的笑容,他能窥探出林见樊的笑容不是发自内心,只是浮于表面。 因为顾朝明没有在他眼里看到笑意,因为林见樊的笑容和他在不想谈论顾涛的时候的笑容是一样的。 虚假的,没有笑意的。 第26章 林见樊上体育课跑去小卖部买可乐迟到的事,体育老师丢给老陈,过去好几天老陈一点动静也没有。 全班同学都以为老陈会专门提出林见樊这件事在课前啰嗦几分钟,不啰嗦几分钟强调时间和集体观念也至少会带过几句说说,可这件事像是没有发生,老陈一点动静也没有。 同学们在体育课上因为林见樊没来而不能解散的怨气也没有再度发酵,因为林见樊又来说对不起了。 提着可乐上楼,林见樊让李兆将可乐放到讲桌上,李兆不知道他要干嘛。 教室里像挤满几十只未喂食的小鸟,叽叽喳喳吵闹不停,风扇开到最大,热气在教室中徘徊。 “今年也太热了吧。”顾朝明握着林见樊给的可乐拉开椅子坐下。 岑西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扇子给顾朝明扇风,顾朝明推开岑西立给自己扇扇的手:“你出汗比我还出得多,我不热了,你自己扇。” “我吸收得快。”岑西立说。 顾朝明笑出来:“什么叫吸收得快,那叫蒸发得快。” “行行行,蒸发得快。” 顾朝明抢过岑西立手上的扇子,换个角度,从自己这边猛地用力扇风。汗湿的头发丝都被扇得飞起,顾朝明边扇边对岑西立说:“这样两人都可以扇到。” “同学们。” 林见樊站在讲台上声音不算大地喊一声。 课后叽叽喳喳的教室只有少数人被林见樊不大的声音惊动。 从顾朝明那边而来的凉风吹拍着岑西立的脸颊,岑西立看到讲台上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大,音量却还是卡在喉咙里不敢出来见人的林见樊。 岑西立拍拍给自己扇风的顾朝明,示意他往台上看。 顾朝明扭过头,教室里吵吵嚷嚷,林见樊又是寻常那副局促不安、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兆站在林见樊身后不远处,顾朝明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也不知道林见樊要干嘛,但看林见樊不敢大声喊话又想让同学们看过来的样子,拍拍讲桌,大声喊一句:“同学们,安静一下,林见樊有话要说。” 李兆一喊能抵上林见樊十句。 班上瞬间安静下来,围绕在一起聊天的同学扭头看过来,一回到教室就开始学习的同学也抬起头,是林见樊完全达不到的程度。 如转学第一天自我介绍一样,林见樊站在讲台上,底下又是那几十双盯着他看的眼睛。林见樊内心紧张,他感谢李兆帮他,可看着底下几十双眼睛他还是差点退缩。 顾朝明扇着扇子,因为注意力被分走,扇扇的力度轻缓些。 讲台下同学们看不到的地方,林见樊拳头握紧,缓解害怕和不安,吞吞口水,抬手打开讲桌上的塑料袋。 “同学们,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又是公式化的笑容,林见樊仿佛只会这两样,仿佛这是他生存的法宝。 “因为我的原因让大家等这么久,我先道歉,这里还剩16瓶可乐,大家一人一瓶,”林见樊想想又说,“16瓶肯定不够,没拿到的可以到我这折现或者我待会再去买。” 此话一出,班上一时鸦雀无声,同学们看着台上诚恳道歉的林见樊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操作。 顾朝明扇子也不扇了,折起握在手心。 一阵鸦雀无声之后,班上议论声渐起。 平常人因为买东西耽误解散,最多一句抱歉。虽说“我请全班吃东西”的也有,但“不吃来我这折现”林见樊怕是第一个。 至少在顾朝明十七年生活里没有见到过这种事,他相信班上没几个人见过。 林见樊勇猛直前继续贯彻他在顾朝明心中又倔又轴的形象。 林见樊这波一人一瓶可乐道歉的操作着实让全班人都惊讶迷糊。台上的林见樊公式化爽朗地笑着,台下议论声中没有人愿意上来拿可乐,都被他这波操作给整懵。 耽误解散什么的嘴上发发牢骚,没一节课牢骚自己就过去了,林见樊特地每人一瓶可乐,搞得像犯了很大错谢罪一般。 台上没人说话,台下没人来领可乐,高二二班教室里尴尬直线上升,林见樊仿佛是尴尬制造机。 见平常唯唯诺诺的同桌无措地在台上捏着手指,李兆内心叹一口气,走上前帮林见樊解围。 李兆朝底下同学招招手:“都来拿可乐,林见樊就是想给大家道个歉,没别的意思,他也给我一瓶,顾帅、苏炳、岑西立都有。” 莫名被点名,可乐还在桌上放着,苏炳笑笑,说:“人家给你就拿着嘛,待会就上课了。” 顾朝明没吭声,岑西立不喜欢被人盯着看,被人盯着看重心都飘离身体。平时保持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态度,被李兆点名岑西立拿起桌上的可乐给同学们看。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4 虽然李兆很讨厌余杭伟,但李兆还是谢谢余杭伟第一个起身从讲桌上拿走一瓶可乐。虽然知道他也许并不是想帮林见樊,李兆还是挺谢谢他, 有人带头,班上陆续有人上台拿可乐。讲台上16瓶可乐被拿走,林见樊脸上的笑容加深。 可乐发完,林见樊胆子也大起来,在台上带着顾朝明眼中标准的公式化笑容说:“没有拿到的可以和我说,我折现。” 班上没拿到的同学立即说:“不用不用,不用折现,就迟一下到而已,不用折现那么大阵仗。” 班上同学友好,说不要折现,林见樊却执着要平均。林见樊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上执着,比如硬是要带顾朝明去医院,比如不回家在学校等着给顾朝明道歉。 林见樊执着,班上一个没拿到可乐的同学让拿到可乐的同桌倒半杯给自己,同学们纷纷效仿,才打消林见樊折现的念头。 曲盈逸出院那天,顾朝明到医院接她和她闲聊聊起这件事,曲盈逸安静地听着他说。 曲盈逸伤好出院安排在国庆假期,正好顾朝明有时间。 顾朝明利用国庆假期找到一份小超市收银员的兼职工作。顾朝明进去问一声才知道只需要星期六一天就够。因为只有一天,工资会低很多,顾朝明还是答应下来。星期六不会与上学日相撞,就是工资低一点,顾朝明还算满意。以前读书日晚上去兼职,第二天到学校不用学习还是觉得累。 顾朝明还没将自己找到兼职的事告诉老妈,帮老妈叠好衣服放进行李箱,老妈忽然递给他一个信封,说里边是生活费。 既然和顾涛离婚,曲盈逸自然有承担顾朝明生活费的责任。 顾朝明收拾好行李,老妈说待会男人会来接她,顾朝明倒是要看看男人长什么样,他要替老妈把关,别再遇到顾涛那样的人。 收拾完行李在医院等男人,和老妈谈起那个男人,顾朝明说:“对你好就行。” 曲盈逸听到顾朝明这句话低着头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朝明因为林见樊陪自己去医院怕自己哭出来而用笑容掩饰,还说医生给他讲了个笑话,他才笑成这样。 薛定谔的笑话。 曲盈逸低头笑着,眼泪千回百转,顾朝明说话总是这么直白,总是能一句话戳中她的心,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曲盈逸微笑着走过来摸摸顾朝明的头:“一晃眼你都这么高了,我记得以前你还在我怀里抱着。” 顾朝明说:“妈,你又翻老账了,人不能翻老账,翻老账容易老得快,容易小肚鸡肠,什么事都得往前看。” “你这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曲盈逸说。 “我才没有。” 曲盈逸劝他早点回家,顾朝明却说:“我还要帮你把把关,你也得让你儿子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不能随意就把我宝贝老妈给他吧。” 顾朝明眉眼带笑,在曲盈逸面前他总是一副“啊,生活多美好,我是阳光少年”的模样。 曲盈逸看着他,没有再聊那个男人,问顾朝明:“顾涛最近没回来吧?” 顾朝明点头:“他好多天没回来了。” 顾涛这么多天没回来,让他安心也让他担心,安心没有他的生活,担心他哪一天突然回来。 曲盈逸听到顾涛没回来才放心,问顾朝明:“你自己还行吧,老妈这还没弄好,我刚出院,他也刚到这边来,他老家在这边,说是以后和父母一起住。” 和父母一起?顾朝明家只有他们三人,奶奶外婆家离得远,一说到和父母一起住,顾朝明就想起电视剧中的婆媳战争。 门外有人敲门,顾朝明跑去开门,开门前就已经猜测到肯定是母亲的那个男人。 顾朝明在家还劝自己观察男人的时候不要太明显,不能男人一来就盯着人家上下看个遍。记住要偷偷地看,不要太明显,顾朝明还对着自己家的镜子实验过怎么样才能偷偷地观察,不失礼也不被人发觉。 顾朝明什么都想好,见面说什么,男人问他问题他该怎么接,他如何才能知道男人对母亲怎么样。顾朝明想自己是母亲这边的亲属,他也是个男人,要给母亲好好看看。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思考着一切。 准备这么久,当真正看到母亲的那个男人,即使以后自己要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开门看到男人那一刹那顾朝明内心莫名挺不是滋味。 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西装,油头,四五十岁模样却还是精神焕发,和母亲很配。 男人在门口看到开门的顾朝明友好地笑笑,进来和他打招呼,问曲盈逸:“这就是朝明吧?” 曲盈逸点点头。 “你好”顾朝明生涩地说。 “你好,”男人点头,“这么高啊,还这么帅。” 顾朝明笑笑。 没有时光的沉淀,尽管准备这么久,在男人的引导下,顾朝明还是无力抵抗,没能成为能够主导的大人,被男人采访一般,顾朝明完全被动,不知不觉跟着男人的谈话方向走。 顾朝明vs母亲的新男人。 顾朝明完败。 简单的交谈后,顾朝明帮母亲将行李拖上男人车后备箱,和老妈说几句话,看着老妈和那个男人一起开车离开,消失在自己视线。 顾朝明一个人走回家,路边绿树高墙,顾朝明心里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期待。 抑或是别的什么。 第27章 “他们说月考成绩出来了,还说我们班考得特别差。” 放完国庆假,学校进行第一次月考。 跨过十月的门槛,持续整个九月的三十六七度炎热终于肯消停,蝉鸣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散去,老陈带着自己班的月考成绩表,脸上神色不辨喜哀地走进教室。 班上同学大多都已听闻这次月考考得差的消息,一个个看到老陈走进教室都默不作声,不敢与老陈对视,全都偷偷盯着老陈,希望从老陈的表情或者动作上看出成绩到底有多差。 老陈始终面不改色,走进教室后照常在班上绕一圈检查卫生。 “西立,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顾朝明随便问问身边的岑西立,不料检查卫生的老陈恰好从桌边经过。 老陈对他说:“先关心你自己的成绩再说。” 顾朝明干笑不说话,等老陈走后继续问岑西立考得怎么样。 老陈的劝诫消散在风里。 “顾帅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成绩吧。”岑西立也劝他。 顾朝明还是笑笑,不羁地说:“我成绩有什么好关心的,不就那样。” 顾朝明说的是实话,他的成绩确实没什么好关心的。他没有付出努力,他也不想着有收获。 顾朝明也想认真努力一把,体验班上同学们考试公布成绩前的忐忑不安,那样也许能让他枯燥的生活添上一点学习的色彩,可顾朝明终究只是想想,没有实行,实行不是半途而废,而是开门告退。 没有足够的知识积累,顾朝明一开始努力,眼前面对的是一座因为他的懒惰而堆积起来的知识大山,堆积得太多,顾朝明无路向上攀爬,而其他人早已登到山顶。 老陈检查完班级卫生,背着手走上讲台。 未拉开的窗帘外,日光融融,将大地整个笼罩,绿叶融在阳光里格外油亮,像刷上一层新釉。蝉鸣已走,无人陪伴的阳光无聊地从拉上的窗帘缝隙中窥探高二二班教室,希望能找到一点乐趣。 教室里一片安静,平时吵吵闹闹的少年少女们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宣判。 老陈在讲台上咳嗽一声,扫视一圈底下安静得出奇的同学们,看来这是知道自己成绩了啊。 “这是我们分科后第一次月考,成绩单就在我手上,你们消息比我灵通得多,考得怎么样肯定心里有数了吧。”老陈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同学们说。 同学们一阵心虚。 苏炳笑着接话道:“我们消息哪有您灵通。” “少在这撒谎啊,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消息精通得跟个猴似的。你们都知道考得怎么样,我也不跟你们在这绕,这次月考考得确实很不理想。怎么个不理想法,你们自己看。成绩太差,我都不好意思一个一个念了,成绩单我给班长留一份,下课你们自己去看。”老陈说着把成绩单递给讲桌旁近距离接触的同学,让他传下去给班长。 都很担心自己的成绩,讲桌旁的同学第一个拿到成绩单当然得先偷摸着看一眼自己的成绩,同学们都翘首关注着他手上的成绩表,只见拿到成绩表的同学才刚开始看,一声“卧槽,这么牛逼”就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考得很好吗? 那同学坐在老陈边上,一句“卧槽”后,意识到自己在老陈面前说了脏话,连忙捂住嘴偷偷抬眼看看老陈。老陈和班上同学分析成绩,没听到他说话。 后边第一排的同学已经迫不及待伸手戳他的背也想看成绩。 “牛逼了,林见樊,我们班第一名!”传成绩单时,讲桌旁的同学对第一排同学说。 讲台上的老陈早就知道林见樊的成绩肯定会引起班上的骚动,更何况是在这种全班都没考好的时候,他一个人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老陈说:“这次有进步的也有退步的,还有退步很大的,我想你们心里对自己的成绩也有点数。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想罚你们,你们自己都去想想自己到底这段时间干嘛去了,再想想自己的成绩,是真的没考好还是自己玩去了,松懈了……” 成绩单传得慢,过手的每个人都得看一遍,每个人看到成绩单上第一名都不禁感叹。 “卧槽,转学生这么厉害。” 消息散播得快,林见樊第一名的成绩瞬间在班上炸开锅。因为退步而出奇安静的班级现在又因为他们班的第一名热闹起来。 班上讨论第一名的声音渐旺,老陈提醒他们:“别总讨论人家的成绩,先看看你们自己的。” 苏炳看到成绩单:“卧槽,我们班真的来了个成绩好的啊,直接抢占第一。” “这是天降学霸啊。” “卧槽,这真学霸。” 成绩单传阅的范围越广,班上讨论林见樊的话题越来越火热。自己成绩还没看到,先问别人林见樊到底多少分。 看这第一名的话题控制不住,老陈出面说:“这次呢,我们班考得最好的是林见樊,你们也看到成绩了,年级第一。你们看看他的成绩再看看你们的,我们班也不是第一次得年级第一,好好给我想想你们成绩到底怎么后退的……” 刚开始说成绩的时候,底下的同学像闷在高压锅里的粥不太敢放肆。当老陈也开始说林见樊的成绩,高压锅出气孔的盖子被拿掉,一下讨论声鸣笛四起。 坐在最后,顾朝明没有关心成绩,只听旁边的同学讨论第一名如何如何。 顾朝明想到林见樊刚转来时,老陈就已经言语中无意透露过林见樊成绩好的事,只是林见樊来到班上后的这些骚操作,让顾朝明都忘记他还有学霸这个设定。 顾朝明抬眸朝自己班话题热点第一名林见樊那看去,林见樊谦虚地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班上投来的视线络绎不绝,林见樊不敢直视,嘴角平淡没有笑容,好像他不是得了第一名,而只是老陈普普通通夸奖他一样。 李兆作为林见樊的同桌,相处这么久知道自己同桌成绩好,但没想到一考试这么牛逼。 李兆撞撞林见樊的手:“深藏不露啊,同桌。” 林见樊谦虚地笑笑。 前边的余杭伟转过头来,很不合时宜地来一句:“等今天等很久了吧。” 林见樊一开始没懂余杭伟这句话什么意思,但看到余杭伟讽刺地笑笑转过头去,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李兆注意到林见樊脸上的笑容听到余杭伟的话后霎时消失不见,成绩好反而像是他犯的错。 李兆拍拍林见樊,轻轻对林见樊说:“别理他。” 林见樊又公式化地笑笑。 顾朝明只想看一眼他们班转来的学霸,无意在远处观看到这一幕。隔得远,顾朝明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余杭伟脸上的讽刺笑意,顾朝明也能把当时的情况猜中七八分。 无非是成绩太好,被人嫉妒了呗。 看来第一名不是那么好当,还得被人讽刺,顾朝明摇摇头收回视线。 回家睡觉躺在床上,林见樊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白色月光反复想着余杭伟的话。 平常他都谦虚地说自己成绩不好,一到考试考这么好,余杭伟在说他装。 没人注意到他一下午因为这句话闷闷不乐,他总是笑着。 林见樊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伤心,他拉起盖在身上的薄被,盖过头顶。月光和床头小夜灯的微光隔离在薄被外,薄被包裹的黑暗里,林见樊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然蜷缩着身子,抿着嘴无声笑起来。 教室里讨论月考成绩的声音如火如荼,刚知道成绩,是最按捺不住讲话的时候,老陈知道他们肯定忍不住,索性不管,留出这节课让他们讨论成绩,讨论完就舒坦了。 除了对自己本身下降或上升的成绩的关心,讨论话题最热的必然是新转来就占领年级第一的林见樊。 这种成绩又好长得又帅的转学生只在小说、电视剧里见过,哪想到会落到自己班上,简直是完美男神,就是性格上差点,太懦弱,没骨气的样子。 要是林见樊性格上到位,顾朝明能猜到班上女生是个什么状态。 肯定“哇”声一片,伴着声声尖叫,还有大把花痴,课后无限讨论,可惜林见樊一手好牌被一顿摸不着头脑的骚操作打得稀烂。班上人的关注点全都在他的成绩上,而不是他的优点上。 成绩好,长得帅,会画画,字好看等等一切优点通通都被他那唯唯诺诺的性格所遮盖。一提起林见樊,班上很多人脑子里都是他频繁的笑容和烂好人形象。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李兆眼里施灿灿不管是真柔弱还是装的,那都是可爱。随别人怎么说,老子就觉着可爱怎么了? 同理,在楚瑶眼里林见樊的懦弱根本不是事,虽然荆佳如都说林见樊这人挺没趣的,除了颜值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点,但楚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在林见樊面前不自觉把大大咧咧那一套都收起来,变身成弱不经风、笑不露齿的小女子。 就连自己一落千丈的成绩也没心思顾及,得知林见樊考得年级第一,楚瑶比自己考第一都还激动,虽然她没考过第一,不知道自己考第一会有多激动,但现在林见樊考第一,她就激动啊。 楚瑶自己都数不清自己一节课偷看了林见樊多少次,越看越觉得帅。 “还看小心脖子正不过来啊。”荆佳如笑她花痴。 楚瑶转过头来,扭动脖子:“我脖子好着呢,还能看好几千眼。” “咦,恋爱中的……哦,不对,你还没恋爱,你还没告白呢,只能算单恋,单恋中的女人好可怕。” 楚瑶气鼓鼓地看着荆佳如:“你不提醒我会死啊?我就是单恋怎么着了?” 楚瑶和荆佳如聊着天,后排顾朝明看着自己的试卷:“太小气了吧,给我多加一分都是好的啊。加一分让我上个三百多好看啊,299跟促销一样。” 顾朝明学着促销语气对岑西立念叨:“原价一千九百九十九,现在只要二九九,你没有听错!只要二九九!只要二九九您就能将这套试卷带回家。只要二九九不用开个家庭会议,不用……” 岑西立在一旁听着,推开顾朝明:“顾帅你消停点吧。” “都别说话了!”班长嘹亮的一嗓子让全班安静下来。 讲台上老陈在班长一嗓子吼出来的安静中用手搅和着他刚写好堆成一堆的碎纸条。 老陈搅和几下碎纸条,让后边的同学在堆放杂物的角落里拿上来一个纸箱,将撕碎的纸条都放进纸箱里。 这看来还得抽签啊,同学们想。 在全班的注目下,老陈提着箱子抖动几下,把纸箱里的纸条抖匀:“这次因为分数差距太大,十多名以后有几个没退步的?所以这次分为小组一对一学习,我们班四十个人,两人一组正好二十组,我也不给你们压力,什么没完成作业连带惩罚我都不会弄,靠你们自觉督促学习,有不懂的就问你的组员……” 苏炳在底下说:“又是老陈的虚把式,用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不记得了。” 前桌的李兆非常同意苏炳的话,转过头来说:“上次也是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纯属老年人心血来潮。” 林见樊微微笑着侧头听他们俩说话。 李兆对林见樊说:“你是不知道老陈以前有多少花样……” 老陈还在台上说:“后二十名的名字都在这个纸箱里,只有前二十名能抽,抽到谁就和谁一组……” 苏炳听到老陈的抽签规则在底下喊:“老师,你这不尊重人权,我也要抽。” “你想抽你就考好啊。”老陈说。 按成绩排名顺序抽签,林见樊考得第一,自然第一个上去抽。 林见樊起身走向讲台,李兆在他起身后还给他打气:“好好抽,一定要抽中我。” 说到分组,李兆首选当然是想和自己的小可爱女神施灿灿一组,但想到林见樊在班上除了自己这个同桌没有玩得特别特别好的人,林见樊又是个不反抗的性子,李兆怕别人会欺负他,只能牺牲自己的幸福和林见樊一组。 林见樊这么高的分数,他想抽哪个就抽哪个,李兆觉得只要不和余杭伟在一组都是幸事。 站上讲台,讲台下已经是都能叫出名字的熟悉脸庞,不再是初来乍到的陌生。 二十张折起的纸条边缘摩擦着林见樊的手指皮肤,林见樊凭着感觉在二十张纸条里摸索,希望仅靠着自己手指的触感辨别出哪张被老陈写上李兆二字。 在纸箱里摸索一阵,林见樊指间摸过一张又一张纸条,最终锁定其中一张。拿出纸条时,林见樊心中祈求“一定要是李兆”,李兆也在底下紧盯着林见樊抽出来的纸条。 全班安静,丝丝议论声在教室上空漂浮。 第一个学习小组即将揭晓,老陈让林见樊打开抽出的纸条,全班的视线都聚集在林见樊的手指上。 “他怎么抽个签跟买彩票开奖一样?”顾朝明说。 “林见樊第一名嘛,人又好说话,你想和他学习,他能帮你学习,你不想和他一起学习,依他这性子也不会太管你。”岑西立说。 顾朝明一想也是。 反正前二十名抽,没他什么事,顾朝明坐在位置上看林见樊抽签,忽然想到自己不能上去抽,但岑西立是前十能上去啊! 顾朝明扯着岑西立的手臂说:“西立你一定要抽中我,那我就能自由了,苏小妈不用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岑西立看顾朝明这弃兄弟于不顾的样:“那也得看我抽到谁,我也想和你们一组,但我怕抽不到。” “怕啥,”顾朝明坐好,“尽管抽。” 台上万众瞩目的林见樊打开纸条,李兆一看林见樊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林见樊肯定没抽中自己。 林见樊亮出手中的纸条,上边写着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 李兆叹口气,这是命运不肯将他俩分在一组。 林见樊拿着纸条走下讲台,李兆安慰他:“没事。” 顾朝明的视线跟随着林见樊的脚步走下讲台,看到李兆安慰林见樊。 一只手臂在视野里挥来挥去,希望博得顾朝明的关注。 顾朝明知道是苏炳,也知道苏炳想说什么,他们两个都是不可以上台抽的,苏炳肯定也想和岑西立一组。 顾朝明直接打破他的想象,指指自己又指指岑西立,最后笑着竖起大拇指。 “我们俩才是最好的一组,你找你的奇缘去。” 隔着空间,两人无语言纯比划沟通,苏炳送顾朝明一个中指,顾朝明朝他双手一摊:“你能怎样?” 苏炳用口型对得意的顾朝明说:“你等着。” 轮到岑西立上去抽,顾朝明还捏捏岑西立的手臂,给岑西立按摩。 “好好抽。”顾朝明说。 岑西立上台在纸条堆里摸出一张,看到纸条上边的两个字,忍住不笑出声。 在岑西立没揭开纸条前,顾朝明还迷之特别有信心,觉得岑西立一定能抽到自己。看到岑西立揭开纸条后的憋笑,顾朝明不知道自己的迷之信心是哪来的。 岑西立拿下来的纸条上赫然写着两个字——苏炳。 苏炳差点笑抽过去,隔空给岑西立飞吻。 “做得好!”苏炳竖起大拇指。 顾朝明郁闷。 后来好几个人都没抽到他,顾朝明破罐子破摔,谁抽到就是谁,反正他也不学。岑西立没抽到他,顾朝明只觉得幸运女神从未关照过他,等有人真抽到他,顾朝明觉得不是幸运女神不肯照顾他,而是照顾他的厄运之神太过于强势,把他的好运都吓走了。 都已经破罐破摔随便谁都行了,老天还是安排一个他最不想一起组队、看都不想看到的人抽到他。 当吴善以班上第十九名的成绩抽到他的时候,顾朝明简直有上去撕掉那张纸条的冲动。 因为只有前二十名能抽,为了避免乱套,老陈将写着前二十名名字的纸条都握在手里,上台抽签前先领一张自己的纸条再抽。 自己一张和被抽中的顾朝明一张,手握两张纸条吴善需要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拿给顾朝明。 吴善人怂嘴大,在背后传谣言是他的绝活,但要他真去惹顾朝明,吴善怕顾朝明一个暴脾气打他。 吴善看到纸条上写着顾朝明的名字,眉毛都吓得一抖。天,这是干嘛?上讲台之前都祈祷别抽到顾朝明,结果还是被他给抽中。 吴善机智地趁着老陈还在这,飞快跑下讲台,专门路过顾朝明桌边,将纸条扔在顾朝明桌上,假装淡定地快步往自己座位上走。 苏炳在座位上拍腿直笑,顾朝明简直想翻白眼,怎么就让吴善给抽中了? 顾朝明不是拖拉性子,纸条落在桌上,看一眼逃跑的吴善,顾朝明立马拿起纸条对老陈说:“陈哥我要换。” 老陈看向他:“换?有人想和你换,你和他换。有要换的,各自换啊,换完班长给我列张表。” 老陈也是随便,下课后苏炳可嘚瑟地跑过来嘲笑顾朝明,拿出写着岑西立名字的纸条在顾朝明眼前晃:“看,这就叫缘分,你和吴善也真是孽缘,这么抽都能抽到。” 顾朝明瞪他一眼:“滚。” 苏炳:“哈哈哈哈哈……” 班上各种换纸条,顾朝明搜罗一圈,找几个人想和他们换,结果要不就是已经确定登记了,要不就是被别人换走,顾朝明拿着吴善的纸条站在走廊上独自烦躁。 被赶走的苏炳阴魂不散从教室里跑出来,再一次拿着岑西立的纸条在顾朝明眼前晃:“给你看看我的奇缘。” 顾朝明瞪苏炳一眼,趁苏炳分心,伸手抢过他手上写着岑西立名字的纸条,明明是硬抢,却还说“和你换下。” 顾朝明将吴善的纸条硬塞给苏炳。 岑西立换吴善,这天差地别的买卖苏炳打死都不干,上手就和顾朝明抢。两人抢一张纸条,从教室前门抢到教室后门。 苏炳釜底抽薪一下抽过顾朝明手中岑西立的纸条,死性不改忘记刚刚是怎么被顾朝明抢走的,又在顾朝明面前炫耀。 “西立抽的是我,我待会就去和班长说登记。” 走出来的岑西立看他们两个幼稚园小朋友抢玩具:“你们两个。” 苏炳炫耀,顾朝明抓准时机,一把捏住苏炳不停晃动的手臂,钳制住苏炳,另一只手速度极快地扯住苏炳手中岑西立的纸条。 只听“刺啦。”一声 纸条碎裂的声音,一人一半。 苏炳拿着一小半纸条怪顾朝明:“顾帅,你把西立撕坏了。” “谁叫你不跟我换。”顾朝明说。 两人一番幼儿园争斗后,顾朝明还是将岑西立另一半纸条还给苏炳。顾朝明两手空空,再去找吴善的纸条,发现吴善的纸条被揉成一团安静地躺在走廊地板上。 顾朝明捡起来,苏炳在一旁起哄:“撕掉它!撕掉它!” 没人换,真的要和吴善一组吗?顾朝明烦得直挠头,靠在走廊上杂耍一般将吴善的纸条左抛右抛,一个没接住掉在地上。 顾朝明跑过去弯下腰,一双指若削葱的手出现在眼帘,手后一双黑色运动鞋。 白天黑夜颠倒,周围嘈杂吵闹,顾朝明又回到盛夏那个罪恶的夜晚,他第一次遇见林见樊的那个夜晚。 同样是这双指若削葱的手帮他捡起传单。 顾朝明永远无法忘怀的那个夜晚,那晚的霓虹灯闪烁,他闷在炎热的头套里,发丝间全都是黏糊的汗水。 他记得那晚的人潮拥挤,再往前是他不想再回忆起的不断晃动让人无法看清的光影,灰黑色的重影堆叠。 指若削葱的手指捡起吴善的纸团递给他。 “谢谢。”顾朝明接过说。 林见樊问他:“你是想换纸条吗?听你上课说想换。” 顾朝明靠在走廊栏杆回答:“算了吧,懒得找人,反正老陈也是说说。” “和我一组的人也想换,要不你和他换?”林见樊提议。 顾朝明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这么好他还挑?” 听到顾朝明这句话林见樊一愣,盯着他眨一下眼睛,脸上满是惊讶。 顾朝明看着林见惊讶的脸庞微皱眉头。 嗯?干嘛不说话?惊讶个屁啊?为什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林见樊没有说话,倒是苏炳在旁边起哄:“反赚不亏!” 顾朝明踢他一脚,捂住他的嘴巴:“你瞎说什么?” 捂着苏炳的嘴巴,顾朝明对林见樊解释:“我是说你成绩好,没别的意思。” 说完看林见樊一眼,顾朝明看到林见樊的表情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好像不太好。 为什么和他说话突然这么难? 顾朝明急忙解释道:“也不是说你人不好,你人也很好……” 苏炳被捂住嘴巴还不停起哄:“哦吼!” 顾朝明想想对林见樊说:“人很好,嗯,人和成绩都很好。” 苏炳一下挣脱顾朝明的桎梏:“我们聊天鬼才顾帅还有这种时候,顾帅别害羞嘛,夸人家就好好夸嘛。” 顾朝明一把勾住苏炳的脖子:“你整天瞎起什么哄。” 苏炳挠顾朝明痒痒,林见樊看着他们这么闹,脸上露出第三种笑容,可惜正和苏炳闹腾的顾朝明没有看到。 岑西立看着课间打闹就没停过的两人摇摇头,走过来对林见樊说:“别理他们,他们就是两个幼稚鬼。” 两个幼稚鬼闹够了,顾朝明闹出一身汗走过来问林见樊:“你和谁一组?我去和他换。” 林见樊抬起头,顾朝明带着一身与苏炳闹腾过后的热气,恍惚间似看到林见樊自带水波的眼眸中闪出亮光,随后是林见樊许久未见的第三种笑容。 顾朝明看到林见樊嘴角的笑意同样咧嘴一笑,走进教室,走到林见樊所说的那人面前问他:“你和林见樊一组是吧?” 那人点点头:“怎么了?” “把林见樊的纸条给我。” “你干嘛?” “你不是要换吗?我和你换。” “…………” “换不换?嗯?” “好。” 交换完纸条,写着林见樊名字的纸条夹进顾朝明的课本,而写着顾朝明名字的纸条在月光满地的夜里躺在林见樊手心。 第28章 四十人外加一个热情激昂的地理老师瓮在一间不大的教室里,四把电风扇齐齐转动,最靠近后门那把吱呀声叫得最大。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躲过台上地理老师的视线,穿过排列不算太整齐的课桌,经过好几个同学之手终于抵达顾朝明的课桌。 笔记本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大,虽小但厚,皮质封面。 自和顾朝明成为一个学习小组,林见樊纠结着该怎么做到老陈说的互相学习。林见樊不对顾朝明多加管束,不会因为在一个小组而追着让顾朝明学习。老陈都说了不会追究,林见樊不想小组形同虚设,又不想太压迫顾朝明学习,所以就准备一本笔记本把每天的家庭作业都抄在上边,写上交作业日期和各科老师的作业要求。 第一次是叫别人在课间传递过去的,林见樊在第一页写明笔记本的用处,抄下今日的家庭作业,没想到第二天笔记本回来的时候上边还有顾朝明的留言。 “幸苦了,你就当我做了,可以不用每天写。” 可林见樊不听话,第二天还是在放学后跑过来将摘抄家庭作业的本子拿给他。 “我都说不用了。”顾朝明对拿着厚厚的家庭作业摘抄本的林见樊说。 看到林见樊茫然又不知所措的表情,顾朝明顿时心一软,拿过林见樊手中的笔记本:“那…那行吧,你继续抄,反正我也不会写。” 从此好几天林见樊都坚持给他抄家庭作业,顾朝明在家闲得无聊也会在笔记本上随便写写画画。 打开的家庭作业抄写本摊在桌上,字迹端正,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一点也不歪斜,连老师课上说的明天要检查的背诵都写在上边。 这认真劲,顾朝明佩服。 只剩最后几分钟下课,顾朝明关上从林见樊那来的家庭作业本,放进书包。 班上同学都喜欢地理老师,因为地理老师有一个好处——不拖堂。下课铃一响,地理老师收拾教案,底下放学的学生们收拾书包。 家庭作业中还有一本作业本没发,课代表在座位上叫同学们先别走,他先去办公室搬作业。 顾朝明和苏炳等到明天早上来抄也无所谓,可他们三人组学霸岑西立需要等,顾朝明也不急,安稳地坐在位置上。 放学的同学急着回家,一堆作业散落在讲桌上,大家围成一团挤在作业堆里找自己的作业本。顾朝明让岑西立别动,凭借着自己的身高和视力优势一下帮岑西立拿到作业本。 杂乱的作业堆里,拿过岑西立和自己还有苏炳的作业,一本带“樊”字的作业本出现在顾朝明的视野。班上只有林见樊一个人名字中有樊字,顾朝明看到顺手帮林见樊拿过作业本。 想着林见樊应该在人群中找自己的作业本,可拿着作业本扫视一圈却没见到人。 林见樊的课桌还未收拾,远远地顾朝明看到林见樊桌上课本摊开,书包也未拿。 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户,顾朝明才发现原来林见樊在外边走廊扫地。 将作业本放在林见樊课桌上,顾朝明回到自己座位。 拿到作业岑西立拉开书包拉链将作业本放进书包,而顾朝明直接把作业本放在课桌的书堆上。 岑西立看一眼书堆上被顾朝明遗弃的作业本:“这个挺简单的,你应该会做。” “今天不想做。”顾朝明看似随意地回答。 岑西立说容易他也想试试,可班级前十学霸说的容易和他理解的容易不在一个层次,顾朝明想想还是算了。 苏炳背着书包走过来,三人一同走出教室,经过走廊顾朝明和扫地的林见樊说:“你的作业本我给你放桌上了。” “谢谢。” 谢谢是林见樊的代名词,每天对谁都是“谢谢”“谢谢”。 顾朝明从开始的提醒到后来的慢慢习惯,林见樊的谢谢和对不起已经失去它的价值。 “林见樊今天怎么又扫地,他不是星期一刚扫完吗?”走下楼梯岑西立问。 顾朝明摇摇头:“他不是今天扫地吗?” 顾朝明看向坐在林见樊后边的苏炳,苏炳一脸干嘛看我的表情:“我又不知道林见樊为什么今天扫地,我只是他后桌,你邻居知道你爸今天为什么回来吃饭啊?” “小妈今天火气很大啊。”顾朝明说。 “没有。”苏炳狡辩。 顾朝明笑问:“和你那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分手了啊?” 苏炳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连岑西立都忍不住笑:“最近没怎么听你说她,这不就是分手了。” 苏炳一声哼:“这次是真分手了,我重回自由身。” 顾朝明笑着和岑西立说:“让我们一起数数苏小妈到底重回自由身多少次。” 顾朝明折手指开始数,岑西立打断他:“不用数,他有多少个前女友就有多少次恢复自由身。” 苏炳斜眼看着取笑他取笑得起劲的岑西立和顾朝明,看到从远处走来的陈海洋:“冤家路窄啊。” 顾朝明和岑西立、苏炳站在学校大堂,陈海洋一个人从对面走来。一看到陈海洋,顾朝明和苏炳自动进入保护岑西立状态。陈海洋不知道又有什么鬼点子,就怕他伤着岑西立。 双方擦肩而过,顾朝明和苏炳经过时听到陈海洋口中发出的啧啧声。 一个擦肩,几声“啧啧”,不屑的眼神。 苏炳的怒气一下被点燃,本来就因为和女朋友分手火气大,看到陈海洋一副自大的模样更是受不了。 一阵清风,身边空下一块,岑西立立马反应过来拉住苏炳让他别惹事。 拉着苏炳听到身后有动静,岑西立转过身,一个挺拔人影站在楼梯旁。 身后是教学楼通道口的夕阳,气温未降,依旧是那身蓝白校服,宽大的校裤。 尤鑫站在楼梯边,如往常只是观看一场闹剧一般沉默,眨眨眼,低眸看向转过身来的岑西立。 尤鑫总是冲冲撞撞忽然出现在他的世界,没有预兆,他还没准备好就已经被打得措手不及。 岑西立对于别人的事总是能安排得井然有序,可一碰上自己的事——关于尤鑫的事,他又会被打回原形。 岑西立与尤鑫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望,对望的时间很短,只有几秒,终是尤鑫先移开视线,岑西立垂眸。 “你什么意思?”苏炳抓住陈海洋的肩。 岑西立跑过去,扯过苏炳,顾朝明站在一边盯着不出声的尤鑫。 “要不今天就把话都说明白。”顾朝明对尤鑫说。 这边刚拉过苏炳,那边顾朝明又开始了。 “顾帅,走了。”岑西立拉着苏炳走到顾朝明身边,一手拉一个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你俩别这么冲,别一挑就炸。”岑西立劝他俩。 “我哪冲了,海狗嘴臭好吗?”苏炳今天火气真的挺大。 顾朝明都感觉到了,走过来拍拍苏炳的肩:“算了算了,西立还得回家。你不就和女朋友分手了吗,你真喜欢啊?这次分手反应这么大。” 苏炳不自在地说:“有那么一点吧。” “没想到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话。”顾朝明说完就被苏炳给瞪了。 顾朝明拍着苏炳的肩笑:“行了,不就分手了吗?待会去吃冰棍消消你的火气,看在你失恋的份上,这次我请你。” “你说的啊。”苏炳一下来了精神。 “我说的还有假?”顾朝明看向岑西立,“西立你去吗?” 岑西立摇摇头:“我得回家。” “那行吧。” 学校外冷饮店,顾朝明和苏炳一人一个大甜筒,顾朝明付完钱,同路的那一小段苏炳一直在骂挑衅的陈海洋和无所作为的尤鑫。 下车走进小区,顾朝明习惯性地走到小卖部问问成姨顾涛在不在,今天有没有见到他。 夕阳在楼道里徜徉,顾朝明踩上满是灰尘的楼梯。身后拖拽着一条长长的影子,影子被楼梯分割成锯齿状。顾朝明走到自家门前,成姨说今天上午顾涛来买了一包烟就朝小区外走了。 钥匙插入锁孔,门锁转动,隔着一扇铁门顾朝明感觉到门内的寂静。 顾涛应该没在家,顾朝明猛地拉开门,拉开的门板带起一阵风。 门内空无一人,没有关上的窗户夕阳偷翻入内。 顾朝明松一口气,转身带上门,放下书包先去上个厕所。 吃完饭洗碗洗澡,窗外偷翻入内的夕阳又悄悄逃出窗外,夜色趴在窗边凑热闹。 窗外夜色引来阵阵夏夜的风,顾朝明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知不觉已到九点。时间迷茫,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好像每天都在重复。 吃饭,洗澡,睡觉,玩手机,上课玩手机,下课抽烟……匆匆过完一天,没有实感,只有手机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告诉他,现在已经是你人生几点,你今天已经度过几个小时,你还有多少个小时会失去今天。 顾朝明刷着手机无聊地拿过书包,打开林见樊给他的家庭作业记录本。虽然笔记本上的作业顾朝明都没有做,但给林见樊写留言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林见樊太过正经,有时候的回答也令人生笑。 顾朝明躺在沙发上,家庭作业本靠在他弓起的双腿上,手上拿着一支水笔给林见樊留言。 茶几上手机亮起,拿起手机一看,顾朝明立马合上正写着的家庭作业本,整个人腾地坐起身,将笔记本放在擦拭过的茶几上。 “喂,妈。” 顾朝明脸上给林见樊留言的笑容因为曲盈逸一个电话瞬间洋溢满脸。 “吃饭了吧,这么晚了。”曲盈逸问。 “早就吃了。”顾朝明说。 “顾涛今天回来了吗?” “没有。” 顾涛昨天半夜回来,睡梦中顾朝明隐约听到他在吐,顾朝明没理他。 曲盈逸说:“最近都在忙一些事,所以有很多事耽搁下来。” 顾朝明不问她在忙什么,他只担心老妈的身体:“身体怎么样了?” “一直在修养,你别担心。” 顾朝明又问:“妈,你在新家怎么样?他们对你还好吗?” 顾朝明看起来说得轻松,只是随口一问 ,但开口前顾朝明一直在斟酌筛选用词,反复选择,最终选定新家这个词。 “他对我很好,他的女儿也是,她女儿很喜欢我,我本来还担心小孩子都会讨厌后妈,可她昨天还叫我妈妈,唱学校学的英文歌给我听。” 曲盈逸话语中含笑,隔着电话顾朝明也能听出来。 母亲开心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顾朝明说:“那就好。” “你以后就是他的哥哥了,想有个妹妹吗?” 顾朝明笑笑,他一直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体会过一直有人在身边陪你长大的感觉。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一个好哥哥。 “过几天他父母才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我还有点担心,好久没有这种担心了。” “像小女孩见家长的紧张。” 顾朝明一句话将曲盈逸逗笑:“你妈都这么老了,还小女孩,又不是十七八岁。” “你就是十七八岁嘛。”顾朝明说。 “你这孩子,”曲盈逸笑着,“等这边都安定下来,我就接你过去啊,再等等。” 顾朝明“嗯”一声,知道母亲也不容易。 第二天林见樊收到的家庭作业记录本顾朝明的留言只有一半,顾朝明没有写完,挂断曲盈逸的电话忘记还没写完这件事。 夜里气温降低,夜色深处点点星火,一半是天上星,一半是地上灯。 卧室里灯光尽灭,窗外星光独自闪耀,窗内借着月光不至于全部黑暗。月霜铺满家具,顾朝明躺在床上,盯着月霜覆盖的衣柜出神。 听说那边条件很不错,毕竟男人是个还算成功的商人,只见过一次面,衣冠楚楚。顾朝明躺在床上想象以后的生活,想象小女孩叫他哥哥,想到苏炳歪辫小女朋友给他洗脑的“哥哥”还有点怕。 女孩才上幼儿园就已经会唱英文歌,听曲盈逸说她还能流畅地用英文对话。 如果自己到那个新家,小女孩用英语问他问题,如果男人问起他的成绩…… 夜色拥有的不仅是黑暗,还有睡不着的人们的胡思乱想。 一直懒懒散散,走一步算一步的顾朝明在月霜满地的夜里忽然深切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第29章 最后一抹属于黑夜的灰撤出天空,天际慢慢翻出鱼肚白,一轮新日无声地伏在天边。 晨光跳入未关的窗户,脚步轻得听不见,没有惊扰到趴在书桌上睡觉的少年。当熹微的晨光抚上少年的脸庞,楼下早起的小鸟也叽叽喳喳地鸣叫。 几分钟后,书桌前沉睡的少年终于有动静。他被鸟叫声吵醒,坐起身,却还是闭着眼,鼻间呼吸匀称,呆坐几秒,迷迷糊糊起身。 晨光以为他醒了,可少年只是掀开被子,一下扑倒在桌旁的卧床上。 不知又过去多久,书桌上的手机响过无数声,床上的少年才再次有动静。 模模糊糊的铃声在耳边奏响,顾朝明翻一个身,闭眼抬手摸到不停震动的手机关闭闹钟。关一下闹钟似乎已经用尽他全部力量,就着这个姿势顾朝明又陷入最后三分钟沉睡。 三分钟后顾朝明感觉脖子有点疼,全身骨头都有点不舒服,像没上油的机器。 睡醒的顾朝明从床上坐起,活动活动脖颈,扭头看向窗外。又是一个大晴天,窗外的阳光在卧室地板上作画,画出打开的窗户轮廓。 看一眼窗户,顾朝明又转向视线所及之处的书桌。 书桌上作业本摊开,台灯还未关,书包挂在椅背上,拉链拉开,张开一个大口。 自己昨天晚上好像在那睡过? 顾朝明坐在床上挠挠头,记忆中依稀存留着自己从书桌前走向卧床的画面。 头脑越来越清醒,记忆一波涌来。 自己昨天好像做作业睡着了,然后大早上还没睡醒又起来跑到床上睡? 这作业的催眠效果比安眠药还要好,顾朝明伸着懒腰想。 黑夜里的情绪最为敏感。 昨夜已经睡下的顾朝明想到曲盈逸新家的生活、想到小女孩叫他哥哥、想到男人问他成绩…… 凭着一股力量,已经睡下的顾朝明像打入一管鸡血又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挑灯夜读。 自己的成绩不能给母亲丢脸,最少也得像个样。 后悔没带岑西立放学时说简单的作业回家,顾朝明打开书包,拿出胡乱塞进书包以防教导主任检查的乱七八糟的课本和习题册。 任何事一开始总是迷茫的,也是最艰难的。 手头的几本习题册和课本基本对不上号,带了课本没带习题册,要不就带了习题册没带课本。看着桌上几本书,顾朝明竟感到无从下手。 凭着夜里胡思乱想来的这股劲,顾朝明埋头苦读好几个小时,最终被作业推向深深的睡眠,还梦游似地跑回床上睡觉。 顾朝明揉揉有点发酸的脖子走到书桌前翻看自己书桌上的作业。 寥寥草草几个小时没写几个题,对一下答案还有几个是错的,语文书被折出许多个角,英语书翻在单词表。 几个小时的闷头苦干也没干出什么结果,果然夜晚是最容易情感化,最能让人有拼劲的。 想象的新家,无法完成的作业,无法保护的母亲,窗外的夜色,无一都在催促着顾朝明反复认识自己的不足。 那是一个自卑得可怕的夜晚,顾朝明甚至想到自己到男人家各种出丑的场面。 黑夜退场,朝阳升起。 头脑清醒不再像昨晚一样胡思乱想的顾朝明合上课本,像一个好学生拿过椅背上的书包,收拾好桌上的课本。 刷完牙洗完脸,一看时间有点不够,顾朝明不打算在家做早饭,去外边买点早点在路上解决。 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摇摇晃晃的车厢,公交车行驶得让顾朝明直打瞌睡。 顾朝明深吸一口气,吸进热烈又温暖的阳光,整个人都变得清灵。 只是书包里的课本整齐一点,课本上多添几笔几画,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更轻快。 没有以前的死板与沉重。 昨天与老妈通完电话,老妈说再等等,那他就再等等。 顾朝明再一次幻想自己到新家的生活。 在黑暗的夜里反复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在阳光热烈的白天憧憬着再等等的新生活。 好的东西是需要足够的等待才够美丽,自知有许多不足,为什么不趁着再等等的这段时间去弥补,去为迎接更好的新生活做准备呢? 顾朝明望着窗外的太阳微笑,透过车窗的温柔阳光洒满他的脸庞。 心情愉悦舒畅的顾朝明走进教室,早晨的教室永远吵吵嚷嚷,没有停歇。 顾朝明来得晚,班上满满当当一大堆人,交作业的交作业,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聊天的聊天。 顾朝明在班级的吵闹声中打下凳子,将书包送进桌肚。 放完书包,顾朝明还收拾起课桌上杂乱的书墙。昨天放学岑西立说容易的作业躺在书墙最上头,顾朝明拿过来翻翻,想看看简单的作业到底有多简单,自己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翻开作业本,等等,这本作业是做哪来着? 顾朝明挑挑眉,化解自我尴尬。 放下手中的作业本,顾朝明搬开桌上的一大堆书。书本被搬离,视野一下开阔许多。 一本一本挑拣,按大小分类,顾朝明认认真真整理,有些课本里还夹着不记得什么时候发的试卷…… 岑西立看到顾朝明在整理自己的课桌,开玩笑问他:“大扫除呢?” 顾朝明扭头笑笑。 整理出一堆废纸堆积在桌上,老陈从教室后门经过,他上别的班语文早读,经过自己班在后门看一眼,看到顾朝明这一桌子废纸,问:“你这干嘛呢?” “收拾收拾。”顾朝明说。 顾朝明说收拾收拾,老陈没有在意,到上自己班语文课看到顾朝明洁净的课桌和认真听课的状态,老陈都惊了一惊。 顾朝明课桌上收下一大堆书,长期抵御外界干扰的书墙消失,课本也堆叠有序,桌上不是放的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而是一本语文课本。老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教室。 不仅老陈惊讶,岑西立也挺惊讶。早晨顾朝明收拾完课桌,岑西立照常把做好的作业拿给他。 岑西立看一眼苏炳空荡无人的课桌,苏炳今天还没来,肯定要迟到,再看一眼黑板上的时钟,耳边听到顾朝明问:“西立,你觉得哪些简单点的?我会做的。” 岑西立惊奇地转过头,以为自己幻听了。 昨天还说不想做的人,今天问他哪些简单他能做? “顾帅?”岑西立看着他,“你真是顾帅?你怎么想起学习了?” “就突然嘛,你还不允许别人突然觉醒啊,”顾朝明揽过岑西立,“以后有问题我就问你。” “好,不过我的成绩也只有一般,有些也不会,尤其是数学。” 数学是岑西立的软肋。 顾朝明听完岑西立的话不敢置信:“你这种还说一般,西立,在我面前你就别自谦了吧,三十名的人,你都不行让我怎么活?” 岑西立还是坚定地说:“我这成绩真只有一般。” 顾朝明看着岑西立,他们三人组成绩最好的竟然说自己成绩只有一般,那他岂不是最差都说不上? “没事,反正我不会做的你一定会,要真能碰上你不会的我就去问别人。”顾朝明说。 岑西立给他提建议:“其实你可以去问林见樊啊,他不是第一吗?而且老陈还弄了个学习小组,你们不是一组吗?” 下完早读,顾朝明拿着林见樊给的家庭作业记录本朝林见樊走去。 “顾帅,西立的作业。”苏炳拦住顾朝明。 顾朝明一低头,苏炳桌上摆着一大堆零食,糖果、薯片、巧克力……应有尽有。 “你这开小卖部呢?”顾朝明问。 “对啊,你要不要买?” 苏炳开启情景模式,顾朝明一笑,配合着问:“怎么卖?” “跳楼价,九百九十九。” “去你的吧,”顾朝明关闭情景剧模式,“你不就失个恋吗?怎么还准备来场失恋三十三天啊?还整这么多零食。” 顾朝明从苏炳桌上抓一把糖果,撕开自己吃一粒,拍拍前边林见樊的后背。 林见樊转过头来。 听到顾朝明和苏炳在身后聊天,林见樊一直以为顾朝明找的是苏炳,照常没有自己的事,毕竟顾朝明过来他们这边多是来找苏炳玩。坐在苏炳前边,林见樊也“偷听”不少他们没边没际的像刚刚小卖部一样的情景剧。 糖果顾朝明只吃一粒,剩下的全都拿给林见樊。 “苏炳给的,别客气。”顾朝明笑着说。 林见樊懵懵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顾朝明要给他,他双手接住。 “谢谢。”又是一句谢谢,是林见樊的风格。 顾朝明将昨天课上经过重重磨难传递而来的家庭作业记录本递给林见樊。 林见樊接过记录本后像往常一样转回头去。 “唉唉唉,你别这么快转过去啊,我还有事和你说。”顾朝明见林见樊转头喊。 苏炳守着自己满桌零食看一眼叫唤的顾朝明。 林见樊又重新回头,看向顾朝明,脸上是常见的迷茫。 顾朝明咳咳嗓子说:“你不是第一吗,我们俩又是一组,你给我补习补习,成吗?” 林见樊从未想过顾朝明要说的是这件事,脸上的迷茫转为震惊,震惊中又带着点迷茫。 林见樊震惊地点点头:“好…好啊。” “以后我有问题就来问你啊。”顾朝明说。 林见樊又点点头,应道:“好。” 过程如此顺滑,几句话的功夫,坐在林见樊身后的苏炳一下懵了头。 刚送进嘴里的糖果来没开始嚼,苏炳拉住要走的顾朝明:“顾帅?你真的是顾帅吧?” 顾朝明停下,看着拉住他的苏炳,又顺手从他桌上拿过一粒糖:“怎么了?吃糖吃傻了啊?” “你怎么突然改性想学习了?”苏炳问。 “就想呗,”顾朝明撕开糖纸,“昨天我夜观天象觉得今日是个开始学习的好日子。” 顾朝明开始尝试自己做作业,首先求教于自己同桌——岑学霸。 顾朝明让岑西立挑一些简单的题目。 “简单到爆炸,你觉得我能做的那种。”顾朝明说。 可就算经过岑西立层层筛选出的简单题目,顾朝明一早上只做出几道,其他的都不会。 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学习的挫败感比学习的成就感来得容易得多。又是一道不会做的题目,顾朝明有点泄气,气得直挠头,甚至想不学了,但想到以前就是这样半途而废。 不,他半途都没达到,半途而废都算不上,顶多是开头就废。 难道又要和以前一样吗? 苏炳下课走过来,看到顾朝明做完题目又背单词:“顾帅,你牛逼,怎么突然这么努力?” 顾朝明继续背单词不理苏炳。 苏炳看不过去告诉他:“背单词不是你这么背的。” 苏炳的成绩全靠英语撑着,顾朝明本来还嫌他吵,听他说自己背单词方法有错误,问:“那你怎么背?” 苏炳指指自己的脑袋:“我靠我聪明的脑袋瓜。” 顾朝明白他一眼:“滚,别打扰老子学习。” 学习的艰难比顾朝明想象的要难得多,一开始的好心情都被埋没在后几天努力学习却觉得没什么长进的疲劳里。努力学习的动力全靠不想给母亲丢脸,去新家有个好成绩支撑着。 顾朝明只知道自己记人脸不行,没想到自己记知识点也不行,每天都是死记硬背。死记硬背很头疼,没过几天,努力学习的劳累几乎可以压垮顾朝明。 顾朝明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麻木,以为努力学习就会有所好转,可现在好像只是换一种方式麻木,但麻木的学习生活中,找得一点解题捷径也是可以欣喜好一阵子的。 麻木中被自己微弱知识撑起的天地让顾朝明的生活更加清明,更有条理。 有时候岑西立没空,顾朝明便去找林见樊。林见樊不愧是年级第一,顾朝明在问他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明显感知到自己与他的差距。林见樊和他说题的时候有很多知识他都不懂。顾朝明知道自己问的这些题目,他们这种年级第一根本不会拿出来练习,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林见樊从未有过年级第一的傲气,居顶的成绩也没改变他唯唯诺诺的性子,没给他傲气的支撑,他照常每日说着“对不起”和“谢谢”,年级第一的光环也许只是给他带来几天的讨论热度。 顾朝明喜欢听林见樊给自己讲题,顾朝明能从林见樊的话语中听出他在给自己认真解答,顾朝明能感觉到林见樊把题目一点一点掰碎,只因自己前一天好像有点不能理解。 林见樊讲解得慢,讲解得细致,还给他推荐辅导资料,帮他综合知识点,虽然顾朝明没有和他说他很多都看不懂。 顾朝明收下林见樊递过来的笔记本,林见樊还在和他解释笔记本里的知识点在哪些范围。 顾朝明打开笔记本,看到上边清秀端正的字体,排列有序自己却不认识的公式,顾朝明更加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与林见樊的差距。 顾朝明并不想与林见樊比,自己成绩吊车尾,林见樊年级第一,根本没有可比性,顾朝明不会愚蠢到因为这些而自卑。 顾朝明不自卑,看着笔记本上自己不认识的公式与符号反而很开心。 他不与林见樊比,他与以前的自己比。 以前的他活得迷茫,生活在这个世上却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程度,脚下的水有多深,他一概不知,他活在一团杂乱混沌之中,现在努力起来,才好像感觉脚踏到实地。 学习有挫败感,但只要努力,坚持,不断积累的挫败感会成为一节节阶梯,变成通往成功的路。 学习的成就感是不断累积的挫败感的量变。 “我写得可能还不够全面。”林见樊说。 顾朝明翻看着承载林见樊心血的笔记本:“不用那么全面,反正我也很多还用不到,慢慢来。” 顾朝明站在林见樊桌边,林见樊坐在位置上抬眸望向一米八多的顾朝明,顾朝明翻着写满知识点的笔记本,研究着上边他不懂的知识,林见樊低头笑笑。 那段时间顾朝明每天学习,除了学习几乎不碰手机。早上起来背单词,车上也背单词。每天写作业,一回家就是看书写作业。 日子一如往常,日复一日,却仿佛又和以前不一样。日子麻木地一天一天过去,很容易变成一团,分不清时日,只觉一瞬便过去了,就像煮粥,煮久了,原本粒粒分明的米,也会变成一坨。 顾朝明浑浑噩噩地生活好多年,直到最近才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再是一团黏在一起的糊粥。 “这个其实很简单,你不要一开始就算这里,你把这个拆分……” 笔尖指过书本上的印刷字体,林见樊声音不大,从头到尾每一步仔细讲解。 上课铃打响,题目还没讲完,任课老师拿着一沓卷子走进来,让课代表发下去。 “今天有两节课,做个测验啊。”老师说。 这是顾朝明努力学习后的第一次测验。 林见樊对收课本准备回座位的顾朝明说:“加油考,看看你最近的努力成果。” 顾朝明回头咧开嘴笑笑。 “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第30章 “嘀嘀嘀……” 不宽的小区水泥过道上一辆电瓶车驶过,路边伫立的电线柱子上经历多日风吹雨打的广告纸斑斑驳驳,广告纸一角被人撕下,看不清内容。路边牵着孙女散步的老人避让,停留在电线上的小鸟从高处俯望电瓶车在小区过道驶过。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 “这么晚还出去干嘛?”一个妇女拦下电瓶车。 “妈,我有事。”少年骑着电瓶车绕过妇女扬长而去。 窗外天色渐暗,浓烈的夕阳已经退下,正处于傍晚与黑夜的交接地带,星星提早在天边闪现。 楼下妇女嫌自家儿子不听话的唠叨声隐隐约约爬上窗来。 厨房灶台上火光跳跃,锅里汤水煮开,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顾朝明打开橱柜,拿出一只汤碗。 楼下妇女的唠叨声渐远,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和谁的老妈。 顾朝明小时候还和他打过架,打架后就再也没有来往。顾朝明性子野,小时候也一样,一个人和好几个人打架,竟然被他给打赢了,结果人家家长跑到家里来告状。 顾朝明没在意楼下渐远的声音,端着做好的汤走向客厅。 汤碗烫手,顾朝明小心地将汤碗放在茶几上,又装来一碗米饭。 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 顾朝明从筷篓里抽出一双筷子,端着饭碗不急不慢走到茶几边,坐在沙发上看一眼手机。 是林见樊的信息。 说让林见樊帮自己补习补习,顾朝明第二天主动加林见樊的联系方式,方便讨论问题。 “你觉得今天考得怎么样?”林见樊问。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发来的信息一笑,这还是他加林见樊好友以来林见樊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以往都是自己问他问题,往上翻翻都是自己开头问他作业的信息。 “还行吧。” 顾朝明嘴上逞强说着还行,其实心里轻飘飘的没什么底,像站在一处海岸边不知道海水有多深。 考试时间对于岑西立来说有些紧,对于顾朝明来说是剩下一大堆时间对着不会做的题目干瞪眼。顾朝明一开始先把会做的题目都做完,剩下的时间看看试卷上有哪些题目长着一副“你可以做出来”的样子。 以前一张试卷写一下名字,看一眼前边几道选择题,有缘撞见会做的就拿笔做做,再看看后面的,不会做就算了,反正最后都是扯过岑西立的卷子随便抄几个答案。 这次测验顾朝明完完全全是自己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是自己大脑的产出。尽自己的脑力,多做一题是一题。有些是乱写的,过程和答案都不太记得,正确率顾朝明也估不太出来。考完后心情像坐过山车,一会觉得自己考得还行,一会觉得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垃圾,肯定都错了。 忐忐忑忑,明明老师改卷只用一天,内心架起一辆过山车的顾朝明却觉得过了好久。 第二天还没上课老师就提前通知课代表来办公室拿卷子。看着课代表拿着一沓白花花的卷子从走廊走过,顾朝明忽然觉得倒是没昨天那么紧张。 再紧张,成绩也已经尘埃落定。 顾朝明成功体验到上次公布月考成绩时自己所想尝试的班上同学公布成绩之前的期待与紧张。 恐怕这么期待测验成绩的就只有他吧,顾朝明看看班上其它同学,都平淡地干着自己的事,完全不是月考时期待成绩的样子。 月考毕竟也是一次大考,这次只是一次小小的班级测验,但对于顾朝明来说却是对他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第一次检测。 “紧张吧,顾帅。”苏炳反坐在顾朝明前桌的位置上,指间玩着顾朝明桌上的水笔。 顾朝明不自觉地擦擦鼻子,摇摇头:“我紧张个屁呀。” 苏炳听他这话低头憋笑,还说不紧张,这不知道是谁一直盯着走廊上拿卷子的课代表。 “好,不紧张,不紧张,我们顾帅这几天这么努力肯定成学霸了吧。”苏炳说。 “你别乱说,我这才学几天,你就想笑话我。” 苏炳笑着夸张地说:“我哪想笑你了,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们这种勇于向学习发起挑战的勇士。” “西立才是拼搏勇士,我怕我以后是要挂白旗的士兵。”顾朝明叹一口气。 苏炳劝顾朝明:“顾帅,都叫你顾帅了,你别这么消极成么,将帅之才哎你是。” 顾朝明歪嘴一笑:“顾帅难道不是因为我的颜值吗?怎么改将帅了?” 苏炳一脸嫌弃的“咦”。 讲台上课代表开始发卷子,看着一张张带着红色分数的试卷从课代表手中发下,顾朝明平复下的紧张感突然又破土而出。 顾朝明看着课代表发卷子,对苏炳说:“不瞒你,我确实有点紧张。” “我看不是有点吧,你盯卷子盯得眼睛都直了。”苏炳说。 苏炳一说,顾朝明收回盯着试卷的视线:“滚,你少在这乱夸张。不过我看我们班的人都不怎么紧张,感觉就我一人紧张。” 苏炳环顾四周,看看顾朝明所说的不紧张的同学:“他们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心里肯定都紧张,不过可能没你这么紧张。” 付出努力都会期望有收获,苏炳都懂,不过才刚开始努力,收获应该不大,而且顾朝明以前的测验成绩都是抄的,现在自己做,比以前分数还低也不是没可能。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考得不好啊。”看着课代表发卷子,顾朝明隐隐感觉有些不安的情绪在靠近。 “还说我唠叨,你今天比我话还多,你可别乌鸦嘴了。”苏炳说。 苏炳话音刚落,顾朝明一语成谶。 林见樊拿着顾朝明的试卷走过来。 曾经帮顾朝明捡过传单的手小心地将留着顾朝明昨天两节课奋斗痕迹的试卷放在顾朝明桌上。 “慢慢来。”林见樊劝顾朝明。 一听林见樊“慢慢来”三个字,再看看顾朝明脸上的表情,苏炳低眸看向试卷上的分数。 一个狂野的二十分停在分数栏里。 哦吼,这下真乌鸦嘴了。 苏炳看到真如自己所想的比以前还低的分数,不放心地再次看向顾朝明。 怕顾朝明这段时间这么努力,看到不如意的分数会泄气,会成为他刚刚所说的白旗将军,可顾朝明只看几眼成绩,听到林见樊说“慢慢来”后笑一声:“行,这不挺好的嘛,要求不能这么高。” 林见樊盯着顾朝明,听到顾朝明的回答嘴角微微抬起。 课代表发试卷的时候,林见樊朝顾朝明的方向看去,发现顾朝明在和苏炳聊天,林见樊悄悄跑到课代表身边,问课代表能不能先找出顾朝明的试卷给他。 课代表一口答应,在众多试卷中翻找。 “哎,找到了,”课代表抽出顾朝明的卷子,又抽出另一张试卷,“顺便也把你的拿出来。” 两张试卷交叠,课代表看过顾朝明的分数:“努力学习分数倒变少了会很难过吧。” 林见樊从课代表手中接过自己和顾朝明的试卷,一看顾朝明的分数,和课代表有同样的担心。 课代表又说:“不过看他这乐天的性格也不会消沉多久。” 两位数与三位数的卷子夹在一起,对比有些惨烈。林见樊把自己的试卷折起来放进课桌,拿着顾朝明的卷子走向顾朝明。 短短的路程,林见樊犹豫该怎么安慰顾朝明。 想了一路,最终只说出三个字——慢慢来。 顾朝明没有林见樊想象中的失落与泄气,“慢慢来”三个字换来顾朝明的微笑与“不能要求太高”。 努力这么久肯定会有自己的一点小期望,顾朝明笑容下肯定还是会有一点失落吧,林见樊想。 并不是脸上在笑,嘴上说没关系,就代表内心真正快乐。 林见樊盯着顾朝明调侃自己二十分的笑容,苏炳这个话唠在该说话的时候不出声。 苏炳不说话偷偷注意着看向顾朝明的林见樊。 有人说爱情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顾朝明觉得后边应该还要补一句“学习同样也是”。 看到二十分的成绩,说完全不在意是假,心里肯定会有落差,但顾朝明不说。 二十分就二十分,总向别人表达你的失落也不会改变什么。 自己测验分数还不如以前随便抄岑西立试卷的分数,顾朝明也猜想过,而且觉得可能性很大。岑西立是他们班上去就没退下来过的前十,上次月考很多人退步,岑西立还坚稳地往上升,自己抄全班前十的卷子肯定比自己写的那么一丁点分数要高。 已经有很强烈的预感,可顾朝明还是抱着一丝小侥幸,侥幸自己能考个好分数,然而现实告诉他什么叫做骨感。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猜想自己的分数,顾朝明想起母亲说的幼儿园就能用英语对话的小女孩,自己甚至连她都可能比不上。顾朝明想起以前考试最后抄岑西立试卷的自己,竟然蹦出为什么不在去新家的时候把分数抄高一点,或者男人问他的时候谎报一下分数呢?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顾朝明自己都觉得恐慌。 撒谎,自己已经满脑子谎言了吗?下一次是不是和顾涛一样,撒谎成篇,脾气不定? 顾朝明害怕,害怕自己和顾涛越来越像。 他最怕听到别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仿佛就是在说自己,自己永远无法改变,无法改变顾涛流淌在自己体内的基因。 撒谎的想法一出现就被顾朝明立马否定,他不想成为顾涛一样的人。 他笑着说:“要求不能这么高。” 你才刚开始学,你又没那个一学就会的脑子,你不能急,你得慢慢来。 顾朝明劝自己,自己才刚刚开始,考不好很正常。 自己需要的不是勇猛直前的冲劲,而是慢下心来的等待。等待时光的磨练和知识的积累,让它们都成为自己通往成功的垫脚石。等待并不容易,等待总是焦急的,无聊的,又疲累的。 顾朝明不知道岑西立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自己从当时安慰没考好的岑西立,变成自己没考好被别人安慰,顾朝明想自己身边就有岑西立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自己不能放弃。 放弃才是真正的被打败,失落与犹豫只是短暂的休息。 在沙发上吃完一个苹果,顾朝明自我疏导,想通以后把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洗个手继续到卧室学习。 手边放着苏炳放学时给的薄荷糖,台灯照亮书桌上一小片天地。 林见樊每日帮忙抄的家庭作业记录本立在桌上,纸页上的笔迹工整。顾朝明完成一项就在那项后边打个勾,全部勾完第二天交还给林见樊。 其实这本家庭作业记录本已经没有意义,顾朝明开始认真学习不可能不认真完成家庭作业,顾朝明觉得那是最基本的,可林见樊依旧在帮他抄,那他就省一点力气吧。 再说在费劲脑汁辛辛苦苦完成全部作业后,能在家庭记录本上发泄发泄自己的劳累也挺舒缓疲劳的。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林见樊递给他的不仅是平常的家庭作业记录本,还有一本知识手册。 “这个我觉得你应该用得上。”林见樊说。 顾朝明道谢,拿过来塞进书包,写作业的时候才拿出来看。 册子小小一本,上边林见樊用彩色荧光笔标记重要知识点。除了标记重要知识点,册子上还有各种林见樊补充的知识点和难易心得,几乎每页都有林见樊做的标记。 顾朝明翻看着,终于找到一处林见樊写错字打叉的地方,顾朝明微微一笑,原来林见樊也有写错字的时候。林见樊每天的笔记太过于工整,让顾朝明揪到一处打叉的地方就像揪住林见樊的小尾巴,忍不住笑他。 正翻看着林见樊给的手册,床上手机提示音响起。 顾朝明拿过手机一看。 “顾帅,你今天不兼职吧?”苏炳问。 顾朝明简单回一个字:“嗯”。 苏炳:“你爸在家吗?” 顾朝明在林见樊打叉的地方回复林见樊:“终于找到一个你写错的地方,我还以为年级第一永远不会写错字呢。” 回复后又想想这本知识手册不用还给林见樊,他看不到,所以又在明天要拿给林见樊的家庭记录本上誊抄一遍。 手机不断震动,顾朝明誊抄完才拿起手机回复苏炳。 “我爸没没在家。”顾朝明说。 苏炳:“没在家就好,快出来吃宵夜。” “干嘛突然吃宵夜?”顾朝明问。 “出来嘛,西立都出来了。” 苏炳能把岑西立叫出来?这可稀奇了。要知道从上次闹出那事,岑西立家就不允许岑西立乱跑,不让他和朋友乱接触,以免别人乱说,简直是病态管理。 顾朝明问:“西立都出来了?你怎么把他弄出来的?” “别说了,快下来,我就在你家楼下,乌漆麻黑的,你再不下来,别人都以为我是贼了,刚一个大婶看我那眼神,我怕她直接抓我打110。” 顾朝明:“你不早说,你上来,我给你开门。” 苏炳:“我不是怕你爸在嘛,我不上去了,你快下来,我请你吃夜宵。” 第31章 一楼楼道里一片漆黑,楼道顶上有一盏看起来应该是声控的灯,苏炳刚来的时候蹬几下腿,没亮,再用力蹬几下,还没亮,苏炳放弃,站在没有灯的楼道里等顾朝明下来。 苏炳打着手电筒往楼道上照,想看看顾朝明下来没有。顾朝明家他以前来过,被顾朝明带着进门,好巧不巧正碰上顾朝明他爸回家。 顾涛进门的时候和和气气,和平常的父亲没什么不同,顾朝明却拼命让他们回家。苏炳听说过顾朝明他爸打人,但顾朝明也没犯错,压根没打人的理由,苏炳那天放心地回家,第二天看到顾朝明身上的伤,才明白什么鬼屁理由,打不打全看顾涛不定的脾气。 自那天起苏炳来顾朝明家就不敢直接上楼,不是怕被打,而是怕顾朝明被打。苏炳选择先问问顾朝明顾涛在不在家,才叫顾朝明下楼。 叫顾朝明出去吃夜宵,还带上家里管得严的岑西立,苏炳也不是大晚上一时兴起,而是看到顾朝明二十分的分数,怕顾朝明这个“铁盒子里装棉花”的人心里不开心也不说,光闷着。 苏炳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吃货,但毕竟吃东西解万愁嘛,胃饱了就没心情想那档子烦心事。以前岑西立闷着不说话的时候,苏炳也是费劲心思,还上网各种查抑郁症资料,硬是逗不说话的岑西立开心,现在又来帮没考好的顾朝明疏解烦闷。 自己真是为“吉祥三宝”做出卓越贡献啊,苏炳想。 正想着,楼道上传来一阵下楼的声音,声音有点急促,苏炳猜下楼的肯定是顾朝明。 下楼的声音越来越近,苏炳等下楼声近到头顶,拿起开着手电筒的手机,将手电筒对准自己的脸,扮鬼吓唬下楼的顾朝明。 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炳叫他出来吃夜宵,顾朝明换上鞋关上门匆匆下楼。 一楼楼道里的灯最近坏掉了还没修,他晚上上楼都是摸着黑。 既然没有灯,乌漆麻黑一片,要不扮鬼吓一下苏炳?顾朝明下楼想。 顾朝明想到扮鬼吓人,没想到底下等他的苏炳和他想的一样,而且还是同一种招数——拿手电筒。 顾朝明举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快步跳下楼梯,本想吓一吓苏炳,结果跳下楼梯看到同样举着手电筒扮鬼的苏炳,没防备差点被苏炳吓死。 苏炳也被突然跳出来的顾朝明吓得慌乱一抖,退后一小步。 两只“鬼”相见,空气有一秒钟安静。 安静中两人相视一眼一同爆笑。 顾朝明放下手电筒走向苏炳:“你很幼稚哎。” “你不也一样,”苏炳说。 “怎么突然叫我出来吃夜宵?”顾朝明问。 苏炳定不会说吃夜宵的真正原因,只随便找个理由:“我饿了,想吃。” 两人一同走出黑暗的楼道,顾朝明有点不放心地问:“你真的叫了西立?他到哪了?” 顾朝明总觉得苏炳是在骗他,不过上次在店里兼职,苏炳确实也把岑西立叫出来陪他吃那顿“示威撑腰”的晚饭。 顾朝明半信半疑,苏炳说:“西立还在家,我们去他家接他。” 顾朝明震惊,感觉自己上当受骗:“卧槽,你知道他家很远吗?” 苏炳长叹一口气:“老大,我又没让你步行,我车都叫好了。” 车内播放着本地电台,苏炳和顾朝明坐在后座。苏炳一直在刷手机,顾朝明看看窗外的风景,扭过头来:“这么晚西立他家肯定不会让他出来。” 苏炳打包票说:“没事,他一定会出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顾朝明问。 “他家守这么严,他哪次没逃出来?他都告诉我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刚还发信息给我说成功出逃。” 苏炳说着把手机拿给顾朝明看。 原来刚刚苏炳一直在和岑西立聊天,顾朝明翻翻苏炳和岑西立的聊天信息,简直就是直播岑西立如何从看管严中之严的家出逃。 越往上翻,看到岑西立“越狱”之前和苏炳的对话。 “你们怎么会突然约着吃夜宵?”顾朝明再一次问。 苏炳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一心瞒着顾朝明,苏炳已然忘记下午和岑西立一起在线上商讨叫顾朝明出来吃夜宵帮他缓解心情的事。 苏炳还没发觉顾朝明已经发现,还在说:“别看西立那么老实,野起来比谁都野。” 顾朝明往上翻看信息,没有回答。苏炳奇怪顾朝明怎么突然没声,凑过去一看才发现顾朝明都不知道把他和岑西立的聊天信息翻到哪去了。 他只想让顾朝明看一下岑西立是怎么“越狱”的,结果刚出来,夜宵还没吃上,就被顾朝明发现吃夜宵的真正原因。 苏炳抢过手机:“现在知道哥们对你的好了吧,就一次成绩而已,消沉个屁咯。” “我哪消沉了?”顾朝明嘴硬。 虽说看到二十分的确有点小失落,但顾朝明自认为很好地掩饰下去,谁曾想还是被苏炳看穿。 顾朝明看着苏炳,内心还有点感动,但苏炳接下来一句“别太感动,其实我也真的挺想吃夜宵的”直接强势地把顾朝明的感动打翻。 “吃吃吃,我请你吃。”顾朝明说。 “那还是算了,都说好了我请,自家兄弟别客气。” “那AA吧,”顾朝明提议,“因为我还想叫个人。” “叫谁?”苏炳问。 “林见樊,我们学习小组组长。” “还组长呢,你们组压根就你们两人。” “所以我是组员,他是组长嘛,”顾朝明笑笑,“他也帮了我,我想请他吃个夜宵。” “那好吧,”苏炳同意地点点头,“那他这种学霸会出来嘛,这大晚上的也不早了。” “不知道,应该会吧。” 顾朝明只和林见樊聊过学习上的事,林见樊今晚有没有空,会不会出来,他还得问下才知道。 “你有他电话吗?”苏炳问。 “有,我打个电话给他。”顾朝明拿出手机拨通林见樊的电话。 电话拨出的嘟嘟声从手机里传出,顾朝明握着手机,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的夜景。 出租车正在通往岑西立家的路程中,窗外路边一排排路灯后退,退到看不到的尽头。 在窗外排排路灯被翠绿挺拔的树木代替后,林见樊才接通电话。 “喂。”电话那头林见樊比平时在班上还轻的声音传进顾朝明的耳朵。 “顾朝明?”林见樊轻轻问一句,声音有些哑,还有点模糊。 “嗯。”顾朝明应一声。 顾朝明听他声音里有些迷茫:“你睡了?我还想叫你出来吃夜宵,你睡了就算了吧。” 还想请他吃夜宵谢谢他这些天帮自己讲题,一听林见樊好像在睡觉的声音,顾朝明觉得自己可能是打扰别人睡觉了。 顾朝明说:“那你继续睡觉吧,我……” 顾朝明让他继续睡,林见樊却直说:“没有!没有,我没有在睡觉。” 顾朝明疑惑:“你真没睡?我听你声音……” “我在看电视打个盹。”林见樊立马回应。 “你是怎么可以这么晚看电视,成绩还这么好的?” “我,我…我…” “好吧,”顾朝明轻叹,“果然是天才。” 电话那头的林见樊都不好怎么回答。 顾朝明告诉林见樊夜宵街的地址,还问一句:“你家离这远不远?远就别来了,太晚了。” “没事,还可以。”林见樊说。 出租车再行驶十分钟才到岑西立家小区门口。岑西立从家里成功逃出来后站在小区外等他们俩。 出租车停在岑西立面前,顾朝明招呼岑西立快上车。 岑西立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顾朝明说:“我以前还以为我们仨西立最听话了,看来西立你也挺野啊,这么晚都能出来。” “你是不知道他,老油条了,”苏炳在一旁说,“我第一次叫他也怕他出不来,结果他说让我放心,他能翻墙。” 岑西立:“………???” 三人抵达熟悉的夜宵街时林见樊还没来。林见樊转来也一个多月,对学校应该很熟悉,但学校外顾朝明就不知道他熟不熟悉了。顾朝明怕他人生地不熟又一个人出门迷路,还是大晚上自己叫出来的。 抵达夜宵街顾朝明先拿出手机给林见樊发个定位,再拍几张夜宵街显眼的标志性建筑,方便他找地方。 “你到哪了?”顾朝明问。 顾朝明在后边捣鼓手机给林见樊发信息,前边苏炳和岑西立看着夜宵街回忆着以前。 “上次去顾帅兼职店里吃完饭,等他下班,半夜就是在这里撸串。”苏炳指着一个露天的夜宵摊,上次三人就坐在靠边上那一桌一起吐槽店里的员工。 “西立现在看到烧烤还吐不吐?”苏炳笑问。 岑西立说:“上次都是你点这么多,叫你别点这么多还拼命点。” “我不是怕不够嘛。”苏炳说。 夜晚的街市吵闹,各种夜宵摊的香味传出。一块块彩色的霓虹灯不断闪烁,为主人拉客。路边一张张圆桌摆出,大排档的人络绎不绝,吃了一桌又来新人,有人大声说着话,有的碰杯喝酒。 苏炳挑一家熟悉的夜宵摊:“还是在这吧。” 岑西立点头说好。 苏炳转过头,对后边还在看手机的顾朝明说:“你在看什么啊?看一路了。” 顾朝明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抬起头,没有跟着他们走进夜宵店而是对苏炳说:“林见樊说他到了,我去接一下。” “他不知道进来?”苏炳问。 “我怕他人生地不熟的搞错路。”顾朝明说。 “那好吧,我们也一起去。” “成。” 林见樊从出租车上下来,司机说到了的时候林见樊正好收到顾朝明发来的定位信息。 林见樊抱着手机看着热闹的长街,各式各样的人从他面前走过,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断闪烁,拼凑出店家的名字。 带着酒味的男人抽着烟,也有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林见樊站在路口东张西望搜寻顾朝明的身影。 顾朝明走过来看到他安份得像个听话的小孩站在路边。 “这呢。”顾朝明朝林见樊招招手。 林见樊看到顾朝明挥舞的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他身后闪烁,路人从他身边走过,林见樊站在原地看着他。 顾朝明走到他面前,林见樊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互相都认识,没有多余废话,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进苏炳选的夜宵店。 “这里离我兼职的地方挺近。”顾朝明坐下来说。 “你又找了兼职?”苏炳点着菜闻言抬起头问顾朝明。 “就守超市,星期六一天。” “真努力啊,顾帅。” 苏炳点完菜问:“要不要啤酒?” 三人默认,以前他们仨一起吃夜宵都会点啤酒,顾朝明知道苏炳这问题是专门问林见樊的,因为林见樊的成绩和他的性格仿佛在说:“我是好学生,我不喝酒。” 林见樊明显没有听明白,愣愣地不回答,顾朝明问:“你能喝酒吗?” “啊?我?”林见樊点点头,“能。” “你别逞强啊,待会你一个人回家。你要是不会喝,你喝个果汁什么的也可以。”顾朝明说。 也许是林见樊好成绩的禁锢,外加他唯唯诺诺、认真做事的性格,顾朝明连揪住他写错一个打叉的字都像揪住他犯错的小尾巴。林见樊一看就是好孩子样,顾朝明总是怀疑他能不能喝酒。 林见樊并不像是会喝酒的人,以他转来做出的一系列骚操作,不会喝酒硬装成会喝酒,顾朝明觉得也有可能,所以不放心多问几遍,以免自己像老陈说的那样带坏好学生。 林见樊硬是点头说自己会,顾朝明也没办法。苏炳也怕林见樊不太会喝,怕他喝醉,所以只点一点啤酒 夜宵上桌,服务员拿来四个玻璃杯,开瓶器在林见樊那边,苏炳让他帮忙拿一下。 林见樊拿起旁边的开瓶器想递给苏炳,苏炳却说:“要不你先开。” 林见樊递开瓶器的手有一秒停顿,停顿后收回开瓶器,拿过桌上的啤酒,将开瓶器压在啤酒瓶盖上,一用力,有些生疏地将啤酒盖起开。 林见樊松一口气往自己杯子里倒酒,苏炳在桌下悄悄踹顾朝明一脚,用眼神说:“他这开啤酒瓶的样子很明显就不会啊,你别他说会就会,你叫他出来的,他喝酒出了事我们得担着。” 顾朝明打开一瓶啤酒接收到苏炳的信息,点点头。 岑西立不出声,看一眼他们俩的眼神谈话。 两人用眼神聊完天,顾朝明开完啤酒将开瓶器递给岑西立。 只是把开瓶器递给岑西立的一会功夫,林见樊杯里的啤酒已经不知不觉少了一半。 “你悠着点喝。”顾朝明对身旁坐着喝酒的林见樊说。 林见樊抬头冲他笑笑,顾朝明莫名地担心,莫名觉着林见樊才半杯啤酒就已经喝出红晕。 自己就不应该叫他来,没考虑到啤酒这个因素。 四个人,岑西立特意叮嘱苏炳别点那么多,上菜时却还是满桌子、四个人肯定吃不完的菜。 “都叫你别点这么多。”岑西立说。 “没事,我吃。”苏炳说。 岑西立又开始嫌弃苏炳,林见樊看着互怼的两人笑。 几人吃着夜宵吃着吃着谈起以前的趣事,吐槽吐槽自己学校,安慰安慰二十分的顾朝明,欢声笑语不绝。 “贵宾犬以前还教过我表姐。” “你那个店员现在想着都来气。” “二十分也不低嘛。” 三人太过于熟悉,林见樊转来才一个月很难加入话题,加入话题也容易被三人这股默契的洪流卷走。 三人注意着话题,林见樊没话说,三人便默默创造新话题,拉不说话的林见樊进入话题一起聊天,不让林见樊有隔离感。 顾朝明注意着林见樊的酒量,偷偷注意一会,看林见樊有话题聊,没怎么喝酒才放下心来。 说到欢乐处,几人聊的起劲儿,顾朝明也没能太顾及林见樊喝没喝酒。 没能太顾及的后果是笑着聊天后一转头林见樊直直地一个倒身,栽在他肩头。 “哎???!!!” 肩头忽如其来的重量让顾朝明心一提,想动又怕没有支撑的林见樊会往后倒去,摔在地上。 对面坐着的岑西立都懵了,刚刚还行啊,还能清醒地和他说话,啤酒也没喝多少,怎么突然就倒了? 苏炳握着酒杯:“哦吼,我们好像犯错了。” 第32章 林见樊靠在顾朝明肩头,眼睛缓缓闭上,顾朝明整个肩头都不敢动,微偏着头,看到林见樊闭上眼睛,不得不说林见樊睫毛真长。 林见樊柔软的头发蹭着顾朝明的脖颈,顾朝明肩膀不动,看看对面的岑西立和苏炳。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 岑西立和苏炳回看他。 “喂,林见樊,”顾朝明轻声叫他,“不能喝酒别说能喝啊。” 顾朝明抬手轻轻托起林见樊的头,想扶林见樊趴在桌子上睡会,他们想办法怎么把他送回家。 顾朝明双手托住林见樊的头,林见樊似是感触到顾朝明手指的温度,动了动脑袋,柔软的头发在顾朝明手掌上蹭来蹭去。 当顾朝明以为林见樊彻底醉了,思考怎么送他回家的时候,林见樊睁开眼,自己坐好。 顾朝明的手还做托举状地看着清醒过来的林见樊。 “我没醉,我会喝酒的。”林见樊说。 林见樊脸没红,但声音有点醉酒后的黏黏糊糊。 “还说你没醉。”顾朝明叫服务员拿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林见樊。 “先喝点水。”顾朝明说。 “我没醉,我不喝。”林见樊一把推开顾朝明递过来的矿泉水。 “哎”顾朝明快速拿开矿泉水瓶才不至于撒一地水。 “喝一点。”顾朝明耐心地劝。 “我不喝。”林见樊犯倔。 顾朝明突发奇想,拿过林见樊的酒杯,把酒杯里剩下的酒倒进自己酒杯里,再往林见樊酒杯里倒满一杯水。 顾朝明将装满水的酒杯递给林见樊,再拿起自己的酒杯,对林见樊豪气地说:“来,干了”,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用手挡住,假装喝酒。 顾朝明只想试试激将法加骗人法,结果这招竟然对喝醉酒的林见樊有用,林见樊看到顾朝明喝酒,一口把酒杯里的矿泉水饮尽。 “哇,”顾朝明发出做作的惊讶声,“你好能喝呀,再来一杯。” 顾朝明又给林见樊满上一杯,林见樊不管顾朝明杯子里的酒喝没喝完,反正自己杯子满了,他就喝。 “妙啊,”苏炳竖起大拇指,“顾帅,没想到你这么会。” “会个屁,我只是突然想到的,没想到对林见樊还真有用。” 顾朝明觉得自己现在像在哄小孩。林见樊脸上没一点喝醉酒的样子,倒是行动上简直就是小孩子脾气,顾朝明连哄带骗的话他都听,说正经的他就不听。 “看来他真醉了。”岑西立把桌上剩下的啤酒拿到桌下,怕林见樊看见又要喝。 “怎么办?顾帅。”苏炳问顾朝明。 顾朝明从林见樊口袋里摸出林见樊的手机,想给林见樊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林见樊手机有密码,顾朝明想办法套出林见樊的手机密码,可什么都好,就是一到密码林见樊又极其不配合。顾朝明无法,试过好几次没成功只能说:“先从他嘴里问出他家在哪吧,再把他送回家。” “你住哪?”顾朝明说完尝试问林见樊。 林见樊不听,像是被家长教育过不能告诉陌生人自己家地址的小孩。 “那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你家在哪里?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顾朝明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问他。 “哇,”苏炳张大嘴巴,再次竖起大拇指,“顾帅,你牛。” 对自己同学发出这种做作的声音,顾朝明自己都受不了,林见樊以后要是知道自己喝醉酒后是这个样子肯定会想钻进地缝里去吧。 “林见樊喝醉酒和小孩一样。”岑西立说。 林见樊还真像个小孩,顾朝明语气一软下来,林见樊立马告诉他地址,还只告诉他一个人。 “我只告诉哥哥你一个人。”林见樊说。 “嗯,嗯,好,”顾朝明凑过身子,“那你告诉哥哥。” 林见樊在顾朝明耳边轻轻说出自己家地址,气息喷在顾朝明耳廓,顾朝明耳朵痒痒的,动了动。 苏炳和岑西立在对面偷笑。 “好,哥哥知道了,哥哥马上送你回家啊。”顾朝明长舒一口气,终于套出林见樊家的地址。 顾朝明直起身就看到偷笑的岑西立和苏炳。 “哥哥~”苏炳一声哥哥情感饱满。 “噢,我的好哥哥~”岑西立跟着来一句。 顾朝明看着他俩,好像自己占了林见樊嘴上便宜。 顾朝明说:“小妈胡闹就算了,西立你怎么最近也跟着一起了?你们是继续吃还是一起把他送回家?” 苏炳摇摇头:“我们不吃了,他都这样了,我们还吃什么吃。” “那成。”顾朝明叫来服务员结账。 结完帐,顾朝明拉住林见樊的手臂将他一把拖起,犹豫是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这样搭着走还是扶着他走。 还没选出方案,林见樊一个人直往店门口去。 “哎,你别走啊。”顾朝明连忙跑上去托住林见樊。 “你这做哥哥的也不容易啊。”苏炳在后边看着说。 “你也不过来帮帮忙。” 扶着林见樊在夜宵街口拦住一辆出租车,顾朝明想先扶着林见樊上车,林见樊死活不肯上,岑西立在前座摇下车窗问:“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不肯上车。”顾朝明说。 回答完岑西立,顾朝明感觉到有人敲着自己的手臂。顾朝明扭过头,林见樊眨着醉后小鹿一般纯真的眼睛,再一次凑到他耳边说:“我不要和他们一起坐车,我只告诉你一人我家在哪里。” 气息再一次铺在顾朝明耳边,顾朝明皱着眉头,这小孩不好带啊。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送他回去。”顾朝明对岑西立和苏炳说。 “这……”岑西立有点不放心。 “他只让我一个人送,就随他吧。”顾朝明背着林见樊小声对岑西立说。 岑西立看一眼林见樊:“还能这样?” “喝醉了嘛,把我当好哥哥,把你们当坏人了。” 身后林见樊又开始戳他的手臂,顾朝明挥挥手让岑西立先回去。 “你也早点回去吧,太晚了别被你家发现了,反正我家没人,没人管我几点回去,我先送林见樊回去再回家也成。”顾朝明说。 “你一个人能行吗?”苏炳也有些不放心。 “能行。”顾朝明说。 林见樊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不吐也不哭,只是认不清人,苏炳和岑西立怕他们走后林见樊会闹,怕顾朝明一个人弄不住,想着几个人一起送林见樊回家还可能把控得住场面,可奈何只有顾朝明一个人知道林见樊家的地址。 再三确认顾朝明一个人能送醉酒的林见樊回家,苏炳才上车。 顾朝明望着启动的出租车在宽广马路两边绵延的路灯中开远,回过头来,林见樊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说话也不看他,而是低着头看着路面发呆。 林见樊安静地站在那根本一点也不像喝醉的人,除了脸上有点喝完酒后慢慢浮上来的红,其它地方都和平常一样。如果顾朝明刚来,见他这幅模样定不会往醉酒上想。 林见樊外表看起来很正常,一说话就暴露他醉酒的本质。 出租车开远,顾朝明走到林见樊面前,想叫声他。自己在人家醉酒的时候占便宜成了人家哥哥,那自己是要叫他小弟弟? 脑子里蹦出这个称呼,顾朝明憋住笑。 听到顾朝明憋笑的声音,林见樊奇怪地抬头望着他,一双载着水波醉酒后的眼睛似乎在问:“你在笑什么?” 顾朝明憋住笑,抬手揽住林见樊的肩对他说:“没笑什么,哥哥带你回家啊。” 话语中含着掩饰不掉的笑意。 林见樊不哭不闹不上吊,越醉越安静,就是喝醉酒后看起来容易被哄骗、谁说句好话就跟谁走。顾朝明用哥哥这个身份骗他一路,他也没发觉。 和顾涛喝醉酒必定发疯完全不一样,顾朝明靠在出租车椅背上侧歪着头看着窗外变化的夜景,想起醉酒后的顾涛。 夜里的灯光明亮,光点在车窗上滑过,顾朝明偏过头看看身边醉酒后依然安静的林见樊。 果然醉酒后的行为是根据人来论的,小时候不懂事,顾朝明还曾以为喝醉酒的人都像顾涛一样脾气暴躁。 自苏炳和岑西立走后林见樊再也没胡闹,苏炳和岑西立担心的场面一点也没有出现。林见樊平常正经,顾朝明真没想到能看到林见樊醉酒后的样子。 林见樊坐在出租车后座,双眼直直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感知到身边顾朝明的视线,林见樊转过头来对上顾朝明的双眼。 偷看被发现,顾朝明并没有收回视线,倒是林见樊先眨眨眼,转过头去。 “有没有想吐?”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 “那就好,没有不舒服吧?你家离这还挺远,你困不困要不要眯一会?”顾朝明又问。 林见樊又摇摇头。 除顾涛外,送喝醉酒的人回家顾朝明还是第一次。顾朝明喝酒非常能控制,绝不多喝,一部分原因是自制力强,一部分原因是怕自己喝醉酒后和顾涛一样,会变成另一个顾涛。顾朝明虽然和他们一起喝酒,但一般都是劝他们少喝而非劝多喝。今天林见樊悄咪咪地趁他们都不注意喝醉了,顾朝明想着待会见到林见樊家人怎么交代。 想及林见樊转来时带他来学校的那个女人,林见樊家里人应该很疼爱他,不会怪他,不会打他。 “你家里人不会说你吧?”顾朝明问。 “不会。”林见樊转过头来看向顾朝明。 顾朝明怎么感觉一上车林见樊这酒就醒得差不多了?是他的错觉吗? 昨天晚上因为担心成绩没睡好,林见樊家离夜宵街又远,出租车平稳行驶,夜也深,顾朝明这个送醉酒的林见樊回家的人在半路上都开始直眯眼睛想睡觉。 顾朝明眨眨眼睛,自己还有责任在身,自己睡着了旁边的林见樊出事怎么办? 顾朝明摇摇脑袋驱赶随夜而来的睡意,转头看看旁边的林见樊。 顾朝明看他也半眯着眼睛又睁开:“我看你眯眼睛了,实在困要不就睡一会?反正离你家还有一段路。” 林见樊睁开眼,顾朝明拍拍自己肩头:“你要嫌靠在椅背上睡不舒服,那我牺牲一下我的肩膀,靠我肩上。” 顾朝明只是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林见樊眨眨困倦的双眼。 要是旁边坐的是喝醉酒的岑西立,顾朝明早就直接把他的头掰过来靠在自己肩头睡觉。对面是林见樊,顾朝明还没有那么霸道。 林见樊眨着眼睛,顾朝明以为他不愿意,笑笑说:“当我没说。” 顾朝明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半夜,路边街灯狂欢,肩头如在夜宵店喝酒聊天时一样突然多出一股重量。 顾朝明感受到肩头的重量,保持着肩膀不动,做一个合格的枕头,轻轻地偏头,看到林见樊的睡颜。平日带水的眼眸闭上,睫毛乖顺,睡觉也是乖孩子模样。 看林见樊沉睡,顾朝明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的风景,提醒自己不能睡。 还以为林见樊的乖巧能一直持续到酒醒,谁知快到家门口林见樊忽然耍起酒疯。 下车后一路顺畅,林见樊好像很清醒地在前边带路,结果越走顾朝明越发觉不对劲。 不是路不对劲,是林见樊不对劲。 林见樊开始走斜线,腿也开始发软的模样,还在前边嘟嘟喃喃什么,顾朝明没听清,刚想问他“你说什么”,林见樊就一趄趔往前倒去,把没防备的顾朝明吓了一跳。 “你这不会快到家酒劲又上头吧?”顾朝明说。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顾朝明拉扯着林见樊的手臂,差点一句“祖宗,咱能别闹了么”就脱口而出。 幸亏林见樊酒疯耍得不太疯,只是不肯好好走路,嘴巴里总嘟囔着讲话,讲话又含含糊糊听不清在说什么,还自己一个劲扑到顾朝明身上不肯走。 顾朝明还能控制得住,一把捞起突然没力的林见樊,把他的手臂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控制林见樊的肩不让他乱跑。 还真是不容易,顾朝明想,待会把林见樊交给他的父母,林见樊的父母看自己儿子醉成这个样子,肯定会认为自己儿子交友不善,把他灌醉的吧。 算了,随他们怎么想吧,现在把林见樊送回家最重要。 半托半拉着,顾朝明一边找林见樊家一边还得顾着林见樊不耍酒疯。 “你家在哪呢?”顾朝明说,“你给我指指。” 走不好路的林见樊抬手指出一个方向。 顾朝明带着林见樊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你别骗我啊。” 顾朝明怕林见樊只是随意一指,怕自己找不到林见樊家。 林见樊是喝醉了,也不想走路,但指自己家还是指得很正确。 顾朝明为了确认,再一次问林见樊:“你家是这吧?” 林见樊拼命用力点头。 一直点,顾朝明腾出一只手拖住林见樊的脑袋:“别点了,到家了。” 顾朝明托住林见樊脑袋的手还没收回,林见樊趁顾朝明不注意先一步按下门铃。 没人来开门,林见樊继狂点头后又狂摁门铃。 顾朝明拉下林见樊的手,屋内终于亮起灯,不一会大门打开。 一个穿着睡衣的妇女出现在门外。 衣服不一样,也没有化妆,但她周身的气场,让顾朝明这个不记人脸的人还是一眼认出她。 林见樊转学时要给他擦汗被拒绝的女人。 女人开门后看到门外的林见樊,急匆匆地穿过院子,给他们开门。 搭在自己肩头的林见樊一见到女人,立马笑着叫一声:“妈。” 果然是他妈。 “这怎么了这是?啊?你怎么还偷溜出去了?”女人语气中焦急尽显。 见女人如此担心,顾朝明着实尴尬地和女人解释:“他有点喝多了,我们一起去吃夜宵。” 顾朝明出声,女人的视线终于从自己儿子身上转向说话的顾朝明。 果然是一家人吧,林见樊转来时上下悄悄用眼神打量罚站的顾朝明,现在林见樊他妈也和他儿子一样,看到送林见樊回来的顾朝明,眼神快速在他身上流转。 林妈的眼神比林见樊的眼神有攻击性得多,许是个人气质致使。 林妈打量得比林见樊更谨慎,顾朝明还是捕捉到丝毫。 被人打量很不舒服,像是在审视,让顾朝明有种自己不配呆在这的感觉。 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顾朝明想,因为之后林妈听他解释,接过林见樊后对他还是很热情。 “谢谢你送他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他溜出去了。”林妈扶着林见樊说。 “你是他同学吧?”林妈问。 顾朝明点点头:“嗯,是,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想到他会醉,应该不让他喝的。” “噢,没事,没事,安全到家就好。这么晚了,你送见樊回来,你自己能回家吗?你家在哪?要不要阿姨送你?” 顾朝明连忙摇头:“我自己能回去的,您先把他带进去睡觉吧,他在车上就睡着了。” 林妈看看自己儿子,眼中的关心与疼爱顾朝明觉得能汇成河流。 “那阿姨不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谢谢你送见樊回来。” 顾朝明礼貌地笑笑:“那我先走了。” “回家路上小心。” “好。” 顾朝明点点头,转身走开。 沉静的月色下,顾朝明走出几步后回头,女人扶着林见樊走进院子,对林见樊说着什么,顾朝明离得有些远听不大清,大概应该是“怎么还喝酒了?”“还喝这么多。”“感觉怎么样?”之类的。 踢走路边一块小石子,顾朝明忽然很想打个电话给曲盈逸,听听曲盈逸的声音。夜阑人静,顾朝明也只是想想,曲盈逸说忙,顾朝明这段时间很少打电话打扰她。 顾朝明踢走一块石子,抬起头仰望夜空。 星河璀璨,清风自来,一条长长的影子跟在顾朝明身后。 形只影单。 第33章 充斥着整个夏日还波及初秋的滚滚热浪终于慢慢退出战场,天气持续一种并不平静的状态。艳阳好几天,当人们以为今年秋天的气温也将会很高的时候,气温从缓慢下降转变为跳崖式直下,跳到崖底再反弹回高温,几天后才慢慢恢复平静。 天气预报上的气温蹦蹦跳跳,气温差距过大,班上很多人因为穿衣不当患上感冒,上课永远伴随着铁打的咳嗽声和擤鼻涕声。 任课老师说几句话,底下就传来一两声咳嗽。老陈每次在换季降温时都会提醒同学们要注意穿衣,别感冒,提醒了每年还是有那么多人感冒。 夏日毒辣的太阳过去,学校大课间的跑操活动开始实行。守着大课间跑完操,老陈自己都感觉有点不舒服,立马在办公室接点开水。 在今年的感冒浪潮中顾朝明□□下来。因为经常一个人在家,每天早上看天气预报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按天气穿衣服,很少感冒。 跑操完毕,乌泱泱一群人一同上楼,明亮的楼梯上光影被夹在人群中。楼梯上嘈杂一片,各种上楼声、交谈声、广播里播放的跑操声混杂在一起。 “秋天好是好,就是要跑操。”摆脱拥挤的人群走上走廊后苏炳说。 “要不是今年天太热,早就该开始跑操了。”顾朝明说着往楼底下看,底下还有很多没上楼的学生。 脚步在走廊上迈出,眼神和注意力停在楼下,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路途,脚下无意踢到一块又软又轻的东西。 “哎,顾帅,你走路看路啊,别看楼下了,把人家东西都踢走了。” 苏炳说出这句话,顾朝明从楼下收回视线,只见苏炳走过去捡起地上被他踢走的纸巾,拍拍前边的林见樊交还给他。 林见樊不太能适应大起大落的天气,被感冒的热潮砸中,每天咳嗽和擤鼻涕的大军中有他一员。顾朝明曾看他饭后吃药,红的黄的药丸一起。 苏炳把捡起的纸巾还给林见樊,林见樊一如往常的“谢谢”。 “没事。”苏炳说。 林见樊和李兆走进教室,看着林见樊的背影转弯消失在教室前门。 喝醉酒第二天来学校,酒醒后的林见樊恢复他平常正经的样子,还惦记着昨晚夜宵的花费。看起来完全不记得昨天自己喝醉酒之后的事,过来说要还他们昨天吃夜宵的钱。 当时顾朝明正问岑西立问题,听到林见樊过来又要还钱,顾朝明放下笔对他说:“昨晚上是我请你的,不用还,当做是你帮我补习的谢礼。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和你说了。” “你只叫我去,没说请我啊,那我还是把钱给你吧。”林见樊说。 顾朝明不禁扶额,林见樊这人咋转来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倔,一点也没变,怎么说也说不通。 “我都说了请你,就这样,你不要给了。”说完顾朝明又想起一件事,“噢,还有你不能喝酒就别喝,硬要喝的话就别喝那么多。” 林见樊一听顾朝明的话,不安地眨眼,像是在回忆昨天晚上自己干了什么。 林见樊小心翼翼地轻声问:“我,我昨天喝醉酒后干了什么?” 顾朝明坐在位置上抬眸看一眼迫切想要知道自己昨天有没有做什么丢脸事的林见樊。 “你不记得了?”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 顾朝明笑一声:“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一件都不记得?” 林见樊的瞳孔微微睁大:“我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看林见樊正经样子,顾朝明坏笑道:“你是不知道你昨天啊做的奇葩事可多了去了。” “在店里当场就喝蒙了,这点酒也能喝蒙,佩服佩服,然后我们不肯你再喝,你就把水当酒,一个劲地喝啊,一个劲地喝。” 说到这顾朝明虽然有点夸张,但大部分还是真实的,后边说的就都是纯瞎扯逗正经的林见樊玩。 “更逗的是你出店门后啊,抱着路边的树就开始喊,小绿啊你怎么这么瘦了?瘦得跟个竹竿似的。还说要和小绿谈恋爱,一辈子就和她在一起,我们拉都拉不开,你差点就破坏公务拔树了。”顾朝明说着还配合抱树的动作。 林见樊在一旁越听脸色越不妙,顾朝明接着说:“这还没完,好不容易把你拖上车,你还死活不肯上,扒拉着门不肯关,说要带小绿回去,我们寻思着这小绿是谁啊,然后你就在路边吐了。” 顾朝明憋不住笑,还想继续说,岑西立看林见樊还真相信顾朝明说的话,再说下去林见樊肯定要自闭了。 岑西立拦住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你别信他,他就是乱编骗你的。” 顾朝明憋不住笑,终于收手:“别信,别信,都是骗你的。” “真的?”林见樊被他们搞蒙。 “真的,你不信去问问苏炳,苏炳也知道。”顾朝明又给林见樊挖一个坑。 苏炳岑西立还不了解?林见樊去问他,苏炳能编出更多,在路上唱歌、在路上嚎啕大哭、赖地上不走啊什么都能给你编出来。让苏炳说,苏炳能说一本书,名字就叫《林见樊醉酒实录》。 岑西立摇摇头,让林见樊别信:“苏炳和他一样,两个人都骗你的,你昨天什么也没干,顾帅送你回去的。” 顾朝明点头:“嗯,我送你回去的,你路上还唱歌呢,唱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顾朝明越逗林见樊越起劲,这次换岑西立扶额了。 顾朝明口中的醉酒后林见樊是又吐又唱又拔树的,说着说着酒醒后的林见樊绕回开头的话题,依然是要把夜宵份子钱还给顾朝明。 又绕回还钱的话题,顾朝明直想叹气:“你别那么倔成么?我都说了不用给我了,要给我我这百万以下的都不收啊,零食也不收,还有创口贴也不收。” 林见樊呆在原地,和顾朝明对话他一直吃不会说话的亏。林见樊没话说,只能凭着一股子倔劲硬是要还顾朝明钱。 顾朝明没办法,问林见樊:“夜宵店老板抽风免费和昨天夜宵店刚开业免费,你觉得哪个更真实?” 突然的问题,林见樊乖乖回答:“开业。” “那好,昨天夜宵店刚开业老板免费。”顾朝明说。 林见樊:“…………” 顾朝明站起身,推着林见樊回位置:“所以说你就别给了,给我钱还不如以后多给我讲几道题。” 逗太灵敏的人不好笑,顾朝明就是喜欢逗林见樊这种呆呆的又正经的人,虽然林见樊犯倔的时候真的挺难搞。 直到今天顾朝明觉得林见樊可能都还没搞清楚他醉酒那天是什么样 看着林见樊和李兆走进教室,顾朝明问苏炳和岑西立:“今天的体育课没被占吧?” “我不清楚。”苏炳说。 岑西立摇摇头:“没有,贵宾犬说她有事不上了,照常上体育课。” “不上英语课那我们下去打球?”苏炳说。 顾朝明拒绝:“我不去了,我还得在教室复习,快期中考了。” “这个学期要开运动会的,运动会都还没开,你急什么期中考?” 自从顾朝明测验考二十分后,顾朝明越发地努力,上体育课不打球,吃饭节缩时间,下课也不去抽烟,就省着点时间学习。 这样的日子过去好几天,苏炳光看着都觉得累,似乎看到以前岑西立的影子。 “你和西立还真是一桌啊,两人学习起来一样一样的,你学习归学习不能没有娱乐活动吧。”苏炳说。 “等期中考试过了就好了,以后成绩慢慢来。” 苏炳的劝说无效,体育课顾朝明还是没有去打球,而是以感冒的名义留在教室学习。 感冒高发期,班上有好几个同学留在教室,大部分是不愿意跑步,而林见樊是被顾朝明劝留的。 中午吃完饭,顾朝明回想苏炳的话,觉着自己这样一个人死学是无法快速提高成绩的,所以回到教室后顾朝明问林见樊能不能体育课帮他突击补习。 “可是可以,但是体育课也要上课啊。”林见樊说。 顾朝明摆摆手:“没事,交给我,我去和体育课代表说请假。” 顾朝明帮林见樊请假,一下课,要上体育课的同学们陆续下楼往操场上走,顾朝明雷打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做作业。 黑色0.5水笔在草稿纸上落下最后一笔,顾朝明翻材料对答案。 答案对上,顾朝明表面不动,内心欢悦地用红笔给自己打上一个勾。 班上空下来,身边的岑西立同样也雷打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你不下去上体育课吗?”顾朝明问。 岑西立还没回答,苏炳的声音传来:“我们请了假。” 顾朝明闻声扭头,苏炳带着一本课本和一支笔,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 “你们请假干嘛?”顾朝明问。 “学习啊,和你一样。”苏炳拉开顾朝明前桌的椅子坐下。 “你?学习?你不是要打球嘛?” “不想打了,你都学习去了,打起来没劲。”苏炳将塑料袋提到顾朝明桌上。 “我们这就四个,加上那里几个,这么多人请假,体育老师会发火吧。”顾朝明说。 “四个?”苏炳疑问,“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 顾朝明朝林见樊的方向抬抬下巴:“我们组组长,也是我的辅导老师,林见樊。” 顾朝明喊一声林见樊的名字,林见樊转过头来,顾朝明招手让他过来:“过来这边。” 苏炳靠着椅背看到转过头来的林见樊,也冲他招手:“快过来,我们需要帮助。” 林见樊收拾好要用的东西,抱着课本快步走过来。上一秒苏炳还在帮顾朝明叫林见樊过来,下一秒就被顾朝明驱逐。 林见樊抱着东西走过来,顾朝明甩甩手,拍拍苏炳:“坐过去,这给林见樊坐。” 苏炳脸上冒出一个问号:“为什么,重色轻友?顾帅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 顾朝明无语:“我也没想到你是个傻到这种地步的人,林见樊教我当然坐我对面,你这脑子里每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早说。”苏炳提着自己拿来的塑料袋移到岑西立对面的位置,和岑西立打招呼:“嗨,西立学霸我来了。” 林见樊走过来站在顾朝明桌边,顾朝明见林见樊还站在那,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怎么还不坐下?” 顾朝明起身拿过林见樊手上的书,放在自己桌上,林见樊有时候木木的,叫一下动一下。 等林见樊坐下,顾朝明翻开书想问他问题,斜对面的苏炳打开他提来的塑料袋,塑料袋一阵响,下一秒桌上哗啦啦多出许多零食。 顾朝明看着这一桌埋没作业的零食,问苏炳:“你这是来开茶话会的还是学习的?” “不能光学,要边补充能量边学,”苏炳在桌上一堆零食里翻找,“我还买了士力架呢,学饿了,来一个。” 岑西立抱歉地看向顾朝明:“………对不起,顾帅,我应该拉他下去上体育课的。” 有苏炳这个活宝,这一节准备认真学习的体育课肯定不得安宁。 苏炳笑着拿过桌上的零食递给林见樊:“给你吃,想吃什么自己拿,别不好意思。” 苏炳知道林见樊在这些事上不太主动,如果自己不说林见樊可能一节课都不会伸手来拿。 “你还真是越来越像那些亲戚家的长辈了,”岑西立对苏炳说,“那些长辈就是这样,别客气,来吃啊,别不好意思,多吃点。” 苏炳塞给林见樊的零食,林见樊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拿着零食先朝顾朝明看去,像是在询问顾朝明他应不应该吃。 顾朝明听到岑西立说的话笑一下,余光抓住林见樊求助的眼神。 林见樊的眼神是顾朝明读不懂的一个迷,顾朝明不知道这次自己是否解读正确,他对着林见樊笑着点点头。 窗外经过的人让顾朝明不再去验证自己对林见樊眼神的解读是否正确。 窗外阳光柔和不再毒辣,岑西立像安上一个雷达,尤鑫从日光融融的窗外走过,岑西立感应到尤鑫的存在,抬起头来,与窗外独自走过的尤鑫对上目光。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 窗外的尤鑫偏头往教室里看,只有他一人,没有陈海洋在他身边,明显安静得多,尤鑫眼神的威力也降低不少。 两相对视,窗外的人偏头望向窗内,窗内的人抬头看向窗外。 又是突然地闯入他的世界,他没有任何防备。 岑西立正望着窗外走过的尤鑫,脸忽然被一双大手捧住。 岑西立愣住,眼睛睁大,苏炳的手在他脸上捏捏,笑着说:“看题!” 苏炳捏着岑西立的脸,扭头向窗外的尤鑫炫耀,果不其然看到尤鑫脸上嫌弃的表情。 苏炳咬牙用口型骂他:“尤三金。” 尤鑫带着嫌弃的表情忍下被骂的这口气,不想惹事地快步离开。 看到尤鑫愤然离去,苏炳像打了胜战,还想捏捏岑西立的脸,被岑西立躲开。 林见樊不知其中原由,还没开始学习,看着苏炳和窗外不认识的那个高个子,他们俩像是有仇。 林见樊轻声问顾朝明:“他们怎么了?” 顾朝明对林见樊说:“看题,别说话。” 等尤鑫走后,四人才真正进入复习。顾朝明提前对苏炳说:“你要玩手机的话回你座位上去玩。” 一节课苏炳百无聊赖,一会看书,一会吃东西,一会听他们讲学习,一会做自己擅长的英语。 学习的一节课过去,下课铃打响,苏炳伸个懒腰,旁边这两位还在讲题。 班上同学集合完回到教室,顾朝明前桌回来,林见樊只能收拾东西。 讲完题临走前,林见樊问:“你觉得你这次期中考能考多少分?” “不知道。”顾朝明收拾着桌上的零食。 顾朝明心里没底,上次只考二十分,虽说只是一科的成绩,也只是一次测验,也许他更擅长别的科目,也许试卷并不适合他,但顾朝明内心对自己的成绩始终没底。 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回答,抱着书没有回自己座位,等顾朝明扔完垃圾回来,林见樊对顾朝明说:“盲目地学习是不可行的,你得有个目标。” “你努力应该知道自己在努力什么。” 顾朝明还打算把错误的题目再做一遍,林见樊说出这句话,顾朝明手中的笔停住。 林见樊抱着书走回自己位置,顾朝明草稿纸上一个字也未落下。 你到底在努力什么?到底在为什么而努力? 林见樊的一句话让顾朝明陷入沉思,自己从那天夜里开始的努力到底是为什么? 是为了让那个男人有好印象?是因为这个?那现在呢? 顾朝明一直未寻得答案,刚开始学习他认为自己的成绩要能让那个只见过一次面、以后可能要一起生活的男人高兴,不给母亲丢脸,不让小女孩把自己比下去。 学习有挫折,二十分的试卷,顾朝明意识到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自己这条路还可以走很远,所以他才对苏炳说“期中以后慢慢来”。 慢慢来,林见樊对他说过的三个字。 所以自己努力是为了谁?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讨那个男人欢心?为了不让自己母亲丢脸? 还是为了以后的自己? 顾朝明有点心不在焉地揣着这个疑问回家。 回家发现顾涛今天竟然在家,顾朝明一路的思考被开门睡在沙发上的顾涛惊扰。 顾涛再次发动他的神功,顾朝明关上门,顾涛挪着身子从沙发上爬起:“今天早点做饭,给我倒杯水。” 顾涛平和的一声命令,顾朝明心里被林见樊一句话堵塞着,不想理顾涛,不想和他说话。 顾朝明放下书包,拿杯子给顾涛倒一杯水,越过顾涛伸出接水杯的手,直接将水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顾朝明从顾涛的表情里看得出顾涛因为自己越过他而有些愠怒,顾朝明心中不快,更不想与他吵闹。 顾朝明学聪明不与他对着来,忍让着去厨房做饭。 安安静静地做饭,摘菜叶的时候,顾朝明还在想林见樊的那句话。 也许林见樊只是无心一句,也许林见樊只是想激励自己。 心里载着事,菜刀从手边切过,压着菜叶的手指与冰冷的刀面擦过,顾朝明心里一惊,后背满是凉汗。 吃完饭顾朝明放完碗筷没有说话走进房间学习。顾涛端着碗筷回头看着关上的房门,奇怪顾朝明今天格外安静。 吃完饭顾涛抽着烟走进房内,顾朝明故意没有上锁,因为他知道一上锁,顾涛肯定会踹门,会骂人。 顾涛走到顾朝明桌边,看他这一堆书本:“你还开始学习起来,怎么的,想考大学?” 顾朝明沉默是金,不理他,不惹他,他只想好好地安静地学习。 顾朝明说不说话并不妨碍顾涛继续说下去:“我还以为你想出去打工呢,读个大学也挺好,以后好赚钱,我们家也能出个大学生。” 顾朝明还是不理他,顾涛皱眉,他最忍受不了别人不说话,无视他。刚刚还笑着,现在脾气爆发一脚踢在凳子上,顾朝明对进门的顾涛有所防备,但还是经不住顾涛突然一脚,身子整个往前扑,扑到书桌上,水笔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顾涛踹完后还吐一口口水,骂道:“哑巴。” 顾朝明拼命忍耐着,没有发作,只是说:“别在我房间抽烟。” “哎哟,学习一下架子都大了嘛,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考多少分。”顾涛拿起书桌上顾朝明准备的复习资料。 顾朝明反射性地想一把抢过来,让顾涛别乱动,但他知道回应顾涛,只会让顾涛更起劲。 既然开始忍就再忍忍。 顾涛看到顾朝明资料上边密密麻麻的笔记,斜眼看他,其实上边写着什么他也不认识,看不懂,但看起来顾朝明真的很认真。 顾朝明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顾涛翻几下就自己走出去。 顾涛看着自己儿子这么努力,内心还有点小开心,前所未有地帮顾朝明带上门。 顾涛只看到顾朝明的努力,却没有看到顾朝明在他踢出那一脚后一直紧握的拳头。 那是忍耐多少怒气才捏紧的拳头。 顾涛破天荒第一次带上的门被顾朝明反锁。 顾朝明点开手机网页,搜索各种大学的词条,他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通过一个个大学下的关联词接连搜索出一片新天地。 只是查看一下词条,看着上边的文字、图片,顾朝明仿佛可以想象到在那个未知的殿堂里的美好生活。 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未来是一片未开垦的荒土,他没有未来,他有的只是罪恶。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未来好像逐渐清晰,他看到迷雾后的世界,他的生活有那么一点新的盼头,未来荒地上的杂草正在慢慢清除。 顾朝明想明白了,他想明白自己是为谁而学习,是为了什么而学习。 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不变成顾涛一样的人,为了以后未来的自己而学习。 第34章 清晨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跳进室内,厨房内水流不断从水龙头中流出,冲刷着顾朝明的手背和手上装过早餐面食的碗。洗洁精在水流的冲刷下逐渐起泡,顾朝明一手扶住碗,一手拿着抹布在碗里转圈,嘴里还默默背着英文单词。 冲洗第二遍的时候顾朝明皱起眉头,昨天背的好几个单词都随着水流冲出记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直到洗完独自吃饭的一个碗,沥沥水放进橱柜。打开橱柜的一刹那,一个单词如流星划过脑海。 只因记起一个单词而笑起来的顾朝明放好碗,关上橱柜。擦干净手走到客厅,先扯出书包下压着的校服外套穿上,换季穿多总比穿少好,再背上装满书的书包,书包的重量也在提醒他今天要好好学习。 顾朝明背上书包走到顾涛房门前。房间里没有声音,应该是出去了。昨晚顾涛出门时,顾朝明正反锁房门在书桌前浏览各地大学资料。 花好几个小时浏览各个大学的资料后,顾朝明才重新明白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有多么浑噩。 299分类似促销价的成绩,过去的自己对未来毫无规划,毫无概念。未来只是一个老师常常挂在嘴边、总共十二笔画的词语,是一片杂草丛生、没有开垦过的土地。 他得过且过,没有目标,擅自决定自己没有未来。 未来还未来,一切只要还未尘埃落定,那就还有拼一把的机会,更何况他不是要拼一把,而是慢慢来。拼的不是近处的期中考,而是远方的未来。 顾朝明查完大学资料,再一次回想起林见樊的话,顾朝明根据自己心里没底的分数制定一个期中考想要达到的目标。 顾朝明不贪多,也不低估,只希望能保持在原有的三百分不下降,不再因为试卷适不适合自己而控制自己分数高低,不再让自己的成绩坑洼不平。他不求多高的分,只希望自己的成绩先不再起起落落,能保持在一个平稳线上。只有保稳自身,才能更好地向上攀爬。 顾朝明不再盲目取求快速考得高分去取悦男人,去弥补自己的自卑。他明确目标——慢慢来,一步一步来,并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而学习。 意识到自己不足的那个夜晚和夜晚过后因为认识到自己不足而愉悦的清晨,当时以为自己已经觉悟,是冲着正确的道路努力,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欢愉,现在才发觉自己一开始努力的方向是错的。 漫长的人生是由一个一个阶梯组成的,你处于这个阶梯,看不到上边阶梯外的风景,你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现在所做的是正确的。当你再跳上一层阶梯,视野开阔,看到阶梯外的景象,再回头望,当初以为正确的,只是过去迷茫与无知犯下的错误罢了。 同样的清晨,同样想通后感觉人生渐渐清晰的欢愉,以前堵在自己面前迷茫的高墙被一步步推到,激起一地尘灰。 顾朝明踏进校门,急于想要与人分享自己想通后的喜悦与满身的干劲。顾朝明从未与人分享过内心的罪恶,哪怕在夜里独自消化黑暗。顾朝明也不会直接与人言说自己内心的欢愉,他只想找一个熟悉的人聊聊天,说说话。 正值上学入校高峰期,通往教学楼的过道上顾朝明脚步不由地轻快起来,脑子里过着早晨复习过的英语单词,仗着身高在人群中寻找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清晨的校园总是活力满满,吵吵闹闹没有消停。在吵闹又充满活力的人群中,顾朝明的视线锁定前方走在树丛边的那个头发茂密、背着双肩包的少年。 秋日清晨的阳光褪去夏日的毒辣,披开的校服因为带起的风往两边飞扬,头顶的头发被微风吹动,不停交换的双腿不一会便越过人群跑到林见樊身后,顾朝明满脸笑容地拍拍林见樊的肩。 “林小组长,早上好啊。” 林小组长是顾朝明给他起的外号,顾朝明给他的备注也是这四个字。 林见樊还未转过头,就听到身后顾朝明欢快带笑的声音,只是寻常一转头,撞见顾朝明能承载整个春天的笑容。 他今天好像很高兴,转过头的林见樊看着顾朝明想。 顾朝明笑着,露出牙齿,眼眸中染上明亮的笑意。 顾朝明怕眼前人知道他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开心成这样,会笑话自己。 顾朝明笑着,没有提及自己的喜悦,走在林见樊身边,只说:“你昨天说的期中目标我制定好了。” “是嘛?多少分?”林见樊的嘴角与话语都被顾朝明灿烂的笑意感染。 走上教学楼的阶梯,顾朝明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林见樊问。 顾朝明点头:“我月考不就三百嘛,我平时成绩又不稳定,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会高一会低,我想先把成绩稳定下来再说。” 林见樊扭头看向顾朝明:“那也很好啊,稳定后成绩肯定还会上升的。” 顾朝明笑笑:“希望吧。” “我觉得你能行的。”林见樊的目光坚定。 我觉得你能行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刚确定目标后,和他人说出自己的目标,获得如此肯定的回答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至少在林见樊说出这句话时,顾朝明望向林见樊的脸庞,对上他目光坚定的双眼,顾朝明那一瞬间是完全相信林见樊所说的话,并为此感觉到真实的开心。 可随后一个想法如早晨在家打开橱柜想起英语单词的那一刻,像流星划过一般出现在顾朝明脑海。 林见樊的口头禅是“谢谢”和“对不起”,林见樊对他人的请求绝不拒绝,对他人的强迫绝不反抗,当然对他人的夸奖也绝不吝啬。 你做对一道题他会说你聪明,明明他才是年级第一。你买一件新衣服,无论美丑,他都会说好看。没有一点反对与抗拒的意思,班上的人才会说他讨好人。 被人肯定总是高兴,高兴过后他人的评价不禁浮现心头。 林见樊是真的认为他这个班级吊车尾的人能厚积薄发,达到自己的目标?还是仅仅只是像班上人所说的一样在讨好自己? 闪过的念头夺走顾朝明被人肯定后的喜悦,他想相信自己是真的被人肯定,但他也不能忽略班上人的话。 林见樊并没有发现顾朝明心中对他的怀疑,他还在继续说:“努力总会达到你所想的目标的。” “嗯,对。”顾朝明点点头,依然笑着。 “你今天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林见樊问。 “嗯?”顾朝明没想到林见樊会突然这么问,自己怀疑他讨好的心思像是被当场戳破。 顾朝明掩饰着,语速加快:“对啊,我今天挺开心的,因为天气好嘛。” 林见樊看看走廊外的天空,天气确实很好。 阳光明媚,万物生长。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学校迎来了期中考前的运动会。 老陈站在讲台上:“咳咳,我说个事啊,学校的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下个星期一到星期三,后边两天正常上课,和往常一样三天,有想报名的去体育委员那报名。” 运动会的消息一公布,全班同学一阵欢呼,开三天运动会等于多出三天假期。 “停停停,别高兴太早啊,”老陈安定班上因为运动会而躁动的气氛,“运动会后边紧接着就是期中考试,上次成绩给我下滑成这样,玩是可以,别给我玩太疯。期中考我不想再看到月考那样的成绩了。” 说完老陈又问全班同学:“班上有没有会用相机的啊?” 老陈的这个问题惊动顾朝明身边岑西立的雷达。听到老陈的问题,岑西立睁着眼睛,好几秒没有眨动。 老陈的这个问题同时也惊动底下坐着的顾朝明和苏炳,顾朝明转过头看向岑西立。 并不是老陈的问题对岑西立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上次老陈问出这个问题后举手的人对于岑西立有特殊的意义。 “老师,我会。”班上有人举手。 “那好,你没有运动项目吧?”老陈问。 “没有。” “那运动会的时候你就负责给我们班拍照留念。”老陈说。 “好。” 因为会用相机,后来通知文理科分班,班长提议做一个视频留作纪念时,班上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结果他说自己不太会剪视频,并告诉班长拍视频、剪视频什么的陈海洋特别会,而且他有器材。 现在回想起来,连尤鑫都觉得自己当初推脱,把陈海洋推荐给班长是错误的决定。 如果当初他没有这么做,也许他和岑西立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老师,我会,我也有相机。”班级里伸出一只手臂。 和当初一样,重合的问题,重合的回答,回忆与现实几近重合。 听声音,顾朝明朝回答声处看去,是那个清晨在学校过道上搜寻到的头发茂密的脑袋。 给班级拍照的人选定为林见樊,下课后顾朝明在座位上做作业,岑西立叫他去走廊上晒太阳,他都说等他做完这题。 做完作业,顾朝明伸个懒腰走到林见樊桌边问:“你在写什么?” 许是看班上人都三五成群,不是打闹就是聊天,林见樊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写着什么倒是显得特别。 或者说是孤独?孤独这个词蹦出脑海,顾朝明觉得妥帖,又觉得不恰当。林见樊只是一个人写点东西而已,怎么就孤独了? 顾朝明微弯着腰,看向林见樊正在写的笔记本,上边的内容很符合林见樊的学霸人设,又是在整理笔记。 “吃夜宵那天你说你在看电视,我还以为你是个天才,不用学习就能考高分,看来你成绩也不是白来的啊,林组长,这么努力。”顾朝明笑着说。 “没有,我不是什么天才,”林见樊说得很慢,“这是帮你整理的笔记。” 明明是给顾朝明整理的笔记,现在当事人在面前,林见樊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自己写的笔记。 “啊?给我的?”顾朝明惊讶地问,“怎么又帮我整理笔记?上次不是给我一本知识手册吗?你这阵势是要给我每科都整理啊?” “也不是,”林见樊摇摇头,“你不是说确定好期中考目标么?我就想帮你整理整理笔记,你这样学起来更方便。” 林见樊的话堵得顾朝明语塞,早上怀疑林见樊对自己的肯定,林见樊现在又给自己整理笔记,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这人是真乐于助人,还是只是同学口中的讨好。 “那谢谢你了。”顾朝明说。 “没事。”林见樊顶着盈盈的笑脸抬起头。 “你也别因为给我整理笔记而耽误你自己的学习。”顾朝明说。 林见樊笑笑说:“不会。” 只是想过来看看林见樊一个人在写什么东西,岑西立还在外边走廊上等他晒太阳,顾朝明指指教室后门,对林见樊说:“那我先去晒太阳了,你要不要一起?” 听到顾朝明的邀请,林见樊眨眨眼睛,睫毛快速扑闪,几秒后林见樊点点头:“好。” 走廊上阳光遍地,走廊下绿意盎然。 顾朝明走在前,林见樊跟在顾朝明身后,一前一后走到岑西立和苏炳身边。 “顾帅来了,”苏炳看到顾朝明走来后说,“你做个题目还真久。” “我又不只做题目,我还带过来一个帅哥。”顾朝明笑着说。 岑西立和苏炳一抬眼看到顾朝明身后跟着的林见樊。 林见樊刚想否认说“我不是”,走廊另一端传来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将顾朝明和苏炳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顾朝明和苏炳的脸上并不是好奇更不是欣赏,而是和昨天体育课补习两人看到那个高个子时的那种厌恶与愤怒。 林见樊往出声的那人看去,昨天从窗口经过的高个子也在那,走在发出让顾朝明和苏炳厌恶声音的人身后。 林见樊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但那人说话的语气他一个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都觉得很不好听。 那人的声音很大,走廊上晒太阳的人都只是平常说话,打扰不到对方,他一说话走廊上晒太阳的人都被吵到。 “尤鑫,我听说你报了一千五啊,你怎么不报三千,不是说还有五千吗?”陈海洋说话的腔调依旧做作。 虽然尤鑫是自己的对立面,但听到陈海洋的话,顾朝明都忍不住为尤鑫说一句话。 “别人报不报关你屁事,你有本事自己报啊,整天瞎逼逼。” 陈海洋经过时假装才看到岑西立他们四人,故意对岑西立说:“西立是不是想去送水啊?反正我们尤鑫是第一,不是一个班也可以去嘛,以前也是同学嘛。” 很明显前边的铺垫就是为了最后讽刺岑西立。 林见樊听出其中挑衅和讽刺的意味,无论是在语调还是话语中,陈海洋都暗地里夹枪带炮。 林见樊看向岑西立,岑西立表情淡漠,微沉着脸。 林见樊像一个观众,看看岑西立又看向沉默的尤鑫。尤鑫拥有过人的身高,林见樊听带头挑衅的那个人叫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叫尤鑫。 尤鑫的目光垂下看向人群中最矮也是刚被那人挑衅的岑西立。 一高一矮,两人再次对上视线,林见樊作为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外人,看着对视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的眼神中传达的是什么。 站在岑西立两边的“两大护法”——顾朝明和苏炳看不下去。 看到岑西立又接住尤鑫的“圣旨眼神”,苏炳和顾朝明已经准备要出动,岑西立再一次拉住他俩的手臂,提醒他俩别冲动。 林见樊围观这场战斗,眼神从尤鑫脸上移到岑西立拉住顾朝明的手上。 岑西立拉住顾朝明和苏炳的手很快松开,对着挑衅自己的陈海洋语气冷静地说:“很抱歉,我不会去送水,我们以前是同学,但我们班现在也有人,我还没办法给别班的人送水。” 听到岑西立这段话在场几个人集体愣住,尤鑫的眼神久久落在岑西立身上,不曾移开。 陈海洋一时被回击得哑口无言,苏炳和顾朝明都震惊得不行,以前处处忍让的岑西立反击了!刚刚还拉住自己的岑西立竟然反击了!苏炳不敢相信,震惊地看向岑西立。 借着岑西立回怼的气势,苏炳一把揽上岑西立的肩对尤鑫和陈海洋示威:“怎么样啊?你们班少一个人给尤三金送水啊?还来求我们西立给他送水?你们好好说人话,说不定我们西立就大发慈悲去给尤三金送瓶水,就当做做慈善。” 说着腰上一痛,痛得苏炳眉毛飞挑,岑西立掐着苏炳的腰提醒他别说得这么过。 没被掐的顾朝明在一旁笑。 陈海洋挑衅岑西立这么多次,第一次被岑西立回怼,震惊之后,气不打一处来,想着怎么反击。 刚开口就被后边伸出的手掌捂住嘴巴。 “别说了。”尤鑫捂住陈海洋想要回怼岑西立的嘴,拖着陈海洋往自己班上走。 陈海洋被拖走,苏炳还对着走掉的两人竖中指。 尤鑫拖着讨厌的陈海洋走掉,苏炳和顾朝明瞬间换了副面孔,两人围着岑西立:“行啊,西立,刚那一段话怼得真过瘾。” “你今天开窍了啊?西立,我还以为你又要忍海狗了呢。”顾朝明说。 林见樊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外号与简称,只在一边看着。上次问一句岑西立和尤鑫之间发生什么,顾朝明让他看题,林见樊便没有再问。 “要不是你掐我,我还能骂更多。”苏炳说。 身边人安静,一句话也没有,和他们三人之间热闹的讨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顾朝明扭头看一眼身边安静的林见樊,林见樊公式化地对他笑笑,顾朝明也回应地笑笑。 自己叫他出来晒太阳,不能自己激动就冷落别人。 想着说点什么能把林见樊带进话题,不让他有一个人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刚想和林见樊说说话,苏炳拍拍他的肩说:“顾帅,你是我们仨中跑得最快的,给我们争点气呗。” 顾朝明来不及与林见樊说话,疑惑地问苏炳:“我怎么就最快了?” “你自己说的啊,以前初中是不是还得过长跑并列第一?”苏炳问。 顾朝明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 苏炳朝顾朝明神秘地招招手,让他过来。顾朝明走过去,苏炳凑到顾朝明耳边和顾朝明耳语。 林见樊不知道苏炳对顾朝明说了些什么,只听顾朝明说:“你为什么不跑?” 苏炳说:“我这老胳膊老腿。” “你腿白长了。”顾朝明说。 岑西立知道他俩肯定在偷偷制定什么整尤鑫和陈海洋的计划,问他们俩:“你们要干嘛?” “我们要参加运动会。”苏炳松开顾朝明对岑西立说。 “运动会?” “对啊,一千五呢,顾帅初中跑的还是三千,少了一半,肯定赢。”苏炳开始炫耀。 “苏小妈自己偷懒,让我上。”顾朝明走回林见樊身边抱怨。 “你们别乱来。”岑西立担心地说。 苏炳揽住岑西立的肩:“放心,我们只是虐一虐他们,让他们看看顾帅的厉害,看看陈海洋还敢不敢随口说尤三金是第一。” 少年人任性又较劲,你说你第一,我一定要抢你的第一给你看。 顾朝明扭头看向自己身边完全当背景板、一言不发、插不上话的林见樊。 苏炳不吵他,顾朝明终于能和林见樊说上话。 顾朝明咧开嘴笑起来,问林见樊:“今年是你负责拍照吧,去年是尤鑫,刚走过去的那个比较高的,你知道吧?” 林见樊点点头,认真回答:“我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名字。” “不认识更好,”顾朝明说,“伪君子一个。” “算了不说他了,”顾朝明甩掉脸上嫌弃尤鑫的神情,依旧是方才的笑容,对林见樊说:“我跑一千五,你一定要给我拍照啊,还要给我加油,听到没有?” 听到顾朝明的要求,林见樊嘴巴微微张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要把我往帅里拍啊。”顾朝明笑着说。 林见樊望着顾朝明嘴角勾起的笑意,顾朝明笑起来是如此灿烂,从他嘴角偷走一抹笑意,他应该也不会发觉。 林见樊嘴角勾起,点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30 00:44:40~2020-01-30 13: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昔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学校很会挑日子,在经历大起大落换季的天气之后,运动会那几天的天气平稳,整个空气中全都是亮眼的阳光。秋日干燥而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射大地,形成点点光斑。操场外围插满五颜六色的旗帜在微风中飘动。 广播内循环播放运动员进行曲,还未到运动会开始时间,学生们都被命令呆在教室,等待老师集合,一起下去开运动会开幕式。 无人管理的热闹教室里人声鼎沸,闹哄哄的,乱得像一锅烧开冒泡的杂粥。穿着统一制服的学生们暂时摆脱学习的束缚,如老陈所想,一个个都变成脱缰的野马。 学校允许各个班级在运动会开幕式上设计主题,允许各种各样奇装异服出现。运动会开幕式唯一的看点就是各个班级的入场,除了看各个班级入场,剩下很多时间都是站在操场上听校领导发言讲话。 在平常装满统一学校校服的公车上,顾朝明看到好多不一样的装束。进校后更是闯入一片新天地,有专门cos动漫人物的,有扮演僵尸的,甚至上楼的时候还看到有人抱着枕头。 这是要抗议学习太累,睡得太少吗? 苏炳跑去别的班探查敌情,走廊上顾朝明将领带递给岑西立。 “低下来。”岑西立接过领带说。 顾朝明乖乖弯腰低头,让岑西立帮他打领带。 领带绕过后颈,身边又一个抱着枕头的同学经过,顾朝明的视线一直跟着他怀里的枕头移动。 “他们班这是要表演睡觉?”顾朝明问。 岑西立帮顾朝明打着领带,朝拿着枕头走过的同学看一眼。 打好领带,顾朝明满意地将领带塞进v领毛衣里。 “以后你学着自己打。”岑西立看着顾朝明胸前的领带说。 “我不会嘛。”顾朝明调整领带,低头看看有没有歪。 这套日式制服顾朝明前几天才拿到手,一直搁在那,今天第一次穿,穿上后才发现自己不会打领带,发信息到“吉祥三宝”的群里问问他俩谁会。 高二二班与其他班扮僵尸、拿枕头什么的相比实在是太过于中规中矩。每人一套日式制服,女生领结、格子短裙、配浅黄色针织毛衣,男生领带、格子长裤、配浅黄色针织毛衣。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 选定这套中规中矩的制服是为了配合班上口号。 “我们的主题是什么?”班长在讲台上问。 “帅!”男生们集体喊。 “女生呢?”班长又问。 “美!”女生们集体喊。 喊完后全班一堂哄笑。 为了想出有新意的入场口号,班长聚集全班同学,结果出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口号。 “你这也太没气势了,还不如前边那个。” 经过两天的困难抉择,最终选定班上语文课代表的一句全班赞同的口号。 打完领带,不知何时运动会开幕式才开始,在班上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老陈过来。 顾朝明和岑西立继续站在走廊上晒太阳,看着楼下来来往往各种奇装异服的同学。 “她们班的其实挺好看的。”顾朝明指着楼下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 阳光穿过楼下女生甩动的马尾,女生一套篮球运动装,格外活力。 望着楼下活力四射的女生,左肩被人轻拍。顾朝明转过身,看到穿着和自己同样制服的林见樊。同样的制服在林见樊身上格外的好看。 顾朝明转过身,林见樊放下轻拍顾朝明左肩的手。有刚转来时被吼的那次教训,林见樊每次拍顾朝明的肩都会习惯性地拍顾朝明的左肩,因为时刻记着顾朝明右肩有伤。 知道顾朝明右肩的伤早已好全,林见樊还是习惯拍顾朝明的左肩。 “怎么了?集合了吗?”顾朝明转过身问。 林见樊摇摇头:“还没,只是你们都不在教室,班长在班上发这个,我帮你们拿了三个。” 林见樊举起右手一直握着的花环。 左手一个自己的,右手三个帮他们拿的。 很普通、公园景区都能见到的花环。 三个花环堆叠在林见樊手上,绿色的藤蔓缠绕,许多片绿叶隔一段点缀一朵纱质小花。薄纱制成的小花在明亮的阳光下反出轻微的光感。 顾朝明拿过林见樊手中最顶上的花环给岑西立戴上,调整调整位置,看着戴上花环的岑西立满意地点头:“满分。” 岑西立不自在地想抬手拿下头上的花环,顾朝明拉下岑西立的手,不准他拿下来。 “好看,你别拿下来。”顾朝明说。 “怪怪的。”岑西立不情愿地说。 “好看的,不骗你,”顾朝明押着岑西立的肩问林见樊,“好看吧?” “啊?”林见樊木木地回答,“好看,他特别适合。” 得到林见樊认同的回答,顾朝明扭头对岑西立说:“是吧,我都说好看了,特别适合你。” “那你自己怎么不戴?”岑西立问。 “谁说我不戴了?我先给你戴一下看看。” 顾朝明说着朝林见樊伸出手,林见樊以为顾朝明是想拿花环戴,便拿起手中的花环递给他。 顾朝明伸出的手确实是朝花环而来,林见樊递出一个花环,顾朝明的手却临时改道,越过林见樊递出花环的手,捏住林见樊颈间的相机挂带。手指擦过林见樊的浅黄色毛衣,顾朝明将林见樊压反的相机挂带翻转过来。 花环藤蔓的绿叶摩擦着手心,林见樊低头望着顾朝明帮自己调整相机挂带的手,眨眨眼睛。 只是翻转一下挂带,顾朝明很快收回手,拿过林见樊递过来的花环戴在头上。 “还可以吧?”顾朝明问。 岑西立侧过头看看戴上花环的顾朝明:“还行。” 岑西立说还行,顾朝明又朝没说话的林见樊努努下巴:“你说呢?好看吗?” 林见樊伸手挪挪肩上顾朝明调整过的相机挂带,望着顾朝明的脸笑起来,点点头:“好看。” 很久没有再看到的、林见樊的第三种、非平常公式化的笑容。 “我给你们俩拍张照。”林见樊将剩下的两个花环挂在手腕上,举起相机。 拍完后,看过林见樊拍的照片,顾朝明给这张照片取名为“花环兄弟”,还被打探敌情回来的苏炳吐槽这名字太土。 “土就土,随它去。”顾朝明不在意地说。 苏炳回来没三分钟,老陈和几个老师一同从办公室走出,顾朝明撺掇着林见樊去给老陈拍一张。 “去给老陈拍一张。”顾朝明拍拍林见樊的背轻声对林见樊说,说话的同时也用眼神暗示。 “哦,好。”林见樊听话地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看到相机对着自己,老陈还有些不好意思,林见樊果断“咔擦”一张。 “陈哥,你别害羞啊。”走廊上三人一起起哄。 老陈让他们拍完一张,又被三人拉着被迫拍一张合照。 “陈哥,来来来,一起拍一张留个纪念。”苏炳和顾朝明走过去“绑架式”一人扯住老陈一边手臂,拖着老陈一起拍一张合照。 老陈站在中间,顾朝明和岑西立、苏炳围站在两边,顾朝明坏笑着悄悄在老陈头上比剪刀手,老陈一点感觉也没有。 苏炳和老陈之间隔着一个岑西立,看到顾朝明在老陈头上比剪刀手,苏炳也试着在岑西立头上比剪刀手,岑西立专心和班主任一起拍照并没有发觉自己头上有什么异样,轻易被苏炳得逞 镜头中老陈保持着慈祥的微笑,看到老陈头上顾朝明的剪刀手,随之岑西立头上也蹦跶出一个剪刀手。两个高大少年中间包围着两只“兔子”,拍照的林见樊忍不住勾起嘴唇,却忍住笑,不暴露比剪刀手的两人。 被迫拍完合照,老陈轰他们几个进教室:“别玩了,进教室,进教室。” “陈哥我以后铁定会想你的。”苏炳说。 “少骗我啊,还想我,现在是讨厌死我了,整天在背后说我们老师的坏话吧。” 老陈嘴上不信,但听到自己学生说以后会想自己,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哪有?”苏炳说。 “没有就好,快回教室,集合了。” 几人从后门走进教室回到座位,热闹的教室因为老陈的到来而安静。老陈说几句话,在下楼集合之前让林见樊帮全班拍一张合照。 全班四十人除去拍照的林见樊,加进一个老陈,平日学习的教室,歪扭的课桌、挂着名言警句的墙壁,还是国庆节的黑板报作为背景。 称不上安静的班级集体活动总是吵吵闹闹,只是一个拍照高矮排位也是笑声、说话声不断。 顾朝明、岑西立、苏炳三人本想站在一排,但顾朝明和苏炳太高,岑西立太矮,站在后边看不到岑西立,站在前边又挡住别人,只能让岑西立站在自己面前。 拍照时顾朝明双手搭上岑西立的肩,被岑西立打下来:“好好拍照。” 顾朝明盯着调整位置举着相机的林见樊,只刚刚在走廊看过一张林见樊拍的照片,顾朝明虽夹带私人感情觉得林见樊拍得比尤鑫更好,但撤掉私人感情,他依然觉得林见樊拍的照片只比尤鑫好不比尤鑫差。 拍完全班合照,下楼到指定地点集合。 一路上各种奇奇怪怪的服装让人眼花缭乱,以“帅和美”为主题的高二二班在满校的奇装异服中反倒显得独树一帜。 “你们这头上还有花环啊?” 一班的刘小胖集合等待入场时看到如此正常的二班,专门跑过来看苏炳头上的花环。 一班是披斗篷拿魔法棒的魔法师。苏炳拿过刘小胖手中的长条魔法棒左右看看:“你们班也不错哎。” “那是。”刘小胖得意地说。 苏炳举起魔法棒,乱念一通咒语后,指向刘小胖:“变成猪。” 刘小胖无动于衷,倒是有些累的样子:“我们班魔法棒都快玩烂了,今天我已经被他们变成猪、狗、猴、羊、马、鸡了,能凑齐十二生肖,要不要我给你变高、变美、变漂亮?” “那就算了。” 一班大嗓门的班主任还在前头喊:“手上的魔法棒小心点,别戳到眼睛。” 刘小胖抢过苏炳手中自己的魔法棒,想抬手摸摸苏炳头上的花环,苏炳退后一步:“不给你摸。” “德行,”刘小胖对苏炳说,“我都给你看我的魔法棒了,你还不给我摸你的花环,我去摸李兆的,李兆在哪呢?” “李兆在前边,你快去。”苏炳给刘小胖指指李兆的位置。 刘小胖拿着魔法棒披着魔法袍跑上去找李兆,李兆正琢磨着怎么邀请施灿灿来看自己的短跑比赛。 “我这么说行么?”李兆只是对着林见樊演练一遍就紧张到不行,“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林见樊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后边隔着一排人的余杭伟哼笑一声说:“你问他不等于白问,他什么都说行。” 李兆回过头,余杭伟还说:“施灿灿这种女生还不容易搞定,你强硬一点,说点好话,送点东西,保准到手。” 这段话不管李兆看不看得惯余杭伟,也不管余杭伟说的是不是施灿灿,李兆都觉得这段话不好听。将他小心翼翼对待的女神说成“施灿灿这种女生”。 李兆背对着余杭伟,横他一眼,余杭伟还继续说,李兆准备发作的时候刘小胖恰好赶到说要看看他的花环,才没有引发一场斗争。 学校班级众多,集合完还要等好一会才能入场。队伍才刚开始启动,班长就在队列前边不放心地提醒同学们:“不要忘记口号,喊齐,不要乱。” 等到轮到自己班上场,班长负责举班牌在前边带队。偌大的操场上人山人海,主席台上拉起运动会横幅,校领导坐在主席台上看过一个又一个奇特的班级方阵。 高一举牌是班长负责,有过举牌经验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带队还是不免紧张。 广播中运动员进行曲循环播放,前边一班的方阵已经走过主席台,广播员念出语文课代表写的介绍稿:“现在朝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二班。他们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挥洒青春的汗水,用汗水造出一条通往未来的彩虹。他们是一个四十人的大家族………” 广播员继续声情并茂地念着,全班排列整齐的队伍一同前进,班长伸直手臂举着高二二班的班牌走过主席台下大声喊出自己班的口号:“二班二班!” 同学们在班上早就训练过许多次,班长一喊,二班的同学们接着大声一起喊:“仙女下凡!” 班长又喊:“帅哥哪找?” 同学们配合:“全看二班!” 班长带头喊过一轮,全班一齐喊:“二班二班,仙女下凡,帅哥哪找,全看二班。” 精心准备两天才选定的口号反响很不错,操场上议论声纷纷,吸引不少人目光。 众人齐喊自己班的口号,在过场的时候当然要严肃、有气势,一下场班上同学都忍不住笑,互相戏称帅哥仙女。 楚瑶喊:“哎,这位仙女。” “老子是帅哥。”荆佳如说。 说完两人笑成一团。 各个班级入场完毕,剩下的都是校领导讲话发言,直到十一点多开幕式才正式结束。 顾朝明报的一千五在后天上午,最后一天剩下来的多是长跑。 直到下午运动会才算正式开始,操场上陆陆续续聚满观众和运动员。运动员们背后挂着编号牌,在操场上做热身准备。 下午太阳越发热烈,许多在操场上等待比赛经过太阳照顾的同学都忍耐不了脱下外套。 制服只规定上午开幕式穿一下,后边两天随便你穿什么,当天有运动项目的同学还带上运动装备。 中午吃完饭,下楼之前顾朝明看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脱下外边的浅黄色毛衣放在桌上。现在又坐在操场上一手握着冷饮罐,一手解开脖子上的领带,松开一颗衬衫扣子。 全班统一定的衬衫质量不太好,不透气,顾朝明受不了热,抓住衬衫抖一抖通风。 起点一声枪响,一场比赛正式开始。操场上热血沸腾,加油声不断。没有自己班的,顾朝明没有去看,坐在操场上和岑西立、苏炳聊天。 苏炳和岑西立也都脱掉外边的毛衣,只穿内里一件衬衫。 “喝完了吗?”苏炳问。 两人点点头。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扔。” 顾朝明做ok手势,岑西立也同意。 石头剪刀布是他们仨决定谁去放球、谁去扔垃圾等等一切需要抉择的事的决定方式。 “石头剪刀布。” 两个布,一个石头。 “行吧,我去。” 顾朝明拿着自己解开的领带站起身,苏炳笑着和他挥手说:“早去早回啊!” 顾朝明一手抱住三个易拉罐,对赢得剪刀石头布而嘚瑟的苏炳竖中指。 “愿赌服输。”苏炳说。 抱着三个易拉罐穿过操场上沸腾的人群,一场比赛结束,终点热闹非凡。有流着汗的运动员冒着蓬勃热气从身边经过,顾朝明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握着嫌热而解下的领带往回走,走到热闹的操场上身后忽然“咔擦”一声。 有人偷拍。 顾朝明不转身就能猜到肯定是他们班负责拍照的林见樊,不是林见樊谁会无缘无故偷拍他。 顾朝明转过头,果然看到身后还举着相机对准他的林见樊。 “偷拍我被抓了吧,”顾朝明握着领带走到偷拍的林见樊身边开玩笑地说,“偷拍是侵权啊,懂不懂” “我没有。”林见樊狡辩。 “我都看见了。” 林见樊轻声说:“那行吧。” 顾朝明走过去看林见樊这么大的太阳还穿着毛衣,扯扯林见樊的毛衣问:“你不热啊,这么大的太阳你还穿得住毛衣?你不是怕热嘛?” “还行。”林见樊说。 顾朝明见林见樊颊边有细汗,额头上也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你这拍照也挺辛苦的,每天都得拿着相机拍,这么热也要拍。” “谢谢,”林见樊接过纸巾说,“你还要跑步,你一千五加油!跑步的比我还辛苦,我只是拍拍照,拍照是我的兴趣。” “这样啊,我看你拍的都很好看。”比尤鑫拍的好看多了。 后面这句顾朝明留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谢谢。” 又是谢谢,当顾朝明觉得这段对话没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林见樊举起相机咧开嘴对他说:“顾帅,笑笑。” 第一次听林见樊叫自己顾帅,顾朝明还有点不适应。 “没什么事,我干嘛要笑?”顾朝明问。 林见樊举起相机后退,寻找最好的拍照距离,听到顾朝明的问题,手指在相机机身上摩擦。 “你笑起来更好看,”林见樊怕顾朝明不信,再重复一遍,“好看。” 顾朝明听了后笑笑,不是那日清晨灿烂得如一轮新升朝阳的笑容,而是被林见樊的话逗笑,“好看个屁啊,能有你个班草好看?” 从林见樊口中听不到一句自己的不好,仿若人人都是没有缺点,全都是优点,转来这么久全都是夸自己的。 顾朝明笑笑,这就是他们说的讨好人吧。 人总是喜欢听好话,林见樊夸自己好看的时候,顾朝明内心是开心的。 “你笑起来很好看,比我好看,我不是班草。”林见樊举着相机边拍边认真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 顾朝明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笑笑说:“你就别奉承我了。” 顾朝明不太喜欢这种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夸奖,而是经过心头算计的讨好。 听到林见樊的相机又“咔擦”几声,顾朝明莫名心生不悦地走上前用手掩住林见樊对准自己的镜头:“拍够了吧,我先走了。” 顾朝明不等林见樊回答,握着手中的领带转身朝苏炳和岑西立的位置走去。 他对林见樊本身没有恶意,只是单纯不喜欢太有心计的人。想及那天林见樊硬是拉着自己去医院,顾朝明总是希望陪他去医院的林见樊不是他认为的样子。 不知道何处是归处的自己从诊室出来,被坐在医院椅子上等待的林见樊感动。一想到自己当时真情实感的感动也许是林见樊精心算计的讨好与奉承,顾朝明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回头看一眼被自己留在身后的林见樊,原以为他会继续给别人拍照片,毕竟自己都说要走了,可林见樊却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了?突然把别人扔在那,话说的好像有些冷。 顾朝明不想林见樊这么认为,可嘴巴控制不住说出那些话。 顾朝明转过身,倒退着伸出握着领带的手臂朝站在原地的林见樊挥挥手,缓解刚刚自己的忽然“冷落”。 热烈的阳光停在不断挥动领带的顾朝明身后,站在原地的林见樊看到离开后朝自己倒退挥手的顾朝明,也朝他笑着挥挥手,是顾朝明没见过的笑容。 顾朝明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能忽然笑得这么开心。 顾朝明挥挥手转过身,继续朝岑西立和苏炳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是特殊时期,看文的大家注意保护好自己哦 尽量少出门,出门戴口罩,勤洗手,多通风 不能让病魔接近你( '? ' ) 第36章 一阵清风刮过,操场外围的彩旗微微旖旎飘动。清风吹不走腾腾热气,也盖不住震天热烈的加油声。 和林见樊挥挥手转身后,顾朝明躲过一浪又一浪的高声加油,穿过操场上来往的人群,回到岑西立和苏炳身边。 “你这去得有点久啊。”苏炳闻声扭头对从自己身后走过的顾朝明说。 顾朝明在苏炳身边坐下:“也没多久。” 一句“也没多久”苏炳感觉到顾朝明去之前与回来之后语气中些微的变化:“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顾朝明心里因为林见樊隐隐不快,顾朝明偏头看苏炳一眼:“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扔个垃圾给扔自闭了?”苏炳靠过来说,“我刚看你在和林见樊说话,他说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提到林见樊,顾朝明朝刚刚林见樊站着的位置看去,林见樊已经离开,不知道跑到哪拍照去了。 顾朝明淡淡地收回视线,对苏炳说:“和他没关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情不好。” 转头看到林见樊站在原地时,顾朝明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和林见樊挥手走回苏炳和岑西立身边后,再望向方才自己和林见樊聊天的地方,顾朝明倒是生出一点自责。 回想着自己刚刚对林见樊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会不会有点太过?顾朝明想。 不过看后边林见樊的笑容,他又觉得应该没什么事。 自己说话想事有时候太莽撞,太冲动,和顾涛一样。有人也许会说十七岁的人莽撞冲动一点无伤大雅,莽撞和冲动才是青春的魅力,依靠着年轻的无知与无畏去拼闯,才是少年的作风,可顾朝明并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人,最主要是不想变成和顾涛一样的人,他从小希望的便是快速地成长,快速地长大,长大到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少年老成一点也无所谓,他只希望他能够远离顾涛,能保护母亲,可成长到小时候以为能够抵抗全世界的十七岁,顾朝明发现自己还是什么也做不了,自己能够摆脱顾涛也是缘于曲盈逸。 曲盈逸那边还没有消息,顾朝明遮着掩着不让顾涛知道曲盈逸说要带他去新家的事,怕被顾涛发现会不肯他走。 他对苏炳说:“和林见樊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情不太好”,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没有理由去怪林见樊,他的坏心情是由于自己单方面的内心所想与在医院无处可去时见到林见樊等待的单方面自我感动。 顾朝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林见樊讨好的模样而心情不好,而是因为自己那天真实的感动被欺骗。 自己单方面的感动也许只是他人的讨好并非本意,顾朝明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其实也没什么,顾朝明对自己说。 “你自己的事?”苏炳问。 顾朝明无聊地坐在操场上把玩着手中的领带,苏炳听他说是自己的事,能让顾朝明心情不好的,苏炳第一反应就是顾涛。 “你爸回来了?”苏炳问。 顾朝明握着领带看向苏炳:“没呢,别提他了。” 顾朝明非常不想在学校提起顾涛,一提起顾涛,仿若身边清新的空气都因为提起他而变得污浊。 苏炳不再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果扔给顾朝明:“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糖,嘴巴里甜甜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顾朝明伸手接住苏炳扔来的糖果,说道:“少拿你哄女生那套来哄我。” “我还不想哄你这个一米八多的高个呢。”苏炳说。 打开已经开封的糖果包装,顾朝明拿出一粒递给身边坐着的岑西立,走过来时就注意到岑西立怀里抱着两根充气加油棒。 “这哪来的?”顾朝明问。 “她们让我暂时保管一下。”岑西立接过糖果回答。 顾朝明说起岑西立怀里的加油棒,苏炳拿起放在身边的魔法棒,在顾朝明面前晃:“还有这个,小胖的,他刚刚来过。” “这个是你抢过来的吧,小胖能主动给你?”顾朝明看着苏炳手中的魔法棒说。 “你知道得太多了。”苏炳挥舞着魔法棒,乱念一通咒语后指向顾朝明,“变成一只狗。” 顾朝明拿出糖果笑一声,非常“配合”地叫一声:“喵~” 指间捏住的糖果送入口腔,接触到糖果的口腔内部瞬间口水疯狂分泌,极酸的糖果犹如一颗烧红的铜球,灼烫着顾朝明的口腔内壁。 被糖果灼烧的顾朝明皱紧眉头,酸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这给我吃的什么东西,这么酸,还说吃甜的心情好,你就故意整我吧!” 顾朝明将酸得口腔发疼的糖果用舌头推到另一边,整个口腔里满满灼烫的酸味,想吐出来,可纸巾刚刚都拿给林见樊擦汗了。 岑西立和苏炳看到顾朝明没丝毫防备被酸成这个样子,笑得人仰马翻。 “你们就故意整我。”顾朝明消化口中的酸味,外层的酸味融化过后其实还行,只是刚入口那一瞬间酸味直烫口腔。 “哈哈哈哈……顾帅你都没发现你拿给西立的糖西立一直没吃吗?”苏炳恶作剧得逞大笑着说。 含着糖顾朝明垂眸看向岑西立,自己给的糖果还停留在岑西立指间。给糖的时候一直在问岑西立怀里的加油棒,以至于忽略他根本没吃糖的细节。 “哈哈哈哈,顾帅,对不起,我也骗了你,哈哈哈……”岑西立捏着手指间的糖抱着充气加油棒笑。 “肯定是苏炳指使你的。”顾朝明相信岑西立这么乖不会主动整蛊人。 苏炳整蛊成功嘚瑟地说:“这你就猜错了,是我们俩合作整你,不是我指示的。” “你还好意思说?”口腔里的酸味退去,顾朝明抽出岑西立怀里的充气加油棒对着狂笑的苏炳一顿乱抽。 挨几下一点也不疼的打,苏炳笑着站起身逃跑,顾朝明拿着充气加油棒追上去,岑西立宛若幼儿园园长坐在原地望着操场上自己幼儿园你追我打的两位小朋友。 顾朝明跑得快,直追而上,还顺便放点水,让苏炳多跑一会。 阳光热烈,少年活泼。 两位小朋友整个操场乱窜,而另一边楚瑶正被荆佳如推着往前走。 “你是属牙膏的吧,我推一下你走一步,争点气好不好?”荆佳如在后边推着楚瑶说。 楚瑶不进返退,一个转身不再肯往前走,抓着荆佳如说:“我不敢去。” “这有什么不敢的?送个水而已,乖,快去,”荆佳如劝她,“林见樊就在终点拍照呢,你快去。” 楚瑶回头看向站在终点的林见樊,一脸期待又一脸退缩,哼声道:“我一到他面前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 荆佳如叹楚瑶不争气:“别哼哼了,你哼哼也不能追到男神啊。” 终点热闹非凡,林见樊夹在拥挤人群的最里边,早就挑选好位置,端起相机对准比赛跑道,准备拍摄运动员们冲刺时的英姿,完全不知有人正在为他送水而踌躇。 汗水滴洒赛道,身边排山倒海的加油声将林见樊淹没。林见樊在加油声的海洋中摁下快门键,记录下自己班运动员冲刺的速度。 这局是预赛,刘光宇冲过终点,胸膛起伏跑过来看林见樊给自己拍的照片。 陪在林见樊身边的李兆递来一瓶水,刘光宇接过,拧开盖子边喝边看照片。 一场比赛完毕,登记成绩,起点换上下一组运动员。没有自己班的同学,林见樊和李兆一同离开跑道终点。 阳光刺眼,两鬓密布细汗,额前头发粘黏,林见樊拿出口袋中顾朝明给的纸巾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走在路上擦着汗怀中忽然撞进一个人。 林见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撞进怀中的人,扶住后一看,他认识。 他们班的“红番茄”。 “小心。”林见樊扶住忽然闯入的楚瑶提醒她注意安全。 扶着林见樊的手臂,楚瑶羞得两颊通红。 “没事吧?”林见樊关心地问。 楚瑶顶着害羞得通红的脸摇摇头:“没事,没事。” 荆佳如小跑过来假装解释:“不好意思,我们在玩,下手重了点。” 下手重了点?不不不,她还觉得太轻,楚瑶没有结结实实地撞进林见樊怀里,只是像摔倒一般扶着林见樊,荆佳如觉得自己应该再推重一点才对。 “没事吧?”荆佳如又假装关心地问楚瑶。 “没事。”楚瑶说。 一旁的李兆也关心道:“没事就好,操场这么多人,就别玩这种游戏了。” 成功搭上话,荆佳如悄悄用眼神示意被林见樊扶住的楚瑶:“快说啊,快说啊,我都帮你搭上话了!” 楚瑶看看身边的林见樊又看看荆佳如,一脸愁容。 荆佳如简直恨铁不成钢,摇摇头,想开口替她说,又想想这些事得她自己来。 荆佳如隐秘地、不被人发觉地帮她开个头,对林见樊说:“没想到你还会拍照。” 林见樊笑:“拍照是我的兴趣。” 两句话林见樊自己聊到兴趣了,多好的插入口啊,楚瑶愣愣地没有意识到。 荆佳如拼命使眼色暗示,楚瑶不开口,荆佳如不得不继续帮她造桥梁。 荆佳如说:“兴趣?瑶瑶你也好像挺喜欢拍照的吧,整天都拿个手机拍拍拍。” 听到这话李兆开始他的直男发言:“你们女生不是都很喜欢拍照吗?” 也多亏李兆的直男发言,让荆佳如意识到要促成楚瑶和林见樊得把李兆从林见樊身边支开。 “谁说的,”荆佳如怼上李兆,“瑶瑶说她对摄影有兴趣,但她家不允许她弄这些,她相机也没有,但就是喜欢拍照。” “喜欢就好,器材现在可以不用太好的,手机也可以。”林见樊说。 “哎,要不瑶瑶你就跟着林见樊看看他怎么拍吧。”荆佳如提议。 得,本来是想让楚瑶自己和林见樊说,现在她一开头全帮楚瑶说了。荆佳如不懂摄影,也不知道跟着林见樊学拍照的理由够不够充分、是不是合理,但这是她能想到最直接的助攻办法,反正林见樊也肯定不会拒绝。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见樊一口答应下来:“可是可以,不过我的技术也不太好。” “没事,没事。”荆佳如替楚瑶回答。 约定成功,对于林见樊这种从不拒绝的人,荆佳如觉得是最好攻克的类型,可奈何蠢瑶一点也不争气。 既然约定好,那自己也该退场,还得带上李兆。 林见樊不会拒绝,好对付,李兆就更好对付了,荆佳如使出班上人人都知道的对付李兆的杀手锏——施灿灿。 “你和灿灿说过没有?”荆佳如问李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李兆不明白:“说什么?” “比赛啊,你不想让她来看你的比赛啊?” “还没。”李兆情绪一下低落。 “我知道灿灿在哪,我带你去。”荆佳如说完暴力地一把扯过碍事的李兆,强制带他离开林见樊和楚瑶的二人世界。 荆佳如留下一个“姐妹,我只能帮你到此,接下来看你自己了”的眼神拉扯着李兆离去。 操场依旧热闹,人群在身边流动,楚瑶终于递出自己给林见樊买的矿泉水:“看你流了这么多汗,你也不买瓶水?” “我有水。”林见樊说。 楚瑶伸出的手臂僵住,心道:“才刚开始就要碰壁吗?” 林见樊一个转折:“但我的水在李兆手上。” 照相的时候让李兆帮自己拿一下水瓶,水瓶在李兆手上,李兆又被荆佳如带走。 楚瑶尴尬又有点激动地笑笑:“那喝这个吧,我没喝过的。” “你自己有水吗?”林见樊问。 “没事,我有,你喝这个。”楚瑶的水瓶几乎要递到林见樊怀里。 “谢谢。”林见樊接过水瓶拧开瓶盖。 起点一声枪响,一场比赛开始,穿越操场上来往的人群,两个小朋友终于玩累了。 苏炳认输:“跑不过,跑不过,歇会歇会。” 奔跑过后的身体蓬勃热气直往外冲,苏炳扯扯质量不太好的衬衫透气,从刚开始的逃命奔跑变成现在的老爷散步。 顾朝明也觉着热,但还是乐此不疲地拿着岑西立帮别人保管的充气加油棒“抽”前边散步的苏炳。 “你气还没撒完啊,我又没骗你,吃糖心情好点了吧。”苏炳说着也和顾朝明一样解开颈间的领带。 顾朝明这才收手,拿着充气加油棒走到苏炳身边,想说“心情确实好多了”,却见不远处的李兆正和他的女神施灿灿说话。 李兆一脸少男的青涩,施灿灿软软地笑着,照耀着他俩的热烈阳光都柔和得不像话。 “这么看其实他们挺配的。”顾朝明说。 “秋天啊,恋爱的季节。”苏炳在一旁感叹。 顾朝明无情戳破:“对你来说四季都是恋爱的季节。最近怎么没听你提你的新女朋友啊?” “哪来的新女友,都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苏炳叹一口气。 顾朝明拍拍苏炳的肩:“能听到你说这句话也是千年难得一遇,别祸害广大女同胞了。” “不祸害女同胞,你叫我去祸害男同胞啊,我又不是西立,再说我那怎么能叫祸害?” “对对对,不叫祸害,叫奇缘,叫深切的爱意,真是让人感动。”顾朝明戏精地越说越夸张。 苏炳斜眼看夸张的顾朝明:“滚,说起祸害男同胞,你别忘了你的‘反赚不亏’。” “反赚不亏是给你的。”顾朝明说。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对面站在一起使阳光都温柔的两人分离,李兆压制住内心因为施灿灿答应来看自己比赛的激动心跳,努力控制自己的四肢不跳起来,脚下愉悦得要飞起的脚步还是出卖了他。 顾朝明和苏炳不用猜,一看李兆脸上的表情就明白——他成功了。 “哟,怂兆,这次这么猛,邀请软灿来看你比赛啊。”苏炳走到李兆身边。 李兆的笑容快飞到眼角:“以后别叫我怂兆,请叫我猛兆。” “猛兆哈哈哈,”苏炳听到这个名字笑起来,“那你比赛加油咯。” 李兆因为施灿灿答应来看自己的比赛高兴一下午,楚瑶陪着林见樊学习拍照同样也是一下午。 楚瑶对摄影的兴趣一般,被林见樊各种专业术语搞得乱七八糟,努力学习听懂林见樊说的话,为了不暴露,只能用自己是初学者且没用过相机的借口来隐藏自己的不懂。 一下午除去聊拍照,楚瑶试试聊其它话题,林见樊也会回答,楚瑶试着更深入了解他,又怕自己太过于急切,会被林见樊发现。 真实拍一下午照片,林见樊手把手教她,带着她占位置选角度,一个下午几乎是累并快乐着。 热烈的阳光逐渐浓稠,时间在时起时落的微风中逃走。结束一天的拍摄,林见樊让楚瑶坐在原地别动,他去买两根冰棍,去之前还问过楚瑶能不能吃冰的。 等林见樊消失在操场,楚瑶嘴角立马忍不住勾出一抹少女羞涩又激动的微笑。 林见樊拿着两根冰棒从小卖部回来,问楚瑶:“你想吃哪个?” 楚瑶随便选一个,吃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 这样的天气,阳光虽热烈,气温也比平常高,但夏日解暑的冰棒咬一口,林见樊还是觉得有点冰牙。 楚瑶咬下一小块冰棒,悄悄斜着眼睛偏着头偷看身边自己喜欢的人。 情感向来最不讲道理,它来得迅猛,永远不会和你商量。 浓稠的阳光融化在林见樊的身躯,林见樊两鬓有汗湿的痕迹。 他望着远方,楚瑶望着他。 吃冰抬起的手臂,脱下的浅黄色毛衣搁在腿上,质量不好的衬衫也不能阻挠楚瑶偷看的目光。胸前挂着的黑色相机因为吃冰的动作轻微晃动,黑色的挂带压在雪白的衬衫衣领上,林见樊转过头,抓住楚瑶偷看的目光。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林见樊抬手擦擦脸问。 楚瑶连忙慌乱地摆手:“没有,没有,是我……” 楚瑶找不到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偷看行为,随口乱说:“呃…呃……我眼睛不舒服,我眼睛不舒服。” 林见樊望向楚瑶慌乱的眼睛,对上林见樊的眼睛,楚瑶心跳不断加快,退缩地瞥开眼去:“没事了,没事了,快要集合了,我们走吧。” 努力抑制住不想脸红的楚瑶快速起身,以免自己的脸红暴露自己的心跳。 林见樊跟着站起身,朝不远处看一眼,手指抚上衬衫领上的黑色相机挂带,转头跟着楚瑶一起踏着浓稠的阳光朝教室走去。 不远处的顾朝明拿着魔法棒挥舞,和同伴们玩着小时候玩的游戏,欢笑声乘着风飘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第37章 楚瑶一见到林见樊就忍不住变成弱柳扶风的害羞女子毛病因为运动会一天半的拍照旅程有所改善。 虽在林见樊面前还是有些放不开,但比起之前的送一瓶水能拖拖拉拉大半天已经算是改变很多。 改变得再多,第三天楚瑶还是不好意思再死皮赖脸地跟在林见樊身边让林见樊教自己拍照。 运动会第一天因为听不懂林见樊口中所说的专业术语,楚瑶回家上网查阅一大堆摄影资料打算恶补,结果资料越查越多,根本看不懂。 以至于第二天完全没有信心也没有脸皮再去以学习拍照的名义找林见樊。只是学习拍照,楚瑶认为半天的相处已经是极限。 运动会第二天早上被荆佳如左推右劝,硬着头皮、靠着昨天晚上学习的一点小白知识去和林见樊沟通,楚瑶生怕会暴露出自己绝非想学拍照而单纯想要留在他身边的本心。 运动会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楚瑶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用自己的小白知识跟在“林大神”身边转悠,对鼓励她继续的荆佳如说:“再跟着我不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嘛。” 接连三天的烈日当头,学校运动会也接近尾声。运动会最后一天剩下的项目多为决赛与长跑,顾朝明的1500安排在上午,在体育课代表那看过比赛分组才知道自己和尤鑫被分在一组。 苏炳得知顾朝明和尤鑫被分在一组格外热血沸腾:“这就有看头了,顾帅,要为二班争光啊!” 比赛当日苏炳更是按摩服务、运动饮料、加油器械齐齐配备。苏炳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教室,将功能饮料放在顾朝明桌上,并且在班上散发加油棒,顾朝明一直以“人傻钱多”的眼神看着他。 “土豪加油法。”顾朝明说。 加油器材散发完毕,苏炳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他精心挑选的好东西。精心挑选的东西苏炳还不太会使,乱摁一个键,一阵熟悉的音乐传出,顾朝明不得不抬头看去——苏炳这傻逼还买了个大喇叭! 旅游团导游用来喊话叫大家别掉队的大喇叭! 音乐声一起引来全班注目,顾朝明能想象到他跑步的时候人群中苏炳拿着这个大喇叭给他加油的画面。 他现在后悔还行吗?顾朝明想自己要是和尤鑫比赛输了,一定是被苏炳笑得降速才输的。 大家好奇地围上去,苏炳在人群中央“喂喂喂”试音。通过乱摁,苏炳基本掌握喇叭的使用方法。 从看到苏炳拿着一堆东西走进教室门开始,岑西立便觉得今天不是普通的一天,有苏炳这个活宝在,他们二班也会成为这一届运动会最不普通的一班。 顾朝明和苏炳因为少年比拼心而报的1500比赛,岑西立考虑要不要下去给顾朝明加油,怕下去给顾朝明加油会被人传谣言。 “我的比赛你怎么能不来看?”顾朝明说。 苏炳紧跟着说:“对啊,顾帅的比赛你怎么能不来看。” 岑西立:“…………” 苏炳扔给岑西立两根加油棒,和顾朝明一起拉着他下楼。 “把饮料喝掉,怎么还没到你,我去看看。”苏炳看过一次,不过十分钟再一次起身朝起点走去。 顾朝明拧开运动饮料,边喝边看向起点人群中的苏炳,转头对岑西立说:“果然是苏小妈,老妈子,操心命。” “刚叫你喝饮料的样子真像老妈子叫不听话的孩子喝药。”岑西立笑着说。 刘小胖从旁边经过找苏炳,顾朝明对着起点处扬扬下巴:“那呢。” 刘小胖只是经过时问一句,他是去给自己班的运动员买水的,刘小胖前脚刚走李兆和林见樊后脚跟上。 “马上你就比赛了吧?”李兆拿着苏炳早上在班上散发的加油棒走过来坐下。 林见樊跟着李兆走过来,不说话也不坐下,先端起相机对着坐在地上等待比赛开始的顾朝明拍张照片。 顾朝明闻声抬头:“怎么样?太丑就删掉啊,别留黑历史。” 林见樊拍完照坐到李兆身边,隔着李兆对顾朝明说:“好看的。” 顾朝明没回话,李兆扬扬手中的加油棒:“我们专门过来给你加油的。” 早上苏炳在班上边发加油棒边叫同学记得给顾朝明加油。明明是苏炳做出来的事,顾朝明却觉得自己的脸丢尽了。顾朝明皱眉扶额,李兆还说:“我们班好多人都在等着给你加油。” 想到跑步时苏炳拿着喇叭给自己加油的场面,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鸭子里混进一只丹顶鹤——格外突出。 “我想自闭了怎么办?”顾朝明扶额笑说。 操心的苏炳跑过来通知顾朝明准备,顾朝明才叫岑西立帮自己挂上运动员编号。 “你怎么还没挂上?”苏炳着急地问。 顾朝明倒不在意地说:“忘了。” “你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李兆笑操心的苏炳。 “你懂什么,我们这叫明确分工,我不能在□□上支持顾帅,但我可以精神上支持他,”苏炳拍拍胸脯,“到时候顾帅打败尤三金也有我一份力。” 因为拍照记录的缘故,林见樊带着相机跟随着顾朝明一同走到起点。林见樊走在顾朝明身后,岑西立帮顾朝明挂上的运动员编码在林见樊的镜头里随着顾朝明走动的身影晃荡,像水瓶里的水,像心上的波。 顾朝明做好赛前热身,听到起点有人叫他的名字,顾朝明跑过去在起点站定,他被安排在最内圈的一道,也方便林见樊拍照。 今日的阳光依旧灿烂,直射在顾朝明脸上,林见樊端着相机在顾朝明身边寻找合适的角度。 上一场比赛刚跑完,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才会开始下一场比赛。顾朝明一点也不紧张,对于这种短时间的比赛,长时间的学习才更能激发他的紧张感。 长跑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几分钟的苦痛难耐之后便能直接而真实地迎来结果。学习则是一场持久的抗争,顾朝明才刚刚踏上这条抗争的道路。 “顾帅用你的长腿虐他。”苏炳在起点给顾朝明加油打劲。 “把我拍帅一点啊,摄影师。”顾朝明对用镜头对准他的林见樊说。 “会的。”林见樊敬业地回答。 尤鑫被安排在顾朝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赛道,与顾朝明之间隔出好几个人。苏炳隔空对着远处跑道上的尤鑫抛冷眼,尤鑫选择视而不见,只在进入赛道时扫一眼站在苏炳边上的岑西立。 准备比赛的尤鑫视线再一次朝顾朝明这边投来,苏炳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眼前笔划,做戳瞎眼睛的动作,用肢体语言警告尤鑫:“看什么看,小心我挖掉你的眼睛。” 尤鑫淡漠地收回视线。 起点吵闹,比赛还未开始,已经有人组织喊起自己班同学的名字。苏炳不甘示弱:“顾朝明,加油,顾朝明,加油!” 精神上的支持满格到快要爆炸。 “加油。”林见樊轻轻的加油声在苏炳像是要拼音量赢比赛的加油声中显得有些平淡。 顾朝明点点头,如上次测验考试之前一般自信地对给他加油的林见樊说:“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记得把我拍帅点啊。”顾朝明再次重复。 “我和我的相机都准备好了。”林见樊微微笑起来。 浅浅的、第三种不常见的笑。 “你说我笑起来更好看,其实你这样笑才好看。”顾朝明对笑起来的林见樊说,他的用意落在“这样”两个字上。 不管林见樊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顾朝明没再去看林见樊的脸,他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 顾朝明做好准备姿势,起点裁判喊出预备,林见樊的相机快门声跟上。 是没听懂吧,顾朝明做着准备姿势想,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给他拍照,许是只把他的话当做夸赞,然而却没听到林见樊经典的谢谢。也许是自己太阴阳怪气,一个重音就企图他人能够听懂自己的意思。 人人皆不同,生命有长短,心跳有快慢,没人能完完全全理解另一个人。 抛开心中所想,代表冲锋的枪声响起。操场霎那间被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淹没,震耳欲聋。一千五并不比拼一开始的冲刺速度,顾朝明没有如射出的羽箭一般冲刺出跑道。 顾朝明冲出起跑线后排在第三,第一是一个体育队的,还有一个一开始就加足马力冲到第二紧跟体育队的。后边还有这么多圈,顾朝明看第二名不像是能平稳保持这个速度的样子,不知道他是练就金刚持久力能以冲刺速度跑完一千五的人,还是仅仅是一个前途加速中途垂落的代表。 顾朝明不被别人打扰,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平稳前进,尤鑫排在顾朝明身后。 人群中排山倒海的加油声在耳边被风带过,跑道边上的人群犹如溪边石子锁住溪流般锁住赛道。顾朝明奔跑着,看到跑道边为自己加油的人,人多到顾朝明怀疑他们班除了吴善那几个,其余的全都来了。 哎,顾朝明在人群中发现了吴善,一闪而过,无意之间,不知道是给谁加油。 顾朝明不去管,专心于自己脚下的步伐。平稳有力的脚步踏在红色的橡胶跑道上,跑动的身躯,滴落的汗水,是他跑过的路程最好的证明。 专心比赛,身边跟跑的加油声中跳出一声特别的、自带磨砂音质的“顾帅,顾帅,你最帅!顾帅,顾帅,你最行!顾帅,顾帅,顶呱呱!” 没有丝毫节奏感、完全因为拼凑而拼凑的口号。马力十足的喇叭一出,认不认识顾朝明的人都朝喇叭中的“顾帅”看去。 顾朝明在跑道上不得安宁,瞪一眼跑道边上拿着喇叭吼的苏炳,心里先记下这一笔,等比赛完再找苏炳算账。 跑完一圈,顾朝明鼻间的呼吸越发地热起来,缺席半边赛道的咔擦声再次在身边响起。 因为拍照,赶不上顾朝明跑步的速度,林见樊选择穿过操场到另一头等待顾朝明。 咔擦声在前方,林见樊站在前方等着顾朝明跑过。 第二名一圈过后原形毕露,才一圈脚步就越发沉重,顾朝明在后边超过他时明显感觉到他呼吸的重量。 顾朝明从他身边跑过,超越一人变成第二,身边的庆祝声应时而生。 “顾帅第二了,你第二了!加油!” 人群密集之处加油声如海,嘈杂声中广播播放的运动员进行曲被挤得没有空隙安身。班上同学尽全力加油,顾朝明能听到许多熟悉的声音混在一起。 苏炳全程陪跑,岑西立和拍照的林见樊一样从这边跑道直接穿过操场跑到另一边跑道给顾朝明加油。 感觉到身后尤鑫的脚步声渐进,顾朝明努力调整好呼吸,调整好步伐。 林见樊放下相机看着顾朝明从眼前跑过。顾朝明的头发迎着风,眼睛望向前方,他的胸膛因为喘息而上下起伏。 第二圈了,比赛呈焦灼状,排名除一开始的第二名落至最后一名外毫无变化。整个比赛仿若进入中层疲软阶段,全员保持平稳速度,变成一场“友好的不插队比赛”。 直至第二圈末尾,“养老”的前三都在奋力前进,后边几名的变化一时激起一层巨浪。 第五名保存实力,觉得时机成熟,果断加速冲过第四名,一时紧逼第三名的尤鑫。 人群之中一阵惊呼,跟跑的苏炳转头望去,原本还落下一大截的第五名勇猛直追,都追到尤鑫屁股后边来了。 尤鑫许是被人追上慌神,跟着立马提速,一下又紧逼第二名的顾朝明。 这什么情况?苏炳握着喇叭加油都忘记喊。 苏炳一时间也慌了神,怕那人是真正的持久爆发。超出的变故,苏炳对顾朝明说:“他们加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顾朝明不管他们是否加速,他都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只不过胸膛里的热气、头发上的细汗都在叫嚷:“苏炳你给我别吵吵了,关掉你的喇叭,闭上你的嘴巴!” 顾朝明再一次看到等待他跑过的林见樊,林见樊不断穿越人群,像是一个隔一段就会出现在眼前的小型加油站。 林见樊不如陪跑的苏炳聒噪,他站在热闹的操场上犹如一个会拍照、会加油的地标,安静地站在那里,举着相机等待他的到来。拍完照片再对他说声加油,陪着他跑上一小段。 几圈的路程巡回往复,顾朝明开始期待林见樊在跑道边出现,像是在医院那日期待开门后看到林见樊一样。 有人等待的感觉,真好。 顾朝明的呼吸急促不少,头发也全部被汗润湿,心中怀事,跑过第三圈,最后一圈冲刺才是他的风格。无论后边人怎么你争我抢,顾朝明依旧巍然不动。 尤鑫的节奏不够稳健,他并不擅长长跑,完全凭借一股少年耐力强撑。在被第四名超越,自己从第三变成第四,且快被第五名追上时,尤鑫选择打破自己的速度,勇猛直上,与第三名并肩。前边顾朝明则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前进。 人要逼自己能逼到何种程度?尤鑫三圈下来已是精疲力竭,感觉腿脚酸软,腿部一直是习惯性在带动自己的身躯前进。腿脚酸涩得不行,尤鑫还是提速向前冲过同样疲软但没有他这股冲刺劲的第三名。 第三名因为前边的提前冲刺已经全然无力,尤鑫看似轻松超过,只有尤鑫自己知道自己是在拼最后的力量。 他想赢。 很想赢。 进入最后第四圈,身边的加油声空前热烈。经过林见樊的“加油小站”,顾朝明打算再拼一把,看看能不能追上前边第一名。 胸膛热得像一个一直在工作的机器,滚烫又难受。喉管至鼻腔一条火线烧灼而上,呼吸间是滚烫与滚烫交换。顾朝明不确定自己的跑步方法是否正确,他没有经过正经训练,只是按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调节。 脚步陡然加快,双腿快速交换,苏炳感受到顾朝明的加速。 冲刺过一小段路,顾朝明知道自己跑不过第一名。 初中运动会顾朝明曾与一名体训生死磕,后来才知道人家是体训队的。当时还死磕到并列第一,这次的体育生比初中体育生要强,顾朝明死磕也得不到并列第一。 顾朝明死磕没成功,速度在自己马力最大的冲刺速度,原以为第二名唾手可得,最后一百米身后忽然感觉威胁来袭。 “尤鑫疯了吧。”人群中有人说。 “顾朝明也加速了。” “他一直都在加速。” 尤鑫用尽力气往前冲,从快被第五名超过冲到最后一百米的顾朝明身后。 顾朝明承认,感觉到尤鑫在自己身后时,他心惊了一下,自己的努力只剩一百米就要到达尽头,后边突飞出一只敌鸟要抢走他辛苦摘来的果实,顾朝明怎么可能会答应! 如果不是尤鑫冲刺至身后,顾朝明永远不会知道林见樊的加油声可以如此响亮与狂热。 身后是一头想赢却已是在死撑的野兽,顾朝明保持着自己的加速速度,带着身后的“尾巴”,听到林见樊嘹亮的加油声。 “顾朝明!加油!”林见樊大声的加油声在他耳边响起,比海上的号角还要明亮。 比号角还要明亮的声音在如海的加油声中直射进顾朝明的耳朵,让顾朝明知道他的所在。 顾朝明第一次听到林见樊如此嘹亮的声音,平时林见樊都是轻声轻语,连重话都不会说一句。 听到林见樊大声地喊加油,顾朝明在不远处看到等待他跑来的林见樊。 林见樊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相机在他胸前不断晃荡。林见樊手指修长,指尖滑润,阳光闯过他茂密的发间,发丝在风中飞扬,阳光在他手指缝隙间穿梭。 身后尤鑫紧逼,苏炳从林见樊身边跑过时将喇叭塞进他怀里:“喊,继续喊!” 经历前一千四百米的折磨,最后一百米尽管冲刺,速度也肯定是比正常冲刺缓慢。第一名已经到达终点,四五六名在后边还有半圈的地方,二三名黏成一团。 苏炳在顾朝明身边只是陪跑都感觉到疲累,苏炳不断鼓掌激励顾朝明:“顾帅,快跑啊,顾帅!” 林见樊拿到喇叭,照片也不拍了,跟在苏炳身边。 让顾朝明噩梦的喇叭再一次出现,只不过这次里边传来的是林见樊的声音,内容也舒服得多。 “顾帅!加油!”林见樊握着喇叭大声而有力地重复着这两句话,“顾帅!加油!” 跑道边的同学们听到林见樊的喇叭声自发整齐地为顾朝明加油。林见樊有点迟钝并没有发现,只知道加油声一下变得整齐。 “顾帅!加油!”人群中的同学跟着喊。 顾朝明被整齐划一的加油声托起,海浪拍涌着他前进,风声呼啸着助他冲刺。 跑步忌讳回头看对手。 别回头,向前看。 不能回头,尽管尤鑫再进一步就能与自己并肩。 顾朝明直视前方,前方是终点,前方是同学们想要迎来的欢呼,前方是苏炳陪他将要到达的地方,前方是岑西立的等待,前方是手腕上挂着喇叭还举着相机对他狂拍的林见樊。 不知为何,顾朝明在这个脑子都被热量占满、思绪只能放空的时候想起顾涛,想起和运动会没半点关联的顾涛。 想起儿时烟头烫在手背的烧焦味,想起额头上的伤疤,想起顾涛的眼神,想起顾涛打砸家具、醉酒吃着花生米、刀具就藏在身后的模样。 顾朝明没有恼怒也没有悲苦自怜,而是不自觉加快脚下的步伐,尽管脚下的步伐已经拖沓沉重。 “哑巴。” “和你妈一个样!” “你要是敢回来我就拿刀捅死你。” “我的孝顺儿子来点表示呗。” 香烟。 呕吐物。 啤酒。 花生米。 昏黄的灯光与鲜红的血。 昨日的梦与今日的刀。 少年的活泼与心底掩埋的罪恶。 顾朝明跑得越来越快,短短的五十米他却像跑了很久。 他跑在时光的长河里,跑在回忆与罪恶的跑道上,身边漆黑的乌鸦一直叫个不停,让人烦躁。 周身尽是星空,却没有终点,没有出口。他只能一直向前奔跑,一直奔跑,跑了好久,跑到累了,脚步也不停歇。 乌鸦还在叫着,不停地叫着,似要叫到世界灭亡才肯停止。 乌鸦啄食他,啄食他的皮肉,啄食他的筋骨。顾朝明感觉到了疼痛,刺骨的疼痛,但他都可以忽视,他只想出去,只想逃离! 终于,在绝望之际,他看到了光!温暖而明亮的光! 光亮没有办法驱散啄食他的乌鸦,但照亮了他黑暗的星空。 他朝光亮伸出手,光亮回握住他。顾朝明听到光亮在耳边轻声说:“等那边的事忙完了我就带你过去。” 眼前黑暗消散,乌鸦散开,光亮牵着他的手跑过终点。 林见樊和苏炳还有岑西立一同朝他奔来,一起用力而激动地抱住他,手臂环过他的脖子,林见樊手上的喇叭砸到背上有点疼。 顾朝明不知道发生什么,在背后被喇叭磕得有点疼的感觉和众人的拥抱、同学的欢呼声中,他迷茫着似乎好像知道——自己赢了。 疲累还未消去,满身的热汗几个人也不嫌弃,紧紧抱成一团。 太过炎热,抱抱就算了,顾朝明想要挣脱:“哥几个,待会再抱成不?我快累死了。” 顾朝明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苏炳和岑西立扶着他,尤鑫在一边被陈海洋和吴善扶着,顾朝明看尤鑫脸色不太好,过于“红润”。顾朝明调节好呼吸,胸膛不再快速起伏,尤鑫还是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苏炳一看对方输掉比赛,幸灾乐祸:“哎哟,这不知道谁夸海口说尤鑫保准第一。” 陈海洋扶着尤鑫出战:“你们不也不是第一名,区区第二名。” “区区第二?我们可是第二名,你们第二名都不是!”一怼起来对话莫名越来越幼稚。 “不就赢了嘛至于那么激动么?”陈海洋说。 苏炳和陈海洋对战,林见樊递给满身是汗的顾朝明一瓶矿泉水。 苏炳一回头,见顾朝明手中多出一瓶矿泉水,他还设好岑西立送水给顾朝明气气陈海洋的情节呢,谁让陈海洋说西立想给尤鑫送水。 就不给送,不给送还得给顾帅送。 不仅要赢你,还得气你。 “来来来,西立给水,给水。”苏炳一把拉扯过旁边没有说话的岑西立,岑西立无语地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顾朝明。 顾朝明想说“我有水”,一看苏炳的眼神,懂得他的意思,笑着接过岑西立递过来的水,还特别炫耀地走过去问尤鑫:“哎哟,我这有两瓶,你要不要一瓶?” 尤鑫眼眸深沉,似有浓重的黑雾,顾朝明没见过尤鑫这样的表情,以为尤鑫要发怒,提前做好干架准备,结果尤鑫只是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去。 什么情况? 顾朝明收起干架的准备,疑惑地看看往教学楼走去的尤鑫,又回头看看同样疑惑的苏炳,苏炳也不知道尤鑫是什么意思。 逃跑? 尤鑫走掉顾朝明也不想再管,算是气走对手,顾朝明走到林见樊身边,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赢的,他问林见樊:“我最后冲刺你有没有拍照?” 林见樊点点头。 “给我看看,是不是拍得很丑。”其实顾朝明还挺相信林见樊的技术,他只是想看看照片回忆自己是怎么赢的。 顾朝明带着满身运动过后的汗味围绕在林见樊身边,顾朝明看着照片笑,苏炳也凑过去看。 岑西立却看向尤鑫走掉的方向,只有他知道尤鑫生气了。 第38章 运动会后紧紧承接着期中考,比赛完顾朝明一身轻松考虑着期中考的事情。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给自己定的三百分目标,名义上只比二百九十九分多一分,但顾朝明也觉着够呛。趁着中午休息,抓紧做几道习题,怕真和老陈说的一样玩疯了,什么都不记得。 最后半天运动会苏炳走过来发现顾朝明还在做题,拍拍顾朝明的后背:“别做了,走,下去了。” 下午运动项目少,毕竟是最后一天,又大多是长跑,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看完自己班的长跑比赛后找一处地方席地而坐,等着集合放学回家。 顾朝明手指交叉绕过头顶伸个懒腰松松筋骨。苏炳被刘小胖拉走,没说去干嘛,剩下他和岑西立两个人坐在原地。 “去不去小卖部?”顾朝明百无聊赖地问岑西立。 “你饿了?”岑西立同样无聊。 “有点饿,又有点渴。”顾朝明说。 “喵~” 刚抵达小卖部门口,一只猫咪从小卖部门前慢悠悠走过。 这是学校的野猫,许多人喂过它,经常在学校小卖部门口走来走去,等待买东西的人投喂。 小卖部阿姨有时会驱赶它,有时也好心地扔给它一点吃的。高一的时候顾朝明和苏炳一起喂过它,特别温顺,并不会挠人,还经常可以看到它在学校路边晒太阳。 说是有点饿也有点渴,但岑西立看顾朝明买的东西——牛奶,面包,还有一包鱿鱼丝。 很明显就是想喂猫嘛。 别说顾朝明,岑西立看到小猫在小卖部门口没人给它喂吃的,一直叫唤,岑西立也不自觉地拿起一根香肠。 “待会去喂猫?”岑西立走到顾朝明身边问。 “反正也没事做。”顾朝明说。 可当他俩买完东西从小卖部走出来,小卖部门外的小野猫已经不见踪影,顾朝明和岑西立围着小卖部门口绕一圈也没有找到。 小卖部阿姨见他们俩在门口徘徊,还以为他俩掉钱了:“你们俩怎么了?掉钱了吗?” 岑西立摇摇头:“没有,我们找那只猫。” “喂猫啊?”小卖部阿姨四处看看帮他们找猫,“刚还在这呢,叫唤好久,没人喂肯定走了吧。要不你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它哪都去,也许在路上就看到它了。” 买完吃的没喂到猫,顾朝明捏住面包包装袋两边,轻轻一拉,扯开包装袋。 小卖部阿姨说也许在路上就看到它了,两人走在路上留心看看路边有没有小猫。小猫没有碰到,倒是碰到迎面走来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林见樊。 “去小卖部啊?”顾朝明打招呼问。 “去买点东西。”林见樊说。 简单的对话,擦肩而过。 一整个下午,顾朝明和岑西立都没有再遇到那只小野猫。两人回到原地等苏炳,顾朝明吃掉面包,喝几口牛奶便没兴趣再吃。岑西立的火腿肠一直没动,说是留着下次见到小野猫再喂它。 苏炳过了好久才回来,拆开顾朝明剩下的鱿鱼丝说:“你多去几次小卖部就能见到它了。” 等着学校运动会结束上楼,天边的太阳已经西斜,三人没事找话题闲聊度过这个无聊的下午。 走进运动会结束后又乱又热闹的教室,教室里和运动会刚开始时一样叽叽喳喳,掉在桌下的加油棒被人捡起。 少年们欢腾的闹声,不绝的讨论声,让这个教室充满热闹的气息与青春的活力。 讲台上班长正擦去今天结束的比赛,没有再和前两天一样用粉笔写下明天的比赛,意味着运动会正式结束。 老陈走进教室看到这么闹腾的班级,真为他们的期中考捏把汗。 “别吵了。”老陈拍拍教室门,清理班上过于热闹的气氛。 二班虽然闹腾,但好在听话。老陈一拍门,背着手走上讲台,班上瞬间安静下来。 “闹,闹,闹,我就知道你们只要一天不上课就给我玩疯,你们运动会有几个是做了作业的?马上就要期中考了,都没一点紧张的氛围。我看别的班都开始复习了,你们呢?” 苏炳又在底下发扬不怕死精神接舌:“老师,学玩结合才能有好成绩嘛,没玩光学不成书呆子了。” 老陈看向苏炳:“学玩结合,你也得学啊,光玩有什么用,学还在前边呢,你是笔都没动一下吧?这三天。” 被老陈一语说中,苏炳真三天没动笔,苏炳笑笑拿起抽屉里的笔给老陈看:“动了动了。” 老陈才不和他贫嘴,继续说事,提醒同学们期中考试快到,注意复习,抓回同学们运动会放飞的心思。 “好了,今天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其余的早点回家,别在外边乱晃。”老陈总结说到。 轻松的运动会结束,即将迎来沉重的期中考,顾朝明心中比上午跑1500还要紧张,整理出一堆复习资料带回家,准备挑灯夜读。 苏炳下楼拍拍顾朝明装满书的书包:“好学生啊背这么多书。” 走到一楼,苏炳要去上厕所,顾朝明回家能和苏炳同一段路,在一楼等苏炳让岑西立先回家。 岑西立换上新车,照常骑车上下学,和顾朝明告别后岑西立朝停车棚走去。 “顾帅,你快过来。” 顾朝明正探头朝一楼男厕所的方向看,看苏炳出来没有,听到岑西立发现什么宝贝的惊奇叫声,立马小跑到岑西立身边。 “怎么了?”顾朝明跑过来问。 “它在这。”岑西立欣喜地说。 学校每天都是一个成长的过程,经过一整天孩子气的热闹,学生放学离去,学校一下长成大人的安静模样。安静的校园花圃与教学楼间隔的过道上,下午看到的小卖部门口的小猫正在休息。 小猫不怕人,岑西立发现它后叫顾朝明过来的声音也没有惊到它。它没有逃走,只是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参观它休息的两人,张张它小小的嘴巴像在小卖部门口讨食一样叫一声:“喵~” “它是饿了吧。”岑西立说着打开书包,“我还有火腿肠。” “我的鱿鱼丝也还剩一点,不知道它吃不吃。”顾朝明也打开书包拿出书包里没吃完的鱿鱼丝。 两人害怕自己脚步声太重,小猫对他们不熟悉会被吓走。轻声走到小猫身边,顾朝明发现他们多虑了,小猫不但不怕,看到他们手中的火腿肠和鱿鱼丝反倒叫得更欢。 原本只叫一声,两人拿着食物走近,小猫不再趴着,站起身来朝两人直叫。 “看来真的是饿了。”岑西立小心地走到小猫身边蹲下。 小猫一双眼睛直盯着他手中的火腿肠,岑西立拆开火腿肠包装,掰下一小段扔到小猫面前。 火腿肠一落地,小猫便立马低头吃起来。 吃得很香的样子,顾朝明和岑西立能听到它咀嚼的声音。 顾朝明也蹲下身来,试着扔给它一些鱿鱼丝,不过它好像更喜欢火腿肠,鱿鱼丝都没怎么动。 顾朝明给它扔剩下的鱿鱼丝,岑西立试着伸手摸摸小猫的头。 小猫沉迷于吃,不理睬岑西立的抚摸,岑西立摸到小猫柔软的头顶独自兴奋地笑起来。 苏炳从厕所里出来不见顾朝明人,还以为顾朝明抛下他就走了,这也不是顾朝明能做出来的事,苏炳左右看看找到他们。 “我还以为你们俩走了。”苏炳走过来也蹲下身。 “过来喂个猫。”顾朝明说。 “这是学校的那只野猫吧,你们下午说的那只。” “对。”顾朝明点点头,也想伸手摸摸小猫的头。 顾朝明怕小猫不喜欢,岑西立鼓励他:“没事。” 岑西立停止抚摸小猫的脑袋,抓起顾朝明的手慢慢放在小猫的脑袋上。 小猫一点动静也没有,只顾吃自己面前的食物。小动物有治愈人心的能力,摸到柔软的小脑袋,顾朝明和岑西立一样忍不住笑起来。 才将手放上小猫的脑袋,还没等顾朝明真正抚摸,一个装满水的矿泉水瓶从天而降。 矿泉水瓶猛烈“砰”的一声落在岑西立脚边,岑西立要是再过去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小猫被砸落的水瓶吓跑,东西也不吃了,飞快逃窜。 三人齐齐抬头朝楼上看,想看看是谁高空抛物。 楼上一个人探出小半边身子也在往楼下看,看到水瓶落在岑西立身边,顾朝明三人抬起头来,那人又收回探出的身子,消失在走廊。 顾朝明相信自己的视力,那人走得再快他也知道是谁。 那人竟然是尤鑫。 “他想干嘛?谋杀吗?高空抛物会砸死人的。”苏炳的怒气因为危急到岑西立的安全而直线上升。 顾朝明赶紧拉开岑西立离开那个位置,拉到自己身边,怕还有高空抛物的危险。 苏炳还在骂尤鑫,顾朝明听到过道旁拐角处一阵脚步声响起,转头看到来人,顾朝明一个暴脾气,直接捡起刚刚楼上落下的水瓶用力朝出现在转角的尤鑫砸去。 顾朝明不像是扔出一个水瓶,而是扔出一个手榴弹。 水瓶“砰”的一声炸裂在尤鑫脚边。 尤鑫来不及闪躲,炸开的水花沾湿裤脚。 “你有病吧,顾朝明!”尤鑫怒吼。 “谁有病?我看你才有病!”顾朝明不落下风吼回去。 顾朝明这次真的动怒了,平常陈海洋冷言冷语讽刺,他都能控制住听岑西立的话不惹事,可这次尤鑫做得实在太过分。 高空抛物,这简直是变相杀人。 顾朝明眸中带怒,苏炳也冲上来骂尤鑫:“你他妈有病吧!想杀人啊你,还有脸跑下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尤鑫说。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瓶子就砸在西立脚边,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苏炳指着尤鑫说。 “和你们说不通。”顾朝明和苏炳正在气头上,尤鑫也正在气头上,不过尤鑫比顾朝明和苏炳更能克制,留下一句“和你们说不通”后转身欲走,转身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走到岑西立面前。 顾朝明一把拉住岑西立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以保护的姿态。 从小长期面对暴力,顾朝明已经对自己在乎的人形成自动的保护系统。当他们受到伤害,顾朝明第一反应总是将他们拉到自己身后,以自己的身躯去保护他们。 他希望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尤鑫看一眼挡在岑西立身前的顾朝明,目光滑向顾朝明抓住岑西立手腕的手掌,再一次对上顾朝明狠厉的眼神,尤鑫咬牙切齿地说:“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水瓶落下来只是个失误,我也不想和你们打架,你们一个个都是刺猬,我惹不起。” 尤鑫说完转身要走,顾朝明还没发作,身边一阵风,欲走的尤鑫被苏炳抓住。 苏炳一手抓住尤鑫的肩,掰过尤鑫的肩膀,对着尤鑫的脸就是一拳。 苏炳毫不留情,尤鑫鼻间流下一条通红的血液。 苏炳打完人松开尤鑫的肩,尤鑫退后几步,苏炳说:“就算不是故意的,道歉你没学过吗?有你那么神气的道歉?那我先打你一拳,再和你说哎哟我不好意思行吗?不好意思都便宜你了。” 尤鑫捂着出血的鼻子仰头止血,对打他的苏炳说:“疯子!” 见尤鑫出血,顾朝明身后的岑西立惊讶得张大嘴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想拿给尤鑫。 顾朝明感知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看到岑西立手中的纸巾,不乐道:“啧,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给他送纸?”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岑西立微低着头轻声说,像是他送纸的想法辜负了顾朝明和苏炳对他的保护。 顾朝明摇摇头,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抢过岑西立手中的纸巾砸向捂着鼻子的尤鑫:“西立可怜你的。” 苏炳听到是岑西立给的纸,震惊地扭头看向顾朝明,顾朝明只能无奈地耸肩。 仰头止血的尤鑫看向顾朝明身后的岑西立,慢慢捡起地上岑西立给的纸巾擦拭着鼻间的血迹,一米八快到一米九的个子走到苏炳身前:“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尤鑫转身拿着岑西立给的纸巾消失在拐角。 苏炳抑制住再一次打他的冲动,看着尤鑫消失在拐角,转身走过来问岑西立有没有事。 气愤的顾朝明还不能像尤鑫一样潇洒离去,还得收拾喂猫现场。 顾朝明用纸巾包住小猫吃剩的火腿肠和鱿鱼丝,拐角另一边又传来声音。 不是尤鑫返回的声音,而是一阵相机的快门声。 顾朝明包着火腿肠和鱿鱼丝抬头,岑西立和苏炳也一同抬头看去,只见林见樊端着相机对准用纸巾包住剩下猫食的顾朝明。 “你怎么什么都拍?我收拾个猫食也要拍。”顾朝明站起身说。 “你不想吗?那我不拍了。”林见樊说着放下相机。 顾朝明只是随便说说,完全没不让他拍的意思,正经的林见樊却全盘相信。 顾朝明说:“你想拍就继续拍,不过你怎么还没走?” “我打扫卫生。”林见樊说。 打扫卫生?顾朝明看林见樊一眼,怎么感觉他总是打扫卫生? 没有尤鑫,苏炳的心情好上不少,看着林见樊手中的相机:“哎,我们仨好像都没有合照,要不让林见樊帮我们拍一张?” “不是有吗?”拐角不远处有一个垃圾桶,顾朝明扔完垃圾听到苏炳的话说。 “什么时候?”苏炳问。 “就运动会刚开始,在走廊上啊,还有老陈。”顾朝明说。 回想起运动会第一天在走廊上拍的照片,苏炳说:“哎呀,那是和老陈一起,我是说没有我们仨的照片。” 苏炳问林见樊:“能给我们照一张吗?” “当然可以。”林见樊笑着说。 “挑选个好看的背景,”苏炳拉着顾朝明和岑西立走到过道旁的花圃边,“就这,林见樊帮我们拍一张。” 林见樊拿着相机对准花圃前的三人,嘴角勾出一抹微笑。这三个人拍照不肯安宁,上次有老陈在,在老陈头上比剪刀手没有被发现,现在三个了解彼此的人拍合照前还得先看看身边这两人有没有搞小动作。 等顾朝明看完他们俩有没有搞小动作,林见樊摁下快门键,苏炳快速朝顾朝明伸手,被顾朝明发现。 一张奇奇怪怪的照片诞生。 “哈哈哈哈,小妈你的嘴太丑了哈哈哈哈……”顾朝明看过照片后哈哈大笑,拍拍林见樊的肩,“把这张洗出来,我给你洗照片的钱,哈哈哈………” 少年人闹腾,拍几张都没拍出一张正常的,苏炳还拉着自己班的林摄影师去操场。 “那我多给你们拍几张。”林见樊看起来也很开心。 “行,索性拍一套写真,哈哈哈……” 苏炳只是开开玩笑,结果对于正经的林见樊来说真的能给他们整出一套写真来。从操场到学校篮球场,再到林荫道,记录校园时光的地方,林见樊都给他们拍照留念。 各种奇奇怪怪的照片诞生,几人看过搞怪照片,将气人的尤鑫抛到九霄云外,一阵欢声笑语。 “这张好看。”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丑!” 几个人一同坐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看林见樊给他们拍的照片,全都是三个人的照片,看完照片顾朝明看看身边的林见樊问:“你拍我们那谁拍你?运动会不留个纪念?” 林见樊却摇摇头笑笑:“没事,我喜欢拍照,能有你们做模特我能拍照已经很开心了。” 顾朝明提议说:“要不我帮你拍一张?你告诉我怎么拍。” “对啊,对啊,怎么能不留个纪念,你帮我们拍这么多,不能把你给忘了。”苏炳说。 岑西立也同意:“以后拿出来看看还能说这是高中时我们班同学帮我拍的。” 苏炳认同地点点头:“不会弄坏你相机的,你告诉顾帅怎么用就行。” 林见樊一听苏炳的话着急道:“我,我不是怕你们弄坏相机。” 顾朝明和楚瑶一样不会用相机,林见樊告诉他怎么用。 林见樊只习惯拍照,不习惯被拍,站在路边还有点僵硬。 顾朝明举着林见樊的相机对他说:“笑一笑嘛。” 林见樊听话地抬起嘴角僵硬地笑一笑,顾朝明摁下快门键,看过照片却都感觉一般,浪费林见樊一张好看的脸。 顾朝明想逗林见樊笑,说:“就想象你喜欢的人站在你面前,就那样笑。” 听顾朝明的话,林见樊竟还有些惊讶,呆呆的,顾朝明说:“别害羞。” 林见樊这才慢慢笑起来,顾朝明边拍边像模像样地说:“对对对,就这样,就这样,好看。” 苏炳在一旁起哄:“哎哟喂,哎哟喂。” 顾朝明一把推开他。 阵阵晚风吹过,树枝轻摇,林见樊站在树下腼腆地微笑,看着顾朝明和苏炳打闹。 拍完照片离开学校,顾朝明和苏炳帮岑西立想晚回家的理由,岑西立说:“我和我妈说运动会晚些就行。” 岑西立骑车回家,顾朝明和苏炳为了报答林见樊帮他们拍照,带林见樊到学校外的超市请他喝汽水。 “你想喝哪个?”琳琅满目的饮料货架前顾朝明问林见樊。 苏炳跑去买零食,林见樊依旧跟着顾朝明拍照,顾朝明捂住林见樊的相机:“你拍上瘾了吧,喝哪个饮料?” 林见樊随便指一个便宜的,其实林见樊并不想让他们请客,还说可以免费帮他们洗照片。 顾朝明不接受,强硬逼着林见樊说如果他不收洗照片的钱,他就不要相片。 林见樊哪里拗得过顾朝明,只能答应。 走出超市,苏炳又买一大堆零食,顾朝明拿过林见樊的饮料想递给他,转身,身边却没人。 林见樊又跑到他们面前倒退着给他们拍照。 顾朝明将饮料扔给他,叫一声:“我们班摄影师。” 饮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降落在地面,在地面上摩擦滚动,炸出不少气泡。 饮料掉在地上,林见樊才慌乱放下相机,捡起地上的饮料。 顾朝明和提着塑料袋的苏炳都对林见樊的行为迷惑不已,顾朝明走过去说:“你也太敬业了吧。” 见林见樊手中的饮料落在地上弄脏,还满是气泡,顾朝明拿过林见樊手中的饮料,将自己没开封的饮料递给他。 “不用。”林见樊推脱说。 “没事。”顾朝明以防林见樊再推脱,直接拧开弄脏的那瓶饮料喝一口,这样就不能再换了。 相机挂在颈间,林见樊抬眸望着顾朝明因为喝饮料而耸动的喉结,手中的饮料在灰蒙的夕阳下荡漾。 第39章 顾朝明从未如此认真、如临大敌一般面对过一次考试,就算是中考他也是迷迷糊糊地考完就忘。努力学习以来的第一次期中考,考试前一天顾朝明加倍复习,林见樊还发消息问他有什么不懂,给他夜里补习。 期中考前一夜,顾朝明第一次和林见樊开视频一对一辅导。林见樊给他讲解,顾朝明认真听着。免费得来年级第一的全力辅导,顾朝明甚觉幸运,也庆幸当时能换到和林见樊一组。 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学校,在走廊上遇见昨夜给他辅导的林见樊,林见樊为他加油打气。 考试的时候顾朝明心里没多大底,拿着准备好的考试器材走进教室,心里没底却有大干一番的气势。 以前从未觉得考试时间如此紧迫,时时抬头看教室黑板上的钟,一笔一画写到最后一刻,一场考试通常以顾朝明一个懒腰结束。 多次在考场门外遇见不在同一楼考试的林见樊,见他从窗外经过,顾朝明叫住他聊天。问他怎么到这来,林见樊解释说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在这楼考试,所以经常下来,还问顾朝明考得怎么样,三百分有没有信心。 顾朝明摇摇头:“我不知道有没有。” “我觉得肯定有的。”林见樊站在走廊栏杆前笑着说。 顾朝明背靠栏杆,双手搁在栏杆上,歪头看向笑着的林见樊说:“借你吉言。” 借你吉言。 或许林见樊真的是幸运女神最眷顾的儿子,以至于只是林见樊对顾朝明说的一句“我觉得肯定有的”,也有那么大的幸运威力。顾朝明只说一句“借你吉言”,他果真从林见樊那借到他的幸运值。 再一次怀着忐忑心情等待着自己的成绩,上次测验任课老师改卷速度快,试卷份量小,顾朝明只受一天等待成绩的煎熬。这次期中考是一次大考,等待时间自然比一次普通测验更长。 苏炳劝他放轻松,别那么紧张。等待时间一拉长,顾朝明难耐的紧张被时间消磨成每日淡淡的不安。 终于迎来公布成绩的日子,顾朝明早早来到学校,成绩一放出来,苏炳立马过来通知他,拉着他一同去公布栏看成绩。 顾朝明被苏炳拉着起初还有些不愿,怕自己成绩不如意,自己会受打击,一蹶不振,那他可真得自己嘲笑自己。 顾朝明曾想过,如果成绩够好,他就打电话联络曲盈逸,如果成绩不好,那就算了。顾朝明将期中成绩当做一次赌注,也当作一次奖励或者惩罚。 成绩刚一放出来,公布栏前已经围上好一圈人。顾朝明站在公布栏前搜寻自己的名字,他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地从第一名开始找起,他决定从最后找起。大多数人围在前一百名议论纷纷,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站在公布栏最末尾倒是清静。 顾朝明经过围满人的前一百名,轻轻扫一眼,林见樊的名字再一次荣登榜首。 顾朝明一点也不意外,扫一眼后走过。 林见樊下来看成绩时,顾朝明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林见樊走到顾朝明身边,顾朝明一看是他,指指前边围满人的前一百说:“你到这来干嘛,你第一名呢,站在人群外边都看得到的第一名。” 林见樊没有回话,只眨眨眼睛。 顾朝明在公布栏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没听到林见樊回话,回头看一眼林见樊:“也对,你们这种经常得第一的,也习惯了,不用去看成绩。” “也没有……”林见樊说。 公布栏后长有一颗大树,树根粗广,枝叶繁茂,有时会伸出枝叶来抚摸陪伴在身边的公布栏。茂密的树枝下莘莘学子每次考试完都围聚在树下寻找自己的成绩。 被剪掉的枝桠缺出一片,顾朝明恰好站在空缺出的那一片枝桠下。顾朝明拉过来看成绩的林见樊:“来,没事就帮我找找我的名字。” 书桌灯光下,手机屏幕显示在联系人的页面。老妈两个字在暗了又被摁亮的手机屏幕上永远存在。 顾朝明保持双手握捧手机的姿势已经很久,从吃完饭走进房内学习开始。 仅隔一道门的客厅里,顾涛正开着电视,喝着他的小酒,吃着顾朝明准备的晚饭。 顾涛今天在家,顾朝明用钥匙打开门,茶几上的果壳纸屑偷偷向他报告顾涛回来了。 顾朝明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趴在书桌上,台灯有点刺眼,顾朝明再一次点亮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老妈两个字再次在屏幕上显现。 顾朝明盯着那两个字许久,始终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他考得还不错,出乎意料。苏炳帮他在公布栏上密密麻麻的分数中找到他的名字,激动得仿若科学家有改变人类的重大发现。 顾朝明和林见樊、岑西立一起跑过去,苏炳一把揽住顾朝明的脖子:“行啊,顾帅,318,考出个女神节来了,下次再考个618!” “人家女神节是38好不好。” 318超出自己的目标18分,足以让顾朝明满足与兴奋的成绩。几人站在公布栏前向顾朝明祝贺,路过的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多出的18分足够让顾朝明满足,但不足以支撑起顾朝明拨出曲盈逸电话的勇气。 顾朝明趴在书桌上再次点亮暗下去的屏幕,他忽然坐起身,转头看一眼关上的房门。房门外过大的电视声从门缝里拼命挤进来。 顾朝明心里隐隐的期待,隐隐的期待圈养出灯下的冲动。点亮暗下去的屏幕,直视刺眼的台灯灯管。刺眼的灯光灼烧眼球,灼烧起顾朝明内心逃离的愿望与冲动。 顾朝明移开凳子,拿出床底下的行李箱,打开拉链开始收拾行李。 冥冥之中,他忽然升起一股母亲过不了多久便会给他打电话,带他去新家的信心。也许是多出的18分给出的信心,让他如此坚信。 不敢给曲盈逸打电话的顾朝明开始收拾行李,开始收拾他的旧生活,奔向他的新未来。 行李还没收完,桌上刺眼的台灯与头顶大灯的灯光在瞬间一同消失,门外过大的电视声也一同出走。 世界归于沉寂与黑暗。 收拾到一半停电,似是预兆着什么,顾朝明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灼烧的冲动被倾盖而来的黑暗扑灭。 填满房间的黑暗,恐怖片中必备的门锁转动的声音在顾朝明房中出现。 顾朝明站在未关的行李箱后紧盯着发出声音的门锁,心跳随着门锁的转动逐渐加快。 房门被打开,手电筒银白色的光从打开的房门跳到黑暗中顾朝明的身上。 顾涛是光源的操控者。顾涛靠在门框边,手电筒扫过顾朝明的躯体,扫过顾朝明因为收拾行李而有些杂乱的房间,最后落在顾朝明跟前还未合上的行李箱上。 顾涛靠在门框边看着顾朝明还未合上的行李箱一笑:“你妈那东西会带你走?等下辈子吧,她自己都搞不定。” 顾朝明不知道顾涛是何时发现他在收拾行李箱,不知道顾涛是何时在他千般隐瞒下知道曲盈逸要带他走的事。 顾朝明不信顾涛的话,黑夜里顾朝明没有反驳,他相信曲盈逸会带他走,曲盈逸答应过他。 顾朝明满心的坚决与信任,他对握着手电筒的顾涛说:“她一定会带我走的,离开这里。” 顾朝明以坚信的眼神看着顾涛,顾涛笑一声:“哼,你以为你妈有多大能耐,当小三上位还行,拖个这么大的拖油瓶怕难搞咯。” 许是暴力与易怒的基因真的会遗传,顾朝明劝自己不要理顾涛,不要发怒,可冲动控制他的大脑,顾涛一句“小三”轻易将上一刻还坚信的顾朝明惹怒。 顾朝明站在行李箱后怒吼:“我妈才不是小三!” “你这是什么态度?”房间内仅有的一束银白色光线消失,手电筒的碎渣碎裂在顾朝明身边。手电筒发出最后一声哀嚎,银白色的光线消亡,只剩窗外淡淡的月光和窗内站立的两人。 顾涛顿时眼睛睁大,眼珠发黄,充满血丝,是顾朝明儿时睡梦中恶魔的模样。 顾朝明小时候常常做梦,梦到顾涛,梦到双目怒瞋的恶魔。恶魔会用烟头笑着烫伤不听话的小孩的手臂,恶魔会笑,恶魔会怒,恶魔长着顾涛的样子。 黑暗中顾朝明想起小时候的梦,原始的害怕。小时候害怕恶魔会带走他,长成十七岁的顾朝明害怕自己会变成另一个和顾涛一样的恶魔,带走顾涛。 好不容易离去的害怕情绪又涌上心头,从小对父亲的害怕,还有对自己人性的恐惧。 顾朝明心里害怕,焰火还是没消下去,他强撑说:“我妈一定会带我走的。” 离开这里,离开你这个恶魔。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哪个点触到顾涛的逆鳞,顾涛走过来一把掀翻他的行李箱。行李箱中的衣物、图书、顾朝明珍视的曲盈逸送给他的礼物、他保存下来的相片,只是顾涛一个掀翻行李箱的动作,在黑暗中散落一地。 把顾朝明的东西都掀翻在地还不解气,顾涛的鞋底踏上顾朝明掉落在地的相框:“你他妈跟那个贱女人走啊,我看你能不能走,你要是敢走,信不信我断了你的手脚筋,让你爬着去学校,信不信?” 顾朝明幼狼一般扑上去,想推开顾涛,停止他踩踏的行为,却被顾涛一脚踹在地上。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2 顾朝明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看着月色下吓人的顾涛任意踩踏他的行李,像是在摧毁他以后的生活,摧毁他的希望。 顾朝明害怕,因为他知道顾涛敢这么做。 顾涛以前就这么做过,他把母亲摁在地上打得满脸是血,被他举报后顾涛用烟头烫他的手背警告他要是再敢报警就杀掉他。燃烧的烟头烧灼皮肤,手背上的伤疤在泛滥的黑夜中时隔多年又在疼,顾朝明永远不会忘记那日的疼痛。 玻璃碎裂的声音,顾涛鞋底踩碎玻璃的声音,顾朝明知道自己放进行李箱的相框被顾涛踩碎。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顾朝明耳边肆虐,肆虐捕杀他最后的意识与道德底线。 顾朝明在顾涛的踩踏声中慢慢爬起,背靠着床,眼睛像风雪中的狼,在房间里搜寻有什么可以用来反击的东西。 用棍子打或者用尖锐的东西刺,顾朝明看着疯狂的顾涛,想着刺哪里他才会死,才能让他没有能力再反抗,才能让他不破坏自己的生活,不破坏自己的未来。 血腥味的想法充斥顾朝明的整个大脑,桌边的手机铃声警铃一般响起,惊吓到顾朝明脑中狂暴的想法。顾朝明在顾涛的暴怒中慢慢移到桌边拿过桌上响动的手机。 顾涛处于暴怒之中,顾朝明怕是曲盈逸打来的电话,怕被顾涛接到。 顾朝明拿过电话,不是曲盈逸,而是今日陪他一起在公布栏寻找名字的林见樊。 看到这个名字,顾朝明心里猛地一惊,比看到曲盈逸的电话还要受到惊吓,像林见樊就在他身边,就在身边看着他。 有一种自己的丑陋暴露于光天化日下的感觉。 顾朝明很害怕,似乎自己想要解决掉顾涛的肮脏心思被发现。 顾朝明内心惊慌,胸膛起伏,无视掉林见樊的电话,希望它不要再响,可它还是响了。 第二声。 顾朝明没来得及挂断,顾涛把他的行李箱砸到地上。房间一片狼藉,运动会上他和苏炳还有岑西立的合照碎得一塌糊涂,衣服也被发狂的顾涛撕裂,相框玻璃在月光下反着淡淡的灰白色的光。 收到林见樊送来的照片,顾朝明强硬给他洗照片的钱,回家后精心挑选出最喜欢的一张合照用相框框起,摆在书桌上。收拾行李也想将照片带到新家。 顾朝明盯着地面上碎裂的玻璃碎片,铃声依旧在耳边,顾涛发完疯,又开始打他,林见樊的来电铃声配合着顾涛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音。 顾朝明用双臂护住自己,鼻骨还是被顾涛的拳头打到,体验了一把尤鑫被苏炳一拳打出鼻血的感觉。 眼睛肿起一边,甚至出现耳鸣。 嗡嗡嗡,尖锐的,眼前红与黑的结合。顾朝明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能看到顾涛对他不断挥舞的拳头。 他想起那个夜晚,母亲也是这样被顾涛殴打,而自己在那个夜晚苦苦哀求。 顾朝明躺在地上,感觉到雨滴打落在身体的疼痛,他看到房间一角跪在地上的自己。 他在哭,他在哀求。 疼痛的雨,耳边的尖锐鸣叫声中,不知为何顾朝明还能注意到手机铃声停了,他不知道为何在身体这般疼痛的情况下他还能注意到这些。 停了就随他吧。 又被顾涛打了一巴掌,顾朝明感觉整个胃里翻腾,刚刚被顾涛踹一脚也许踹到什么重要部位,恶心却又吐不出来,只能咳嗽。 黑夜中顾朝明看不清自己咳出的血丝,顾朝明躺在地上,看到他和岑西立、苏炳的合照被丢在一边,笑得灿烂美好的照片上全是碎玻璃渣。 顾朝明趁顾涛拳头速度减慢的空档马上爬起来,这么一大动他竟然呕吐出来。 顾涛趁机抓住他,顾朝明甩开顾涛,嘴里苦涩,身上还带着呕吐残渣,胃里很不舒服。 顾涛还想打他,顾朝明身上疼痛,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顾涛,胃里翻腾竟然能把顾涛推到门外。 顾涛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背后不远处就是茶几。顾朝明看着躺在地上揉脑袋的顾涛想:“要是再用大点力该多好,那样顾涛的头撞上茶几,他也许就会死亡,自己就能彻底摆脱他。” 可那样他也背负上一条人命,自己父亲的人命。 顾涛没有如他所愿,还是爬起来。顾朝明站在房门口,见顾涛站起身立马下意识将房门关上,不让顾涛进来,锁上门,用自己的身体堵着门。 房门后的顾朝明胸口剧烈起伏,他像小时候在厨房一样怕顾涛进来。 他堵着门,在黑暗中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害怕得哭出来。 那日在厨房还有昏黄的灯光,今日只有银白的月光陪伴,还有外边踢门的恶魔。 门板在震动,顾朝明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顾涛的力量。 他心里害怕,怕门开,心里从小最原始的害怕。 房门很争气没有被踹开,顾朝明隔着门板听到顾涛走开的声音,听到他去厨房拿刀的声音。 顾朝明像只待宰的羔羊。 顾朝明在门后像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他害怕,无比害怕,害怕得手抖得厉害。 门板震动,碎屑掉落。门板被强制留下一道又一道巨大的伤疤,露出里边的木屑。 门板很疼,发出闷哼,顾涛手上的菜刀不管门板的伤口与闷哼,菜刀劈上门板的声音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菜刀与金属门锁碰撞,顾涛手中的菜刀放过黑暗中伤痕累累的门板,指向门上的金属门锁。 “等我打开锁,下一个就是你。” 各种脏话集合,顾涛又开始踹门。 菜刀劈在门板上的声音,菜刀劈在锁上的声音,是夜里的死亡曲,是顾涛的夺命魂。 顾朝明迫不得已拿过地上的手机拨出母亲的电话,希望她来救自己。 菜刀与门外疯狂的恶魔合作,顾朝明在门内祈求母亲快点接电话。眼泪滴落在手臂,顾朝明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簌簌落下,迎接电话那头无数声“嘟嘟”响声后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 机械女声语言冰冷,顾朝明挂断电话后在房间不断发出暴力响声的门板后笑出来。 在黑暗中,他笑了。 他曾经为了给新父亲留个好印象而好好学习,那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真是可笑。 自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被打的顾朝明感觉自己被母亲抛弃了。 他害怕,发抖,身体疼痛,以前的记忆如浪潮般涌来。皮肉被烫得滋滋响,脑中的嗡鸣,耳边冰冷的女声,顾涛砍门的声音,让他喊出:“我错了,我错了。” 顾朝明不知道他错在哪,他只知道重复这一句,希望顾涛能够放过他。 “我错了。” 眼泪流进嘴里,顾朝明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只是在不断重复我错了。 满脸的眼泪,颤抖的哀求。 顾涛终于没有再砍门,他停下来骂一句:“狗娘养的东西,不打你不知道老子是谁。” 顾朝明还在说:“我错了。” 冰冷无情的黑暗中顾涛劈开门锁,扔下手中的菜刀,顾朝明听到菜刀落地的声响。 顾涛劈开房门,走进房内,看到房间里月光下满脸泪痕双手环抱住自己的顾朝明。 顾朝明很害怕,怕顾涛再打他,但害怕之余他还是知道先得把地上的菜刀弄走。 顾朝明还没来得及,顾涛已经蹲下身,叹一口气,粗暴地用手帮顾朝明擦去脸上满布的泪痕。 可怕的暴力之后突然的温情让顾朝明差点发抖着后退,顾涛粗暴地给他擦着眼泪说:“十八岁的人还哭成这样,还是个男孩子,丢人!” 顾朝明想反驳说自己才十七,没满十八,但他没有张口,他还处于顾涛突然温情的震惊与不敢相信之中。 顾涛拍拍顾朝明的脸说:“傻孩子,你就这么相信你妈?你妈有什么好的?什么事都信她。” 顾涛笑一声站起身准备走,走到门框边转过头又对顾朝明说:“你也不想想你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带你过去,而只是嘴皮子上说说。离婚的时候她早就放弃了你的抚养权,反正咱家也没什么钱,她也不要什么,我也只要你的抚养权,毕竟就你一个儿子。她一下就答应和我离婚,撒谎说要带你过去不过是想在你心里维持她好母亲的形象。你仔细想想到底谁对你好。” 说完顾涛又笑笑,走到客厅打开大门走出去。 大门合上,房内的顾朝明坐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 无疑,顾涛临走时的那段话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而是一道惊雷,不留余地,直接将他的世界、他的期望烧个精光。 连带着他一起,烧亡。 曲盈逸确实拖拖拉拉,许久没有消息,顾朝明也怀疑过,但他选择相信,十七年来,他相信曲盈逸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应该不顾一切去保护的人。 顾涛说的话是真的吗?能信吗?从顾涛嘴里吐出的话可信度高吗?顾朝明其实知道自己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但他依旧选择欺骗自己,对自己说:“顾涛都是骗人的,老妈她才不会这么做,她会带我走的,她说过。” 顾朝明听到顾涛出去的声音,靠在门板上平复。 他身上疼,不舒服,满地的狼藉与月光交相辉映。他等疼痛减轻才站起身来,收拾地上被顾涛弄乱的东西。 母亲说过会带他去新家,他会离开这里,他只要再等等。 顾朝明沉默着把合照捡起来,手指被碎玻璃割破,血液沾染到照片上,顾朝明用手擦去,却发现越擦越多。 他拿来纸巾先擦干净照片,再擦手,用纸巾草草包扎好手后,将擦拭干净的照片放进行李箱。 胸口感觉很闷,突然地又呕吐出来,没有一点防备,吐在房间里,吐完后胸口才感觉不闷了。 房间里一股异味,呕吐的,经常从顾涛那闻到的异味。 顾朝明打开窗透气,继续收拾东西,手上的纸巾被血染红,他也不在意,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行李箱。 他不知道顾涛会不会回来,但他相信母亲会带他走,母亲说过。 曲盈逸是不会骗他的。 母亲会带他离开这个恶魔,他一直相信,这是支撑他的理由。 顾朝明收拾着,再一次听到铃声响,以为又是林见樊。 顾朝明觉得烦,拿起手机一看——是曲盈逸。 黑暗中,顾朝明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窗外的空气比窗内的呕吐气味清新得多。 今夜的月光很亮,星星很多,顾朝明抬头望着满天的星光,曲盈逸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进顾朝明窗外的夜色里:“这边有点事情,朝明啊,你……我可能不能带你过来,妈妈也………” 仰头望着星空,眼泪聚集在眼眶,顾朝明不允许它们滑落,还假装没事地对曲盈逸说:“没事,反正我也没真打算去,行李都没收。” 那一刻,那一瞬间,在夜色中他似乎一下跌进地狱,他好像又一次被抛弃了,真是可笑。 月色那么冷,他看到黑暗降临,星光坠落。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被死神宣判死刑,下一刻就看到地狱 “欢迎回来。”地狱说。 挂断电话,顾朝明站在窗边许久,直至林见樊的电话再次打来。 第一次顾朝明没有接,林见樊的执拗脾气使他打出第二个。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来电非常烦躁,并不想接他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语气亦是非常冲:“你干嘛?有毛病啊………” 被顾朝明一句吼后,林见樊那边沉静,没有说话。 顾朝明骂出几句后发现自己现在是和顾涛一样暴怒。他不应该对别人这样,不应该情绪这么不受控制。 顾朝明忽地意识到,又软下来对林见樊说:“对不起,刚刚……我是说……嗯…我这边发生一些事……我没有对你发火…嗯……” 林见樊轻轻地回答说:“没事。” 顾朝明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了。”林见樊说。 “哦,没事我先挂了。” 顾朝明不希望自己再对无关的人发火,不希望自己再像顾涛一样。 他直接挂断电话,挂断自己对林见樊发火的可能。 他关上窗,关上窗外的夜色,关上坠落满地的星光。 第40章 如往常一样,顾涛出门后第二天还是没有回来。 夜里顾朝明清理完房间再冲个澡,冲洗掉身上的污物,换身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身体疲累,不一会就睡着。早晨拖着并未休息好的身子起床。手机闹钟响,顾朝明迷迷糊糊坐在床上,昨日顾涛给自己擦眼泪像是一场梦。感觉脑袋有些胀痛,顾朝明还是关掉闹钟起床,没有再继续睡会。 今天是星期六顾朝明得去超市兼职。 简单洗漱完,顾朝明朝着洗漱镜伸长脖颈,在碎成蜘蛛网的洗漱镜中保留最完整的一块镜面上查看自己脸上的伤势,看看有没有破相。 眼圈边有肿胀的痕迹,昨天有些睁不开眼睛,今天算是舒服些,希望到星期一能消肿,顾朝明可不想被老陈追着问。 匆匆解决早饭换身衣服出门,公车摇摇晃晃顾朝明差点在车上睡着,但脑袋里胀胀的感觉让他入睡不成。 感冒了?还是被顾涛伤到脑袋?顾朝明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想,昨天顾涛也没打到脑袋,应该只是感冒。 走进超市开始站岗的一天。顾朝明站在收银台后,将收银台上的商品一件一件装进袋子。 今天超市的人比平常多,竟然还排起了小长队。忙活好一会,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脑袋里的胀痛感依旧存在,店里播放的音乐不算太燥,得以让顾朝明胀痛的神经休息。 超市感应门再次打开,顾朝明身体本就不舒服,疲累地叹一口气,抬起头却还是一脸微笑地朝店门口说声:“欢迎光临。” 抬头看到来人,顾朝明惊讶道:“怎么是你?”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到这边有点事。”林见樊说。 “哦。”顾朝明应一声,并不想知道林见樊到这边来有什么事,这是别人的私事。 “你的事不急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不急,我办完了。” “哦,这样啊。”顾朝明说。 有人要结账,林见樊退开位置。顾朝明在上班,自己留在这好像有些碍事。犹豫要不要和顾朝明说自己先走,可看到顾朝明眼睛肿起一块,不自然地充血,林见樊关心地望着顾朝明肿起的眼睛没有说出自己先走的话。 给顾客结完帐,顾朝明看一眼旁边的林见樊,发现林见樊正盯着他肿起的眼睛看,顾朝明警戒地转过脸去。 顾朝明恨不得用手遮住自己肿起的眼睛,看到林见樊看向自己伤处的眼神,对上他黝黑的眼睛,昨夜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他满脑血腥味的想法,被林见樊一通铃声警告。 今日再次对上林见樊的双眼,顾朝明回忆起他不想再去回忆的血腥,自己的罪恶。 铃声在耳边,拨出那阵铃声的人就在眼前。 林见樊能透过他的皮肉,看穿他内心的肮脏与罪恶吗?顾朝明知道所有人都不行,可每次他总是会心惊,总是能在自我意识之上以为他们能,之后再进行自我否定。 见顾朝明转头看自己一眼没说话,林见樊壮着胆子上前关心地问:“你的眼睛没事吧?” 林见樊不知道自己正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有地雷往哪里踩。 顾朝明内心祈求林见樊不要管他,可林见樊还是开口。 “没什么。”顾朝明冷冷答道。 顾朝明不愿直接和林见樊说“你别管”,话语上有些伤人,顾朝明希望林见樊能从他淡下来的语气中自己察觉。 或许这对林见樊来说太难察觉,林见樊依旧关心道:“怎么弄的?” “我自己摔的。”顾朝明说。 撒谎不打草稿,顾朝明随口而出,摔倒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是真的信他还是听出他的假话没有戳穿。 林见樊接二连三地关心:“去医院看了吗?” “看起来很疼。” “要涂药吧。” “………” 林见樊一脸看起来是真正关心的样子,顾朝明分辨不出他是讨好还是关心,但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像上次在医院一样。 上次在医院门外等待的是林见樊,现在关心他的也是林见樊。 母亲不要自己,不想呆在一起的父亲偏偏要留在自己身边。 现在他才是真正地被抛弃了。 不管林见樊是真实的关心还是虚假的讨好,顾朝明都愿意相信一次。 管他呢,是被林见樊欺骗也好,就这一次。 一次而已。 和上次一样,顾朝明听到林见樊在耳边不断地询问,顾朝明又听到“医院医生给他讲的那个笑话”,顾朝明笑起来,忍不住笑起来。 他还在工作,心底的笑意转为面对顾客礼貌的微笑。 林见樊还在身边紧盯着他肿起的眼睛。林见樊的目光天生温柔,不带任何杂质。 顾朝明给一位顾客结完帐,无意转头恰对上林见樊盯着他的温柔目光。 顾朝明从不是与他人对上视线后会退缩的人,他只会更进一步,然而林见樊并不是。 林见樊对上顾朝明的眼神第一反应是想要移开,却又担心顾朝明的伤。 犹豫间,林见樊听到顾朝明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朝明分辨不出林见樊对他是真实关心还是虚假讨好,林见樊也分辨不出顾朝明这句话中有多少玩笑多少认真。 林见樊自动将这句话归为百分百的认真,他一脸震惊又诧异的表情,慢慢回答:“……不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顾朝明笑着问。 后边这句玩笑的话足以证明前边那句话同样也是百分百的玩笑。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林见樊不知为何叹一口气。 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吧,顾朝明想,哪有人突然问喜不喜欢的。 “哈哈哈哈……”顾朝明笑笑,用手拍拍林见樊的手臂,“别当真,就开个玩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和岑西立玩就一定和岑西立一样?” 林见樊摇摇头,格外认真又正经地说:“没有,就算你和岑西立一样也没关系。” 听到林见樊这句话,顾朝明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不讨厌?” 林见樊转来也有些时日,班上风言风语他听过,吴善帮他捡书成朋友后也和他说过这些事。林见樊并不想听吴善说这些事,他不信吴善,不反驳也不赞同吴善的话。 林见樊再一次摇摇头:“其实我…嗯……” “你?”顾朝明反问,一个假设从脑子里闪过。 顾朝明口直心快,嘴巴经常跑在脑子前边,随口而出:“你不会和西立一样吧?你转学是因为这个原因?” 天知道顾朝明说出这些没过脑子的话有多后悔,你要问也别这么随意问啊,太尴尬了。 林见樊脸上凝固的疑惑很清楚地解释顾朝明的想法是错误的,顾朝明立马笑笑,为自己的言语道歉:“抱歉,我只是脑子一抽。” “没事,”林见樊淡淡地说,沉默一会又淡淡地说:“我转学不是那个原因。” 顾朝明见林见樊语气淡下去,以为林见樊转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顾朝明以防戳中林见樊的痛处谨慎地问:“那你转来我们学校是什么原因?能说吗?” 林见樊看向谨慎的顾朝明,坦然地笑笑,像是顾朝明的谨慎过于夸张引起他的笑意。 林见樊笑着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转来的原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那是因为什么?”见不要紧,顾朝明接着问。 “我爸工作调职的原因而已。”林见樊说。 “这样啊。” 超市感应门打开,走进一大批顾客,顾朝明中断和林见樊的谈话,对进门的顾客说一声欢迎光临。 见进来这么多人,林见樊不想再打扰顾朝明,和顾朝明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今日阳光绵软,林见樊穿着一件连帽外套,柔软的发尾露在外边,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发丝茂密的后脑勺。 林见樊回过头,带水的眼眸弯起,笑起来:“那我先走了。” “好。”顾朝明点点头。 超市自动感应门感应到林见樊的存在而打开,林见樊回过头,顾朝明抬起手臂朝林见樊挥挥手,站在收银台后看向林见樊的背影。 林见樊的背影融在秋光里。 眼睛上的肿胀顾朝明不想带到学校,听苏炳说冰敷能起到效果,可看起来收效甚微。 林见樊离开后的下午,顾朝明继续在超市上班,苏炳到店里来看他。 顾朝明觉得苏炳和林见樊都是很会挑时间的人。他昨天才被顾涛打完,这两人第二天分批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来关心他的伤势。 苏炳并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什么,他来店里纯属是想找顾朝明唠唠嗑。看到顾朝明脸上的伤,苏炳惊讶道:“卧槽,顾帅……” 苏炳看着顾朝明的脸关心地问:“你爸又打你了?” “这不常有的事吗?”顾朝明似不太在意。 他不想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达给别人。 “啧啧,你这我看着都疼,”苏炳不忍直视顾朝明眼睛上的肿胀,“上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啊?” 顾朝明随意地说:“没什么大事,就这么点伤。” “话说你爸妈不是离婚了吗?你怎么不和你妈走?”苏炳问。 苏炳和林见樊一样,在同一天来到超市看顾朝明,也同样在一个点上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朝明撒谎:“我妈自己都还没稳定,我不想跟着她。” 苏炳不解:“你妈没稳定,那也比跟着你爸强啊。” 顾朝明没说话,苏炳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凑到顾朝明身边:“你爸太可怕了,要不你先跟我住几天?” 苏炳抖着眉毛期待地看着顾朝明。 顾朝明看他一眼,脸上写着:“你觉得可能么?” 苏炳说:“当然不是住我家,我可以给你找房子啊,我们俩兄弟住一起,要是能再叫上西立就好了。” “西立他家肯定不会同意。”顾朝明说得斩钉截铁。 苏炳叹一口气:“西立他家也是,我又想骂尤鑫了。” “骂吧骂吧。”顾朝明说。 “我是想说我们仨在一个房子里住几天,或者去旅个游多好。”苏炳还是没有放弃当初被拒绝的旅游的想法。 顾朝明哼笑一声,说:“你想得倒好,你爸没几天就会把你抓回去。” 苏炳趴在货架边看着顾朝明摆放货物:“想想也是好的嘛。” 如顾朝明所料,眼睛上的肿胀到星期一还是没消,只是没前两天那么肿,但看起来还是很明显。脑袋中的胀痛睡一觉后醒来基本消失,眼睛上的肿胀却迟迟不消。 顾朝明刷完牙站在洗漱镜前,扒拉着自己的眼皮,怎么看都觉得很明显,肯定躲不过老陈的火眼晶晶。 早读课老陈果然一眼就发现他肿起的眼睛,皱着眉头走到他桌前敲敲他的课桌。顾朝明明白老陈的意思,放下书跟着老陈走出教室。 伤在脸上,顾朝明怎么遮也遮不住,一早上接受许多注目,被班主任叫出教室,班上早读的同学也用注目礼给他送行。 “他眼睛怎么了?”班上同学交头接耳。 早读课的教室走廊,老陈也问出和那个同学一样的问题:“你这眼睛怎么弄的?” 顾朝明不正面回答,也不说明理由,只和那天对苏炳一样随便地说:“没什么。” 在老陈眼里顾朝明说没什么的样子像极了开学时问他什么时候摘帽子,他说快了的吊儿郎当样。 成绩是有上进不假,可这脾气和说话的态度相比以前真是没什么变化。 “没什么能弄成这样?”老陈背着手问。 顾朝明不说话,老陈走近仔细查看他肿起的眼睛:“你家里人知道吗?” 顾朝明:“……” 顾朝明还是不说话,老陈一看就知道他家里肯定不知道这件事,背着手严厉地说:“我要通知你家长。” 一听要通知家长,顾朝明这才着急忙慌地说:“陈哥,不要,我去打架了,你别告诉我父母。” 顾朝明不想麻烦曲盈逸到学校,让曲盈逸知道自己受伤,肯定又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来。顾朝明想了两天,既然曲盈逸不能带自己过去,那就让她在那边过好她自己的生活吧,别再和顾涛有瓜葛。 至于自己,走一步看一步,总能搞定的。 顾朝明不想曲盈逸来学校,顾涛也不行。先不说顾涛找不找得到人,要他真的来学校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两人顾朝明都不想他们来,期中考后的家长会顾朝明也想办法开溜。 老陈看着不想告诉父母的顾朝明,顾朝明不说明真实原因,依他的性格和眼睛上的伤势,一般人都会觉得他的伤是打架造成的,老陈不可避免地也这样认为。 老陈苦口婆心地劝:“你看看你这脸,你这点小命是不要了。你好好学习才多久?又跑去打架………” 被老陈说教一顿,顾朝明反倒觉得一身轻松,走进教室发现自己课桌上放着一个大药房的塑料袋。印着大药房名称的塑料袋里装着各种消肿药物,塑料袋旁还有一袋零食。 药物加零食,顾朝明一下想起上次林见樊“土豪”的一沓创口贴。 又是这个“土豪”套路,顾朝明并不想收,想着还给林见樊。 身旁的岑西立见顾朝明盯着桌上的零食和药,解释说:“小妈给的。” 又见顾朝明脸上诧异的表情,岑西立问:“你怎么了?” 第41章 风平浪静的一个星期,无事发生的一个星期。时间快到没有感觉,顾朝明整日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也不闲着。 以前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日子也过得快,但那是糊成一团、伴随着暗暗的恐慌与无尽的迷茫的快,而现在,顾朝明头脑清明,每日学习有规划,时间是清晰顺畅、知道自己在干嘛的快。 顾涛又是一个星期不在家,顾朝明一个人生活自由清静,只是不可避免地会生点小病。 一清早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脑袋也比平常更迷糊,只是迷糊,不像上个星期六被顾涛打后的胀痛。 昨夜被子没掉在地上,也没开窗睡觉,并没有什么感冒的理由。顾朝明感觉到身体异样也没太在意,喝一杯感冒药匆匆忙忙赶去学校。 一整天因为喝了感冒药上课状态都不太好,顾朝明强撑着,下课趴在课桌上补觉。 岑西立发现他上课没什么精神,用手在他脑袋上摸摸,感觉有点发烫。 “你感冒了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岑西立摸着顾朝明发烫的额头说。 顾朝明闭着眼睛,手臂压在脸下:“不去了,我早上喝了感冒药,应该没事。” 今天是星期五,顾朝明明天还得去兼职,岑西立担心地看着顾朝明:“要不你明天兼职请假吧。” 只有十分钟的课间,顾朝明睡意上头,懒懒地沉进睡眠,还不忘回答岑西立的关心,声音很轻地说一句:“明天再说吧……” 岑西立盯着顾朝明的睡颜,再一次摸摸顾朝明的额头确认他有没有发烧。 祸不单行,顾朝明不记得这是自己几年级学会的成语,星期五回到家顾朝明算是彻底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拖着疲惫瘫软的身体回家,肚子里萎萎的,脑袋拉长战线,不直接胀痛,而是一点一点细细如银丝般的不舒服。 走上修好灯的楼道,钥匙插进锁孔,一打开门,看到沙发上蠕动着、他一回家准时醒来的顾涛,顾朝明的反胃感在那一刻更加强烈。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3 每次顾涛回来过的家都像是进了贼。幸亏顾涛没有在家里吐,不然顾朝明觉着自己再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会真的吐出来。 平时顾朝明的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但有时也会留下一点钱假装藏在自己房间某个明显的角落,让回家扫荡的顾涛找到。 花钱消灾,藏钱的时候顾朝明想到这个词,不屑地摇头笑笑,对自己家里人还得如此这般“消灾”。 顾涛回家无非是没钱,在家地毯式搜索找钱,拿到钱自然会消停。顾朝明学会假装藏钱的小聪明后,的确少了不少来自顾涛要钱的麻烦。 无视躺在沙发上抬起身看他一眼又躺下的顾涛,顾朝明忍着身体的不适放下书包走到厨房做饭。 今日星期五,作业明天不用交,顾朝明决定放松一个晚上,作业留到后两天再做。身体不舒服顾朝明不会傻到勉强自己今天作业今天做完。 明天星期六兼职如果感觉还行就去上班吧,实在不行再请假。 不算丰盛的晚饭端上桌,顾朝明肚子里不舒服,没胃口也没怎么吃。 幸好顾涛没有发疯,也没为难他,只碎几句嘴说他吃饭吃这么少。 顾朝明感觉头脑昏沉,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些感冒药。房间里没有水,顾朝明不想出去面对顾涛,不想听他说些没什么用的脏话,索性直接将药丸放进嘴里干吃。 吃完后摇摇不太舒服的脑袋,本想吃完药后会舒服一点,但吃完药倒是感觉更不舒服了。 脑袋里细细的不舒服吃完药后渐渐转为一下一下的胀痛,顾朝明撑着昏沉的脑袋,他不知道是药效起作用了还是自己吃错了药。 顾朝明又看一遍说明书,没什么错啊,都是普通的治感冒的药。 还没洗澡不能上床睡觉,顾涛在外边这么久还没吃完饭。顾涛吃饭只要给他酒他能一个人自娱自乐吃很久。顾朝明不想出去面对顾涛,趴在桌上想先休息一会,又怕会在书桌前睡死。顾朝明特地设定一个闹钟,等闹钟响再出去收拾桌子洗澡。 头脑昏沉,消退肿胀的眼睛疲累不堪,顾朝明趴在桌上合上眼后没一会便睡死过去。 一整天拖着不舒服的身体学习,太过于疲累,顾朝明睡死过去后,顾涛在外边叫他。 顾涛的嗓门比隔壁一班的班主任还大。一班班主任发飙骂人,他们班隔着一堵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任课老师听到隔壁训人,通常都会不做声地关上教室门继续讲课,底下同学竖着耳朵听一班挨骂。 顾涛的嗓音穿透没什么隔音效果的墙壁,一下震醒睡梦中的顾朝明。 岑西立身上安装着尤鑫一靠近便会自动通知主人的雷达,顾涛有顾朝明一回到家便会精准醒来的绝技,顾朝明趴在桌上想自己体内也许也有着对顾涛这个人的特殊反应。不然怎么会睡得那么沉,顾涛在客厅里吼一声他就顿时惊醒。 顾朝明想假装睡着,假装没有听到顾涛的叫喊。顾朝明没有从房内出来,顾涛又叫几声,也没人来。 顾涛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一脚踹开身边的玻璃啤酒瓶,啤酒瓶圆胖的身体滚落到沙发边。 顾涛起身走向顾朝明的房门。 内心最原始、从小时候带上来的恐惧与害怕是最难改变的,顾朝明听到顾涛走向自己房间,他头脑昏沉,不想与顾涛对抗,快速起身在顾涛进门前拉开房门。 顾涛站在房门前,顾朝明站在房内。 顾朝明看着门外的顾涛问:“干嘛?” 顾涛没管他是不是不舒服,笑眯眯看似心情很好的样子说:“去给我买几瓶啤酒,你还有钱吧?” 顾朝明没说话,不想说话,嘴里阵阵苦涩。 顾朝明没心情和顾涛说谎自己没钱,想着出门透透气也许比在家里忍受顾涛更舒服,顾朝明点点头答应出门给顾涛买酒。 看顾朝明听话地点头,顾涛又坐回桌边的椅子上看电视。顾朝明掩上已经关不上的房门,穿上外套,拿过自己刚刚吃的药揣进兜里。 头脑越发昏沉,顾朝明怕吃错药,准备借着买啤酒的理由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缓解,再到附近诊所去看看。 拉上衣服拉链出门,顾涛在客厅里见挺拔的儿子给自己出门买酒,满意地喝一口小酒,叫顾朝明路上小心。 顾朝明没有去小卖部,他走出小区。夜里寒风侵袭,路上行人不多,顾朝明孤身一人走在街上,而林见樊那边却热闹非凡。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灯光闪动的ktv里李兆的歌声扑面而来,李兆正和刘小胖一起倾情演绎一首ktv著名歌曲《死了都要爱》。 李兆唱不动刘小胖,声音完全被刘小胖覆盖,林见樊的耳朵快被他俩的魔音填满。 像是要释放一整个星期的学习压力,林见樊看看歌单,全都是适合他们鬼哭狼嚎、声嘶力竭的歌曲。 林见樊坐在ktv的角落里看着李兆和刘小胖对歌,自己默默喝着饮料。 今天是李兆的生日,李兆拍拍胸脯说他请客。林见樊低估他们闹腾的能力,进入包厢后只想坐在ktv角落里当背景喝饮料。 李兆作为寿星,而林见樊作为寿星同桌兼饭友,李兆绝不会放过他,和刘小胖唱完一曲后李兆将话题引向角落里安静的林见樊。 “还有谁没唱歌?” 李兆人缘好,生日派对来了不少人,许多人林见樊都不认识。林见樊不认识也不张扬,却还是被派队上的人称为“那个二班的小帅哥”。 “那个二班的小帅哥没唱。”有人说。 被人夸奖林见樊摇摇手笑笑,想否认说自己不是帅哥,但这么多人在场,林见樊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林见樊挨着自己班认识的楚瑶坐,却不知当他坐下时身边的楚瑶心跳得有多快,楚瑶的眼睛瞪大到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荆佳如在一旁趁着灯光暗窃笑。 楚瑶掐一把荆佳如的大腿,让她收敛一点。 “好时机啊!”荆佳如悄悄在楚瑶耳边说。 楚瑶平时一个不大脸红且女汉子的人,听完荆佳如的话看向身边挨着坐的林见樊,林见樊微微对她一笑,楚瑶直接升白旗宣告投降。 “争点气!”荆佳如抓着她的手臂摇晃。 楚瑶感谢ktv里闪烁的灯光让林见樊看不到她通红的脸。暗恋的男神坐在自己身边,楚瑶女汉子性格收敛不少。 李兆让只想当背景板喝饮料的林见樊唱歌,楚瑶不知是和林见樊聊天锻炼出的胆量还是哪里蹦出来的胆量,话筒传到林见樊手里,楚瑶拿过桌上剩下的话筒说:“我和他一起唱。” 楚瑶自告奋勇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至音响,瞬间放大,配合着音响中的音乐前调。 听到自己放大后的声音,楚瑶后知后觉,脸颊在闪动灯光的掩饰下唰地一下通红,参加派队的人集体起哄。 “哇哦!” 荆佳如激动得掐着楚瑶的手臂:“蠢瑶这才是你嘛!发起攻击!击溃林见樊的堡垒!” 楚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哪来的进攻啊,只是和林见樊聊天得意脑子一时抽了而已。 楚瑶看向身边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因为她的唱歌邀请而有些惊讶的脸,楚瑶觉着自己简直没脸见人了,为什么要那样说啊! 人群中有人起哄:“一男一女当然唱情歌啦~” 这话深得荆佳如心,荆佳如不顾楚瑶求救的眼神,起哄同意。 “来来来,快来。” “他们瞎起哄,你别介意。”楚瑶和林见樊解释,荆佳如还在一旁掐着她的腰。 林见樊笑笑说:“没事,没事。” 听到林见樊连说两句没事楚瑶莫名有些失落。 将正在播放的歌切掉,提上下边点的一首情歌。 “这歌我不太会唱啊。”楚瑶看着歌名对荆佳如说。 “没事,硬着头皮上。”荆佳如劝她。 前奏缓慢,林见樊不知道是男声先唱还是女声先唱,拿着话筒绅士地让楚瑶先唱,楚瑶让林见樊先唱,两人倒是开始谦让起来。 “应该是男声先,这歌我不太会,你带带我。”楚瑶对林见樊说。 林见樊点点头举起话筒。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突然忘了我还在爱着你。” 李兆给来参加他派对的其他人介绍林见樊时,揽着林见樊的肩自豪地对他们说:“这是我同桌,我们班班草,还是我们班第一名。” 大家以为林见樊只是个成绩好、长得又帅的帅哥,其余的应该没什么。当林见樊悠缓醉人的歌声从话筒中传出,在场的人大跌眼镜,打破对他外貌的偏见,顿时哇出声。 林见樊的歌声缓慢而深情,很好地融入这首歌的情绪中。 “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 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 虽然会经常忘了我依然爱着你。” 楚瑶不太会唱这首歌,唱到“红着脸躲避”楚瑶看向林见樊的眼睛真的红着脸躲避。 人群中一阵“咦”。 “瑶瑶,爱你!”荆佳如给楚瑶比心加油。 “因为爱情 不会轻易悲伤 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因为爱情 简单的生长 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因为爱情 怎么会有沧桑 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因为爱情 在那个地方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人来人往。” 终于唱完,楚瑶的心跳到缺氧。 唱完后派队上的人直呼:“在一起!在一起!”,后来“在一起”的口号又转向李兆和施灿灿。 李兆被多人鼓励才有勇气邀请施灿灿来自己的生日派队。施灿灿答应时脸上甜甜软软的笑,李兆觉得自己简直是腻进一块香软的棉花糖里。 借着楚瑶和林见樊唱情歌的风,李兆被起哄着和施灿灿也来一首情歌。 李兆始终没有成为猛兆,依旧是怂兆的样子,唱歌时眼睛都不敢往施灿灿那边看,在各种起哄声中结束自己的生日派队。 派队结束大多人打车回家,李兆问林见樊怎么回家,林见樊说:“我爸会来接我。” “既然你爸来接你,那我们先走了。” 林见樊站在路边目送李兆上车,和班上人告别,身边一下空散。 派队快结束时,林见樊给老爸发信息,说自己这边快结束了,李兆走后没多久林爸的车停在路边。 “见樊。”林爸下车喊他。 “爸,你怎么还下车了?” 林见樊和还没走的同学道别。 “叔叔好。”还没走的同学们看到林见樊他爸,一起礼貌叫人。 “你们好啊,都是见樊同学啊。” 林爸站在车旁看向林见樊身边的同学,等林见樊上车,林爸还和同学们说:“我们走啦,你们早点回家”。 上车后林见樊靠着后座背椅,看向车窗外闪烁而过的灯光。 林爸没开多久便对后座的林见樊说:“你们班女生挺漂亮啊,男生也挺帅的。” 林见樊在后座笑笑:“你刚刚下车就为了看他们长得怎么样?你不是说不可以以貌取人嘛?” “我就想看看我儿子的新同学长什么样子,一看,哦呀,都是俊男美女啊。”林爸边开车边笑着说。 林见樊缓缓开口:“他们都挺好的,很热情,在班上也很轻松,也不像老妈担心的那样。” 林爸撇了眼后座的儿子:“这就好,你老妈就是喜欢操心,她又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就是怕我换到新环境不习惯。” “现在看来这个班挺好的,”林爸笑着轻松下来。 汽车匀速行驶,林见樊眼神看向窗外,突然对林爸说:“老爸,停车,我好像看见我同学了!” 第42章 林爸的车开得不快,林见樊突然喊一声,林爸也马上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下。 一停车,后座的林见樊立马打开车门跑下车去。林爸比他慢一步,下车后看到自己儿子跑向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扶着路边树干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的男孩。 顾朝明本想出门转转,放松放松,看看能不能缓解头痛。出门到处走走,头痛并没有得到缓解,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秋夜里冷,顾朝明一时想吐,扶着路边的树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扶着树干的顾朝明没有发现停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林爸的车,直到林见樊下车跑到身边顾朝明才知道是他。 顾朝明抬起昏沉的头看向跑来的林见樊,林见樊面色焦急,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顾朝明朝林见樊拒绝地挥挥手:“你别管我,我没事。” “同学,你没事吧?” 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顾朝明抬眸望向林见樊身后跑来的林爸。顾朝明没见过这个男人,林见樊看顾朝明望向自己老爸迷茫的眼神,和顾朝明解释说:“这是我爸,他来接我。” 原来是林见樊他爸,顾朝明只上次送醉酒的林见樊回家见到林妈,一个气质让人很难忘记的女人。今夜见林爸西装革履,谈吐不凡,这样看两人也是般配。 “叔叔好。”尽管头脑昏沉,但该有的礼貌顾朝明还是没有忘。 “我没事,一会就好了。”顾朝明对林爸说。 这是自己的事,顾朝明不想在人前出丑,但下一秒他的身体又由不得他。胸口一阵翻腾,顾朝明再次想吐,林见樊察觉到顾朝明的异样,立马扶住他。顾朝明弯下腰一阵反胃,又没吐出什么。 头脑的昏沉并没有因为干吐而缓解,顾朝明有点听不清林爸在说些什么,只感觉到胸口积闷。 林见樊看顾朝明特别不舒服的样子,担心地摸一下他的额头。顾朝明额头的温度高得让林见樊心惊,林见樊求助地对自己老爸说:“他好像感冒了,额头烫得吓人。” 见林见樊着急,林爸也抬手摸一下顾朝明的额头。 确实很烫。 面对这种情况,大人的第一反应是通知家属,林爸问顾朝明:“你家里人电话号码多少?打个电话通知一下,让他们来接你。” 顾朝明却说:“没事,不用打电话。” 说完顾朝明甚至还笑笑,想表明自己的状态没他们想的那么糟。 顾朝明脑子里一片混沌,林见樊扶着他,感觉到他越来越往自己身上靠,像失去支撑。 林爸见顾朝明状态非常不好,皱起眉头说:“不告诉家长怎么能行?” 林见樊一边扶着顾朝明一边摸着他的额头,顾朝明突然猛地扶住他的腰,没一点预兆地弯腰呕吐,将刚刚的积闷一下全都呕吐出来。 吐得太突然,林见樊扶着顾朝明也不管靠太近顾朝明会不会吐在他身上,他着急忙慌地抬手帮顾朝明顺拍着后背,希望这样顾朝明能舒服一点。 顾朝明思绪混沌,眼中景象模糊,只看到点点路边闪烁的灯光,还有眼前林见樊逐渐模糊的脸。 脑子里像有把火在烧。 林爸觉着这样下去不行,得先去医院看看:“同学,还是通知一下家里吧,我先带你去医院。” 也许是在家里吃下去的药物起作用,顾朝明感觉很困。难受地闭上眼睛,要不是有林见樊扶着,他能倒地就睡。迷糊中好像被人扶进车里,顾朝明没力气反抗,再次睁眼已是花白一片。 眼前花白一片中的医用吊瓶告诉他他所在的地方。醒来后头脑中的昏沉好上许多,肚子也没有出门时那么不舒服,只是身体还是有些类似大病初愈后的疲累。 吊瓶里的药水只剩一点,病房里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人。顾朝明慢慢坐起身,看到坐在床边椅子上也能睡着的林见樊。 顾朝明拍拍林见樊的手臂叫醒他:“林见樊,林见樊……” 还未清醒的林见樊往前一个栽头,顾朝明连忙扶住。林见樊甩甩脑袋,见晕过去的顾朝明已经坐在床上,眨眨眼睛头脑一下清醒:“你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在这?”顾朝明反问。 记忆如鸟儿归巢,一点点回归,他好似迷糊着被人扶住,再迷糊着被人搬进车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发烧了,我们在路边遇见你就送你来医院。”林见樊说。 “谢谢。”顾朝明微微点头道谢。 林见樊轻轻笑一下说:“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现在几点了?”顾朝明没回答林见樊的问题,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手机上充斥着顾涛的未接电话和信息。 再看一眼时间已是半夜,坐在床上的顾朝明一下慌了神。说给顾涛买酒,半夜还没回家,顾涛不知道在家里会怎样发疯。 顾朝明看完信息连忙掀开被子对林见樊说:“谢谢你,我有事得先回家。” 林见樊不解顾朝明为何看完手机后这么急着回家,劝他说点滴还没挂完让他别乱动,顾朝明依旧说要回家。 林见樊不让,顾朝明还想拔针头走人。 两人意见不统一,林爸正好打完电话从外边走进病房,见床上顾朝明醒来,关心地问:“醒啦,感觉怎么样?” 林爸进来顾朝明才放弃拔针头的想法,没乱动,对林爸说:“谢谢叔叔,我好多了。” “打完这瓶就可以了。”林爸看向床边快打完的点滴。 顾朝明不好意思:“麻烦叔叔了,弄得这么晚,让你们一起等……” 林爸笑笑:“没什么,身体是大事。” “这么晚了,你们要不要先回家,我一个人可以的。”顾朝明怕顾涛发疯,还是想先走。 林爸没理解他的意思,对床上一心想走的顾朝明说:“没事,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反正明天星期六,不用读书。医药费已经结了,你还是先通知一下你的父母吧,这么晚了,他们会担心。” 顾朝明委婉地拒绝:“不用了,没事的。” 没人会担心我,我也没人可以打电话通知。 林爸还是问:“你家住哪?吊瓶快打完了,我待会送你回家。” 顾朝明忙说不用,询问到这是什么医院,顾朝明对林爸说:“我家离这很近,不用送的,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没多少分钟,谢谢叔叔。” 顾朝明撒谎,他并不熟悉医院边的路,顾朝明只是不想接受别人的好意。 林爸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让顾朝明一个人半夜回家,但顾朝明再三坚持,林爸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你路上小心点。”林爸嘱咐。 顾朝明点点头:“嗯,那医药费我……” “不用了,我已经付了,没多少钱,哦对了,见樊,药。” 林爸一说,林见樊从桌上把药拿给顾朝明,一样一样细心地告诉他吃法:“这个饭后吃,一天三次,一次吃两片,这个……” 顾朝明只想快点回家,林爸却说:“再躺会,点滴马上打完了,这样的天温差大,注意多穿点衣服。” 林见樊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一直默默担心着,拿过一瓶水问顾朝明:“想不想喝水?” 顾朝明摇摇头,林见樊又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打完点滴,夜色已浓稠到最深的黑。到医院门口林爸还问:“真的不用送?几分钟也可以送的。” 顾朝明笑着摇头:“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医药费我星期一会给林见樊,谢谢叔叔。” “医药费就不用了,你路上小心啊。”林爸说。 林见樊上车后也嘱咐顾朝明说:“记得吃药。” 车辆开向更深的夜,顾朝明看着车辆离去的方向,再看看空荡的路边,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的路顾朝明不太认识,手上提着林见樊给的药在路边边走边拦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顾朝明坐进车后座,在车上发信息问林见樊医药费多少。 林见樊和当初的他一样不肯说,只说一句“不用了。” 顾朝明说不用,林见樊会追着他问医药费多少,而顾朝明的性格摆明他不会像林见樊一样跟在他人身后。林见樊说不用,顾朝明没有回复,直接按着自己心里的估算价格给林见樊汇过一笔款。 汇完款警告林见樊不准还回来,还回来的话他下次就汇更多,直到他不还为止。顾朝明关上手机看着窗外非黑即亮的夜景,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也许是一辈子吧,顾朝明想。 眼前永远是没有星光的黑夜,是无止尽的乌鸦叫喊,是一条荒凉没有尽头的路。 就算已是半夜顾朝明还是没有忘记给顾涛买酒,在路边看到一家超市,让司机停一下车,进去给顾涛买了几瓶啤酒。 回到车上,司机不停从后视镜中偷看顾朝明手中的塑料袋,听到塑料袋中酒瓶碰撞的声音。 见他年纪不大,大半夜的还在外边游荡,进超市买的也是啤酒,司机有点担心地劝他回家。 顾朝明抱着给顾涛买的啤酒谢谢司机的好意,啤酒瓶碰撞的脆响与司机关心的声音合在一起,顾朝明只觉得鲜明又讽刺。 抱着塑料袋中的啤酒,顾朝明头靠在硬邦邦的车窗边,望着窗外时而出现时而泯灭的灯光。 大半夜他接受到素不相识的出租车司机的好意,遇到自己班同学的温暖,可接收到这些好意,遇到过这些温暖后他还是得回到那个破碎的家。 听到司机的好意,顾朝明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内心无声地碎裂一地碎玻璃渣。 回到小区已经快两点,顾朝明提着啤酒瓶在楼下抬头往楼上望去。 灯未灭。 顾涛还没睡,顾朝明认命地走进楼道,楼道中感应灯应声而亮。开门无视沙发上坐着等他的顾涛,顾朝明将啤酒瓶放在顾涛身前的茶几上。 沉寂是暴风雨的前奏。 顾朝明淡然地将大门钥匙放在茶几上,顾涛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他,低声问:“让你买个啤酒买这么久?买几个小时,你是去偷人了吧。” 顾涛说话从来都是口不择言,顾朝明没有心情,不想理他,只淡淡地说:“路上有点事。” “有什么事能耽搁这么久?你说说。”顾涛的嗓音一下拔高,从平原一下拔到珠穆朗玛峰。 顾朝明一万分不想和他闹,半夜两点他还没洗澡,他只想早点洗完澡上床睡觉。 顾朝明沉默,顾涛出奇地没骂他,一把扯过茶几上装满啤酒瓶的塑料袋。一经拉扯,塑料袋中有啤酒瓶失去平衡,一个跟头栽在玻璃茶几上,不断发出尖鸣脆响。 顾涛拿出一瓶啤酒在茶几边撬开,不用杯子,直接对瓶吹。 顾朝明极其不理解顾涛的行为,把医院拿的药放在柜子上,嘴巴里觉得渴,到厨房找水喝。 厨房应该是被顾涛设下什么结界,顾朝明一走进厨房,顾涛又恢复平常样子开始骂:“你妈现在不能带你走咯,只能跟着我过苦日子咯。” “我就说嘛她个婆娘,自己那边都还没搞定,还和我离婚。” “操他个娘的勒,还搁老子这撒泼。” “个贱货。” 顾涛骂他顾朝明不在意,但骂曲盈逸,就算得知曲盈逸放弃自己的抚养权,顾朝明还是如十七年以来一样听到顾涛骂曲盈逸,肚子里窝攒一肚子火气。 顾朝明强忍着怒意喝水,怕自己失控。 顾涛见顾朝明不说话,又大声说:“装哑巴啊?骂你妈那天不是反应挺大的嘛,今天怎么哑巴了啊?” 顾涛饶有兴致地走到厨房,见顾朝明撑着橱柜,顾涛笑起来,他不知道顾朝明的手指暗地里已经狠狠地抠出橱柜的木屑。 顾涛走到顾朝明身后泄愤地用力拍一下顾朝明的后脑勺,骂道:“哑巴要账货,说话啊。” 顾朝明还是没理他,顾涛摁下他的暴怒按钮,打开他的打人机关。顾朝明沉默着承受,脑袋被顾涛用力拍打一下更不舒服。 身体不断接受着疼痛,顾朝明像是牵线的木偶麻木地抬起手臂做防御状保护自己。看到昏黄灯光下顾涛张牙舞爪的身影,顾朝明忽然想起林见樊的父亲。 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林见樊的父亲彬彬有礼,得体又照顾人。林见樊能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不得不说,顾朝明是羡慕的,从一开始便是。 顾朝明不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男人,都是父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与别人的父亲有着天壤之别。 别人家庭温馨和睦,他却要一直忍受顾涛的暴力。 顾涛的咒骂声没停,挨打的顾朝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点惹到他生气。 也许顾涛只是生气,没有理由。 顾朝明又想睡了,脑袋沉沉,任由顾涛打骂。他甚至已经开始麻木地想“随你怎么打,只要打骂快点结束,我只想上床睡觉。” “你他妈就是想甩掉你,骗你说什么带你过去,你还屁颠屁颠信了,还和我争,哈哈哈,你不知道你妈拖这事拖一个月什么意思啊?就明摆着想把你扔给我,个拖油瓶,傻小子,还信,现在不要你了吧。” 顾朝明又想睡又忍耐着顾涛骂曲盈逸的一肚子怒气。 脑袋里昏沉,肚子里有火在烧。 他不信顾涛的狗话,尽管那已经是自己确认的事实。 木已成舟,顾朝明还是不想去相信。 母亲永远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她只是有事而已,她才没有抛弃自己。 如此欺骗,顾朝明连自己都劝服不了,母亲说不能带他走的时候,他确实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被他十七年中最珍视的人抛弃了。 活生生地被抛弃了。 即使如此,顾朝明还是不允许顾涛这样贬低曲盈逸,贬低他一直想要保护的母亲。 喉咙干涩,明明刚刚才喝了水。顾朝明的嗓音一下低到可怕,他低声说:“不是。” 听到顾朝明的话,骂人骂得正起劲的顾涛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不是什么?” 顾朝明背对着顾涛,昏黄的灯光给他的怒气加值。在昏黄的灯光下顾朝明忽然转过身来双眼睁大,怒吼:“她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没有抛弃我!” 顾朝明情绪激动,胸膛是吼过后的起伏。被吼的顾涛却只是笑笑,看向顾朝明的目光像看着对生人狂吠的小狗。 顾涛笑着忽然狠厉下表情,对准顾朝明的腿就是一脚,力度大到顾朝明差点跪下。 “狂吠的小狗”扶着洗手台才站稳。 厨房有焰火升起。 点燃,释放,炸裂。 顾朝明的怒火喷涌,情绪激动,但他还是忍耐着压低声音,像一只隐身于黑暗中的恶龙。 恶龙低吼:“她和你不一样。” 尽管顾朝明已经接触到和以前不一样的母亲,可他还是坚信母亲和顾涛是不一样的。 顾涛还在骂:“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她都不要你了……” 视线模糊,全身无力,只有胸中怒火在支撑。 情绪激动,迷茫而又昏黄的光影中顾朝明回忆起儿时的那个夜晚。同样也是在厨房,幼小的他一个人抱着锋利的刀具,割破的手指,厨房门被锁住。 屋外的恶魔,鲜红的血液,昏黄的灯光,耳边是恶魔的高声责骂与叫喊。 血液带腥,他想要除掉他,他只要解决掉恶魔,世界就清静了。 血腥的想法再起,这次没有林见樊铃声的警示,内心的罪恶疯狂滋长,顾朝明的理智不足以抵挡。 罪恶突破理智脆弱的防护,顾朝明靠着水池看到不远处的菜刀,刀片和那个晚上一样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把菜刀割破过他的手指,砍过他的房门,撬过他的门锁。 顾朝明大步靠近,没有受到一点阻挠抽出菜刀,想象着电影中刀客抽刀的寒光,现实只剩刀具的冰冷。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4 顾涛看到顾朝明拿刀的样子有点被吓住,顾朝明拿着菜刀直指顾涛,用力地喊:“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被吓住的顾涛一下又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跟老子来这套,你以为你拿个刀老子就怕你?” 香烟烫在手背的疼痛,额头的伤口,以及母亲离去的背影…… 脑袋里一下一下跳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撑破他的头皮跳出来。 梦境中血液四溅,腥味弥漫,一刀下去,自己就可以得到解脱,但也将受到法律的惩罚。 顾朝明又想起那夜从自己眼前跑过的警察,想起路灯下反光的银白色手铐。 他将菜刀挥舞,却没有伤到顾涛分毫。 他知道这样伤不到顾涛。 他是个胆小鬼。 他害怕付出代价。 顾涛知道顾朝明没这个胆量,更加高声地说:“想杀我?你个小兔崽子,吃我的,住我的,还想杀老子?有本事你就动手啊。” 顾涛指着自己的心脏,“老子告诉你,朝这来,朝这,捅这才会死人。” 昏黄灯光下颤抖的双手,内心跟着震动,顾朝明在心里已经杀死过顾涛无数次。 他是想象的高手,现实的懦夫。 顾涛靠近,顾朝明吓得挥舞菜刀,差点将自己割伤。 昏沉中,顾朝明不断问自己。 你刺下后会后悔吗? 你现在头脑清醒吗? 你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你现在不能做傻事! 顾朝明奔溃得剧烈,双手颤抖着扔下手中的菜刀。铁质刀具掉在厨房地板上,在夜里发出冰冷的响声。 顾朝明躲过身前的顾涛跑回房间。 “怂货。”顾涛哼笑一声,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跟着顾朝明走进房间。 崩溃的顾朝明被顾涛踢了一脚,直直摔在地上。 顾朝明再也没有力气,躺在地上倒是好像更舒坦。四肢百骸如蝼蚁撕咬的疲惫,顾朝明躺在地上望着没有亮光的房顶。 秋季万物干燥,只有房顶一如既往的潮湿。 昨天楼上的老婆婆又忘关水龙头了吧。 老婆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顾朝明没有反抗,他胡思乱想着甚至就想这样睡去,永远地睡去。 疼痛在身上自由而肆意地绽开,像雨点一般密集落下。顾朝明只期望顾涛能把自己打死。 在今夜。 让他就这样永远地沉睡。 可惜顾朝明自己结束这种可能。实在忍受不了疼痛,身体自动做出防护姿态保护自己。 顾涛发完怒气,打完人走出房间。顾朝明忍耐着疼痛睡在冰冷的地板。他累得连近在咫尺的床都不想爬上去了,就这样睡去吧。 他多希望能就这样睡去。 永远不要醒来。 第43章 世上不如愿之事十有八九。 秋夜里的地板坚硬而冰冷,如一块握不暖的冰,握紧了反而窃取自身的温度。 地板上的寒意肆虐,地板上的少年缓慢睁开双眼,四肢百骸的疲累被冰冷驱逐。顾朝明睁开眼后只剩下一种感觉——冷。 包裹在皮肤外,渗进骨头缝里的冷。 顾朝明躺在地上微微蜷缩身子,睡醒后的身体还没恢复正常工作,地板的冷意与睡在坚硬地板上的酸痛先一步到达。 无法关上的房门虚掩着,门上千疮百孔,木屑翻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刺目。未开灯客厅中电视迷蒙的光影投落在一道道狰狞的伤疤之上,顾朝明贴着地板,听着大摇大摆走进房内的电视响声。地板的冷意与脉络神经勾结,冷意顺着复杂的脉络向上爬,直往心脏里钻,与最后一丝心跳抢夺地盘。 四肢僵硬,像搁置许久的机器一般生涩,顾朝明用生涩的臂膀支撑起身体,忍着疼痛从地板上慢慢坐起身。 顾朝明不知是巧合还是顾涛真的习得神秘功法,他只是醒来后抻着地板起身,千疮百孔的房门被推开,电视迷蒙的光影从门板上跌落,顾涛慢慢悠悠出现在他面前。 顾涛用脚尖踢踢靠手臂支撑起上半身的顾朝明:“还装死勒,装不下去了?继续啊。” 后背靠上与地板同样坚硬的床边,顾朝明不去理会顾涛的挑衅,他目光涣散,眼神轻如羽毛在房间中乱飘,飘落到房间内离床不远处的行李箱上。 上次期中考被分数冲昏头脑,因多出的十八分得意,竟收拾好行李箱准备开始他新的旅途。 当时傻傻地以为那是他人生中新的篇章,殊不知等待他的是熟识的地狱。 并非天使坠落地狱,顾朝明是地狱的原始居民,他只是希望破败,回到原处而已。 少年死死盯着顾涛身后的行李箱想要逃脱,激励他逃脱的不是谁的鼓励,而是顾涛的谩骂与无端的暴力。 他想离开,他想逃脱,但他又能去哪里呢? 一直等待的新生活没有他的位置,顾涛说得难听,但说的没错,母亲就是抛弃他了。 心如死灰的顾朝明在顾涛的碎念中手掌悄悄伸进口袋,宽大的手掌触摸到口袋里冰冷的手机。他想给母亲打电话,可窗外的夜色、房内的黑暗都在无声地提醒他——曲盈逸已经睡了,打电话只会打扰到她。 自知被抛弃的顾朝明放弃打电话的念头,手指在口袋中像抚摸初生婴儿的脸颊一般抚摸着一直未被点亮的手机。 空气中只有顾涛的碎骂声,顾朝明一句话也没说,直到顾涛走出房间,他也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只有顾涛看不到的口袋里,顾朝明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黑暗的手机屏幕。 被顾涛砸烂的房门失去门锁,和门板上愈合不了的伤口一样再也关不上。 顾涛走出房间,顾朝明靠在床板上好一会。 他在发呆,盯着不远处立起的行李箱发呆。 他在思考,思考自己该不该踏出这一步,踏出这一步的后果会是什么? 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更好吗?会过上不用每日担惊受怕的生活吗? 顾朝明的答案是肯定不能,可人生并没有那么多的理智与正确的思考,更多的是冲动与知道结果却并不会因为害怕改变而退缩的一意孤行。 结果不能改变又怎样,千军万马又何妨,只要心中有一杆锋利的枪,一意孤行就敢只身上路。 靠在床边思考出答案,沉静的黑夜里顾朝明像是加满油的冲锋车,他从地板上起身,身体的疼痛无从顾及,像是从未存在,脸上不见一分疼痛之色。 顾朝明快步走到行李箱前,上次被顾涛掀翻的行李箱顾朝明重新收拾。 拉开行李箱拉链,顾朝明打开衣柜,将衣柜里常穿的衣物一股脑塞进行李箱。 照片、作业……一样都没落下。 顾涛的千里耳听测到顾朝明收拾东西的动静,手握啤酒瓶再一次出现在顾朝明的房间,见顾朝明又在收行李,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与不屑的嗤笑:“哟,这是又想走啊?去哪啊?哪留你?” 顾朝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家,离开眼前这个男人。离开是霸主,其他的想法没有丝毫能力占据一席之地。 顾朝明不去理会从顾涛嘴里吐出的话,不听也不回应,一如既往的沉默。 “出去睡街啊?”顾涛还在笑。 “不关你事。”顾朝明收拾着行李忍不住还一句嘴。 “哟呵,长脾气了呀。” 顾朝明劝自己别和顾涛对着来,别理顾涛说的话,可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还口,还口的后果就是再次被顾涛一脚踢翻行李箱。 神经脉络出卖顾朝明,直往顾朝明心脏灌输秋夜的寒冷。 顾朝明眼睁睁地看着行李箱里的东西在空中起舞,散落。 顾朝明强制自己不要再理他,将顾涛踢翻的东西捡起。 顾朝明不予理会,顾涛笑得更加狂妄:“走啊,你走啊。” 黑夜中,顾朝明行李箱里的物品再次在空中起舞,落下,顾涛又一次掀掉顾朝明的行李箱。顾朝明强忍住满腔即将烧腾而出的怒火。 自然世界中水与火是天敌,无法相融,可在顾朝明心中成冰的冷意与烧腾的怒火是如此和谐地存在。 他们共同存在于顾朝明小小一隅的心脏,冰的刺骨,烫的灼烧。 顾朝明忍住心中怒火将顾涛掀翻的行李捡起来。 不要回嘴,顾朝明告诉自己。 行李箱被顾涛反复掀翻两三次,心中积压的怒火已是烧灼到最旺的时刻,将身体的寒意驱逐,热血涌上头顶。 热血涌出,顾涛嘴脸丑恶,顾朝明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还未站直身体,一声清脆的耳光像是顾涛送给顾朝明的饯别礼。 响声清脆,回荡在夜色中。 顾朝明的头歪向一边,脸颊火辣,嘴里越发苦涩。 无端的苦涩黏附在顾朝明十七年的生活中。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点燃顾朝明的怒火,挑断顾朝明的理智。 接受到暴力是只能以暴制暴,只能用暴力还击吗? 顾朝明在理智与解脱之间来回徘徊。 顾朝明的理智再一次按耐住顾朝明欲举起挥向顾涛的手掌。 他最终选择放弃,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打出那一巴掌,他就和顾涛一样。 暴力,野蛮,冲动,无可救药。 那只是继承着顾涛的暴力因素,继承他最讨厌的东西。 顾朝明最不想变成和顾涛一样的人。 被扇耳光的顾朝明没有还击,蹲下身继续收拾行李,顾涛不知道他离去的决心,打完人还毫无愧疚一边嘲笑一边看着顾朝明收拾行李。 “想走啊?快走快走,眼不见为净。” “走了还是得去小卖部替我付账啊。” “怎么收拾得这么慢?” 一个枕头砸在顾朝明头上,顾朝明没有闪躲,他认真而快速地收拾行李,怕顾涛又发疯掀翻他的行李箱。 没有顾涛的阻挠,顾朝明很快收拾完行李,拉上拉链,提起收拾好的行李箱。 一直在嘲笑并且劝他快点收拾、快点离开的顾涛等顾朝明真正收拾好行李准备走,又突然变卦不让他走。 “长本事了啊。” 顾朝明狠狠瞪一眼堵路的顾涛,抢过顾涛手上的啤酒瓶用力摔在地上,以此明示自己的决心。 绿色的啤酒瓶从中部碎开,玻璃渣飞泻,啤酒瓶切口碎成锯齿状。 顾朝明弯腰捡起碎裂的啤酒瓶,握住啤酒瓶上半部分,他去意已决,用啤酒瓶锯齿状的切口对准顾涛。 “让开!”顾朝明抓上行李箱把手,对着顾涛怒吼。 顾涛被顾朝明突如其来的反抗有点吓住。在厨房不断逼他,是因为顾涛知道顾朝明没这个胆量,但现在眼前的顾朝明,眼睛里闪着血色的光,握住啤酒瓶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完全不是在厨房害怕的样子。 顾涛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是十七岁顾朝明的对手了,他倚仗着顾朝明的懦弱与道德理智横行,现在这些通通消失在顾朝明眼里。 顾涛心里一惊,一时还真怕顾朝明会向他捅来。 顾涛退开,却还强硬着嘴:“你有本事走,有本事就别回来,让我看到你在家,你就别想再去上学。” 啤酒瓶再次碎裂,碎裂得更彻底,玻璃渣在地板上四散,顾涛让开后,顾朝明将手中威胁顾涛的啤酒瓶狠狠砸向地面,而后拖着行李箱绕过后退的顾涛走出家门。 他从未走得这么毅然决绝,头不曾回,眼神也不曾给顾涛一个。门板被狠狠带上,是他离去的宣告。 心中怒火未灭,高温灼烫,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如此愤怒的情况下保持冷静举着啤酒瓶对准顾涛,并且一点也不露怯色的。 他在厨房时害怕得发抖,害怕得扔下菜刀跑回房间,可刚刚的自己举着啤酒瓶对着顾涛冷静得出奇。 那是丧失理智的自己,顾朝明拖着行李箱对那样的自己感到害怕。 一个从未见过的自己毫不知觉地操控着他。 理智的弦还是崩断了吗? 拖着行李箱下楼,头顶感应灯亮起,天边甚至有点太阳升起的迹象,灰蒙的空气中只有天边一点白。 走到外边,放弃思考的顾朝明才觉得感冒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昏沉与疲累后来者居上,顾朝明还是想睡觉,身体上的疼痛不容他忽视。 箱子里的东西一塌糊涂,但基本要带的顾朝明都收拾好,连挂在椅子上的书包也急忙中记得背在背上。 离开生活十七年的家的顾朝明被顾涛说中——他没地方去。 冲动离家的顾朝明拖着行李箱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他想打电话给母亲,却不能打。 几近天亮,秋风萧瑟,只有他一人。 顾朝明漫无目的地游走着,他只想逃离那个家。顾涛的话难听,但有些是对的,好比如现在的顾朝明。 实在不想再走的顾朝明在路边坐下,一路走来只见一家包子铺开门。顾朝明全身疲累可以就着电线杆睡着。 坐在路边划开手机,想看看有什么办法。 点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顾朝明又有一笔钱进账。 是知道他离家出走,需要钱花吗? 身体疲累顾朝明还是有心情自己和自己开冷玩笑。 钱是林见樊转来的,林见樊说:“医药费不用这么多。” 顾朝明看着手机屏幕上林见樊的信息皱眉“啧”一声:“这小子怎么这么执拗,这么说都还要转给我。” 顾朝明又将林见樊转给他的钱,按照自己在出租车上说的加上一定的增长转回去。 没想到钱刚转完,林见樊秒回,顾朝明坐在路边握着手机震惊一下,看一眼只有早点铺开门的空荡路边,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么晚了还没睡?还是你已经起来了?” “我睡得浅,你不也还没睡?还是起来了?”林见樊问。 顾朝明不知该怎么回答,并不想找林见樊诉说自己现在正在空空的路边抱着手机和他聊天。 顾朝明随意说一句:“我睡不着,就到现在了。” “你失眠吗?”林见樊问。 顾朝明又随意回一个“嗯”。 毫无意外,顾朝明说的话林见樊全盘相信,林见樊一时没回,顾朝明以为他不会再回复,在手机里寻找哪里可以住宿。 正翻找着五花八门的页面,林见樊的信息狂炸,炸到顾朝明烦人,被逼着点进去看。 本想回复他“你烦不烦”,可一看林见樊发来的信息,顾朝明冰冷内心仅剩的柔软部分被林见樊的关心舔咬一口,像小动物的牙齿一般咬在心上的麻痒,又如强劲的风席卷的落叶,借着风的威力,割破刺穿顾朝明最后一道防线。 林见樊发来的信息都是关于如何治疗失眠的,林见樊还叮嘱他记得吃药,嘱咐后还跟着一串语音。顾朝明点开来听,林见樊好听的声音轻柔,但说的内容又像老妈子一样重复啰嗦:“记得吃药,那个………” 顾朝明听着手机传递过来的林见樊的声音,眼泪并非忍不住,而是根本无法去忍,不容顾朝明忍耐地一下决堤而出。 漫过山河野川,浸过田梗小路。 有人关心他,在黑夜里,在冷风中。 顾朝明一个大男人,手机听筒对着耳边,眼泪顺着脸颊流淌。顾朝明知自己情绪无法控制,低下头,埋在□□,努力吸鼻子平复自己的心情。 顾朝明你太没出息了。 无法控制的眼泪滴在路边,顾朝明双肩因抽泣抖动。顾朝明无法控制自己,从未如此恸哭过,像积忍的情绪全部爆发。 手机还在震动,顾朝明没有回复,内心的冰冷与怒火在泪水的冲击下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的同样还有顾朝明。 他忽然很想蜷缩成一团,像婴儿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像小兽蜷缩在温暖的窝里。 他好像与世间一切切断关联,只有痛哭的自己。 顾朝明抱住自己良久,直到眼泪退潮,情绪回归正轨。 深呼吸一口气,抹掉脸颊上的眼泪,顾朝明抬起头,全当这只是一场情绪的意外失控。 擦掉眼泪的顾朝明怕语音会暴露自己,他打字撒谎:“你快睡吧,我也睡了。” “好,晚安。” 顾朝明笑笑,回复他一个早安。 天已破晓,是时候迎接新的一天。 第44章 等到天已大亮,路边行人渐密的时候,顾朝明拖着行李箱站在车站后的一颗大树下。被顾涛掀翻无数次的行李箱立在脚边,顾朝明拿出手机给苏炳打电话。 挂断林见樊的电话后顾朝明在路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坐到感觉脑袋中的胀痛感都经不住如此空寂的时光选择离开。顾朝明坐在路边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很亮的橘黄,中间是最明亮的明黄色。 想起上个星期苏炳来超市看他,说想他们仨可以一起住,说他有空余的房子,坐在路边无处可去又没地方洗脸刷牙的顾朝明想问问他空房子能不能让他住上一段时间。 别看苏炳平常怼天怼地、油嘴滑舌,但真正做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一个人。顾朝明拨通苏炳的电话时,苏炳还在睡梦之中。 顾朝明不好意思直说他现在落魄得像个乞丐,先和苏炳扯东扯西地闲聊,像是没事无聊打个电话给他而已。通过没有主题的闲聊,顾朝明知道苏炳昨天又打游戏熬夜,没睡几个小时就被他一个电话吵醒。 没话找话地闲聊上快两分钟,顾朝明不合他性格的兜兜绕绕引起刚从睡梦中挣脱的苏炳的怀疑。 苏炳直接问:“顾帅,你是不是有啥事?” 顾朝明那边有些嘈杂,听这声音应该是在路边,苏炳又问:“你在去兼职的路上啊?” 兼职顾朝明已经请假,他没洗脸刷牙不可能去上班。苏炳直接开口问,顾朝明也不想兜圈子了。 “你上次说你家有套房子没人住,能让我先住一段时间吗?” “当然行,”还在床上躺着的苏炳一口答应,“不过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搬出来住?”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你爸回来了?”苏炳问。 “嗯。”顾朝明轻声应一句。 隔着电话一句“嗯”苏炳听出顾朝明的心情非常不佳,并不想谈论顾涛。顾涛回来可不是小事,苏炳一下从床上腾起:“卧槽,你在哪?我收拾一下就去找你。” 不出半个小时,苏炳光速赶到顾朝明身边。从出租车上下来,看到站在路边树下只有一只磨掉漆的黑色行李箱陪伴的顾朝明,苏炳赶忙跑过去,心疼地抱了顾朝明一下。 一清早突然的拥抱,顾朝明冰冷的心脏瞬间暖和不少,血液从暖和起来的心脏慢慢流向四肢,整个身体在被拥抱的那一刹那都暖和起来。 顾朝明拍拍苏炳的背,在苏炳看不到的地方低头抿嘴笑起来。尽管温暖,顾朝明还是装模作样地拉开苏炳。 苏炳见顾朝明还穿着昨天上学的衣服,问他:“你不会昨天就被赶出来,今天才给我打电话吧?你昨天在哪睡的?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顾朝明不说昨天自己唯独睡的几个小时是在自己卧室地板和医院床上,顾朝明笑笑避重就轻地说:“睡了,肯定睡了,就是还没洗澡。” 苏炳看顾朝明憔悴的脸就知道他肯定没休息:“那我先带你回去洗个澡。” 坐上车,顾朝明望着车窗外不认识的景色,苏炳在一旁碎碎念叨:“你爸也太恐怖了,那你这算是逃出来了?” 顾朝明看着窗外的景色点点头:“算是吧。” “那以后你就住我那,反正我爸也不会去那边,钥匙也在我手上。” 苏炳说闲置的房子足足有好几个顾朝明家那么大,自带阳台和小花园,环境清幽又交通方便。顾朝明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外等苏炳开门,看看周围,这一看就不便宜。 苏炳边开门边对顾朝明说:“你就放心住着,待会你洗完澡我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告诉你怎么去学校,再去超市买些日用品……” 苏炳很称职地贯彻苏小妈这个外号,在前边巴拉巴拉地说着,什么细小的事情都考虑周全。顾朝明提着行李箱走进屋内看到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精美又宽敞的大房子,心中有一刻升腾起强烈的不适与退缩感,那一刻顾朝明甚至觉得花钱去住旅馆也比住在这强。 苏炳让顾朝明先把行李箱放下,让他拿出换洗衣物先去洗漱一下。 拿好换洗衣服去洗漱时,顾朝明问苏炳:“那我该付你多少房租?” 都知是在开玩笑,苏炳踹顾朝明一脚:“我又不是包租婆,跟你哥们说个屁房租,踹死你,快去洗澡。” 在浴室里脱下衣服,顾朝明才得以检查自己身上被顾涛踢伤的地方。有些红肿,有些地方青紫,顾朝明已经习惯身上不时出现这几种颜色,他不去触碰,晾着它们,过些日子等它们自己好。 捣鼓着苏炳家的浴室,导出热水洗澡,洗到中途苏炳在门外问他早饭想吃什么,他点外卖。 泡沫流过受伤的身体,顾朝明应一句:“随便。” 在顾朝明洗澡时苏炳也没闲着,楼上楼下地帮顾朝明布置,让他更好地入住,同时也看看有什么还要买的东西。 布置房间的苏炳比即将入住的顾朝明还要兴奋,顾朝明在浴室洗漱,苏炳在外头忙活着划分区域。 以后他们三个人可以在这里玩游戏,这里可以一起吃东西聊天,这里嘛让他想想……苏炳已经将这栋房子当做三人的秘密基地,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顾朝明洗漱完从浴室走出来,苏炳兴奋地走到他身边说:“我们把西立也叫过来一起,三个人的一天。” 苏炳说着摊开手臂,一副迎接美好生活的样子。自从上次吃夜宵得知岑西立拥有爬墙越狱的能力后,顾朝明再也不担心岑西立出不出得来的事。 果真,苏炳一和岑西立说顾朝明从顾涛的手掌中逃离,家中管教极严的岑西立在苏炳和顾朝明吃过早饭在沙发上休息看电视时摁响门铃。 “来了!来了!西立终于来了!”苏炳听到门铃声从沙发上跳起,去给岑西立开门。 “欢迎光临。”苏炳拉开大门像迎宾小姐一样迎接岑西立的到来。 岑西立在电话里听苏炳说顾朝明又被打,走进屋内第一时间找顾朝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转过头和岑西立轻轻挥手:“嗨。” 岑西立急急忙忙坐到顾朝明身边,听苏炳说顾朝明被赶出来,岑西立脑子里瞬间弹出顾朝明被顾涛打得半死不活的场面。幸好顾朝明看起来还行,脸上没见多余的伤,碰碰顾朝明的身体也不见顾朝明喊疼。 岑西立知道顾朝明能忍,各种办法也查探不出他的伤势。 顾朝明还一直笑着说:“摸什么呢你?” 苏炳拍拍手吸引沙发上两人的注意力:“同志们,人到齐了,先去超市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吧。” 一到超市苏炳“花钱持家”的能力尽显,走到零食区:“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多买点。” “够了够了。”岑西立直说。 走出超市零食一大袋,生活用品一大袋,苏炳在超市的时候还在看棉被。 “你们把我叫过来就是当苦力的吧?”岑西立提着一大袋东西说。 “你才知道啊?以后小妈的话少听。”顾朝明说。 “什么叫我的话少听,你的话才少听。” 提着超市买回来的东西,三人中的“顾大厨”负责做菜,苏炳和岑西立收拾好东西在顾朝明身边打下手帮忙。 顾朝明在厨房里炒菜,苏炳和岑西立在一旁看他颠勺爆出欢呼,一起给顾朝明应援:“顾大厨!” “顾大厨真帅,还会颠勺。” “顾大厨教我呗。” 两人一直在耳边吵吵闹闹,顾朝明不太会用苏炳家的厨房,将吵闹的他们俩赶出厨房,两人没过几分钟又回来。 苏炳硬是要在“顾大厨”面前显身手,炒一碗西红柿炒蛋。 看着苏炳生疏的炒菜手法,顾朝明忍不住在一旁指导,苏炳还推开他:“顾帅,你别吵,让我自己来。” 自己来,苏炳第一次尝试颠勺,顾朝明教他怎么样握住锅柄,大概是个什么手感。 岑西立在外边坐着,厨房里甚是热闹,一声忙乱的喊叫,岑西立拿着水杯走到厨房门口朝里边看去。 一灶台的西红柿和鸡蛋,一看是谁握着锅,岑西立原本的惊讶一下都消失了。 苏炳嘛,正常,不用大惊小怪。 一桌顾朝明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外加苏炳颠勺失败锅里剩下的一点点西红柿炒鸡蛋,在一桌正常的菜肴里显得格外可怜。顾朝明还特地将苏炳的西红柿炒鸡蛋摆在最中间。 苏炳也不拿开,还给两人各夹一筷子:“来尝尝人间美味。” “我们会不会被毒死啊。”顾朝明夹起碗中一块看起来色相还算可以的鸡蛋放进嘴里,品半天,品到苏炳都忍不住问:“大厨怎么样?是不是人间美味?” 顾朝明看看岑西立,岑西立也吃下一块,顾朝明收回视线对苏炳说:“说实话,没什么味道,你放了盐吗?” “我放了啊,放了还挺多的。”苏炳说。 岑西立吃下苏炳给他夹的鸡蛋后眉头一皱,一言难尽:“我想我需要水,盐全在我这了!” 中奖的岑西立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水吨吨好几口,之后再也没碰过苏炳炒的西红柿炒鸡蛋。 岑西立看顾朝明没事,本准备下午回家,想走时又被苏炳拉着开什么“庆祝顾帅逃脱”的庆祝会。 说是庆祝,其是就是三人点开一部电影,拿出上午买的零食和饮料摆满一桌,围着桌子闲聊、吃东西、看电影、玩游戏、外加家中KTV。 别说一下午还挺开心,时间光速前进,一下子就过去了。 一个下午苏炳还嫌不够,三人一起吃完晚饭,苏炳又提议说:“晚上我们仨一起睡吧,睡那张大床,保准睡得下。” 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后回家时间,岑西立觉着不行。苏炳劝着岑西立,转头问顾朝明:“顾帅你说是吧?” “啊?”顾朝明坐在一边刷着手机,突然被提问一脸的迷茫。 “我说我们仨一起睡。”苏炳指指坐在一起的三人说。 “也行。”顾朝明对并不属于自己的家还未熟悉,对新环境还有一些退缩逃离之感。 正好三人一起睡,陪着他。 顾朝明放下手机加入苏炳与岑西立关于三人是否一起睡的讨论。 放在一边的手机停留在与林见樊的聊天界面,最后一句是林见樊的“记得吃药”,顾朝明没有回复。 好不容易劝说成功岑西立,现在最大的阻碍是岑西立他家。 不过一会,岑西立的手机响起,苏炳和顾朝明顿时加强警戒。岑西立还没接起,苏炳抢过手机,摁下接听键。 “喂,阿姨?” “哦,西立上厕所去了,我是他同学,我们在一起做作业……嗯,在我家我们这里比较偏……可能难……不会的……” 苏炳利索地挂断电话,对岑西立和顾朝明比ok手势。 “这么牛逼,岑西立他妈都能搞定。”顾朝明感叹,想当初岑西立他妈的眼神,顾朝明不想再说。 苏炳笑着拍拍胸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解决掉岑西立老妈这个炸弹,苏炳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说自己不会回家,顾朝明无人需要通知,坐在一旁听着他们打电话。 身体上的疼痛没有那么明显,顾涛现在不知道离没离开家,顾朝明不去想,从沙发上起身,手机提示音提醒他有一条新消息。 又是林见樊。 “记得吃药。” 林见樊总是关心着别人,似乎对一切都温温柔柔,顾朝明和他聊几句天,获得好几句温暖。这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讨好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直至今日顾朝明还是分辨不出。 看到林见樊的信息顾朝明才记起他今天一天都没吃药,吃完药走进卧房时那两个已经在床上坐着。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 “你们俩睡得离我远点。”顾朝明坐上床说。 “怎么了?”岑西立问。 “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们。” 洗完澡的苏炳戏精成分刷新,往床上一躺拍拍身边的位置:“怕什么,饭都一起吃了。来,爱妃,到朕这边来。” 顾朝明拿起枕头往苏炳脸上一扔:“睡你的觉。” 第45章 星期一上学日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顾朝明在新环境中不适,睡眠浅,闹钟才响一声,顾朝明已从沉睡中清醒。 睁眼看到苏炳家大而没有潮湿痕迹的吊顶,顾朝明恍若隔世,醒来那一瞬间似在梦里。意识逐渐清明,记忆也跟着苏醒,关于自己为什么在这的原因,在清醒后看到陌生的吊顶顺其自然地回归到脑海里。 日常的起床收拾被子、刷牙洗脸都变得陌生。厕所里没有每天早上都必会看见裂成蜘蛛网的洗漱镜,顾朝明非常不习惯。 借住在别人家,虽然房子里只有他一人,苏炳也说想干嘛就干嘛,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但顾朝明还是处处小心留意着,别弄坏别人家的东西。苏炳家到处都是高科技,顾朝明有些不会用也不去碰。 从家里拖着行李箱出来两天,顾涛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也没有,仿若无事发生。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桌上的英语单词本封面,留下一道一道光痕,像是慢放的电影镜头。 英语单词本是顾朝明刚开始认真学习时,从学校外的书店里买来的。不大一本,揣在手上、口袋里,想背时随时可以拿出来背。以前在车上经常看到一个努力的女孩背书,顾朝明还偷看过人家,当时觉得女孩努力,连坐车也要背书,他没有想到不久后,自己也会成为和那个努力的女孩一样努力的人。 顾朝明走到桌前拿过椅子上的书包,如平常一样想拿起桌上的英语单词本装进口袋,以便在车上背单词。 光影沉默,仿若时光静好,他从来没有崩溃地痛哭过。 单词本上光影道道,慢放的镜头容易让人沉溺于过去的回忆。为了取得好成绩让母亲不丢脸,博人一笑也好,清楚是为了自己而学习也好,顾朝明从来没有放弃过学习,放弃是他从未有过的念头。 从一开始努力,顾朝明从未停下脚步。 顾朝明不知道怎么的,在桌前站立许久,垂下目光盯着桌上染上道道光影的英语单词本。突然间,爆发地将桌上买来的习题本和英语单词本全部扫翻在地。 习题本无端受罚,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发出闷哼,在只有一个人居住的偌大房屋里格外亮耳突兀。 发泄完,顾朝明一下泄气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百叶窗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打在顾朝明身上,一道一道将他分割。 自己的灵魂丑恶,行为暴力,自己扫翻桌上习题本的动作像极了顾涛掀翻他的行李箱,顾朝明坐在书桌前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习题册发现自己越来越像顾涛。 他偏头看向地板上被自己扫翻的笔记和习题许久,就这么望着,望着,最后还是起身又将它们捡起,一本本摆好装进书包。 他越来越像自己讨厌的人。 苏炳事无巨细地告诉过顾朝明怎么去学校,因为路线不熟所以顾朝明早早出门。发泄过后还是在公交车站边等公交边背单词。 陌生的景象,陌生的单词。 下车后进校门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看到星期五送他去医院又不断叮嘱他吃药的林见樊。 林见樊校服外套里边穿个连帽卫衣,卫衣帽子露在外边。顾朝明快步走上前悄悄跟在丝毫没有发觉的林见樊身后,走上去捏住林见樊的帽子趁他不注意把帽子从后边给他戴上。 “嘿,早啊。” 顾朝明进入学校看到林见樊后抛弃掉清晨所有的不快,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顾朝明热情似火,可林见樊的表情却并非和他一样。 林见樊好像吓到了。 没想到林见樊这么不经吓,顾朝明干笑几声,林见樊不是苏炳他们,不能这么和他开玩笑。 带着歉意的手指摸上刚给林见樊戴上的帽子,林见樊不经吓,顾朝明抬手想把他的帽子扯下来。 手背有指腹的触感,修长、洁白如玉的手指触碰上顾朝明的手背又立马收回,像探出头来的小动物快速伸手拿走给它的食物后立马缩回窝里。 林见樊正好想摸一下头发,顾朝明正好想帮他摘帽子,两人的手相碰。 顾朝明为没经过允许就给林见樊戴帽子而抱歉地说:“开个玩笑,谁知道你这么不经吓。” 林见樊笑笑没说话,抬起头看到顾朝明脸上的伤问:“你怎么脸上又有伤了?” 顾朝明看林见樊担心的表情,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事,所以立马打断林见樊:“小伤,就打架而已。” 听到打架两个字,林见樊望着顾朝明。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天才不用他爸送? “你涂了药吗?”林见樊关心地问。 其实顾朝明脸上的伤并不大,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找到,说是刮胡子划破皮也有人相信。 顾朝明没有回答林见樊的问题,他并不想谈论这些事,好不容易来的好心情逐渐走向下坡。 “要不……” 林见樊还在担心他,顾朝明却冷冷地低声说:“你能不管吗?” 林见樊脸上关心的表情一下惊讶到不断眨眼。 顾朝明心直口快:“我说话直,你别介意。你想讨好别的人,你尽量去,我不管,但你不用来讨好我,我不吃这套,也不喜欢这套。我告诉你,这套也交不到什么真心朋友。就算我们是朋友,你也不用事事都操心。” 林见樊惊讶地看向说出这段话的顾朝明,却又不敢与顾朝明对视太久。林见樊低下头,顾朝明说完那段话后能猜到林见樊肯定会是这副表情。 林见樊低下头后并没有生气,还慢慢说:“我没有讨好你。” 顾朝明一笑:“那你就算我自作多情吧。” 顾朝明一直知道自己有时说话不过大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嘴巴比脑子快,总是说出些后悔的话。一早上的情绪暗地里波动,坏心情转为看到林见樊的好心情,又由好心情转换为林见樊提到顾涛的坏心情。 一想到林见樊的关心也许是出于讨好,而自己是真情实感的感动与痛哭。 像是被人耍一般。 气氛因为他的一段话而瞬间变味,顾朝明不喜欢这么不明不白地相处,他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想起口袋里的单词本,顾朝明以此当做缓解气氛的借口,从口袋里拿出英语单词本,指着一个超长的单词问林见樊:“这个单词怎么读?” 难记的发音从林见樊口中吐出,顾朝明认真听着,后背一股重力忽然跳上,压得顾朝明直往前栽。 手臂锁上顾朝明的脖颈以防掉下来,顾朝明低头一看脖子上的手臂就知道肯定是苏炳。 不出所料,苏炳挂在顾朝明身上问:“你们在聊什么?” 顾朝明甩动趴在背上的苏炳,将苏炳甩下来:“聊学习呢。” “这么努力?看来我也得加……哎!” 话还没说完,看到隔着一个花圃骑车经过学校过道的岑西立,苏炳话也不说了,快步跑过去叫岑西立的名字。 林见樊站在原地望着花圃那头胡闹的苏炳和阻止苏炳胡闹的岑西立。 顾朝明揣着兜走在秋日阳光照射的过道上,路边侧柏低矮,秋日空气干燥,阳光热烈,顾朝明回过头见林见樊还站在原地没跟上,朝他招招手:“还站那干嘛?” 林见樊望着朝他招手的顾朝明,嘴角露出灿烂的微笑,背着书包小跑过去,跑到等待他的顾朝明身边,与他一同前行。 这样平静的生活过了几天,顾朝明不知道顾涛是没有关注过他,连他打工的地方在哪都不知道,还是故意没有联系他,反正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舒坦了好几天。 在几天平淡的日子后,顾朝明接到顾涛打来的第一个电话。 顾涛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是在傍晚的时候,顾朝明在苏炳的房子里做饭,听到客厅里电话响,以为是苏炳或者岑西立,又或者是林见樊。 顾朝明在厨房准备晚饭,一开始没接,想着不急,可电话却响了一次又响,顾朝明这才擦擦手去接。 铃声在空旷的客厅回荡,走到客厅拿起手机,顾朝明才发现是一个好多天没有出现在他手机上的号码——顾涛。 顾涛终于忍不住了。 顾朝明直觉顾涛肯定是来要钱,顾涛找他回家,做梦都不会梦到,要是找他回家也是因为顾涛没钱了。 顾朝明看着手机上的号码,没挂断。明明已经能猜到顾涛打电话来是干嘛,那一刻,顾朝明竟还期望顾涛是真的来找他回家。 铃声不过一会停止,顾朝明想放下手机继续去做饭,可在他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铃声再一次响起。 这是顾涛的第三个电话。 顾朝明没有挂断也没有接,直接放在桌上。 那天铃声响了好一阵,等到铃声真正停止后,手机上显示二十三个未接来电。 吃完饭,顾朝明依旧在星期一清晨撒过气的书桌前做作业。分配的学习小组结束,老陈也已经淡忘这个点子,但顾朝明和林见樊的学习小组不但没有结束,反而越来越盛。 顾朝明有不会的问题就拍照问林见樊,顾朝明有时候还故意逗他叫他“林老师”、“林小组长”、“林学霸”…… “林学霸不愧是学霸。”顾朝明在桌前看着林见樊发来的细致解题思路。 这时顾涛又打来电话,顾朝明的好心情瞬间低落烦躁。看着号码,电话铃声一直没停,顾朝明直接设置成静音,将手机翻过扣在桌上。 眼不见为净。 顾朝明在桌前继续做作业,林见樊回复他什么他也不管了。 顾朝明心态不定,一触碰到顾涛,几乎是暴走式刷作业,想用作业来摆脱顾涛,但电话一直没停,手机嗡嗡直响。 过了很久,顾朝明做完几道题,手机才停下。顾朝明放下笔,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手机停止震动的那一刻像是解脱。 顾朝明怕顾涛又打来,等待一会顾朝明才再次拿起手机,点开和林见樊的聊天界面,结果又收到顾涛的短信。 “你他妈不接我电话?” 顾涛打不通电话改为发短信,一条接一条,都是骂他。 顾朝明不知道一个父亲,一个人,怎么能做到顾涛这样。 被顾涛打扰,林见樊的消息顾朝明也没心情再回。 顾朝明看到顾涛发来的密集短信里有一条说会去他们学校门口堵他,这是顾朝明最担心的事。 他自尊心强,不想让学校的人知道。 顾朝明甚至警戒地去超市买了一盒口罩,每次靠近学校都戴上口罩,怕顾涛看出来。在路上也看看周边有没有顾涛的身影。 第一二天顾朝明没有发现。 苏炳见他又戴上口罩:“顾帅,你不戴帽子改戴口罩了啊?怕别人看到你的盛世美颜啊?” 顾朝明笑:“对啊,看了可是要钱的。” “给我看一眼呗。”苏炳说。 “那就给你看一眼,千万要顶住。”顾朝明掀开一边口罩给苏炳看。 苏炳特别戏精地说:“哇哈哈哈哈哈……真帅,我要被帅死了!” 岑西立在一边看着戏精的两人无语。 戴口罩好几天都没有遇到顾涛,顾朝明的心情放松一点,却还是没有松懈地摘下口罩。在车上戴好口罩,下车后连卫衣帽子都不放过,戴好帽子伪装好后眼睛四处打探,像电影中的间谍。 帽子被人从后边扯下来,顾朝明心里一惊,以为是顾涛,面色很不善地转过身去,看到的却是林见樊,林见樊松开他的帽子对他一笑。 “是你啊。”顾朝明松了一口气。 林见樊的表情有点迷茫,他说:“是我,”又问,“怎么了吗?看你好像……” 顾朝明打断他:“没事。” 只一句话,两个字,林见樊觉得顾朝明好像在抗拒他。 两人一同走在学校外的商铺边,顾朝明又重新戴上帽子,问林见樊:“你吃了早饭吗?” 林见樊不说话只点点头。 顾朝明今天起得有点晚没心情做早饭,对林见樊说:“我去买个早点。” 买完早点和林见樊一同朝学校大门走去,路边不乏有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 顾朝明怕顾涛在学校外蹲他,边和林见樊聊天眼睛边观察路边有没有顾涛。顾朝明将包子放进书包,这样才能进校门,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不远处的顾涛。 许是内里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顾涛同样也看到他,隔着不远的距离,顾涛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狙击手看到他的猎物,狙击手朝他的猎物走来,很近,狙击手走到猎物面前。 顾朝明眼神一下凶狠地看着走到面前的顾涛。 不明情况的林见樊看向他们两人。 顾朝明若无其事地背上放好早点的书包,顾涛还是穿着他拖着行李箱走的那天穿的衣服,胡子也没刮,头发像刚睡醒一样,眼睛通红,嘴里还叼着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乞丐。 顾朝明看顾涛这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刚从麻将馆里通宵出来。 顾涛也没刷牙,顾朝明看到他黄色的牙齿,带着口臭的嘴里吐出一口烟说:“有本事啊,电话都不接了?” 顾朝明没有回话,他想走,顾涛却拦住他:“我还没吃早饭呢。” 顾朝明的目光偷偷瞥向身边的林见樊,他不想让林见樊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爸爸,他害怕顾涛满是牙垢的嘴里吐出爸爸两个字。 那两个字像是耻辱,像是脸上的疤,像是手指上的倒刺。 顾朝明不等顾涛说出那个字,他狠狠说一声:“滚。” 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突如其来的这声“滚”,看向顾朝明,第一次听到顾朝明说滚。 顾涛插着兜不为所动:“哟,长本事了啊。”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顾朝明觉得自己现在身处刑场,接受世人眼神的剖析。 顾涛看向顾朝明身边的林见樊,一脸亲切,笑着问林见樊:“朝明同学啊?” 林见樊看着顾涛,点点头。 顾涛在外人面前总是慈和样貌,他对林见樊笑笑。林见樊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顾朝明瞪顾涛一眼,对林见樊说:“别理他,走。” 绕开顾涛,顾涛还想拦住他的去路,顾朝明直接打开他的手。 “哟呵,还真脾气大上天啊。”顾涛说这话时在笑。 林见樊也想跟着顾朝明走,却被顾涛抓住手臂:“哎,同学……” 林见樊一脸的不知所措,求救地看向顾朝明。 顾朝明抓住林见樊的手臂,非常用力一把将林见樊拉过来,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躯体挡在林见樊面前,隔离开顾涛和林见樊。 顾朝明对顾涛冷淡地说:“你别骚扰别人。” 被顾朝明护在身后,林见樊能够看到顾朝明非常短的发根。眼前世界抖动,没有一点通知,顾朝明对顾涛说完话拉着他直往前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涛没继续跟上,顾朝明也没回头看,抓着林见樊的手腕走进学校。 怕顾涛这种无缝不钻的人今日见到林见樊和自己走在一起,以后会来骚扰林见樊,顾朝明郑重地告诉林见樊:“以后要是他来找你,你别理他,就说和我不熟。” “和你不熟?”林见樊疑惑地问。 “如果他缠着你,你打电话给我,我来处理。” 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高兴的顾朝明,小心翼翼地问:“他……” “其余的你别管。”顾朝明说。 林见樊将想问的都吞进肚子里。 第46章 平常的秋日午后,两高一矮三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站在通往学校门外的过道上,不跟着人潮出校门,只是其中一高一矮不停朝学校门口张望。 “要不我们今天吃食堂吧?这也看不到啥,出去要你爸在就不好了。”苏炳提议。 “不用。”顾朝明平淡地说。 他讨厌因为顾涛而扰乱他的生活。 顾朝明说不用,为他的人身安全着想,岑西立和苏炳还是一人驾一边,强硬拖着顾朝明去吃食堂:“走吧走吧,食堂也好久没吃了。” 端着饭盘在食堂遇上和李兆一起吃饭的林见樊,顾朝明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个星期六我们去我那房子里玩吧,顾帅给我们做饭啊。”苏炳吃着饭又开始张罗下一次聚会。 说到这事,顾朝明说出自己想找房子搬出去的想法 苏炳有点疑惑:“啊?找房子干嘛?我那不好住吗?” 顾朝明看着他笑笑:“好住,还不用房租,可我不能一直住那啊。” “一直住又不要紧。”苏炳说 “我觉得要紧。” 苏炳与顾朝明对视几秒,败下阵来:“行吧,到时候联系我,搬新家带我们去玩。” 顾朝明这执拗性子,通过眼神苏炳就知道劝不回来。 “行。”能回答出这个答案,顾朝明感觉一身轻松,不再是住在别人家的拘谨。 岑西立叮嘱他:“顾帅,你最近回去小心。” 顾朝明轻笑一声:“没事,怕什么。” 苏炳赞成顾朝明的说法:“怕什么,他再拦着你,你就跑。” “要不我把我的车借给你骑。”岑西立说。 “那你搭车回家啊?”顾朝明问。 苏炳提议:“要不你载着西立,反正出校门就行,你爸也追不上。” “我不会骑自行车。”顾朝明坦白说。 苏炳和岑西立两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竟然不会骑自行车?”苏炳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一度。 “呃………不会又怎么了?” 我一定要会吗?规定了姓顾的就得会骑车吗? 苏炳摆摆手:“没怎么,没怎么,就你长着一副我会骑自行车的脸,却没一双会骑自行车的腿。” 顾朝明更加疑问:“会骑车的脸长什么样子,长我这样?” 岑西立被他俩的对话逗笑,噗嗤一声笑出来。 本来三人开开心心吃饭聊天,岑西立笑一声,身后便传来陈海洋故意的咳嗽声。 陈海洋故意咳嗽提醒他们,尤鑫走在陈海洋身后不远处,顾朝明和苏炳回过头,岑西立和尤鑫四目相对。 苏炳讽刺地笑:“这不知道是哪个皇帝来了,还得让陈公公提醒开道。” 陈海洋瞪一眼讽刺他的苏炳,苏炳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顾朝明不屑地嗤鼻一笑:“要走路就好好走,别整天跟个导盲犬似的。” 顾朝明不屑的声音颇大,坐在不远处吃饭的林见樊闻声看去。 眼看这三个又要斗起来,岑西立马上拍拍顾朝明和苏炳的手臂让他俩别说了。 尤鑫也叫上陈海洋:“走了。” 经过时,对面正好有人走来,尤鑫移开位置靠近岑西立。 岑西立感觉到尤鑫的手指在他背上蹭了一下,还是摸了一下? 接触得太快,岑西立分辨不出,只知道自己的神经因为这不知道是蹭还是故意摸的一下而跳动。 岑西立惊讶地抬头看向走过的尤鑫,在食堂吵闹的人群中岑西立只看到他高挺的背影。 隔着几张桌子的林见樊不算太远地观看到全过程,看他应该不明白顾朝明那发生什么,消息四通八达的刘小胖自愿给他科普。 刘小胖指指苏炳和顾朝明还有走掉的尤鑫:“高一的时候他们仨打架结下梁子,顾朝明和苏炳把尤鑫给打了,手都打脱臼了。” “打架?”林见樊惊奇地问,“他们干嘛打架?” 刘小胖让林见樊凑过来,小声说:“因为岑西立喜欢尤鑫。” “吴善还说苏炳、顾朝明他们俩都喜欢岑西立,还说什么岑西立脚踏两条船,把他俩都当备胎。我觉得不可信,不过我也没什么证据,你想信就信吧,但岑西立喜欢尤鑫是实打实的,不是传言。” “为什么?”林见樊问。 “你这个学期才转来,以前的事都不知道。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老师都叫家长了。”刘小胖咬着他的鸡腿八卦。 李兆为岑西立不服:“还不都怪陈海洋。” “陈海洋?”林见樊不解。 李兆点点头:“嗯,就刚刚咳嗽的那个。” “他怎么了?” “当时高一,高二不是要文理分科嘛,就有人提议说拍一个视频留作纪念,老师就同意了。” 李兆停顿一下,林见樊并没听出有什么特别,问:“然后呢?” “问题就出在这个mv上。这次运动会是你拍照,高一运动会是尤鑫拍的,说要拍视频班长理所当然想到尤鑫,想尤鑫应该精通这方面,想把这些事交给他去弄,尤鑫说不会弄又推给陈海洋。” “陈海洋答应了,拿个DV到处拍,拍学校,拍我们班同学,然后剪成片子。当时拍了挺多人的,我记得尤鑫那时候还和岑西立玩得很好,尤鑫还拿着DV特地拍了岑西立。” “我们都以为成片会像网上那些视频一样,就是记录一下生活,但当天放成片的时候不知道是陈海洋不小心没剪干净还是故意留下的,前边还是我们班玩闹的场景,后边有一段竟然是岑西立在画室偷亲尤鑫。” 林见樊听到岑西立偷亲尤鑫,震惊之余嘴巴不好意思张太大,轻声问:“偷亲?” “对,不过后边尤鑫醒了就推开岑西立。放的时候老师都还在,马上就让人给关了,但我们还是看到了,还有人拍照录像。你应该知道的,这些事一传开来,到处都在说,说什么岑西立喜欢尤鑫,然后尤鑫不喜欢岑西立,推开他啊什么的。” 林见樊只听吴善说岑西立怎么怎么样,他们几个整天玩在一起怎么怎么样,没想过还有这些事。 “我觉得陈海洋就是故意剪进去的。”刘小胖说。 李兆赞同:“我也觉得,我听人说当时拍视频的时候还有挺多人在场的,都在画室外边想吓吓他俩,拍拍我们班的恶作剧,还有人亲眼看见后边是尤鑫把岑西立扶起来的,结果陈海洋就剪了岑西立偷亲尤鑫、尤鑫推开他这一段,这不很明显想挑事嘛。” 林见樊知道之间缘由后转头看向顾朝明他们,顾朝明放完饭盘,手搭在岑西立肩上。 林见樊听到苏炳说:“顾帅,你让西立带你好意思吗?” “我又没让西立带我,西立自己说的,别冤枉我。” 说完注意到林见樊在看他,顾朝明对林见樊笑笑打招呼,林见樊也回应地笑笑。 因为早上和林见樊一起进校门被顾涛看见,放学后顾朝明还特地看向林见樊的位置,林见樊的位置已经没人。 顾朝明想告诉林见樊让他遇到顾涛别理,直接走人。 苏炳背着书包走过来看顾朝明看向他们那片,问:“你看谁呢?” 从教学楼到学校门口这段路顾朝明祈祷顾涛不要出现,可看来向神明许愿并没有用。 顾涛不仅在,令顾朝明没想到的是顾涛竟然还拦住了他一直担忧的林见樊。 不知道林见樊被拦多久了,林见樊被顾涛抓着手臂,顾涛嘴里说着什么,林见樊看起来似是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而顾涛丝毫不肯松手。 林见樊想默默抽开手,顾涛反而更加抓紧他的手臂。 顾涛力气很大,林见樊看他和顾朝明有关系又不敢太用力挣脱。 顾朝明立马跑上去,苏炳和岑西立也跟上。 跑到林见樊身边顾朝明一把抓住林见樊的手臂。林见樊被突然出现的顾朝明吓了一跳,能感觉到顾朝明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量很大。 顾朝明将林见樊的手从顾涛手中脱离,一把将林见樊像早上一样拉到自己身后,以保护姿态站在林见樊身前。 顾朝明气势汹汹地瞪眼前的顾涛,还更把林见樊往自己身后带,以保他不会被顾涛伤到。 林见樊看着顾朝明宽阔的背影,顾朝明抓他的手抓得很紧。 顾涛看看跑来的他们几个,又看向顾朝明,笑一声:“朋友挺多啊。” 顾朝明瞪他:“你要找就找我,别打扰别人。” 顾涛还是笑着:“我就和你同学说说话。” 顾涛问林见樊:“是吧?同学。” 林见樊在顾朝明身后没作声,顾朝明扭头对他说:“别理他。” “怎么叫同学别理我呢?几天不回家,就不认我这个爸了啊?” “爸”这个字从顾涛口中吐出让顾朝明觉得恶心,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疯子一样的爸爸只让他觉得羞耻。 “回家吃饭啊,今天老爸买了菜,都在冰箱里。”顾涛又说。 顾朝明不想和他说话,苏炳冲出来帮他:“他是不会回去的。” 苏炳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脸皮,把儿子打跑又来学校骚扰儿子同学,面对儿子没有一点反省自己错误的意思,反而像是大义凌然来接儿子放学。 顾涛看看苏炳,又看向推着车的岑西立:“这两个同学上次也来我家玩过啊,朝明你都不留人家在家里吃饭。” 说完苏炳和岑西立顾涛又将目光投向顾朝明身后的林见樊。顾朝明随着顾涛的目光更加侧过身子抵挡住林见樊,让顾涛的目光落至林见樊身上一秒,顾朝明都觉得是林见樊被玷污。 “这个倒是今天早上才见过,要不今天一起去我家玩,叔叔买了好多菜。”顾涛对着顾朝明身后的林见樊说。 顾涛每一个人都问一遍,就是想让顾朝明下不来台,让他们一起回家。他们去了,顾朝明自然回去。 顾朝明忍着气低声怒道:“你别丢人现眼行么?你要找就找我,别打扰别人。” 顾涛却不以为然,还笑着说:“你不回家你能去哪啊?去找你妈,你妈跟那个男人过好日子去了,躲你都躲不赢,你还上赶着去。” 提起曲盈逸,一下戳到让顾朝明发怒的点。林见樊没想到原本和善的顾涛会突然这么说,也没想过顾朝明父母离婚。 努力隐藏的东西都被公开于众的羞耻感,林见樊能感觉得到顾朝明抓着他手的力气更大了。 他在抑制心底的怒气,提醒自己不要做傻事。 顾涛没有发现顾朝明的变化,还在说:“我劝你……” “滚!” 顾朝明直接一个滚送给劝他回家的顾涛,眼神里藏着按耐不住的凶气,似乎时刻都有跳出来烧死顾涛的可能。 突然一声厉声的滚,在场几个人都被吓到,林见樊被吓得身体一抖,他第一次听到顾朝明这么凶狠地说话。 顾朝明只想让顾涛从他眼前消失,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在苏炳他们面前动手。 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握着自己的手臂在颤抖,在忍耐。 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到他在压抑什么。 林见樊伸手反握住顾朝明的手腕。 只是一个握手,是在抚慰。 顾朝明忍耐着让顾涛消失的冲动,手腕被突然握住,顾朝明心里一停,手腕的触碰,心脏像被一个巨大的摆锤撞击,撞出一片暖阳,包裹住他的心脏,将他心中顾涛带来的阴霾全都除去了。 顾朝明自绝望的阴霾中伸出一只求助的手来,希望有人能够拉住他,不让他陷入无法挽回的深渊,他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来,只会自己一人挣扎,但现在林见樊握住了。 林见樊握住了他求救的手。 林见樊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 顾朝明的头微微向后,想往后看一眼,想看看给自己抚慰的林见樊,可他忍住了,他要先解决面前的顾涛。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 被自己握住手腕后,顾朝明的手臂僵住,林见樊以为是自己太唐突,或者自己在岑西立面前握住他的手,顾朝明觉得不适。 林见樊想默默松开顾朝明的手,但顾朝明感觉到他松开手,心里的暖阳被寒流吹走,林见樊松开他的手后,他又回握住,握住吹走的暖阳。 林见樊一惊,看向顾朝明挡在他身前的宽阔背影。 这样悄悄的动作,被苏炳注意到。苏炳没有说,只是看着,嘴边偷偷勾起一抹微笑。 面前的顾涛还没解决,顾涛被顾朝明的一个“滚”字吼得发怒。顾涛的脸色一下刷下来,苏炳和岑西立看到顾涛的脸色都觉得可怕。 林见樊也看到了,像是安慰更加抓紧顾朝明的手,手掌的温度压下顾朝明动手的冲动,顾朝明回应他,手指并拢紧了紧林见樊的手腕,像是在回答:“没事。” 两个人握住彼此的手腕,无声地传递。 顾涛脸上的表情表明他听到顾朝明对他吼出那个“滚”字的震惊,他不敢相信顾朝明竟然敢这么对他说话。 顾涛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好小子,走几天都敢骂老子了?操……” 顾涛脾气暴躁,一生气就喜欢打人发泄,手臂提起来就要扇顾朝明耳光。苏炳见顾涛要动手,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顾涛的手臂。 苏炳眯着眼睛笑说:“叔叔,打人不好吧?” 苏炳在顾涛骂人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怕顾涛突然打人。苏炳从没被家里打过,轻轻扇嘴巴都没有过,他无法想象有顾涛这样的父亲,顾朝明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没有体会过,但苏炳知道一定很可怕,整天担忧,身上带着来自本应该最亲近的人的伤痛。 毕竟是顾朝明他爸,苏炳没有硬来,只是抓住顾涛的手臂,还是笑嘻嘻模样。 顾涛已然发怒,不再维持和善父亲的形象:“我打我儿子管你屁事?”,又对顾朝明说:“哎哟,你同学正义感蛮强啊。” 顾朝明压根没想到苏炳会出手,顾朝明不想苏炳再卷进来,他怕苏炳惹上顾涛。 苏炳还想说话,顾朝明叫住他:“苏炳,你别管。” 苏炳看向顾朝明,盯着他看好几眼,顾朝明用眼神回应他,让他别管。 经过一番眼神争辩,苏炳才不得已松开顾涛。苏炳也知道这是顾朝明家的事,他不好插手。 松开顾涛后苏炳不忿地叹一口长气。 顾涛看到苏炳退下,笑起来:“我们朝明还是有点威严……”,顾涛还想夸一下顾朝明,顾朝明却打断他说:“我不会回去的。” 顾朝明承认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没底气,他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回到那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家,无论是被顾涛找回去,还是自己回去。 以前顾涛有一次不知怎么地对他开启慈父模式,带他去吃他最想吃的东西,只是一餐饭,顾朝明就以为顾涛对他还是有一点感情的,不是非打即骂,不是爱理不理,他好像还是他的儿子。 顾朝明的高兴来得如此轻易,一顿饭就把他收买,就让他觉得这个男人还是喜欢他的,但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顾涛带他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以有钱就可以买他想买的东西教唆他去偷曲盈逸的钱。 顾涛先是叫他去问,说是学校要交学杂费,顾朝明不同意,顾涛就让他去拿。 顾涛以为十三四岁才上初中的孩子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会判断正错,有了吸引他的东西就会去帮他拿钱,可他想得太简单,十四岁的顾朝明过于早熟,是非他懂,正错他也懂,他懂得去偷老妈的钱是不对的。 顾朝明怕自己会像那次一样犯傻,会相信顾涛对他还有感情,会和顾涛回家。 顾涛不屑地笑一下:“你不回家你能去哪?去你同学家里?住了这么多天人家父母都嫌烦了吧,自己还不知道吧?跟我回去,听到没有?” 顾涛后半句话语气越来越重,带着威胁,让人能想到顾朝明跟着他回去肯定是一阵毒打。 顾朝明瞪着顾涛,他握紧林见樊的手腕,林见樊也握紧他。顾朝明像是从林见樊那得到勇气,他郑重其事地对顾涛说:“再说一遍,我不会回去的。” “老子养你十几年,你以为养了十多年的草啊?你说不回去就不回去?”顾涛一下提高音量。 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哪来的厚脸皮,每次都口口声声说养了他十多年。从顾朝明十岁开始顾涛就丢了工作,成了无业游民,每天混吃混喝,行踪不定,没为家里付出一分钱,还从家里拿钱,还好意思说他养了十多年。 “我是我妈养的,跟你没关系,你买的菜要吃你自己吃去。我不会回家的,我告诉你,你要找就找我,你别找他们,你找他们也没用,他们不会给你钱,你只有找我。” 顾朝明不想让顾涛和他们扯上一点关系,有顾涛这样一个爸就已经够耻辱了。 顾朝明握着林见樊的手腕,他的手掌握紧,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说出这一段话后情绪上浮,感觉到顾朝明的怒气,林见樊也握紧他,像是在给他能量,像是在安慰他。 顾朝明语气凶狠:“只有找你儿子才能拿到钱!” 顾朝明说出这句话像是认了命,他是顾涛的儿子,这是他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对顾涛低吼:“不用我再说滚了吧。” 顾涛面色很难看,顾朝明没理他,拉着林见樊想从顾涛身边绕过。顾涛没给他机会,在他绕过去的时候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一声脆响。 打得苏炳和岑西立都措手不及,林见樊看向顾朝明,吓得张开嘴巴倒吸一口凉气,顾朝明脸上一个崭新的红巴掌印。 林见樊想替顾朝明说话,可顾涛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一脚踢在顾朝明的腿上,踢到骨头处,顾朝明的腿明显抖了一下,可他还是站住了。 顾朝明没有反抗,他微张着口,像是在忍耐。他害怕反抗,怕自己反抗会变成和顾涛一样的人,会变成一个疯子。 他会变成一个杀人犯。 顾朝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握得很紧很紧,将他的忍耐全部传达给林见樊。林见樊不知道该怎么办,顾朝明握得他的手腕甚至有点发疼。 他试着用握住顾朝明手腕的手指像抚摸小动物皮毛一般一下一下抚摸着顾朝明手腕的皮肤,像是在劝服一只发怒的野兽。 野兽的手臂僵住,温顺下来。 顾朝明被林见樊这样地抚摸,不是在皮肤上一下下抚摸,而是一下下挠在他心口,告诉他——“别冲动。” 顾朝明被打,顾涛没有停手的意思,踢完腿边骂边抽顾朝明的头。 “你他妈……” 顾涛的手一下又一下抽在顾朝明头上,顾朝明像一个任他拍打的玩偶,只有眼里的怒气与忍耐展示他的愤怒。 顾涛打人的手被人按住,手掌没有抽在顾朝明头上,顾朝明看向抓住顾涛手的人竟然是一直扶着车站在一边的岑西立! 岑西立紧紧抓住顾涛的手,顾涛的力气有多大,顾朝明知道,顾涛如果反打,岑西立肯定不是对手。 岑西立手臂用力,紧紧抓住,他对顾涛说:“你是顾朝明的爸爸,我还是敬称你一声叔叔,但你打人的行为就不能容忍,这里是学校,你再打我就叫老师,叫保安……” 岑西立不能把顾涛怎样,帮顾朝明打人也不行,他还试图和顾涛讲道理,但顾朝明知道这根本行不通。 果然,顾涛说:“我儿子,我想打就打,你叫老师啊,看看他能管什么?” 岑西立觉得简直不可理喻,顾涛甩开岑西立的手,岑西立的力气敌不过他,一下就被顾涛甩开。 顾涛抬手还想打,顾朝明身后一股力量扯着他后退,林见樊把他拉开,像刚刚顾朝明保护他一样将顾朝明拉到自己身后。 顾朝明惊讶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林见樊,顾朝明怕顾涛打他,可顾涛抬起的手被苏炳抓住,岑西立被顾涛甩开后按住顾涛另一只手。 两只手都被人压着,顾涛大笑,很讽刺的笑:“朋友真多啊。” 事情越来越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顾朝明怕顾涛生气没有脑子会动手伤害压着他的苏炳和岑西立。 顾涛用力一甩,想要甩开压着他的两个学生,顾朝明刚想叫他们俩松手,他自己的事,不想让他们来插手。 顾朝明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干嘛呢?” 尤鑫帮老师办事晚放学,骑车经过看见他们几个和一个男人拉扯着。 要不是岑西立和苏炳压着那人的手,尤鑫还以为他们是被社会上的人给堵了。 “尤三金,你走你的,别多管闲事。”苏炳总算是好气地和尤鑫说一句话。 尤鑫奇怪地看着他们,岑西立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顾涛对顾朝明说:“又一个同学啊?” 顾涛一把甩掉压着他的苏炳和岑西立,顾涛的手劲比苏炳想的还大,苏炳被顾涛弄得一个踉跄,岑西立更是差点摔倒,手臂碰到停好的自行车,自行车砰的一声倒下。 尤鑫见状上前一步。 顾朝明真觉得不应该答应他们和自己一起回家,他对苏炳和岑西立说:“你们俩别管,我自己的事。” 岑西立和苏炳都看向他,苏炳撇嘴非常不满。他有力没处出,就算男人是顾朝明他爸,苏炳也真的很想打他。 顾朝明觉得不能再在这呆,再耗下去恐怕会弄得不可开交。林见樊没有松开他的手,他也没有松开林见樊,两人像是结成某种协议,等到对方松手再松手。 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像拉着他的底气,他对岑西立和苏炳说:“走了。” 顾朝明绕过顾涛,顾涛还拦他,顾朝明很想一把推开顾涛,但他只是再一次绕开顾涛伸出的手臂。 顾涛还想堵,苏炳跟在他们身边,岑西立的车已经扶起。顾涛总堵他,顾朝明看一眼苏炳和岑西立,用眼神传递信息,苏炳和岑西立接收到顾朝明的眼神,悄悄点点头。 “一,二,三!”顾朝明在心中默数。 眼前世界没有通知的剧烈晃动,有一股力量拉着他不断前进,身边绿树略过,风声乍起。身体跟着跑起来,林见樊看着前边拉着自己的顾朝明,因为奔跑敞开的校服不断翻腾。 他的发丝在风中飞扬,阳光穿透。他的手掌握紧他的手腕,带着他不断前进。 从顾涛口中吐出的脏话都被他们抛弃在身后,夹着风吹走。 尤鑫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他看着那个骂人的男人,男人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尤鑫假装看别处,什么也没看到地骑车走人。 苏炳兴奋得在风中大笑,林见樊在耳边的风中听到苏炳的笑声。 骑车的岑西立在前边给他们开路。 顾朝明抓着林见樊的手,林见樊看着顾朝明的背影,心跳和呼吸都随着跑步的节奏而加快。 跑走的四人一直跑到看不到顾涛的地方才停下,停下后顾朝明才慢慢松开林见樊的手腕。 顾朝明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没注意竟然抓林见樊的手抓了这么久。 岑西立绕着他们转圈,一脚刹车停在他们身边,苏炳喘着气说:“顾帅,我今天还是和你一起住那个房子吧,你爸要是晚上再找过去太可怕了。” 苏炳不敢想象,顾朝明却说:“没事,你们别管,管了也没用。” 岑西立说:“顾帅,你就让苏炳陪着你吧,我觉得太危险了。” 顾朝明还是笑着说:“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林见樊想说话,顾涛刚刚打人就已经能想象到他在家里是什么样子。 不可怕? 但林见樊觉得自己不要说话为好,有上次顾朝明的话,他怕顾朝明又误会自己在讨好他。 顾朝明对苏炳说:“你别来啊,我爸找不到那去,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在哪。” 顾朝明说完又看向林见樊,认真叮嘱他:“以后看到我爸绕道走,别和他废话,如果他再缠着你就打电话给我。”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尤其是西立,你妈等下又得打电话了。” 岑西立踩上踏板,还是有点担心:“那顾帅你小心。” “好。”顾朝明应着。 岑西立骑车离开,苏炳还站在那,顾朝明催他:“快走,快走。” “顾帅,我晚上去找你。”苏炳说。 顾朝明笑着走到苏炳身边搭上苏炳的肩:“别来了,快滚,麻溜的,我锁门,你来了也不开。” “切,你锁门我爬窗。”苏炳挥挥手走掉了。 这下只剩下林见樊,顾朝明转过身,林见樊站在原处看着他。 顾朝明慢慢走过去,对林见樊说声:“谢谢。” 林见樊没回答,想问句“刚刚的是你爸?”,又不想揭人伤疤。顾朝明肯定不想说这些事,所以林见樊又将这些疑问都吞回肚子里,只说一句:“没事。” “呃……都回去了,那你也早点回去吧。你到哪搭车?” 林见樊指指前边的站台说:“那。” 顾朝明“哦”一声,不同路。 顾朝明朝对面自己等车的车站看去,正好来车,顾朝明对林见樊说:“来车了,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记得以后遇见他,别理他。” “知道了。”林见樊说。 顾朝明和他挥手穿过马路。站在公车窗边看到马路对面的林见樊朝车站走去。 林见樊转头看过来,顾朝明拉着公车手环和他挥挥手,林见樊也挥手回应。 公车十字路口停红灯,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走过街道,走到车站。 公车开动,超过林见樊,林见樊的身影一点点消失。 车窗外再也看不到林见樊的身影,顾朝明不禁摸摸自己的手腕——林见樊摸过的地方。 他想起林见樊握住自己的感觉,想起林见樊手掌的温度。 那个时候顾朝明通过林见樊握住自己的手掌从林见樊那得到了力量,让他心安,让他勇敢的力量。 他的手握住他的手,他们相互抓紧。 手指摩擦,安抚着他。 那种感觉像在黑暗迷惘中一深一浅地前行,前行好久,眼前终是黑暗,当你已经认命,认为永远无法走出的时候,突然有人牵住你的手,抓住你的手腕,他没有说话,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把你带向哪。 他没有说会带你离开,只是给你安心与底气。 他告诉你,他在。 作者有话要说:  他心动了他心动了他心动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心动了~(≧▽≦)/~ 第47章 第二天车一靠近学校,顾朝明就探头往窗外看,看看有什么可疑人物。 竟然没有看到顾涛,顾朝明猜顾涛可能昨天又喝酒,今天没起来。 下午有节体育课,苏炳趁着体育课想好好打一场球放松放松。 顾朝明中午写作业没睡觉,刚上的又是他最讨厌的英语课,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和岑西立吐槽:“下午上什么英语课啊。” 上课铃响起,顾朝明还是趴在桌上不想动:“我现在需要一杯咖啡。” 苏炳往顾朝明背上拍一下:“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球,不是一杯咖啡,体育课,走,借球去。” 顾朝明听到打球一下精神饱满坐起来:“走。” 太阳有些大,一节课和苏炳打得尽兴,把身体里的疲累都给赶跑,大汗淋漓,头发全都汗湿。 快下课时体育老师叫集合,顾朝明抱着球从队伍里插过,经过林见樊身边时不自觉地特意多留心看一眼。 林见樊和他一样头上带着汗,但出汗量没他这么大,顾朝明能感受到林见樊身上也是冒着运动后的热气。 看来也是运动了的,但在篮球场没看到他啊,他去玩别的了? 体育委员在前边报数,顾朝明问苏炳:“谁放球?” “老规矩。”苏炳说。 三个人站在一起,前边报数他们仨悄悄石头剪刀布。 岑西立轻轻松松第一轮就赢了,苏炳不服:“西立每次都赢,就没放过几次球。” 顾朝明也奇怪:“西立你怎么石头剪刀布都那么强?” “你们俩决一死战吧。”岑西立说。 顾朝明打完球后的心情像是一抹灿烂的阳光,许是这几天被顾涛弄得压抑了,打球出汗格外爽。 经历三次平局,苏炳笑道:“顾帅,我们俩还挺有默契。” 说完顾朝明就改变路数一个石头赢了苏炳的剪刀。 苏炳:“????我们的默契呢?说没就没。” 顾朝明不管他,把球塞进他怀里:“快去还球吧你,我去洗个脸。” 解散后苏炳委屈地抱着球,顾朝明和岑西立一起去小卖部附近的洗手池洗脸。 两人在路上说说笑笑,靠近洗手台岑西立忽然叫一声:“林见樊。” 听到林见樊三个字,顾朝明朝洗手台看去,林见樊正一个人站在洗手池边洗着手。 顾朝明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嘿,洗手啊?” 打开的水龙头里冰凉的水流流出,顾朝明冲着手,心不在焉地偏过头看一眼身边同样洗手的林见樊,只见林见樊正用带着水珠的手指擦拭着出汗的脖颈。 修长的手指在脖子上抚过,手指上的水珠转移到脖子上,顾朝明多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手掌窝成碗状接起一捧水泼向自己的脸颊降温。 顾朝明怪自己视力太好,阳光太热烈,空气太燥热,让他看清林见樊脖颈上沾染阳光的水珠和逆光后明显的绒毛。 顾朝明假装淡定地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水珠问林见樊:“你刚刚到哪去了啊?篮球场没见着你,看你也出了汗的样子。” “我去排球馆了。”林见樊丝毫没有发现顾朝明的怪异,如实回答。 顾朝明身边的岑西立听到排球馆三个字愣了一下,朝这节课一直呆在排球馆的林见樊看一眼,林见樊不知道岑西立为什么听到排球馆后要看向自己,林见樊还是礼貌又公式化地对岑西立笑一下。 岑西立移开眼,林见樊松下一口气。 “你还会打排球?”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我不会,他们带我去玩的。” 顾朝明手臂上是未擦去的水珠,额前的头发被水润湿。透明的水珠在皮肤上滑过,林见樊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顾朝明接过后说声谢谢,抽出一张纸巾转身先给身后的岑西立,却发现岑西立在发呆。顾朝明将手上粘附的水珠弹在岑西立脸上:“想什么呢?” 岑西立停住的目光才看向他:“没什么。” 提起排球场,顾朝明知道岑西立肯定在想尤鑫,却又不肯说。顾朝明揉一把岑西立的头发,岑西立躲开。 林见樊看着他们,垂下眼眸说:“那我先走了。” 岑西立躲开顾朝明摸他头的手问要走的林见樊:“不和我们一起上去?” 林见樊笑笑,摇了摇头。 林见樊要走,顾朝明叫住他:“哎,你等等。” 林见樊停住脚步,以为顾朝明有话要对他说,没想到顾朝明留下一句“你站在这”后便跑向不远处的小卖部,不久后手中拿着几瓶酸奶跑过来。 热烈的阳光下少年跑动的身影,阳光罩满他全身,连影子都彰显着少年的朝气。 林见樊看着顾朝明朝自己跑来,顾朝明跑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刚买的酸奶:“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喜欢喝酸奶。” 林见樊看看顾朝明手中递过来的酸奶又看看顾朝明,没有接。顾朝明不和他多说,直接将酸奶塞进他手里:“就当是昨天我爸拦住你的道歉礼,你别介意。” 林见樊握着顾朝明买来的冰冷酸奶说:“我没有。” 顾朝明笑笑:“那就好。” 为了以防苏炳说他偏心,顾朝明的酸奶不止给林见樊,岑西立和苏炳都有份。顾朝明回到教室,看到林见樊正坐在位置上喝他给的酸奶,嘴角不禁弯起一个弧度。 放学铃打响,顾朝明在座位上伸个懒腰。一天的疲累过去,收拾着书包,苏炳照常过来同伴一起回家。 离开教室看到林见樊拿着扫把正在他们这组前边扫地,顾朝明叫他的名字:“林见樊。” 前边扫地的林见樊拿着扫把转过头来,苏炳热情地和他招手,顾朝明背上书包走过去问:“你怎么一个人扫地?还有你不星期一扫地吗?今天怎么又是你扫地?你天天扫地啊?” 林见樊顿顿地回答:“哦……他有事…让我替他扫一下。” 顾朝明挑出林见樊话中的一个字眼,犀利地问:“替?还是换?” 林见樊只是笑着,想敷衍过去:“没事,就扫一下地嘛。” 顾朝明还想说些什么,到嘴边却只说一句:“我先走了。” 林见樊点点头,顾朝明和他挥手告别,苏炳也欢快地和他挥挥手。 离开教室走在走廊,苏炳回头朝教室里独自扫地的林见樊看一眼,收回眼神后感叹:“林见樊这是任人使唤啊。” 顾朝明听苏炳的话不自在,微微皱眉看向苏炳:“你能别说的这么难听吗?什么叫任人使唤?” “你还不乐意了,那你觉得用什么词?”苏炳问。 “…………” 顾朝明没想好,林见樊确实有人找他帮忙,他都不会拒绝,无论别人给没给他回报,而且有时候还有些巴结人。 顾朝明没说话,苏炳接着说:“你是没坐我这边来,你坐我这就能看到他每天是个什么情况。他不会拒绝人,说的好听是帮忙,说的不好听就是任人使唤,尤其是他那个前桌余杭伟,天天使唤他。” 顾朝明轻叹一口气:“我以前和他说过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 此言一出,身边的岑西立和苏炳都惊讶地看向他,顾朝明按照记忆给苏炳和岑西立大概重述一遍那天早上他说的话。 岑西立听完后说:“顾帅,你就这么直接说?这样真的好吗?” 苏炳也说:“顾帅你简直就是………我都不好怎么形容你了,以后说话别这么直,委婉一点。” 顾朝明无奈摊手:“我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啊。” 苏炳对顾朝明说:“你知道你这种等于什么吗?等于直接指着一个长的不怎么样的人说丑。大家都知道,你还是要当着人家面说出来。” “你这个比喻………难道我说出来不好吗?说都说了。” 苏炳摇摇头:“你认为好就好。” 顾朝明:“………” 就算顾朝明这么直白地和他说过,林见樊也不见有什么改变。如果是别人这么奉承,这么讨好,顾朝明肯定不会想去接触,对方想接触他,他必定也是敬而远之,但对方是林见樊,好像就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至于为什么,顾朝明没想明白,就只因为是林见樊,林见樊这三个字就是理由。 走下楼的顾朝明这么想着,不禁回头朝楼上看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林见樊应该还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收眼间无意看到教学楼下的花圃,花圃上的黄花早已凋谢,绿色的叶子开了一层又一层。顾朝明想起林见樊来的前一天他在花圃边等苏炳时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少年。 不知为何会想到他,就是忽然想起他,也许是在特定的地点,记忆中的黄花。 顾朝明还想着记忆中的黄花少年,楼上林见樊拿着扫把突然出现在教室走廊,顾朝明看到他,林见樊认真地扫着地。 莫名地和黄花少年有那么一点相像。 岑西立看顾朝明一直转头往后边看:“顾帅,你看什么呢?” 顾朝明提起双手像运动会林见樊给他加油的时候一样,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喊出林见樊的名字。 “林见樊!” 顾朝明的声音穿破相隔的空气,跳上教室走廊。楼上扫地的林见樊听到顾朝明喊自己的名字,拿着扫把趴在走廊栏杆上往下看。 楼下的顾朝明倒退着朝他挥手告别。 林见樊在楼上,顾朝明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林见樊在笑,知道林见樊也在朝着他挥手。 看着他俩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挥手告别,苏炳和岑西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笑。 苏炳笑说:“顾帅,你叫之前能不能先通知我们一下,你这一嗓子能吓死我。” 和林见樊告别,快走到校门口,三人都不免警觉起来。顾朝明快速扫视几眼没发现顾涛的身影。 走出学校,左看右看,除了学生没看到顾涛,走过一段路确定顾涛没来,几个人才放松下来。 “你爸今天竟然没来。”苏炳说。 “打牌去了吧。”顾朝明猜。 打牌,睡觉,什么都有可能。不来最好,让他清静地生活。 顾涛没来,岑西立骑上车,对顾朝明和苏炳说:“那我先走了。” 苏炳和顾朝明分别时还让顾朝明小心点,顾朝明有点不耐烦:“知道了,快走吧。” 和苏炳分别,顾朝明从口袋中拿出耳机听歌,犹豫着还是打开和林见樊的聊天界面。 顾朝明:“扫完了吗?” 顾朝明猜林见樊要不在路上,要不还留在教室,没想到林见樊秒回:“扫完了还要拖地。” 顾朝明:“哦,挺快的。” 顾朝明:“下次他们叫你帮忙打扫就别答应了。” 林见樊:“没事,就扫一下地。” 顾朝明:“每次都你帮他们扫,又没有回报,说一句就走,干嘛帮他们扫。” 有些是顾朝明听苏炳说的,有些是顾朝明自己看到的。林见樊总是背水,脏活累活都有他,有时候一些坏事还推给他,班上组织活动少钱林见樊这个傻蛋还自己付。 因为苏炳说他说话太直,顾朝明还斟酌一下用词,没有用他们私下说的讨好,而是:“你能不能别总做老好人。” 顾朝明又说:“我也没什么身份说你,不过他们这些人就是看你好欺负,专挑软柿子捏。” 对面林见樊半天没有回复,顾朝明接着说:“你越答应他们,他们越得寸进尺,越觉得你好欺负。” 林见樊半天没有回答,看他这么久没有回应,顾朝明想是不是自己说的还是太直白或太重了? 顾朝明:“你生气了?” 林见樊:“我没生气,我不是讨好,只是不太会拒绝别人。” 顾朝明看着信息:“拒绝有什么困难的?” 林见樊:“对于我来说很难。” 顾朝明:“你是说不出口吗?” 林见樊:“嗯。” 顾朝明:“那换个方法拒绝呢?说你没时间,说你有事,不用直接说不。” 林见樊:“我试试吧。” 顾朝明:“嗯。” 林见樊:“先不聊了,我要去拖地了。” 顾朝明差点忘记林见樊还要拖地,才想起来找他聊天的最初目的是为了什么。 顾朝明:“我爸今天没在学校门口,你不用担心,早点回家。” 林见樊隔了一会才说:“嗯,那我去拖地了。” 之后的几天顾朝明一直在忙着找新房子,希望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满意的。 星期六下班时间顾朝明坐在回家的公车上休息,虽然兼职与学习劳累,但没有顾涛来找他的麻烦,顾朝明还是觉得挺舒服。 公车开过一站,手中握着的手机突然响起,顾朝明眯着眼睛吓了一跳,拿起手机一看——是顾涛。顾朝明没有理会,直接开静音,没有挂断,随便他打。 顾涛很有毅力,电话打过好几站,顾朝明一个电话都没接。 回到家洗完澡,拿起手机翻看来电显示,顾涛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其中还夹杂着两个曲盈逸的未接电话。 看时间是他在路上的时候打的,曲盈逸有些时间没给他打电话了,突然打电话给他什么事?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7 顾朝明用浴巾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坐在没开灯的客厅沙发上给母亲回电话。 电话好一会才接通,顾朝明一句“妈”还没叫出口,对面先传来一个稚嫩的女童声。 “喂?”女孩声音很糯,顾朝明愣了一下,对面怎么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小孩。 顾朝明看一眼自己打的电话,没错,是他老妈的电话啊,听到小女孩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打错了。 那边稚嫩的女孩又问:“喂,你是谁?” 顾朝明猜她应该是那个男人的女儿,母亲和他提过。 顾朝明问:“你是圆圆?” “我是圆圆,你是谁?”女孩天真地问。 “我找……” 顾朝明停顿下来,没有出声。 他不知道怎么对小女孩称呼自己的妈妈。 “我找你妈。” 说出这句话,顾朝明心里好像缺了什么。 母亲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我妈妈?” 顾朝明听到那头手机被人抢走,小女孩在那边喊妈妈,一个苍老老太的声音传来:“你儿子找你。” 是一个很强势的老人的声音,不容人反驳的感觉。 顾朝明觉得母亲那边的日子好像也不是很好过。 手机被扔在床上,母亲接起,顾朝明终于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 刚刚的几分钟,像是在陌生的世界里走了一圈。 老妈在电话那头叫他:“朝明。” “嗯,妈。”顾朝明应到。 “刚刚的是圆圆,就是我和你说的他的小女儿。”老妈解释。 “我知道,我刚问了她。”顾朝明说。 比起圆圆顾朝明更在意那个老人。 顾朝明问:“刚刚那个是他妈?” 曲盈逸轻轻“嗯”一声。 顾朝明听刚刚那老太语气不善,而且是直接从圆圆手里抢过手机,把手机扔床上,像是怕他和圆圆多说一句话。 顾朝明想起顾涛说的“你妈那边自己都搞不定还带你过去。” 他问老妈:“妈,你那边到底过得怎样?” 老妈明显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停顿一会回答:“挺好的。” 顾朝明一听就能听出来:“妈,你亲儿子就不用骗了吧。” 老妈叹一口气:“没骗你,是挺好的。” “他呢?”顾朝明问。 顾朝明不好怎么在母亲面前称呼那个男人。 你丈夫?那个男人? 最终只是说他,毕竟是母子,曲盈逸也听懂他问的是谁。 “他今天在公司,不回家。” 顾朝明只见过那个男人一次,但从那个男人的仪态和对老妈的态度来看应该对老妈挺好的,顾朝明不信老妈会这么没眼光看上一个对他不好的人,但又想到顾涛,顾朝明不免推翻之前的想法。 顾朝明还是问一句:“他到底对你好不好?” 老妈说实话:“他对我很好,就是他妈对我有点意见。” 顾朝明就知道,一听那老太的语气就有问题,老妈担心的婆媳关系还是上演。 老妈又说:“你也别太担心,她对我有点意见但也对我挺好的。” 顾朝明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妈接着说:“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自己能处理好,倒是你,最近你爸有没有在家?没打你吧?” 曲盈逸说起来还心中有愧,明明说好带他过来,却临时反悔。 顾朝明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摸摸头上搭着的半湿浴巾,没对老妈说他搬出来的事,只是笑:“他好多天都没回来了。” 顾朝明听到电话那头老妈松了一口气,又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你一个人……要不我回家看看你,顺便把钱拿给你。” 顾朝明一惊:“你还回来干嘛?要是正好碰着顾涛,他保准发疯,那男人他妈都对你有意见,都离婚了还是不要和顾涛扯上联系了。” 顾朝明这么说,里边有些真心,有些违心,掺杂在一起。 “老妈想看看你嘛,这么久都没见你了,上次也是老妈不好,说好……”曲盈逸说来羞愧。 顾朝明最怕她说这些,他一笑带过:“妈,你又翻老账了,以前的事就别说了。你想见我就打电话给我,我们出来嘛,干嘛非要在家里呢?” “也行,不过明天我有事,你后天要上学吧?”曲盈逸说。 顾朝明“嗯”一声:“那下个星期天吧,可以吗?” “好。”曲盈逸答应下来,顾朝明听到老妈那边老太在喊:“圆圆别玩了,几点了,快来睡觉。” 顾朝明也说:“妈,不早了,我先挂了啊。” 老妈挂电话前不断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挂断电话,顾朝明一个人坐在大到空旷的客厅里,挂断电话的客厅格外的安静,安静得让顾朝明显得有些寂寞。 他第一次听到圆圆的声音,听到她喊自己的母亲妈妈。那种感觉,顾朝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他以前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好的,坏的,顾涛,老妈,唯一疼爱他的老妈也成了别人的母亲,而顾涛还依然在纠缠不休。 顾朝明觉得苏炳家的客厅有点太空旷了,顾朝明摘下浴巾准备上楼。浴巾扯到一半,手中的手机突然亮起,顾朝明提起一看——是林见樊。 顾朝明不禁笑起来,林见樊总是很会挑时候打电话给他,上次也是在他得知老妈不能带他离开那个家的时候。 林见樊不愧是学霸,找他又是学习的事,班上学习小组直到现在还维持着的就只有他们了吧。 顾朝明扯下浴巾走到楼上书房,拿来作业,摊开书本回复林见樊。 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顾朝明拍照问他,林见樊发语音解答,一条一条,顾朝明听着他的声音。 林见樊的声音在安静得不能再安静的夜里传播,顾朝明想起那个夜晚,在闷热头套里,人声鼎沸,林见樊的声音跨越人海而来。 孤寂与陪伴混合交织在一起,顾朝明趴在桌上丝毫没有动力再写作业,只想听听林见樊的声音,想要林见樊陪他说话。 林见樊解题思路发到一半,顾朝明忍不住拿起手机回他一句:“你的声音真好听,有人和你说过吗?” 林见樊的语音消息停顿,显然没有被这么突然又直白地夸过。林见樊愣了一会,才继续发消息。 他说:“没有,你是第一个。” 当了第一的顾朝明很开心,无论这个第一有什么意义,也不管这个第一能让他获得什么好处,只是内心最单纯的开心与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1 11:26:40~2020-02-12 09: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万就是万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顾涛在一天晚上给顾朝明发来一条信息,说自己赚了很多钱,让他回家庆祝。 顾朝明照常无视不回复,只觉得顾涛有钱了,能消停一阵子,他能有一段轻松日子过。 这笔钱看来还赚得挺多,因为顾涛这个星期都没来学校找他。 刚开始顾朝明还担心,怕顾涛看到他,可一个星期过去了一直都没见顾涛的影子。 顾朝明因此稍微放松下来。每次出学校没有看到顾涛,顾朝明都会给林见樊发信息。 顾涛有了钱,给他打电话的频率也有所减少,发来的短信顾朝明一直囤积着没去看。 顾涛暂时从他的世界离开,顾朝明知道顾涛没钱了肯定又会回来,他知道这样的生活只是一个短期的放松,这样的生活总是循环往复。顾朝明希望顾涛不要堵他的同学,直接来找他就行。与其说是在担心顾涛来找他,不如说顾朝明是在等顾涛来找他, 这样的日子顾朝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自己的生活暗无天日,顾朝明很明白自己的生活溃烂,却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都无能为力,像看着一条鱼失去呼吸在海里下沉。 上午第二节 大课间跑完操解散,操场上乌泱泱全都是人,顾朝明、岑西立、苏炳三人挤在人群里艰难前行。 顾朝明看到前边和李兆走在一起的林见樊,盯着林见樊头发茂密的后脑勺。脚下跟着人群走到一个要跨过的坎前,眼看顾朝明再走一步就要摔倒,岑西立提醒他:“顾帅,小心脚下。” 顾朝明的视线这才从林见樊茂密的后脑勺上收回来,苏炳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他:“顾帅,你是人多也不怕摔,就眼睛乱瞟吧,走路还能盯着人家发呆。” 顾朝明横他一眼,苏炳还笑:“不亏反赚哦~” 顾朝明提手要打他,人太多苏炳没处躲,老老实实挨这一下。 脱离人群顾朝明和苏炳想一起去买东西,问岑西立去不去,岑西立说他先上去。 岑西立和他俩分别,跟着人群朝教学楼走去,忽然感觉自己身边的光有点被挡住。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用看,不用听,不用雷达,只需要他往身边一站,无论旁边有多少人,多么嘈杂,还是能一下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的呼吸是特别的,他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是特别的,所有的特别组成一个只要往身边一站,通过空气就能感知到的特殊存在。 岑西立不由地身体一僵,僵硬绷紧,像海浪中无人驾驶的孤船,随着人流移动。 尤鑫安静地走在他身边。岑西立没有说话,默默的,忍不住斜着眼睛去看他。 尤鑫太高,偷偷的,不能抬头,岑西立只能看到尤鑫蓝白色的校服外套。 尤鑫同样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走他的路,陈海洋没有在他身边,清静不少,免去不少战争。 身边全是聊天上楼的吵闹声,唯有他们俩沉默,像闹市中的静区。 岑西立却很享受。人群拥挤,有人挤着缝往前走,有人慢慢悠悠任人超过,他俩一直保持着同一个步伐。 按尤鑫的步子早就已经走到前边去了,可他还是留在岑西立身边。尤鑫一点点靠近,有时岑西立的肩膀能碰到尤鑫的手臂。 碰到的时候,两只不同手臂的校服衣袖产生奇妙的不能用化学物理解释的反应。质量不算太好的校服袖子在秋日干燥的空气中摩擦,刺啦一声,擦出看不见的火花,让岑西立的肩膀烧得滚烫。 因为人流,尤鑫离他时而近,时而又远,最远也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两人不是一起交谈的好友,也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却一直以这样沉默的方式走在一起。 岑西立的眼睛不禁四处看,尤鑫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将他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点。 岑西立抬头看向他,肩上的僵硬扩张到整个手臂。 尤鑫轻微咬咬后槽牙,松开抓住岑西立袖子的手:“后边有人,走路看路。” 声音平平淡淡,如无风的海面,没有波澜。岑西立却看着他微微地笑,轻声说:“哦。” 声音中微微带着笑意,像空中漂浮的香味。 岑西立的眉目和嘴角都微微弯起,尤鑫看得一愣。岑西立笑容的春风吹到一片湖泊,吹起褶皱。 顾朝明和苏炳一起走到小卖部,苏炳走到小卖部零食架前挑零食。顾朝明一到小卖部直奔冰柜鬼使神差地光速买了瓶酸奶。 在解散时看到林见樊的时候就想着要不要买一瓶酸奶,至于为什么要买酸奶,谁知道呢?他也不想喝,可能是酸奶看上他了吧。 没什么原因,也没什么理由。顾朝明光速买好,拿着酸奶在小卖部外边等苏炳。 苏炳出来时瞥一眼顾朝明手上的酸奶,又看顾朝明一眼,然后莫名其妙笑一声。 “笑个屁啊?”顾朝明心里有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鬼,为了掩饰还踢苏炳一脚。 苏炳故意装,语气怪异地说:“你怎么突然想喝酸奶了?哦,我知道了,是去给我前桌小樊樊送酸奶吧,不,应该是送温暖。” 顾朝明斜眼看苏炳:“送温暖?我还送爱心呢?谁说是给他的?” 苏炳打开一包巧克力豆:“不给他给谁?你又不喜欢喝。” 顾朝明嘴硬:“我现在喜欢怎么了,明天不喜欢又怎么了?” “那你干嘛买了不喝?”苏炳能从顾朝明脸上读出:“我不想喝,我是给别人喝的。” 顾朝明嘴硬得不行:“我待会喝。” “现在和待会不都一样嘛,我来帮你插吸管。”苏炳说着就要上手抢,顾朝明连忙将酸奶换手躲开。 苏炳笑他:“顾帅,想给别人还不承认。” “闭嘴,吃你的豆。”塞苏炳一嘴巧克力豆,顾朝明走一段路又拿着酸奶自投罗网:“最近都没怎么见着他人,有点奇怪啊。” 苏炳知道顾朝明口中说的他是谁,却故意问:“你说的谁啊,不说名字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顾朝明忍不了苏炳,从苏炳手中的零食袋里抓一把巧克力豆堵住他的嘴:“吃你的豆吧。” 苏炳大笑,顾朝明松开他,也抓了一把巧克力豆来吃。 苏炳擦擦嘴,嚼着嘴里顾朝明塞进来的巧克力豆说:“你塞这么多,我不要形象的啊?” “够帅了,要啥形象。” 苏炳一听凑过来点头说:“嗯,这话听着我开心。” 苏炳又正经起来说:“他这几天倒是有点变化。” 顾朝明往嘴里扔一颗巧克力豆看向苏炳问:“什么变化?” “你先告诉我你这酸奶是不是给他的?”苏炳问。 顾朝明违心回答:“不是。” 苏炳拍拍手鼓掌:“骚,接着骚。” 顾朝明踹他一脚:“找踹你,到底什么变化?” “看你这么急切就好心告诉你,”苏炳说,“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帮他们跑腿,扫地也都拒绝了,虽然拒绝得有点磕碜。 ” “磕碜?” “就拒绝的理由有点磕碜,刚开始我看他是想拒绝但没拒绝成功,说几句他没理由又去了。昨天倒是用腿疼的傻逼理由拒绝了余杭伟让他跑腿买零食。” 顾朝明想起那天放学后自己和林见樊聊天说的话,看来林见樊在按照他说的做。 不会说不的人做起来应该很艰难吧,顾朝明想。 “看来他自己也受不了了啊。”苏炳看顾朝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顾帅,不会是你又和他说了什么吧?” 顾朝明眉毛一挑,点点头。 苏炳咽下嘴里的巧克力豆问:“那你有没有说的委婉一点?” 顾朝明很确定地点一点头,自己应该说的挺委婉的吧…… 苏炳对顾朝明说:“你别以为谁都和我一样有个金刚不坏的心脏。” 顾朝明看苏炳一眼:“巧克力豆吃多了吧你,还金刚不坏,小学生吗?” “缅怀一下童年嘛,”苏炳笑起来,“对了,顾帅,你那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顾朝明摇摇头:“我就那天去看了一下,都不是太合适,本来打算星期天有空去找找,可我妈说来看我,就去不成了。” “你妈来看你?你尽管去,房子的事我帮你留意了一下。” 苏炳说着,顾朝明看向他,脚步微顿,苏炳又在偷偷帮他的忙。苏炳总是把他的需要放在心上,偷偷地去帮忙。顾朝明心头一暖,他能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苏炳说:“我觉得最好还是选个隐蔽一点的,让你爸找不到,最好那种七拐八拐的,绕晕人。我给你找了下,等下发给你。” 顾朝明应一句“嗯”,他想说句谢谢,看着苏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着岑西立也是。他们总是默默关心着他,给他温暖,顾朝明庆幸自己的世界里还有他们,如果没有他们顾朝明想自己的世界应该是一片黑暗吧。 走进教室正好打响预备铃,苏炳还逗顾朝明,伸出手问:“要不要我帮你带过去给他?” 顾朝明踹苏炳:“滚回你的位置去。” 走进教室,边往林见樊的位置上看边走回自己位置,却发现林见樊位置上坐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再看向自己的位置,岑西立正和林见樊说着话。顾朝明走过去问林见樊:“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岑西立帮林见樊解释说:“他和刘光宇换位置了。” 刘光宇就坐在顾朝明旁边,顾朝明似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贵宾犬的课你们也换?小心她爆炸。” “刚英语老师说和生物老师换课,这节上生物。”岑西立说。 怪不得他们敢换位置,顾朝明看看隔着过道坐着的林见樊,犹豫一下冒着被苏炳吐槽的风险还是把酸奶扔到林见樊桌上:“给你的,你不是喜欢喝吗?” 林见樊接过,灿烂地笑起来:“谢谢。” 桌上手机振动,顾朝明拿起来一看,是苏炳发来的房子信息,苏炳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我都看见了哦。”后边还跟着一个斜眼笑的表情。 顾朝明朝苏炳那看一眼,苏炳笑他,顾朝明一个远程中指送给苏炳。 生物老师的声音依旧拖得那么长,催人入眠,顾朝明觉得如果学校评比最能催学生入睡的老师,生物老师肯定得第一,而且是当之无愧。 顾朝明在底下写着作业都能被他讲出困意来。写完作业看向旁边的林见樊,林见樊和他一样也在写作业,喝完的酸奶放在桌边。 顾朝明看到桌边的酸奶盒笑笑,悄悄问林见樊:“你在写什么作业?” 写作业加上生物老师的催眠弄得顾朝明有些倦意,趴在桌子上看着林见樊。 林见樊看向他,没说话。 “你不告诉我是不是在写什么学霸秘籍,不能和我们学渣分享。” 林见樊连忙说:“没有,我也不是什么学霸。” 顾朝明看他慌乱的样子,笑: “我就开开玩笑,看你急的。” 林见樊握着笔盯着顾朝明,顾朝明对他说:“你写你的,我先睡一觉。” 顾朝明闭上眼睛,面对着林见樊就着这个姿势趴在桌上睡觉。 闭眼的黑暗中,睡意渐起,朦胧中顾朝明听到林见樊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夹杂着讲台上生物老师放的视频声。 顾朝明陷入沉睡,林见樊朝他看一眼,看他胸膛均匀起伏,鼻间呼吸匀畅,是睡着了的样子。 确定顾朝明睡着,林见樊才将刚刚顾朝明看过来问他问题时,他匆忙翻过的那页草稿纸翻过来。 那页草稿纸上画着一个坐着写作业的少年,画中少年微低着头,认真模样。 林见樊偏头偷看他,继续完成画作。 完成这幅画,林见樊偷看着顾朝明的睡颜,又提笔,不久草稿纸上又出现一个趴着睡觉的少年,睡颜安静,和坐着写作业的是同一个少年。 顾朝明醒了,他没有起身,而是悄悄微睁着眼看林见樊在干什么,很快就被偷画他的林见樊发现。 顾朝明睁着一条缝的眼睛对上林见樊的视线,林见樊好奇地一直盯着他要睁不睁的双眼。在林见樊的注视下,顾朝明只好投降,睁开眼睛坐起来,清了清刚睡醒的嗓子。 顾朝明没征兆地突然扯着脖子看林见樊在干嘛,林见樊立马慌张地将草稿本合上。 林见樊动作太快,顾朝明什么都没看到,还假装说:“我都看到了,你酸奶画的还挺好的。” 酸奶?顾朝明没看到吗?林见樊又翻翻自己的草稿本。 “你以前学过?”顾朝明问,“哦,对了,你自我介绍时好像就说你学过画画。” 看来顾朝明没看到,林见樊松一口气点头。 顾朝明指指岑西立说:“西立也学过,我们班黑板报都是他来出。” 林见樊笑笑说:“那我以后可以来帮忙。” 顾朝明用手肘戳戳身边的岑西立:“你以后出黑板报有帮手了。” 岑西立微侧身子看看林见樊,对顾朝明说:“是见樊吧?他会画画我知道,只要你和苏小妈不捣乱就行。” 岑西立绕过顾朝明对林见樊说:“画黑板报千万别让他和苏炳靠近黑板。” “不就那一次嘛。”顾朝明说。 岑西立忍不住叹气。有一次岑西立出黑板报,顾朝明和苏炳留下来帮忙,说好帮忙,两人完全是在教室里打闹,拿扫把打架这种事都做过。 岑西立站在椅子上画画,手里拿着粉笔,身后是他们两个拿着扫把乒乒乓乓打架的声音。 岑西立刚画完,这俩一个不小心就把水泼在黑板报上了,画了等于没画,把岑西立给气的。 林见樊看着他俩笑,问岑西立:“听说你还得过奖?” 提到得过奖几个字,林见樊看到顾朝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恢复成平淡模样,甚至闪过一丝不悦,很明显不想说这事的模样。 俗话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见樊觉得自己是提到这壶没开的了。林见樊刚犹豫要不要说点别的跳过这个话题,可岑西立用他一贯的风格笑笑说:“就是个小奖而已。” 没错,林见樊是提了那壶没开的水。岑西立得过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奖,而交上去的画主人公就是尤鑫,这便是顾朝明不想提这事的原因。 顾朝明看过那幅画,顾朝明不太懂绘画,但还懂得美丑,当岑西立带他们去画室,看到那幅画的时候,顾朝明的确是惊讶了一下。 上过色的画纸固定在木制的画板上,画板边上沾着五彩的颜料,而画中的人站在窗边淡淡笑着。窗外是犹如火烧云一般的红色渐变云,只是恰巧飞过的鸟儿也融于这团火烧的红色中。 热烈,蓬勃,生机。 顾朝明不评价画功,只知道当时的他被这幅画惊艳过。那时候画上的人还没这么惹他生厌,他也没有打折他的胳膊。 画中人跑完操上楼一直走在岑西立身边,沉默,没有说话。 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的性格。 尤鑫今日的沉默和高一让他做模特时完全不一样。今天的尤鑫一直沉默,只有只言片语,而那次给岑西立做模特的尤鑫话多得像一个小话唠,甚至可以说有点聒噪。 岑西立以要比赛找不到模特为由骗尤鑫做自己的模特。表面上只是凑巧,其实是岑西立预谋已久。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坏心思。 “那我要做什么?”尤鑫没有丝毫怀疑就答应下来。 “你尽量不动就行。”岑西立整理着画具说。 “是不是应该找好一个姿势,或者场景?你想好怎么画了吗?”尤鑫在岑西立身边踱步问。 岑西立摇了摇头,之后尤鑫在画室里左转右转,找能够用来做道具的东西,手脚抬起又放下,寻找着好看的姿势。 岑西立看他这般忙活,在架好的画板后淡淡笑起来。 尤鑫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课本,靠在窗边摆出个忧郁的造型问岑西立:“这样怎么样?” 岑西立抬头看一眼装忧郁的尤鑫,只笑不语。尤鑫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岑西立画板前反坐着椅子问:“这样呢?” 岑西立还是笑。 尤鑫坐在椅子上说:“别光笑啊,大画师想好要画什么了吗?我这个小模特才好摆姿势啊。” 岑西立说:“大画师还没想好,你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吧,你摆我画。” 大画师脑内没有构思,只是看着他的模特不停地变换姿势。 他只是想画他而已,其余的都没想好。 尤鑫问:“自由发挥啊?” 岑西立说:“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来。” 其间尤鑫换过几种道具,几种姿势,最终却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站在窗边。 “我就站这了,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吧。”尤鑫说。 不久,努力保持不动的尤鑫就发现了这个姿势的弊端,站着太累了。他不时偷懒看看窗外操场训练的体训生,不时看看藏在画板后认真画画的岑西立。 岑西立的头发柔顺地垂着,手臂抬起,在画板上一下下挥动。尤鑫后悔,应该挑选个椅子坐下的。 尤鑫看着认真画画的岑西立发呆解闷,画室很静,尤鑫盯着岑西立,盯着他眨眼的幅度,盯着他挥动的手臂。 没多久,尤鑫就问:“画好了吗?” 岑西立摇头:“还没。” 过了一会,尤鑫又问:“还没画好?” 岑西立说:“没那么快。” 尤鑫自己没意识到有点撒娇意思地说:“你的模特累了。” 只是两个字“你的”就已经足够让岑西立停住笔。 岑西立不动声色收起自己的停顿,继续画画,将自己的小跳动无声息打包带走。 “那等下请……我的模特…吃东西。” 我的模特。 画稿经过无数次修改终于令岑西立满意。 后来上色时,岑西立握着调色盘,看着桌上二十多种颜色,那天画线稿时岑西立的眼神都在他的模特身上,早已忘记那天窗外天空的颜色。 岑西立望着画中的少年,手中的画笔伸向调色盘中炙热而又热烈的红。 窗外是渐变的红,他的模特是红色的,炙热的红色。 而他是湮灭在炙热红色中的那只飞鸟。 第49章 顾涛许多日没来找他,顾朝明的心情也渐渐开始松懈。在课后把苏炳发来的租房信息给大概看了一遍,挑选出几个看起来应该合适的,记下联系方式,准备放学后去看看。 放学去看房,苏炳硬是要跟着他一起去,顾朝明无可奈何让他一起去了。苏炳在外生活经验比他多得多,看房子有了苏炳也更加轻松。 星期五放学顾朝明还是准备去看房子,要走时扫一眼教室,看到林见樊背着书包从座位上起身没有要打扫卫生的意思顾朝明才放下心。 顾朝明怕他又被别人使唤,看到他朝自己走来,提起嘴角笑了一下。 都是朝教室门口走去,林见樊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顾朝明问:“你一个人走啊?不跟李兆他们一起?” 林见樊摇头:“我们不住一个地方。” “哦。”顾朝明记得上次搭车,林见樊正好是和他相反的方向,那应该不同路。 简单地交谈完,走廊上林见樊一个人走在前边不远处。 不尴不尬的气氛,他们这边三个人,林见樊一个人走在前边。 顾朝明还想问他要不要一起走,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振动起来。 顾朝明掏出手机一看,有几天没见的号码,心里猛地一沉。 苏炳见顾朝明不接电话,凑过来看到顾涛的名字眉毛一挑,看完后又看看顾朝明:“要不要挂掉?” “挂掉还会打过来,等他自己挂。”顾朝明把手机塞进口袋,再抬头,前边的林见樊已经比他们先一步下楼,看不到人影了。 顾涛这两个字是路边长了刺的树,冷不防地伸出带刺的枝桠刺伤他。原以为顾涛这笔钱能支持得久一点,这才几天又给他打电话。 下楼顾朝明心中一直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顾涛就是有能让他的情绪如坠落的飞机一秒直线下降的能力。 “你爸不会又在学校门口吧?”苏炳说。 顾涛这么缠人、疯子一样的父亲,苏炳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一对比,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死板,但比顾涛是好多了。 “我觉得有可能。”岑西立语气担忧。 顾朝明内心同样担忧,也有点预料到有顾涛在的校门口。 顾涛是一个恶魔,等在校门口的恶魔。 顾朝明忽地想起走在前头的林见樊,他扶着楼梯栏杆往下看,林见樊比他们多下一楼,顾朝明叫住他:“林见樊。” 林见樊在楼梯间抬头看向俯在栏杆上的顾朝明。 顾朝明说:“我们一起走。” 他怕林见樊走在前头,顾涛又逮住他。 顾朝明一步做两步快速跨下楼梯,下楼梯时抬眼看向楼梯下的林见樊,林见樊还在对着他淡淡地笑。顾朝明对上林见樊的笑容,上次那种心安感又莫名其妙地上升。 林见樊的笑容有魔力,让他心安的魔力,一下就穿透顾涛带给他的阴云,照耀进他的心脏。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 因为看向林见樊的笑容,顾朝明有一瞬出神,没注意脚下,再跨一步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突然失重,他一个文科生成功感受到牛顿所说的地心引力。 极速的失重,让顾朝明脑子一空,心脏却提起。脑子在那一瞬间无法判断,什么都没想,只看到楼梯下林见樊的笑容转为惊慌。 他看到林见樊一个跨步上前,感觉到身后苏炳和岑西立为抓住他伸出的手。 脚下一空,差点和楼梯来了次亲密接触,顾朝明凭着他自身良好的平衡素质,双腿代替大脑做出求生应急判断,一个大步一个大步歪歪扭扭直往楼下冲。每一个跨步都踩到楼梯实处,林见樊本能下意识地上前想接住他。 一个求生靠地心引力往下冲,一个靠下意识往前冲,顾朝明是一个极速飞驰的保龄球朝林见樊扑去,精准地把林见樊扑倒。 脑子空了好几秒,直觉自己会摔成狗吃屎,顾朝明还担心在林见樊面前出丑,然而脸部并没有想象中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只听到什么东西和地板相撞的声音。 眼前半黑半明,看到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应该是个标志。这熟悉的颜色搭配,以及这熟悉的布料触感,下一秒顾朝明就认出来那是他们学校的校徽,而这个位置……还有头顶被撞过后微微的疼,顾朝明迅速明白他的头是撞上林见樊哪个部位。 顾朝明连忙手撑地支起身子,这才看清自己的状况。 什么小说电视剧里摔下来正好嘴对嘴吻住对方的情节都是骗人的,他正以一个难以言喻的奇怪姿势和林见樊交叠在一起,他一边腿还压在林见樊腿上。 顾朝明无法想象自己的脑袋是怎么与林见樊的下巴撞在一起,还正好啃在林见樊的校服上。 对,是啃。 因为太过于惊吓,顾朝明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收拢就直接扑倒在林见樊的校服上。 顾朝明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漏口水在林见樊校服上,应该没有吧…… 顾朝明以光速瞄一眼林见樊身上自己啃过的地方。 没有! 林见樊的校服除了皱了些,并没有什么口水痕迹。 你管住了你的嘴!你做的很好!顾朝明! 顾朝明为没有再一次丢脸而庆幸,他竟然因为没有漏口水到别人身上而庆幸?简直太丢脸了,顾朝明扶额。 林见樊背靠着楼梯地板,给学校卫生做出贡献,顾朝明看着他问:“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在同一时间异口同声问出这句话。 “没事。”林见樊先摇头说。 楼梯上传来苏炳爆裂式的笑声。 顾朝明先爬起来,看着林见樊的脸,想起自己刚刚的大跨步还有奇异的摔倒姿势,顾朝明也忍不住笑出来,朝被他撞倒的林见樊伸出手。林见樊看着他笑,伸出手回握住,顾朝明一用力把他拉起来。 苏炳:“顾帅,你刚跳大神呢你?哈哈哈哈哈……” 顾朝明没回怼苏炳,而是用手捂住脸,自己都笑自己。 一同下楼,苏炳陪岑西立一起去车棚取车,苏炳还试着骑了骑,骑不远又绕回来把车还给岑西立。 林见樊走在顾朝明身边,顾朝明收回看苏炳骑车的视线,问他:“你下巴没事吧?” 下巴碰脑袋,完全就是骨头碰骨头,顾朝明脑袋顶还有点疼呢,不信林见樊的下巴不疼,不过林见樊也是那种有事说成没事的人。 果然林见樊又是说:“没事。” 顾朝明侧目看他一眼,伸手摸一下他的下巴:“你铁下巴吧,我脑袋都撞疼了,你下巴还不疼?” 顾朝明只摸一下就收回手,林见樊终于说实话:“是有那么一点,不过还好。” 骑完车回来的苏炳听到两人的对话,对顾朝明说:“你问人家下巴疼不疼,怎么不问人家校徽疼不疼啊?被你这么一撞。你知道校徽下边是什么吗?” “是什么?”顾朝明摸摸自己的校徽,好像得出答案,半信半疑地问:“是胸?” 胸? 顾朝明眼睛瞪大,那他刚刚撞下去还啃下去,那他岂不是…… 顾朝明想着不禁偏头看看林见樊的校徽。 不会吧?那真的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苏炳用力拍下顾朝明摸自己校徽的手,又一个爆笑:“顾帅你真的是,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呢,一看就知道你没认真听校长国旗下讲话。” 顾朝明懵住:“嗯?这和校长有什么关系?” 苏炳用手肘推推岑西立:“西立你告诉他。” 看得出岑西立很拼命地在忍笑,怪不得刚刚下楼梯这两人一直在一边嘀嘀咕咕说小话。 岑西立走到顾朝明身边,顾朝明比他高,岑西立和他说耳语都够不到。岑西立扯过顾朝明的脖子:“你下来一些,我和你说。” 顾朝明乖乖歪下脖子听。 林见樊虽然也想知道,但还是不去偷听,默默跟在顾朝明身边,苏炳走过去笑着搭上他的肩。 顾朝明歪着头,听到岑西立说:“以前校长说校徽底下是心脏,让我们把学校放在心里,所以你是摔林见樊心里去了。” 顾朝明奇怪地“嗯?”一声,脑子因为岑西立最后一句话无需任何过程蒸腾起来。 摔倒提起的心刚放好又被岑西立一句话勾起,七上八下,跟弹簧似的在那一刻加速跳动。 顾朝明雾里看花迷迷糊糊好像有什么事被岑西立说中。脑子里是热的,心却是被人说中的凉,一冷一热,浑身的不自在。 被说中后的空荡感,以前漂浮在心上的东西被岑西立一句话给铲除。顾朝明偷瞄一眼故意站远一步不偷听他们说话的林见樊,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不明白,一直雾里看花看不清楚也摸不清楚,就好像瞄到一点花的影子,却无法伸手触摸。 顾朝明问岑西立:“苏小妈教你说的吧?” 确实是苏炳告诉他的。 心中有一点明白的影子,顾朝明却还是转过身对苏炳说:“你恶不恶心啊?” 苏炳一摊手:“校长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我看你还是珍惜机会吧。” 顾朝明朝摊手的苏炳一个健步冲去,苏炳用林见樊当挡箭牌,苏炳在背后扶着林见樊的肩,顾朝明往左他就往右。 林见樊的脸不断在顾朝明眼前晃荡,总是移不开,刚有点明白自己的心思,对方的脸不断出现在自己眼前,无疑是甜点上的糖霜,更加香甜。 顾朝明还未弄清楚雾中之花,就已经提前闻到他的香甜。顾朝明笑着抓住林见樊的手臂,肌肤的接触都与往日有那么一点不同,顾朝明拉开他:“见樊,你让开。” 无意之间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顾朝明没有意识到,不知道哪里来的能量让他省略以前想省略却一直没省略的一个字。 顾朝明还没注意到,林见樊先他一步注意到了,心里偷偷一笑,将嘴角因为顾朝明省姓道名细小差别的笑意藏到因他们俩打闹而产生的笑意背后。 悄悄的,没人注意的,林见樊自己一个人如瀑布倾泄又如流水绵长的快乐。 苏炳松开林见樊朝校门口逃命跑去,顾朝明追上去。岑西立和林见樊在后边看着他俩闹,岑西立笑着对林见樊说:“他俩以前没这么傻,现在更傻了。” 林见樊看向前边打闹的两人笑:“是挺傻的。” 林见樊悄悄转过头看一眼岑西立。 顾朝明抓到苏炳,苏炳还不肯屈服,看到岑西立带着林见樊跑过来,苏炳朝林见樊大喊一句:“反赚不亏!” 顾朝明慌忙堵住苏炳的嘴。 林见樊跑过来问顾朝明:“他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欢乐的气氛到校门口戛然而止,所有的笑声被突如其来的暴风卷走。 暴风过后,只剩下满地的沉默与戒备。 刚刚的欢乐与现在的沉寂劈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顾涛具有让所有情绪都沉寂,转化为戒备以及害怕的能力。 恶魔又来了,在校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4 10:33:01~2020-02-20 09:3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37073、青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正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苏炳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一眼识人的能力,只是看到顾涛露出的那一小边黑色衣角就立马认出是顾涛,急刹车停住脚步,转身拦住朝他跑来的顾朝明。 苏炳没敢大声喊叫,小声到上课说悄悄话都嫌小的音量对顾朝明说:“你爸在外头。” 校门外的恶魔还没看到他们,他被一个高大到熟悉的身影完完全全抵挡。 最不该被顾涛拦住的人被拦住了。 苏炳认出了顾涛的衣服,连带抵挡住顾涛的那个背影也认出。 苏炳认出来了,顾朝明也认出来了,岑西立自然不在话下,他先认出的不是顾涛,而是穿着和他一样校服的那个背影。就算他不是在校门口的过道,而是在教室窗边,岑西立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这是爱神赐予他的独特能力,只对尤鑫这个单独的个体有效。 “我们绕学校后门吧,虽然远了点。”苏炳提议。 “老陈不是说学校后门不会开吗?”林见樊停在顾朝明身边问。 “爬过去就行,不是难事,你放心我们以前爬过。”苏炳说。 顾朝明也想走出去直接面对顾涛,这也是他应该做的事,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可他还是残存着十多年埋在心底对顾涛的害怕,看到顾涛的第一反应是远离和厌恶。同时,他也怕自己走出校门面对顾涛,不能很好地交谈而导致动手做出让自己后悔、让自己沾满鲜红污秽的事。 他不想那个梦成为现实,所以他选择逃避。 不见到顾涛,不给自己出手的机会,一切就不会发生。 就算心有所想,只要没有实行也不是完全的罪恶,顾朝明这么安慰自己。 顾朝明偏头看向身边的林见樊,企图从他身上获取安心感。这种最初由林见樊回握住他的手传递给他的感觉。顾朝明贪婪着这种感觉,依靠着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强大,也许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许多未对人诉说过的罪恶中,他自己单方面的臆想与错觉。也许那天只是林见樊单纯地想像讨好别人一样讨好他,可这都不重要。顾朝明从他身上获得从未有过的心安。 漂泊在汹涌海浪上的孤舟有了绳索的牵绊,坠落的风筝有了风的依托,一切皆有了依靠,一切皆心安。 林见樊所给予他的心安感与岑西立和苏炳给的完全不同。苏炳和岑西立更多的是陪伴,而林见樊给的心安感是突如其来的,如荆棘缠绕在心头,他从未对他人言语过的想法都被林见樊回握的手慢慢抚平。 顾朝明可以确定林见樊不懂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知道他说不清楚的心安感只是自己对林见樊特殊的感觉。自己因为在无尽的自责与害怕中挣扎太久,将林见樊回握的手当成自我救赎的救命稻草,他毫不犹豫地回握住,就算他知道这只手并不懂得他的心思,也不懂得他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只要握住就已足够。 不,应该是只要出现过就已经足够。 他只是孤独得太久,害怕了,想在孤独的挣扎中有一个依托。 顾朝明接受苏炳爬后门的提议,只是要连累他们班好学生林见樊一起了。 顾朝明从林见樊身上汲取心安感,看到林见樊比自己还担忧的表情,顾朝明对他一笑,问他:“爬过墙没有?” 林见樊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回答,林见樊看起来就不像是会爬墙的人物。 “有点高,待会我教你。” 苏炳已经准备原路返回,林见樊却看看岑西立,手指指指校门外的尤鑫,问到:“我们不管尤鑫吗?” 顾朝明看一眼岑西立,岑西立回应他的目光:“不用管他,他应该能搞得定。” 苏炳听了这话一把勾住岑西立:“哟,我们西立还能说出这种话,欣慰死我这个老父亲了,把尤三金晾在那,顾帅,你爸最好多缠他一会,啧,也不对,待会尤三金就把你的信息都给掌握了,到时候他随便乱说给你造谣。” 岑西立近乎斩钉截铁地马上说:“他不会的。” 岑西立知道尤鑫不会,尤鑫不会拿着别人的短处到处宣扬。 也许是隐埋在血液骨髓里的亲情在作怪,顾涛似乎感觉到顾朝明就在旁边,从抵挡住视线的尤鑫身后探出头来。 无论顾朝明躲得多么隐蔽,顾涛还是看到了他。 顾涛每天熬夜摸麻将不仅没得近视眼,眼睛还这么灵光,顾朝明佩服他。 尤鑫也许是好奇顾涛在看什么跟着顾涛一起回头,尤鑫和顾涛一齐回头,一个看到了顾朝明,一个看到了岑西立。 “要不要跑?”苏炳问。 顾朝明不想再跑了,他摇摇头:“不用。” 顾涛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梦中的恶魔正在朝他走来,顾朝明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就已经逞强地选择不逃跑。 顾朝明又看向林见樊,恶魔的步伐振动他心中的城墙,他看向林见樊随意垂下的手,林见樊的手指随意地弯曲。 顾朝明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顾涛永远是一个可怕的未知数,心中的心安感被恶魔踏碎,极度缺乏。 林见樊随意弯曲的弧度让顾朝明腾发出想握住他的手的欲望。 现在握住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片刻心安,而现在他和林见樊只是普通同学。他放弃牵起林见樊的手,他们没有足够让他能随时牵起林见樊手的关系,他不想为了自己片刻的心安就对还不确定的人做出这种事来。 牵手的欲望被强行从手指转移到头顶。顾朝明抬起手,像平时揉岑西立的头一样在林见樊头上胡乱揉了一把。 林见樊比岑西立高,完完全全的不顺手。 那一刻手指在林见樊发间穿梭,第一次见他顾朝明便看见他头发茂密的头顶,看到他让教导主任羡慕的发量。蓬蓬的,摸在手里软软的,林见樊的发丝在顾朝明指间勾绕,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摸林见樊的头,顾朝明想。 顾涛的步子越来越近,顾朝明想要收回的手背突然被另一片肌肤覆盖,有点偏冷,比平常人手掌更低的温度。 林见樊抬手握住顾朝明在他头上捣乱的手,似是不喜欢被人摸头,林见樊把他的手从头上抓下来。 顾朝明看他的动作,几乎默认林见樊讨厌别人摸他的头。顾朝明怕林见樊讨厌,想抽回自己的手,林见樊反而抓住他想收回的手。 林见樊不动声色,悄悄地摸至他的手腕处,如那天一样握住他的手腕,像是要传达什么信息,微微用力握了两下。 握得很快,两下,砰,砰,将顾朝明那一刻遗漏的心跳补上。 顾朝明扭头看向他,林见樊眼中的情绪他看不懂,如同刚到班上那天一样,林见樊脸上的表情密码他解不出来。 那两下传达的是林见樊给他的心安,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顾朝明自己在内心给它取名。 两个字。 “加油。” “别怕。” “我在。” 借着这种心安,顾朝明从林见樊的脸上收回视线,认真地将视线投递到面前这个还没开口的恶魔身上。 顾涛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外套,里边穿着男士的衬衫,裤子应该是熨过,没有一丝褶皱,皮鞋也擦得一尘不染,跑过来后还弯腰毫不吝啬地用自己粗壮的手指拍拍皮鞋上不存在的灰。 全身都是新的,顾朝明从没见过顾涛穿过这身衣服,这么一打扮和他原来邋里邋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但顾朝明知道打扮得再好,也改变不了顾涛的本质。 尤鑫站在校门口还没有走,岑西立偷偷看他好几眼。顾涛拍完灰回头朝校门外看一眼,发现刚被堵的那小子还没走,他也不管,转过头来。 尤鑫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目光朝这边投来,岑西立措不及防地接住。手指跟着心脏乱套,似是为了缓解自己内心慌乱,在车铃上不自觉地拨了一下。 顾涛刚准备开口,岑西立的车铃声响起,似是要争个第一。 顾涛有些疑问地看向岑西立,知道这是上次抓他手的那个男孩子。岑西立对上顾涛的眼神倒没有躲闪,和对上尤鑫的眼神完全是两种状态。 在示威,在警告。 顾涛觉得好笑,不想理他,自顾问自己儿子:“怎么给你打电话又不接?” 顾涛喜欢摆出一副关心人的样子来,行动上却总是相反。 顾朝明不想场面太难堪,好声好气地回答:“没听到。” “哦~”顾涛故意拖了个长音,“短信也不看啊。” 顾朝明不做声。 “没看到没事,”顾涛说着就要来揽顾朝明的肩,“放学了吧,我们吃饭去。” 顾朝明默默退后一步,不仅是抗拒也是防备。顾涛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不禁地防备,他不是没尝过顾涛先给一粒糖再给一巴掌的操作。 顾涛上前一步想要强行揽住,奈何顾朝明比他高出不少,他想强行揽住还得费点力,顾涛放弃了。 顾涛将话头转移到顾朝明身边其余三人身上:“都是朝明同学啊,一起去吃饭啊,今天叔叔请客。” 顾涛像是上次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身上披了层皮,说话的方式都不一样了。 顾涛专门挑好说话的下手,一下挑中顾朝明身边的林见樊:“我记得你好像叫林见樊吧。” 林见樊不知该不该点头,老爸从小就教育他别人问你事你要回答,十几年的教育让他点了点头。 “今天叔叔请客,一起去吃饭啊。”顾涛对林见樊说。 林见樊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他求助地看向顾朝明,顾朝明将他的求助收进眼底。 在顾涛面前到底还是没有好脾气,到底还是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与他有任何交谈,一旦与顾涛搭上关系顾朝明就开始担心他们会不会因此而受伤。 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臂将林见樊拉扯到自己身后,像上次一样,以自己的身躯保护着。 他好像只会这样,也只能这样。 顾涛的脸上因为顾朝明的动作闪过一丝不悦,又马上换上笑脸,拍拍顾朝明的肩膀:“干啥呢,他又不是个女孩子,被你这么保护着,人家还嫌丢人呢。” 顾涛今天的脾气出奇的好,话语也没有一点偏激,顾朝明原本以为他是来要钱的,看来他那笔钱还够他花,是钱给他的好脾气。 顾朝明握住林见樊的手,一点也不为顾涛的话所动摇:“不用你管。” 顾涛又笑:“有本事,以后保护女朋友的时候就要有这种胆量。” 顾涛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一样,说的好像他是个多么教育有方、思想开放的父亲。 顾朝明不屑。 顾涛顺着话题摸藤而下,问好说话的林见樊:“这小子在学校有没有谈恋爱啊?有没有女朋友?我儿子这么高这么帅应该不少女孩子喜欢吧?” 被顾涛追着一直问,林见樊不知道该怎么张口,顾朝明回头对他说:“别理他。” 顾朝明原本犹豫要不要和林见樊解释一句“我没有”,想想又没有必要,还是把这三个字吞进肚子里。 顾涛又说:“你们年轻人啊,脸皮薄,想我们当年说个我爱你什么的也是红着个脸,哎哟,那个害羞劲哦,这才是年轻嘛。” 顾涛边说边笑,没一个人跟着他笑他也能笑得欢,笑着在口袋里摸索着,顾朝明盯着他,怕他拿出小刀、香烟之类的东西。 香烟在顾涛手里也是一件利器,顾朝明左手手背上的圆形火山口伤疤隐隐作痛。手上的疼痛是大脑自动的记忆存档,因为太疼,疼得顾朝明整个手都在颤抖,而香烟烫在皮肤上的味道是他记住的烤肉一般的味道。 烧焦的味道。 每次想起,那种味道总是比疼痛先行一步到达鼻腔。 顾朝明期盼有个老师经过,将顾涛赶出去,又害怕有老师经过,顾涛会对着老师乱说。 没等来老师,等来一直站在校门口的尤鑫一声喊:“喂,你走不走?” 突然一声喊,大家都看向他,连掏东西的顾涛也回头看他,都是一脸疑问。 尤鑫抬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这次眼神有所对象地指向扶着车站在边上的岑西立。 岑西立接住尤鑫投来的目光,知道尤鑫的目光是指向自己,明知自己身后没有人,岑西立还是回头看。 尤鑫打起自行车站脚,推着车要走的架势,却还是站在那等。 岑西立望望顾朝明和苏炳,他们都是皱着眉头一脸“尤三金又想干嘛”的表情。 岑西立站在原地没动,疑问地抬起手指指自己。尤鑫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这么久,很明显是在等他,连和他不熟的顾涛都知道了。 顾涛劝岑西立:“你朋友喊你呢,早点回家,别让父母担心。” 顾涛表示友好就喜欢拍拍你,拍拍你这,拍拍你那,岑西立扶着车站在过道上,顾涛移动一小步想去拍拍岑西立的肩,刚伸出手,身边一阵自行车刹车的声音阻止他。 尤鑫不知道何时骑车进来了,车停在岑西立面前,格在顾涛与岑西立之间。尤鑫一抬手假装要拿下岑西立肩上的书包,挡住顾涛要拍岑西立的手。 尤鑫不动声色地避开顾涛的手,还装装样子对顾涛说:“叔叔,不好意思。” 顾涛收回手笑着回他:“没事,没事,你们快回去吧,别让家里担心。” 尤鑫双脚撑着车,摘岑西立书包的动作流畅,好像理所当然、多年好友一般。 岑西立任他把自己的书包摘下,双手从书包带子上抽开。尤鑫将岑西立的书包挂在车把手边,挂好后调转车头对岑西立说:“走了。” 岑西立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跟着尤鑫跨上自行车。 岑西立要走时,苏炳才后知后觉,尤鑫这是没什么理由就要带他们西立走啊,要是尤鑫一肚子坏水全对着他们西立怎么办? 没了陈海洋这个嘴炮打头阵的,苏炳觉得自己反应神经都变慢了。 苏炳连忙喊住尤鑫:“尤三金,你干嘛?” 尤鑫撑着车调整好车把上岑西立的书包,回头对苏炳说:“回家啊,不回家能干嘛?” 苏炳简直要开口骂人,但没陈海洋这个惹事精,尤鑫不主动惹事,苏炳还真没什么理由骂他,要真骂还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苏炳说:“你们俩同路吗?” 尤鑫笑笑:“不好意思,有一段路是同的。” 苏炳和尤鑫谈话间,岑西立已经上车骑到尤鑫身边。尤鑫看着他:“你自己和他说。” 尤鑫用眼神示意他口中的“他”是苏炳。 岑西立不知道尤鑫今天是怎么了,但他知道尤鑫不会害他,刚刚摘他书包是为了挡住顾涛,岑西立知道。 岑西立稳着车转头对不知道啥情况的苏炳说:“没事的。” 尤鑫笑一下,踩上自行车踏板,留给苏炳一句:“先走了,再见。”又礼貌地对顾涛说一句:“叔叔我们走了。” 顾涛对他们笑,连声说:“好好好,路上小心。” 尤鑫偏头对岑西立说一句“走”,踩着踏板离开了。 岑西立骑着车还回头看一眼,被尤鑫阻止说:“好好骑车。” 两人骑车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苏炳还是有点不明白状况,不明白尤鑫今天怎么这么话多,但这不妨碍他说顾朝明:“顾帅,你怎么不吭声啊?看着他俩走。” 顾朝明还得应付顾涛,而且也看出岑西立有跟尤鑫走的意思。 “他自己想走,你怎么不跟上?”顾朝明说。 顾朝明这有顾涛要应付,但苏炳没事可以跟上啊。 苏炳无奈:“老大,我没车啊!我跟着他们跑啊?” 顾朝明把这茬给忘了,他们中只有岑西立骑车。顾朝明无语一阵,苏炳还重复抱怨着顾朝明刚刚不出声。 林见樊知道顾朝明是想保护岑西立的,甚至比苏炳要快,比尤鑫还快,在顾涛伸手要拍岑西立肩的时候,林见樊被顾朝明握着的手感觉到他有朝那边去的倾向。 顾涛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之间奇奇怪怪的关系,看着顾朝明和苏炳拌嘴。 在这磨磨蹭蹭也有一会,走了两个,顾涛也打算早点完事。顾涛刚想说话,和顾朝明拌嘴的苏炳电话响起。 苏炳拿起手机一看,是他爸:“喂,爸。” 电话那头苏爸打着方向盘说:“到家了吗?待会跟爸爸一起去和一个叔叔吃饭。” 苏炳叹一口气,他最烦的就是这种饭局,没吃饭就问东问西,吃到最后他总是落到玩手机的下场,听他们说着他不懂的事,可他又不得不答应,只能含泪和兄弟告别:“那我先走了,明天……” 苏炳本想说明天去家里或者去店里找你,一看顾涛还在这,顿时掐了话尾,犹豫一下改成:“明天打电话给你。” 顾朝明点头,苏炳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怕顾朝明出什么状况,谁想到刚还在电话里的老爸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你怎么还在这?”苏爸降下车窗,看着一步三回头的苏炳。 苏炳立马收回视线,跑向自己老爸,解释说:“扫地扫地。” 第51章 苏炳、岑西立、尤鑫接二连三地走掉,一下只剩下他们三人,顾朝明依旧握着林见樊的手。 顾涛看见也装作视而不见。苏炳刚走,顾涛看到苏爸的车,他虽不认识这是什么车,但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顾涛说:“你这同学家挺有钱啊。” 顾朝明一听顾涛这句话,忍不住叹口气,顾涛对钱总是这么死不要脸。 顾朝明怕他摊上苏炳,故意说:“我和他不熟。” 顾朝明知道说这些没什么用,也知道顾涛根本不会信,但他还是说了。 说者不信,听者也不信,只有后边这个姓林的小傻子听了之后疑惑,半天才明白过来顾朝明是在骗他爸。 “不熟就不熟嘛,走,咱们去吃饭。”顾涛说着就要上前一步硬揽住顾朝明。 顾朝明后退一步,林见樊没预料地赶紧跟着后退一步,再慢点顾朝明能踩他鞋上。 林见樊和顾朝明保持着默契,学校沉寂下来,人少得可怜。顾涛见顾朝明这么后退,再好的脾气都快被磨尽,更何况前边已经消耗这么多。 “后退干嘛?”顾涛语气有些变化,和他一起生活十多年的顾朝明敏锐捕捉到。 顾涛又将话语对准顾朝明身后的林见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出去吃,或者去我们家也行,让朝明多炒几个菜,露露手艺。” 林见樊望着头发都和上次梳的不一样的顾涛,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只能握握顾朝明的手腕向他求助。 顾朝明回头看一眼林见樊,回握住林见樊的手腕,握了两下,完成一次无声的对话和安慰。 顾朝明握住林见樊的手腕一把把他拉到前边来:“都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不能让他跟着一起去吃饭,更不能让他跟着回家。 顾朝明说完便在林见樊身后悄悄推一把,林见樊回过头,顾朝明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林见樊和苏炳一样一步三回头。看到顾朝明一个人和顾涛站在一起,林见樊突然有种把自己珍视的东西交给一个完全不信任甚至怀疑的人手里的感觉。 林见樊太担心顾朝明,想着过一会拿手机给顾朝明打电话确保安全,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 握着开不了机的手机,林见樊慌了,怪不得这么久爸妈都没给他打电话,看来他回家还得想一套说辞。 “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顾涛说。 顾朝明望着林见樊跑走的方向,又看一眼眼前的顾涛。 顾涛问他:“你是想出去吃还是回家吃?” 没给他第三种选择,顾朝明选择了前者。 顾涛没有再试着去揽顾朝明的肩,而是一个人在前边走着。顾朝明跟在他后边出了校门,走到学校马路边,顾涛停住不动,竟然招手拦下一辆正好过路的的士。 “你还挺有钱。”顾朝明非常轻地嘀咕一声,没想到被顾涛听了去,顾涛笑:“这是,比你兼职来钱不知道快了多少。” 语气里的不屑隐约又明显,犹如顾涛对他的态度。 的士停在一家川菜馆前,是顾涛喜欢的口味。 的士不知道拐过几条街,把他带到这个从来没来过的地方,顾朝明打量着四周的街景,像是一下就想把这里看个全面。 顾朝明没有参与过顾涛在家以外的世界。他们是一家人,但犹如只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的三个人。 他们一家人像三个圆圈,顾朝明与其他两个圆圈相交叠,与母亲交叠的地方大些,就更亲密些。顾朝明以前以为自己的生活圆圈与母亲的圆圈是完全重叠的。母亲是疼爱他的,是会保护他和他应该去保护的,可他前段时间才知道,自己只是母亲生活圆圈中的一部分,母亲剩下的那部分装下许多,装下那个和她结婚的男人,装下那个小女孩,装下他所不知道的点点滴滴。 他也许只是母亲生活中的一部分,或者一小部分,可这也阻止不了他将母亲当成他圆圈中最中心的一部分,没有人会比母亲对他更好,就算以后有人对他更好,也永远改变不了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 对他好的人太少,一直都不多。 与母亲的圆圈也在一点点分离,顾朝明不想与之有接触的顾涛的圆圈却拼命靠近,要与他重叠。 和顾涛相叠的部分只有暴力、血液、香烟、拳脚,以及香烟烫在皮肤上的味道,顾朝明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顾涛走在前头问他想坐哪,顾朝明随便选了个位置,观察着他不了解的顾涛的世界。 服务员拿来菜单,顾涛还把菜单递给他让他点,最后还问服务员:“你们这有没有冰淇淋什么之类的?” 服务员问:“是要冰的吗?” “也不是要冰的,就小孩子爱吃的就行。” 服务员懂了,顾朝明也听懂其中意思。 服务员抱歉地说:“店里没有,倒是旁边不远处有家甜品店新开业可以试试。” 顾涛问他的意思,顾朝明没有回话。 顾涛带他出来吃饭的次数一只手砍掉几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顾涛今天出奇地耐心,出奇地对他好,所有的一切都让顾朝明不适,让顾朝明觉得下一刻顾涛就能站起来给他一巴掌。 顾涛破天荒头一次给他夹菜,一筷子菜落到碗里,顾朝明握住筷子扶住碗的手都僵了,一时间整个人变成木头,脖子抬起惊异地看向顾涛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没被宠爱过的孩子,连夹一筷子菜都受宠若惊。 顾朝明始终没有去动顾涛给他夹的菜,堆在碗边上,不知如何是好,就那么一直堆着,直到整顿饭吃完,那一筷子菜还停留在碗边。 为了不显突兀,顾朝明故意在碗里留小半坨饭,显出他不是故意不吃,而是吃饱了不想吃了。 顾涛不知道有没有看破,还是夹一筷子菜就忘了。 顾涛没说什么,吃完饭带他走到服务员所说的不远处的甜品店。 甜品店的装修是特别粉嫩的粉红色,粉红的墙壁,粉红的桌椅,服务员也是可爱风,店里的音乐能甜出蜜来。 顾涛强制点的甜点上桌,顾朝明和顾涛一人一个,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一个一米八的高个,一个粗壮的老男人,一人面前一份少女心的甜品,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少见,怎么看怎么别扭。 顾朝明不知道顾涛的口味,顾涛不了解顾朝明不喜欢吃甜的,一顿饭两个人吃的都不尽兴又都不说。 “最近不回家住哪呢?”顾涛随意戳着碟子里的甜品,只吃下一点。 顾朝明盯着甜品沉默。 “哪个同学家住着呢?”顾涛又问。 顾朝明还是沉默。 顾涛“啧”一声,顾朝明为了让自己有理由沉默,让自己的嘴巴变得忙起来,他将碟子里并不喜欢的甜点大块大块送进嘴巴。 “你不说也没关系,今天跟我回家。”顾涛太过于反常,顾朝明宁愿相信自己是在梦里,或者对面坐的根本不是顾涛,这才有理由解释这一切。 顾朝明排除在梦里的选项,在梦里的顾涛都不曾这么温柔,在他梦中顾涛是张牙舞爪的恶魔,是砸出烟灰缸的黑暗,是倒在他身前不断溢出鲜血的男人。 梦中血腥的场景被打捞起浮现在眼前,鲜红的血液让顾朝明塞入口中的甜品如鲠在喉,艰难咽下,腻人的甜味。 见他还是没有回答,顾涛提高音量有点恢复以前的调子问:“哑巴了啊?” 这才是顾朝明熟悉的生活。 顾涛将“和你妈一个样”这句话强忍下去:“明天去你同学家把行李收拾一下。” 顾朝明在心里想:“你不是说让我不要再回来嘛。” 明天还要兼职,顾朝明说:“明天还有事。” “那就后天,后天星期几?”顾涛问。 “后天也有事。”后天要去见老妈。 “要我帮你搬?”顾涛示威地一拍桌子。顾朝明看他一眼,手上的刀叉在甜品上划拉。 终于忍不住要撕破这层虚伪了吗? “我告诉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今天给我回去,不然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顾涛忍了一个傍晚,终是忍不住,显露出原有的模样。 他也曾想好好和顾朝明说话,让他回家,奈何顾朝明偏偏要他这个样子。 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顾朝明信。 顾涛和母亲离婚的时候说如果他回来就拿刀劈死他,他都信了,打断他的腿比劈死他容易多了,他能不信吗? 顾朝明沉默,顾涛又一拍桌子,这次力气比上一次大得多,不是示威而是警告。粉红色的桌子发出的响声引来周围顾客的注意。 “说话!别装哑巴。”顾涛吼起来。 也许是犯贱吧,顾朝明更习惯这种相处模式,拳打脚踢更合适,突如其来的温情只会让他惴惴不安到作呕。 他想过他总有一天要回去的,回到那个狭小的地狱,可他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去找房子。 窗外天色灰暗一片,在顾朝明不知道的时候完成交接。盘中甜品见底,顾朝明放下刀叉,顾涛面前的甜品只动一小块,见顾朝明全部吃完,顾涛还以为他喜欢吃。 “我就说嘛,你们小孩子就喜欢吃这些东西。”顾涛得出结论得意地说。 顾朝明只觉得甜得牙齿发软,顾涛却还伸手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份一样的甜点打包。 顾朝明随他,他要演戏就陪他演整套。 甜品包装得还挺精美,服务员提着袋子递给他,顾涛示意他拿着。 甜甜的服务员递给他还笑笑说:“这么喜欢吃甜食的男孩子真少见。” 服务员笑得灿烂,顾朝明也只好笑笑回应。 提着甜品袋子顾朝明等着顾涛结账,顾朝明看他拿出一沓钱,钱包里还有,红彤彤一片,厚鼓鼓的。 顾涛哪来的这么多钱?要知道他在家的时候,盒子里放两百块钱都能被顾涛撬锁拿走。 结完帐顾朝明拿起脱掉的外套穿上,走出店门,顾涛在路边拦车。 顾朝明提着甜品盒站在后边不远处,书包比平常还要沉重,一大堆作业没有做。 顾涛在前边打车,顾朝明没管他,瞄了眼顾涛的背影,掏出手机想背背单词看看书。 夜色中顾涛拦车的背影,才拿出还未点开的手机,好似时光错乱。顾涛的背影与想要背单词的念头相连接,是以前顾朝明不敢想象的。 回忆的潮水扑面而来,他猛地回想起以前那些浑浑噩噩、上课靠心情、放学玩手机、乱成一锅杂粥的日子,他不能分辨出哪件事发生在哪天,因为日子都混在一团,每天都一样分不清。 而他现在能分清了,因为他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有意义的,都在接受新的东西,他的头脑清晰,靠在路边想的也是背单词。 顾朝明乍然认识到自己的改变,以前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努力,没有太大的实感,现在突然回想起以前的自己,顾朝明才感觉现在的自己实实在在的存在。 秋夜的风萧瑟,直往衣领里钻,往眼睛里钻。回忆让人感伤,顾朝明不禁在充满夜色的路边热泪盈眶,因为认识到自己不断的努力,因为认识到更好的自己。 顾朝明没想到自己能改变,也没能想到有一天他会站在路边忍眼泪。 一个大男人在晚上因为一个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原因哭算什么本事。顾朝明努力将眼泪倒回,望向不远处的路灯,就当成是路灯太刺眼,眼睛受不了而流泪吧。 顾朝明仰着头,他不想顾涛回过头来就看到自己忍着眼泪的样子,顾涛只会以为他是因为他突然对他好而哭。 顾朝明抬头仰望路灯,却发现一片更广阔的星空。 漫天星光铺在夜空,如夏天花圃里的小黄花,各自分散,点缀满整个夜空。 矫情就矫情吧,矫情到底,顾朝明打开手机想拍一张星空,虽然知道肯定会一片模糊,但他还是想拍一张,点开手机才发现全是消息。 刚刚外套放在凳子上,手机在口袋里开的静音。没意料到的惊喜,信息全都来自于今天那三个人。 独发的,群组的,热闹一片。 就算以前也收到过,但突然的,在这么美的夜空下感触还是很不同。 顾朝明打开相机拍下一张星空,路灯明晃晃的什么也看不见,星空也是黑成一团。 顾朝明翻过他们的聊天信息,顾涛终于打到车,他叫了声朝明,顾朝明走过去提着甜品上车,把他刚刚拍的照片发出去。 一片关心的话语后接着是顾朝明一张意味不明的照片。 顾朝明还没来得及配文案,苏炳那个手速快得吓人的家伙就一连串消息回复。 “顾帅,你咋了?” “你爸没打你吧?” “你在哪呢?” “为什么不回信息?” 顾朝明只想说我跟不上你的手速了。 苏炳爆手速后又发来一串语音,顾朝明点开来听,没有戴耳机,直接外放。 “顾帅这张照片有别的意思,照的一个灯,说明在有路灯的地方………” 顾朝明没想到苏炳突然做起侦探分析起他发的照片来,他想关都来不赢,身旁的顾涛奇怪地看向他。 顾朝明无言,拿起手机回复苏炳:“你别分析了。” 苏炳:“顾帅你终于出来了!!!” 苏炳:“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报警了。” 苏炳:“@岑西立顾帅出来了!” 苏炳:“西立洗澡去了。” 顾朝明:“没报警那么严重,就去吃了个饭。” 苏炳不信:“就吃饭?” 顾朝明:“嗯。” 苏炳:“那你刚刚干嘛不回信息,我打电话也不接?” 顾朝明:“放兜里没听见。” 苏炳:“人没事就好,你在哪?” 顾朝明:“车上,回家路上。” 苏炳:“回哪个家?” 顾朝明:“………自己家。” 苏炳:“你怎么还回去啊?回去有生命危险啊!” 顾朝明也知道,他比苏炳更明白,但他也没办法,他打出“迫不得已”四个字后又删掉。 “没事。”顾朝明说。 苏炳:“还说没事,那你还回我那房子里么?” 顾朝明:“会回去的,我行李还在里边呢。” 苏炳给他出谋划策:“你要不等你爸睡着或者等他没在家再悄悄逃出来?” 苏炳那边变成谍战片,什么逃跑方法都给他出。 顾朝明:“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顾朝明也将照片发给林见樊,林见樊过了一会才回他,对于苏炳哐哐哐的信息,林见樊算得上柔和。 林见樊:“?” 林见樊:“你没事吧?” 顾朝明:“没事。” 林见樊:“那就好。” 顾朝明:“林学霸。” 林见樊:“?” 顾朝明:“没事,就叫叫你。” 林见樊一本正经:“请不要取笑我。” 顾朝明:“我哪里取笑你了,这是在夸你。” 林见樊:“叫出来羞耻。” 顾朝明:“哪里羞耻了?和你的姓还挺配。” 林见樊:“…………配吗?” 顾朝明:“挺配的。” 林见樊:“好吧。” 顾朝明:“不过还是你的名字好听,想让你看见繁花似锦的世界。” 顾朝明:“你这么一说我一下就记住你名字了。” 林见樊坐在床边上,看着顾朝明的信息,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名字的意思。今天顾朝明只唤他两个字,那两个字威力长久,一直绵延到现在,回想起来还嗡嗡作响,勾起唇边笑意。 林见樊:“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顾朝明:“你猜,猜中没奖。” 林见樊:“那我不猜。” 顾朝明:“那就猜中请你喝酸奶,行不?” 林见樊:“成,明天我去店里找你,你要请我。” 顾朝明:“好,你猜吧。” 林见樊:“给点提示,是合在一起的意思还是单字分开的?” 顾朝明:“这才刚开始猜就要提示啊?” 林见樊:“不能给吗?” 林见樊接着发来一张求求你的动图。 顾朝明看着手机上的小动物一直动啊动,想到林见樊那张帅气的脸,用他吸引人的声线柔声说“不行吗?”,再睁着他无辜的双眼。 顾朝明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能给他激出鼻血来。 你在想些什么啊!? 靠着座椅,顾朝明看向窗外一盏盏后退的路灯,快到他们小区,路灯都坏了好几盏。 窗外夜色朦胧,时而亮时而暗,顾朝明打开窗吹了快半分钟夜风,才将林见樊的脸从他眼前吹走。 顾涛抱怨夜里的风太冷,顾朝明才把车窗关上。 顾朝明捏了捏眉心,他想的都是些啥啊? “你是摔到林见樊心里去了。” 岑西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朝明不禁扶额。顾涛看他又捏眉心又扶额的,问:“这么点年纪愁什么?” 顾朝明一直到下车都没搭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9 09:35:04~2020-02-22 22:4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370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937073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车停在小区门口,顾朝明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习惯性地朝楼道旁的小卖部看去。 小卖部亮着灯,麻将还没散场。麻将碰撞、洗牌、麻将桌运作的声音都还能听到。顾朝明走在前边往后瞥一眼顾涛,顾涛摸了摸手,很明显又是想打牌了。 顾朝明看破不说破,自己快步上楼,故意留给他时间,没想到顾涛并没有直奔麻将馆,而是跟着他上楼。 依旧破烂的楼道,墙上的小广告,空洞的扶手,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没变,变了的只有人而已。 顾朝明没有钥匙,停在门前,顾涛从腰间拿出钥匙开门。顾涛腰间那把钥匙是顾朝明没有带走的那把,顾涛自己的钥匙给弄丢了。 顾涛没直接去打麻将而上楼给他开门就是因为只有一把钥匙的原因。 顾涛犹豫要不要给他,又怕顾朝明有了钥匙不让他进门,索性就上楼先给他开门再下去打牌。 麻将牌的手感吸引着他,恨不得现在就摸到。顾涛给他开门留下一句“没钥匙了,你自己看着办”就匆匆下楼。 连灯都没来得及开,房子里一片黑暗。 顾朝明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全是灰的阳台边上朝下看,等了一小会,看着顾涛从楼道跑出,跑进亮灯的麻将馆。 真是改不了性子,顾朝明觉得自己不抱期望是对的。 没有钥匙,出来的时候就不能关门,顾朝明呆站在门前,没有表情地望着门内的黑暗。借着楼道里感应灯的光,能隐隐约约看到里边的摆设。 头顶有光,顾朝明却只觉得房子里的黑暗像一个黑洞,他一旦被吸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黑洞旋转,被顾涛打开的大门也许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只是是顾涛版的,功能单一,只能带他回到那个地狱之中。 顾朝明提着甜点站在门前许久,身边皆是熟悉的气息,墙上换煤气的小广告他还知道印在哪个位置。房子里的一桌一椅他都知道摆放在哪,不开灯走进去也不会拌到脚。 太熟悉了,一切的一切,熟悉得可怕。 顾朝明站在门前,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他从这里逃离,又回到了这里,仿若一个轮回,他注定永远无法逃离。 顾朝明安静地伫立,犹如一座雕像。他盯着门后不断旋转要将他吸进去的黑洞。头顶的感应灯因为没有声音,灯光灭亡,这下才是彻底的黑暗,彻头彻尾的黑暗。 顾朝明原本安慰自己,先住几天,过几天按照苏炳说的逃出去就行,可他也知道那是骗自己的。顾涛会说到做到,顾涛会来学校找他,只要他被顾涛找到,他就永远脱离不了顾涛的魔掌。 他以为自己的勇气足够支撑他去面对顾涛,去面对这个破碎的家,可他太高看自己了,他现在连这个门都不敢进去。 手指蜷缩,拽紧了粉色甜品盒的袋子,塑料袋被拽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不足够点亮头上的感应灯。 黑暗中,敞开的家门在对他说:“回来啦,孩子。” 这个声音环绕在耳边,顾朝明拼命将它从脑子里剔除。 口袋里手机振动,手机屏幕亮起的光透过校服的纤维布料,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在顾朝明口袋里安静地散发着。 一阵脚步声从楼下飘上来,有人上楼了。 自己站在这里肯定很怪,顾朝明不想吓着别人,他抬起腿,跨进那道门坎,方才无数的犹豫与恐惧就这样因为一阵脚步声轻易地妥协。 顾朝明就这样带着口袋里微弱的光亮,从一片黑暗走进另一片黑暗。 打开灯,顾朝明只用几秒去适应重回到的几十平土地。 空气中还残留着啤酒与香烟混合的气味,沉在空气里,不肯消散。不用顾朝明去找,茶几上摆着的啤酒瓶不打自招。 打开冰箱,冰箱里除了卧着几瓶啤酒外,剩下的都是曲盈逸用塑料袋包起来的辣椒末、煮粥的豆子、熬汤的材料。红的蓝的塑料袋,左一个右一个,一两瓶辣酱放在最顶层。 冰箱里空余空间很大,顾朝明将甜品盒放进中间那层,没有动它的欲望。 这房子年岁久,设计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一到夏天暑气就把这占领,春秋的空气挪不动脚,处于耄耋之年,沉积在半空中,又厚又重,四处潮湿。一到春秋天,顾朝明总是会把窗户打开通风。 顾涛明显没有这种意识,房内的潮湿不知积压多久,混合着啤酒和压抑下去的香烟味道,让人呼吸一口鼻腔都开始发酸。 回到熟悉的地方,顾朝明又自觉回到原来的角色,做原来的活。 先打开窗透气,让夜风与室内的沉重空气交换,再将茶几上的啤酒瓶收起,到厨房找到酸味来源。 厨房水池里还堆着他跑出去那天留下的碗,没人动过,水都不曾沾一滴,顾朝明怀疑顾涛根本没进过厨房。 将客厅和厨房大概打扫收拾一遍,顾朝明没有带衣服,准备去房间衣柜里拿衣服洗澡。 不用钥匙,门锁已经被顾涛用菜刀劈烂,门板上的伤疤倾诉着它的痛苦。 顾朝明推开门,房间里如他所料的混乱一片。 顾涛来过他的房间,找过已经被他带走的“小金库”。 顾朝明对眼前的杂乱不以为然,脱下校服外套扔在堆成一团的被子上,从衣柜中拿出换洗衣物洗一个热水澡。 一身的疲累与沉重随着热气蒸腾,顾朝明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在铺好的床上。 顾涛还没回来,今天晚上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毛巾垫在被单上,就着湿的头发顾朝明往床上一躺,拿起手机回复信息。 岑西立看到他回复的信息,回了几句,大概说没事就好。剩下的信息都来自于另一个人,那个说要猜他名字含义的人。 聊得正欢,自己这边突然断掉,林见樊发过来的信息逐渐从猜他名字含义的悠闲转为无人回复的担忧。 消息贯穿他从下车一直到现在的时光,一条条很有规律,每五分钟一条,不回他,林见樊就一直发,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哨兵,只是他这个哨兵慌得很,慌乱和担心都从语气中泄露出来,藏都藏不住。 “我五分钟给你发一条,你看到就回,看到一定要回啊。” “你爸没打你吧?” “你还没到家吗?” 顾朝明一条条往上翻着,嘴角不经允许就径自勾起。 担心过头了啊,说这么多,跟个小话唠一样。顾朝明翻着一条条信息幻想着林见樊一步步着急的表情,幻想着林见樊看着时间掐着点给他发信息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五分钟发一条信息有什么用,顾朝明却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像陷入一张无尽柔软的床里,陷进去再也不想起来。 顾朝明翻完信息,手指自动将林见樊的关心一张张截图。 打开窗,沉闷的空气被替换,瞬间将顾朝明进门前沉郁的心情也替换了。顾朝明不自觉嘴角含笑,截图的时候原本急着回复林见樊,打出一行字后却停住手指。他看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静候着最后一位数字变化。 最后一位数字由七至八,五分钟到了,顾朝明等待着林见樊下一条信息会是什么。 等来等去,已经过了五分钟,夜风换了一轮,林见樊的消息也没来,捧着心等候的顾朝明不免失落。 都六分钟了,还不发? 顾朝明决定再等一会,躺在床上伸直手臂举着手机,等待的时间里大拇指不安分地晃动,全心全意又等了十几秒,消息还是没来。 怎么不发了?忘了?还是有事去了? 顾朝明手指在发送键上方停留,他要说的话已经打好,在对话框里等候着。 林见樊不发过来,自己发过去? 发送键还没点下,手机突然一阵振动,吓得正聚精会神犹豫要不要发信息的顾朝明一个没拿稳,手机掉在脸上。 啪嗒一声,手机撞上顾朝明的鼻梁,顾朝明骂了一句,因为被手机砸疼的,也因为自己蠢的。 掉在耳边的手机不断振动,发出嗡嗡的响声,振动在耳边扩大,持久不停歇——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顾朝明摸摸自己被砸的脸,拿起床上不停振动的手机,他猜测这个时候会打电话给他的是苏炳,猜测之余还念着林见樊的不守时,过了五分钟没给他发信息。 拿起手机的那一刻,顾朝明忽然觉得自己抱怨林见樊不守时的样子很像一个怨妇,不禁眉头一蹙,心里一惊。 少年人内敛,满心的等待未被他人应答,抱怨几句,惊觉自己太过在乎而与自己呕气。 顾朝明决定不再等林见樊,可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三个字,又让他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瞬间就将前边的想法全部作废。 连名带姓的三个字,官方到极致的三个字。 顾朝明给苏炳的备注是小妈,有一度曾想给苏炳备注儿子,因为他发现苏炳给他的备注竟然是吾儿。 吾儿?我还my son呢! 给岑西立的备注是小西立,苏炳经常这么叫他。 几个字眼间就与平常人拉开距离,亲密尽显,而眼前这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却好像疏远了些,为何会觉得疏远?以前并未觉得有什么关系。顾朝明没有去想,只觉这名字太过于官方,决定接完电话就改掉。 刚刚还停留在发送键要摁不摁的大拇指现在如冰上滑行一般划开接听键。 手指松开,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林见樊急切的声音从手机那端排山倒海而来。 有点压抑又慌急的声音。 “喂,顾朝明?喂?” 顾朝明还未开口,对面已经喂了好几句。 “你怎么样?”林见樊问。 “我没事。”顾朝明等他说完才回一句。 对面急切的声音陡然停住,顾朝明等着他回话,却一下没了声息。 顾朝明叫了声他的名字:“林见樊?” 对面应了一声表示他还在。 “干嘛不说话?”顾朝明问。 林见樊隔了好几秒才说:“我比较话废。” 顾朝明无奈,觉得有些冷了,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话废什么鬼,对我还话废,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林见樊手指摩擦着手机壳,在不断给顾朝明发信息的时候堆积一肚子的焦急与疑问在顾朝明一句我没事之后就全都融化在胃里,脑子调动不起来,以至于那一刻脑子空空,与顾朝明的对话也空白一片。 肚子里疑问消散,回过神来,短暂的时间只供林见樊想出个话废的借口来掩盖自己听到顾朝明声音的放心。 林见樊跳过话废的话题,问:“你回家了吗?” 顾朝明关上窗:“早回来了,刚洗完澡。” “你爸呢?” “他走了,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那就好。” 顾朝明并不太想聊顾涛:“别说他了,你打电话就是为了确认我安全吧。我正准备给你回信息呢,你倒好一个电话过来,吓得我手机摔脸上。” 顾朝明笑着,林见樊也在那头笑:“那我可不赔,也赔不起。” 顾朝明有点小惊讶:“哇,学霸都这么夸人吗?真是夸的清新脱俗。” 顾朝明夸人不太会,和苏炳互怼骂儿子倒顺溜得很。 林见樊在那边咯咯地笑,他一直不太会和他人开玩笑,总是一本正经,现在也和顾朝明开起玩笑来:“我是说你的手机,不是你的脸。” “那我把前边你会夸人那句收回,我手机没多大事,我脸有事,赔我脸的损失费吧。” “你这是碰瓷,耍赖。”林见樊说。 “我就碰瓷了,快赔我脸的损失费。” “同样也赔不起。” 顾朝明交叉着腿坐在床上:“那就算了吧,我还欠你一瓶酸奶呢。” 林见樊还没猜出来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但在顾朝明心里提出请他喝酸奶的时候就已经默认是请他的了。 “我还没猜呢,就请我喝?”林见樊问。 “那你现在猜,猜不出就没有。提示你朝明两个字是分开来的意思,不难猜,就字面意思。” 提示到如此,几乎是直接告诉他答案了,顾朝明从未如此放水过。 一经提示,林见樊很快就猜出来了:“朝就是早上,早上就是太阳,明的话,明亮?要不就是明天或者未来?” “猜的八九不离十,算对了十分之九,明天酸奶就给你买十分之九。” 林见樊笑得开心:“那不就是你舔酸奶盖,我喝酸奶。” 顾朝明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林见樊会这么回答:“………这样好像有点不好,怪怪的,还是把酸奶盖也请你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0 “那我是不是该对你说谢谢?”林见樊说。 顾朝明笑得可欢:“明天来店里兑换奖品啊,我一天都在那。” 挂断电话,看着电话页面切回手机主页,顾朝明又想到什么,翻开来电记录。 粗略扫过来电记录,林见樊电话打来的时候总是刚刚好,在他烦躁失落的时候,以至于他总是会将自己的烦躁牵连于话筒另一端的他。 也可以说林见樊很不会挑选时间打电话,林见樊总是在他最容易发火的时候打电话过来,让顾朝明只觉他的电话铃声烦躁。 原本以为林见樊的铃声是窥探他内心的讯号,现在想来那也许是提醒他不要犯傻的讯号。 不知所起的安心感也许早就以一种他没注意到的方式不断累积,只是最终通过林见樊回握住他颤抖的手来传达。 顾朝明点开联系人,找到刚刚和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手指在联系人姓名处停住。 随着手指的重复操作,林见樊的名字一个字接一个字消失。 联系人姓名处空白,短短的竖条不断跳动,快速地消失又出现,顾朝明盯着竖条思考,敲击下林学霸三个字。 官方感没有了,距离也拉进了,却少了一点特别。 少了他想要的特别。 顾朝明像是一个被父母叫去商店买东西的小孩,在家里一点点记住妈妈说要买的东西,一到商店就被美味的零食吸引。原本只觉得林见樊三个字太官方,想要拉进一点距离,到了现在却逐渐转为想要特别。 他忘记最初的目的,投入了零食的怀抱,而且是一头扎进去。 顾朝明回想着林见樊的特点,那种感觉犹如在给林见樊取一个新外号,他想出来的独特的外号。 左思右想,翻过所有和林见樊相处的日子,顾朝明在姓名栏处敲下“林酸奶”三个字。 这三个字凑在一起,不免有些难听。顾朝明将姓去掉,又打上几个字。 十分之九,十分之九的酸奶。 从他俩的聊天中截取下来的名字,不免又觉得有些太矫情。 顾朝明又将林字补上去,在两个名字中犹豫。林十分之九酸奶,颇有种电视剧中什么钮祜禄氏某某某,乌拉那拉氏某某某的感觉。 顾朝明眉头微皱,全部删除,重新打上林见樊三个字。想到苏炳的小西立,顾朝明将林替换成小,小字还没打出来就被他舍弃。 姓名栏上停留着两个字。 见樊。 愿你看见繁花似锦的世界。 这是他的父母对他最好的憧憬。 很多人叫他见樊,想亲切一点一般第一步都是去姓,顾朝明看着这简洁并不特别的两个字,按下确定。 第53章 和林见樊通完电话,顾朝明拿出书包里的作业,在书桌前做了有两三个小时,大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 躺上床竟没一星半点睡意。床是自己熟悉的,房间是自己熟悉的,可就是睡不着。 在床上辗转反侧几十分钟,刚刚写完的数学符号、英语单词、重复背诵的诗句在脑子里大杂烩。 顾朝明摸着自己的手腕,头埋在被子里忽然笑了一下。 无数漂浮的数学符号、语文诗句和英语单词中,一个人影从远处缓缓而来,远方有光,他从光源处来,载一身的阳与光,拨开一个个漂浮的符号,来到他面前,他在对他笑。 睡意朦胧,眼前却是扎眼光芒一片。 那时的顾朝明没留意到林见樊已经成为让他睡梦中笑意阑珊的人。 他的笑容装点了他的梦,给他的梦带来光芒。 在黑夜中想起你,梦也就亮堂了。 醒来的时候闹钟还没响,没拉起的窗帘泄露进满地阳光,将一切都沾上一层暖黄。 顾朝明揉着眼睛,手扑到床边的书桌上,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看时间。 今天要去超市值班,时间还早,外边没声音,顾涛应该还没醒。 顾朝明叠好被子,看到房门上的伤疤,想起那个夜晚,记忆如汹涌波涛、林中猛兽朝他扑来。 停在房门前,手指摸上门板的伤疤,岔出来的木屑割手,摸上歪掉的门锁,顾朝明想要不要去换把新锁,那也只是想想,很快被他否定。 门板都已经烂成这样,换锁又有什么用呢? 顾朝明摸着锁把沉思,他是能逃走,很轻易逃走,趁顾涛一个睡死的早晨,但他只是离开了这个家,他并没有甩脱顾涛。 他认为的和顾涛断离关系的这段时间,对于顾涛来说只是孩子闹脾气离家出走而已。 旁边顾涛的房间传出响动,顾涛起来了,顾朝明马上松手,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房门打开,深秋的早晨,顾涛只穿一条短裤从房里出来。顾朝明看他一眼,原本想去厕所洗漱,可顾涛快他一步。 一看顾涛朝厕所跑去,顾朝明改变路线,准备先去做早餐。 打开冰箱,想看看里边有什么能做早饭的东西。这时厕所里传来放屁的声音,绵延起伏,顾涛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吃坏了肚子,一直放个没停。 打开的冰箱冒着冷气,顾朝明一打开冰箱就看到冰箱里昨天自己放进去的甜点,甜点安静地躺在那。 粉色的包装袋,看着如此之甜的东西,耳边却是顾涛绵延起伏的伴奏。这两者混合在一起,顾朝明内心复杂,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以前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这才是他生活的主调,他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只是插曲。 冰箱里没什么可以用来做早餐的东西,顾朝明放弃做饭的念头,待会去上班的时候在路上随便吃点吧。 顾涛从厕所里走出来,看到顾朝明站在客厅:“起这么早干嘛?今天要去兼职啊?” 顾朝明没应声,和顾涛说了他也不会记得,那还不如不说。 顾涛最讨厌他问话顾朝明不回答,火气烧到嘴边,奇迹般地又撤回。 顾涛笑了笑朝房间走去,嘴里还说着:“又是哑巴,你那些兼职别去了,以后老爸养你。” 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不久前还来学校找他要钱的人如何有底气说出养他的话。 顾朝明以为他是回房睡觉,还想去厕所洗漱,可过了一会,顾涛的房门又打开,顾涛从里边出来,多穿了一点衣服,手里还拿着一百块钱。 钱肯定不是给他的,顾朝明看到也假装视而不见,径直走向厕所,顾涛却叫住他。 顾涛先是叫他的名字,顾朝明没停,顾涛见他的父亲威严受到挑衅,突然厉声命令:“站住!” 一声令下,顾朝明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 顾涛走到顾朝明面前,扯过顾朝明并不想伸出的手臂,将一百块塞进他的手心。 “你拿着去吃早饭,我的你不用管,我不吃早饭。” 一百块塞进手里,还是顾涛硬抓着顾朝明的手让他握住,才没让一百块掉下来。 握着手中折叠的纸币,顾朝明有些不敢置信地僵硬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从顾涛手里拿到钱,不是顾涛从他这要钱。 这种世界灭亡的事情竟然发生了?顾涛这是真的有钱了?他短短时间哪来的钱?一时千百个问题,顾朝明不禁问他:“你哪来的钱?” 顾朝明这一句话充分满足了顾涛的虚荣心,像是顾朝明不是问他哪来的钱,而是在夸他“你钱赚的真多。” “我当然有来钱的办法,比你们快得很,你们小孩子只能兼职。”顾涛的语气里充满着对兼职的不屑。 这是顾涛回房间睡觉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后跟随的是顾涛关门的响声。 顾朝明看着顾涛的背影,手里的一百块钱是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可能从顾涛那得来的东西。现在顾涛这么轻易就给他了,顾朝明内心并没有想象的感动,他想的是今天顾涛抽什么疯? 顾朝明以前希望顾涛对自己好,现在顾涛对自己好了,顾朝明又希望顾涛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那样更让他安心。 顾朝明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顾涛回房间后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刷着刷着睡着了。秋日空气中的湿气当做被盖,顾涛被冷醒睁开眼感觉到阵阵寒意,湿气都渗到骨头缝里,一动带起的风都是冷的。 顾涛坐起来一看,被子一大半掉到地上,怪不得冷。顾涛伸了个懒腰,捡起掉在被子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已是中午。肚子也饿,房子里静悄悄的,客厅也没动静,顾涛朝客厅大喊几声:“朝明。” 喊几句后没人应,看来这小子去打工了。顾涛穿着拖鞋拿过桌子上的衣服穿上,打开房门走进客厅,想去厨房喝水。 打着哈欠拖着拖鞋朝厨房走去,经过沙发又退回一步。 昨天被顾朝明整理干净的茶几边上摆着一卷抽纸,抽纸边上一张折叠起来的红色。 送走最后一个顾客,顾朝明的视线跟着那个老太太走出店门,在商店门口流连,扫过商店门口一排排落叶的秋树,还是没看见那人的身影。 不知这是今天上午第几次遗憾地收回视线,今天的时间似乎比平日里更加难熬。 顾朝明将时间的缓慢怪罪于天气。今日天气很好,明亮的黄色。典型的秋日气候,阳光穿破云层带着金芒色的绒毛,空气干燥,徐徐微风扑向脸颊。 顾朝明拿过收银台边的甜品袋,打开袋子拿出里边的甜品盒,他的甜点侧翻了,整个贴在纸盒墙壁上。虽不说惨不忍睹,但也毁得差不多,拿不出手。 在进门时被人撞着不小心掉在地上就成这样了。 顾朝明挑起一块奶油送进嘴里,很甜又滑腻,他不太喜欢。甜点是早上他带来的,冰箱里的那个。 提着甜点袋子走在上班路上的顾朝明还挺高兴,尽管在路人眼里他像是一个要去给女朋友送吃的恋爱中的傻男孩。 秋日清晨金色的阳光覆盖河面,覆盖人来人往的大桥,覆盖桥上的车辆行人,覆盖万物。 顾朝明走上桥,穿过铺满金色绒光的河流,他看到同样被阳光普照的河对面,围栏、红砖、楼房、金色灰色交叠的阴影。 在河对岸交叠的阴影中,藏下顾朝明朦胧却已经为之欢喜的心事。 嘴里的奶油融化,甜腻感还残留在口腔,顾朝明开始吃第一口,不知不觉间,盒子里被迫翻车的甜品就已经被他当加餐吃了大半。 甜点本是想带给林见樊的,昨天吃到的时候觉得林见樊应该会喜欢这种味道。顾朝明观察到林见樊喜欢这种甜甜的,奶油、酸奶之类的东西。今天早上打开冰箱,想着自己也不喜欢吃,索性就带给他吧。 草草吃完已经拿不出手的甜点,将袋子连着纸盒一起扔进垃圾桶,趁着不忙的空隙,顾朝明站在收银台后想着要送给林见樊的甜品被他吃下肚,该用什么代替。 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一定要把这份甜点给他,可一旦动了给他的心思,没有做到好像自己亏欠了他。 顾朝明的视线在店里搜寻着,他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欠了林见樊十分之九的酸奶,还有一份不知用什么代替的礼物。 阳光透过贴着商店名称贴纸的玻璃墙洒进来。因为玻璃墙,阳光的温暖被隔离,可绒绒的光还是让人感觉无比舒心。 顾朝明站在收银台后朝外看,看欢乐的人群,看美好的天气,看不知会从哪边来的林见樊。 等待着,在透进来的阳光中。 等待着,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小王子》里的一段话。 “比如说你四点来,我从三点就开始期待。” 当时看到这句话并没太大感触,现在他好像触到了一点,触到一点闪着亮光名为期待的东西。 收银台上的手机振动,顾朝明拿起来一看,是“吉祥三宝”的群组消息,是一张照片。 远远地拍到他们超市一角,要放到最大才能看清超市里那一个模模糊糊的黑点是顾朝明。 发图片的是岑西立,岑西立又发来一条消息说:“经过这就随手拍了一张,顾帅你在值班吗?” 顾朝明:“我在,你怎么到这边来了,不过来聊聊天?” 岑西立:“我和我妈来这边有事,就经过,以后再来找你。” 和老妈,三个字,就是岑西立不能过来的理由。 高一的时候和尤鑫打架,虽然顾朝明和苏炳没说打架的原因是为了给岑西立报仇,但那时候岑西立的事还没处理完,年级里那些风言风语都是听得到的。 罚站的时候岑妈还从他们面前经过,那个眼神不用解释,顾朝明和苏炳自然看得懂。 两人还不服气,却因为是岑西立他妈所以没表露出来。 岑西立他妈对他们俩有芥蒂,怀疑他们和自己儿子是那种关系。 顾朝明看到岑西立消息里“和我妈”三个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忽略过去。 岑西立说下次再来看你,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下次一定要来啊,过来帮我忙,你不知道刚刚排了多长的队,我都怀疑他们都挑着这天出来的吧。” 岑西立:“谁叫今天天气这么好,过几天就冷了,要入冬了。” 顾朝明:“哪有这么快。” 岑西立:“正换季呢,天气变动大,别感冒了。” 顾朝明:“好好好,岑小妈。” 岑西立发来一个竖中指表情包,紧接着说:“我刚在路上遇到见樊了。” 看到见樊两个字,顾朝明问:“在哪?来的路上?” 岑西立:“对,就在拐口。” 岑西立看顾朝明问林见樊到哪了:“他来找你的啊?” 顾朝明:“嗯。” 不说话的苏炳突然蹦出来:“顾帅。” 顾朝明:“嗯?” 苏炳:“这就约人家了,请人家喝酸奶吧。” 苏炳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他怎么知道的。 顾朝明:“你怎么知道我请他喝酸奶的?” 苏炳:“嘿,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请了?” 顾朝明:“………” 岑西立:“顾帅你这叫不打自招。” 顾朝明:“招个屁。” 苏炳:“顾帅约美人啊。” 顾朝明:“约你个屁。” 顾朝明:“好了好了,下次也请你们喝酸奶行吧,给我就此打住。” 顾朝明又问苏炳:“你这个时间不是在补习吗?怎么有空玩手机?” 苏炳:“我爸给我改一对一家教了,呜呜呜呜………” 苏炳随手拍下一堆作业发过来。 “你爸爸我要死了,两个学霸快救救我,我这次成绩要是再没提升我爸得掐死我。” 顾朝明:“你找西立,我这样的成绩帮不了你。” 苏炳:“顾帅,谦虚了,快来帮我做作业。” 顾朝明:“多喝热水。” 岑西立:“哈哈哈哈哈” 苏炳气愤:“你们俩!” 顾朝明还在让苏炳自求多福的时候,超市感应门缓缓打开,顾朝明从手机中抬头,工作性质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我来了。” 清澈柔软的声音与顾朝明工作性质的欢迎光临撞在一起。阳光从打开的感应门中溜进来,林见樊披着满身的阳光走进超市,带着笑看着收银台后的顾朝明。 店里人不多,林见樊来的很是时候,顾朝明得有空闲。林见樊笑容满脸走到收银台前,顾朝明放下手机。 四点钟了,他来了。 明明是四点钟的期待,顾朝明却故意假装疑问着脸逗他:“你怎么来了?” 林见樊没想到顾朝明会这么说,一愣,想说不是你昨天叫我来的吗?还是顾朝明只是说说而自己却当了真? 看到林见樊呆住的表情,顾朝明知道林见樊肯定把他的玩笑当真了。 顾朝明立马一收疑问的表情,笑笑说:“逗你玩呢,你怎么没一点搞笑细胞?” 林见樊松了一口气:“天生没有。” “我可不信,昨天谁说的赔不起?” 林见樊爽朗地笑,笑了一会突然严肃地说:“说真的,我是不太会开玩笑的人,别人开玩笑有时候我也不怎么看得出,还会当真,你刚刚问我怎么来了,我真的信了。” 顾朝明指指自己:“怪我,怪我,怪我开的玩笑太烂了。” 林见樊又说:“以后要是你再开玩笑,我没懂,当了真,发了脾气,你也不要当真,直接和我说。” 林见樊的双眸认真,他刚刚是真的信了,有一瞬间羞耻地想要逃出去。 顾朝明看向林见樊,对上他的脸庞,知道他是认真的。 顾朝明点头说:“好,那要是以后你开玩笑,我当真了,发脾气了,你也别轻易算了啊,要和我说啊。” 林见樊点头。 顾朝明又说:“你这么好的脾气,要等你发脾气了,那得多大的玩笑?” “谁说我脾气好了,我脾气很不好的,你不要惹我。”林见樊说。 听到这一句,顾朝明想起林见樊刚转来的时候,岑西立调解气氛说他脾气好,他当时顺应着就说一句“谁说我脾气好的”,顾朝明知道林见樊是故意在学他。 “哈哈哈哈,干嘛学我?”自己曾经说的话被林见樊学着说出来有种莫名的羞耻。 “哈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林见樊笑开,嘴角勾起,露出雪白的牙齿。 炎热的夏天,林见樊的笑容是带着气泡的冰镇汽水。夏暑褪去,秋意绵绵,林见樊的笑也变为秋日树枝上成熟带露的果实,云雾皆散,露出一双带笑眼眸。 顾朝明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向笑着的林见樊,林见樊笑得很开心,顾朝明不知从哪里看出林见樊笑容中一丝自在的感觉。 顾朝明见他的时候多在学校,在学校很少见他这么笑,笑得这么开心,顾朝明有一瞬间的惊讶。 他看到了比第三种笑容更灿烂的笑脸。 他喜欢看林见樊这么开怀的笑,便继续逗林见樊开心,手一摆语气上扬:“这位客官来我们超市干嘛的啊?打尖还是住店啊?我们这有上好的零食,今天洗衣液有活动大减价噢………” 顾朝明学着推销的语气,引得站在收银台前的林见樊大笑。 顾朝明只想逗林见樊一笑,谁知从货架后走出个挑选完商品来结账的顾客,正用奇怪的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被人看到,林见樊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顾朝明马上收势,恢复平常工作的模样。 林见樊让开位置,顾客把挑选的商品放在收银台上。顾朝明保持着冷静一件件扫码,完全不是刚刚逗林见樊笑的傻样,林见樊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顾朝明想自己干嘛突然抽风,脸皮都快掉光了。 顾朝明认真地给顾客扫着码,只希望快点扫完快点走,太丢脸了。 顾客好像还要加东西,经常会有顾客加东西,顾朝明继续扫他的码。 没多久顾客提着两瓶新加的商品问:“这个是有打折吧?” 顾朝明边扫码边抬头一看。 是两瓶洗衣液! 顾朝明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的是的。”顾朝明保持着营业微笑点头答道。 顾客走出超市顾朝明才忍不住笑出来,扶额道:“太糗了吧。” 林见樊哈哈大笑,顾朝明看向他:“你还笑。” 林见樊后退一小步,忙笑着挥手:“不笑了不笑了。” 答应不笑,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 对面广场孩童玩乐的声音飘过来,因为接连有顾客结账,顾朝明怕林见樊无聊,搬出凳子给他:“先坐着吧,我给他结账。” 林见樊坐在可以旋转的小圆凳上,脚点着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旋转,看着顾朝明的背影。 顾朝明围裙后边随意绑了个蝴蝶结,因为收银的动作蝴蝶结微微晃动。一坐一站,顾朝明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林见樊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顾朝明身后晃动的蝴蝶结。 蝴蝶结系得松散,深紫色的系带在眼前一晃一晃,林见樊的视线顺着顾朝明的背脊一路攀爬,爬到顾朝明的脖颈处停住。 顾朝明微微低着头,脖颈处骨头特别突出,如一座小山丘,跨越过那座小山丘,再往上就是顾朝明剃短的头发。 顾朝明两鬓的头发一直很短,不留长。林见樊记得他刚转来那会,顾朝明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露出后边剃短的头发。 顾朝明拿出零钱递给顾客,微微偏头看一眼林见樊,却发现林见樊正微仰着头,一双澄亮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你刚路上是不是碰到西立了?”顾朝明问。 林见樊的视线从顾朝明剃短的头发上转移到脸上,在鼻腔里“嗯”了一声。 “他给你发信息了?”林见樊问。 顾朝明算是一点头,趁着没人转身走到冰柜前:“他刚刚和我说的,说在路上看到你。” 冰柜里排列有序地摆放着各种口味、大小各异的酸奶。顾朝明站在冰柜前,上下扫一眼,原本准备随手拿一瓶,想想还是问坐在凳子上的林见樊:“你想要哪个?” 林见樊用脚点地转过凳子,面对顾朝明。顾朝明想叫他过来挑选,林见樊却开口说:“上次那种就行。” 上次?顾朝明在脑海里快速翻找着以前的回忆,以酸奶和林见樊两个关键词开始搜寻。 最近一次给林见樊酸奶?好像是前几天跑操?还被苏炳那小子吐槽了。 他那时候在小卖部拿的是什么酸奶?顾朝明发现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当时好像就从学校小卖部冰柜里直接拿了一瓶,也没管这么多。 顾朝明:“………” 林见樊似看出顾朝明好像已然忘记他当时买的是什么酸奶,林见樊又说:“那就第二排最中间那盒。” 顾朝明按着林见樊的说法伸手拿出那盒酸奶,这次他留心了。 草莓味的,瓶身上画着一颗大大的饱满的草莓。 顾朝明拿出两瓶,扫完码转手一个抛物线扔给林见樊。 “谢谢。”林见樊伸手接住酸奶说。 “这本来就是你的奖品,不用说谢谢。” 顾朝明拧开酸奶盖,往前迈一小步,弯下身,笑着伸出酸奶瓶和林见樊握在手中的酸奶瓶碰杯。 “cheers。”顾朝明开玩笑地说。 顾朝明弯着腰对上他的眼眸。林见樊的眼眸慢慢带起笑意,嘴角勾起。顾朝明回应林见樊带笑的眼眸,也笑一下,随之起身,阳光从两人分离的缝隙中倾泄。 酸奶滑过喉咙,一种微甜又滑腻的气息,喉结耸动,顾朝明只喝了几口就拧紧瓶盖放在一边。 林见樊握着酸奶瓶,坐在旋转椅上的样子过于乖巧,他今天又正好穿着一件白色的厚毛衣,更衬得他皮肤白净,像一只躺在草原上晒太阳的绵羊。 超市的忙碌不定期,林见樊的酸奶还没喝完,又有人来结账。看顾朝明这么忙,林见樊有点不好意思耽误他时间,拧好瓶盖,站起身对顾朝明说:“你忙你的,我先走了,谢谢你的酸奶。” 这个顾客买的东西还挺多,占满收银台,顾朝明给别人结着帐,两手没空,叫住准备走的林见樊:“你等等。” 林见樊停住脚步,看着顾朝明将一件一件商品扫码结账。 送走那位顾客,林见樊还想开口问,顾朝明却并没和他说话,大步走到冰柜前,打开冰柜,冰柜的冷气溢出。 林见樊看着他,顾朝明俯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冰淇淋,走到收银台扫码,再拿个塑料袋装起来递给他。 林见樊被他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有些懵,没反应过来,手臂先下意识接过顾朝明递给他的冰淇淋。 “我没要这个……”林见樊说。 “我送你的。”顾朝明紧接着林见樊的话尾。 冰淇淋,甜品的替代品。 “干嘛送我冰淇淋?”林见樊晃晃手里喝了大半的酸奶,“不是给我酸奶了吗?” “别问那么多了,我想给你你就拿着,你就当今日大放送。” 林见樊没接话,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接受。 顾朝明站在他面前说:“酸奶是给你猜中我名字意思的奖励。至于冰淇淋,你昨天也帮了我,算我谢谢你的。昨天本来没你事,是我扯着你的。我爸这人就是这样,你也见识过了,以后遇到他,别理他,不用顾及他的面子,也不用顾及我的面子。他这人油盐不进,厚脸皮,你直接绕道走,要是他死活缠着你,你就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啊,他抓着你你就甩手走人,别和以前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突然被骂傻子,林见樊抬眼看看顾朝明,顾朝明叮嘱完,正看着他。 林见樊对上顾朝明的眼睛点点头:“知道了,你以前说过。” “我以前说过,你还不照样被他拦着了?” 林见樊一时无言以对,看着顾朝明泛着阳光的脸,问到:“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顾朝明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最终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他逃离不了顾涛,他只能回家。 顾朝明模糊地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见樊又问:“那你的第一步打算怎么走?” 顾朝明没有回答,他看向林见樊。林见樊的问题一击致命,一下戳到他的痛点。 无法逃离,第一步要怎么走。往后的生活被一团迷雾堵塞,看不清远方的路,乌鸦在叫,树叶在掉。 一切皆是荒凉,迷茫。 他也想逃离顾涛,想直接搬出去,可那起不到一点作用,他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家。 他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最恰当的,他不知道。 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明、世故、能把一切处理好、能做出自己认为最好决定的人,他一直活在混沌之中,往前踏出的那一步是实地还是深渊,他不知道。 他没有准确的答案,所以对林见樊的问题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走一步看一步”。 第一步到底怎么踏出,该踏向哪?四处皆是雾,他没有答案。 他只回答:“不知道,总是会有路的。” 总是会有路的,顾朝明笑了一下,感觉自己这句用来哄骗林见樊、掩饰自己迷茫的话轻飘飘的。 林见樊问:“那你现在是打算留在家吗?” 顾朝明点点头。 家,自古以来一个代表着安全、庇护、港湾的词,现在却是暴力和危险的隐藏地。 不知何时就会来临的暴力,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危险。 “那你爸?”林见樊问。 “你放心,他又不是每天在家,他以前经常不在家,十天有八天不在的。” 林见樊还是放不下心来:“你说你爸缠着我,我就给你打电话,那如果你有事,也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见樊抬手放在耳边,边说边做打电话的手势。 林见樊的声音干净,话语温暖,玻璃窗过滤掉阳光中的杂质,透到林见樊白色的毛衣上,将他整个笼罩。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眼睫扑闪,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干净单纯。 顾朝明忽然很想一把抱住他,抱住如此干净温暖的林见樊。 在顾朝明的世界里,抱住他好像他就属于自己。 顾朝明想起早晨走过桥上时,波光粼粼,碎金铺满河面,他的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击。那个柔软的东西是林见樊的关心,是回家后会五分钟就发一条信息的坚持,是会让他有事就打电话的担心。 顾朝明勾起嘴唇说了声好,抬手揉揉被阳光笼罩得发光的林见樊的头。 手掌落在林见樊蓬松茂密的头顶,如同在阳光下晒过的毛毯。 林见樊并没有躲,嘴角噙着笑,微微低着头。顾朝明摸了几下收回手:“冰淇淋别化了,记得吃。” 林见樊点头,顾朝明又笑着说:“还有这么冷的天吃坏了肚子别找我啊,我只负责请客,后续不归我管。” 林见樊开玩笑:“后续你当然要管,我还等着讹你呢。” “原来你这么恶毒?还想着讹我,那你别吃了,还给我。”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1 顾朝明假装来抢,林见樊反手把冰淇淋藏在身后:“都给我了,还带要回去的啊?” “你刚刚不是不要吗?” “谁说我不要了?” 顾朝明往前一步要来抢,林见樊退后一步,忙说:“我要,我要。” 顾朝明得逞地笑:“早点回去吧。” 林见樊提着冰淇淋和他招手:“那我走了。” 顾朝明点头。 感应门打开又合上,顾朝明站在收银台后看着林见樊跨过店门。 出门后,林见樊还转过身来和玻璃窗内的顾朝明挥手再见,笑容灿烂胜过满地阳光。 顾朝明看着他笑,看着林见樊的背影穿过马路,穿过热闹的广场,融进金色的阳光里。 第54章 劳累一天,顾朝明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听歌。 夏天燥热,而秋天金黄一片。清晨穿云的阳光是金黄色的,傍晚的黄昏是田野里麦草的暖黄,黄油一般铺散开来,将世界万物都包裹。 顾朝明喜欢这样的天气,耳机里流出温柔的曲调。 公交车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中,阳光被高楼遮挡,隐没又释放,像顽皮的孩子在高楼、树影间玩耍。 公车缓缓载着顾朝明靠近那个家,尽管顾涛早上对他“示好”,顾朝明还是如往常一样希望公车开慢一点,再慢一点,希望顾涛不要在家。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顾涛假装的好意,那些好意如打碎的玻璃,让他棘手。 公车停站,顾朝明下车走进小区,传出麻将声的小卖部前成姨家的小孩正和小区里别的孩子玩耍。 “朝明哥哥。”成姨家的小孩叫他。 顾朝明笑笑。 走到自家楼层,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对门传出的隐约电视声,顾朝明没有听到其他声响。 顾涛没有在家?还是在睡觉? 楼下传来孩童的欢笑,顾朝明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往口袋里掏,只摸到几张零钱,并没有摸到钥匙,口袋里连一块铁质的东西都没有。 顾朝明这才想起昨天晚上顾涛说的“钥匙只有一把你自己看着办”。 顾涛说完就去和麻将约会了,留他一个人。 早晨被顾涛给的一百块钱搅得也忘了没钥匙这件事直接提着甜点出门,现在被困在门外。 顾朝明站在门前,尝试抬手握住门把。 没办法,是锁上的。 顾朝明用力拍门,只拍门却没有叫喊。 不知道该叫顾涛什么,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父子之间的称呼,也许只是他单方面的没有,顾涛高兴时还是叫他朝明。 没有叫喊地拍了好一会门,无人应答,顾涛出去了。 顾涛一直行踪不定,他一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家仿佛只是他的停歇站,让他回来歇歇脚、拿钱的地方。 被关在门外,秋日的温柔也变得干燥,烧起顾朝明心中的闷火。 正是做晚饭的时候,隐约的电视声和饭菜香飘在空中,顾朝明进小区时的肚饿被烦躁填满。 望着紧锁的大门,顾朝明只想转身就走,他又不是没处去的小孩,他可以去苏炳家,只是顾涛回来没看到他,或者没钱了,肯定又会去学校将昨天的事重演一遍。 顾朝明压着心中燃烧的怒火,拿起手机准备拨号。他给顾涛打电话的次数少之又少,都是顾涛打给他。在苏炳家住的时候,通话记录里一排排红色的顾涛,顾朝明一个都没接。 那是恶魔的来电,要将他带回地狱。 恶魔把他带回来了,又把他锁在门外。 顾涛只是想牵扯住他,牵扯住这个他离婚后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来给他养老。 毕竟顾涛曾经说过:“人家都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以后赚钱养老爸。” 顾朝明点开拨号页面,准备去迎接那一排排红色的未接来电。 页面一点开,一排排刺眼的红色中排在最上边的是顾朝明昨天更改的那两个字。 那两个字绕住顾朝明的目光,攀爬着绕进顾朝明的心脏,一点点压下他心中的烦闷。 昏黄的傍晚,破旧的小楼里,顾朝明看到那两个字,笑了一下,点下顾涛的电话。 漫长的拨号声,一声一声慢慢消耗掉顾朝明看到见樊两个字的缓和,一点点吞噬掉顾朝明的耐心,最终机械的女声替不接电话的顾涛表示抱歉。 “您拨打的电话……” 顾朝明没等她说完直接挂断,心中的闷火随着一声声拨号声早已燎原。 一腔闷火憋在心中,无处释放。 顾朝明劝自己不要生气,顾涛这样的人你应该早就习惯。难道你还期待他变好吗?你不应该为此而生气的,你不是一直都想走吗?顾朝明忽然猛地明白自己生气的缘由。 顾涛不接电话,他大可不必生气,他可以自由,可以直接走人,这是他期望的,他应该高兴才对,可再怎么觉得顾涛的好意虚假棘手,长年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内心却已经不自觉地触动,隐隐地不自觉期待,不然也不会希望顾涛接自己的电话。 长年不得爱,顾朝明不希望自己像一只哈巴狗一样,顾涛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信以为真。 自以为的不期待,窥探到自己内心的隐藏,顾朝明只感觉到恐慌。 顾涛不接他电话,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你现在内心所期待的就是个笑话。 夕阳西斜,温热浓稠的夕阳连带着温度一起慢慢散去,勾勒不出顾朝明的影子。 夕阳带走温度,顾朝明觉得浑身冰冷。他决定离开,离开这里,去苏炳家,他的行李还在那没有收。 他不是被抛弃的小孩,他不是被锁在门外无处可去的人。 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顾朝明又在口袋里摸索,希望自己带了苏炳家的钥匙,可不用摸,另一个口袋空空如也。 因为没想到会被关在门外,顾朝明除了手机、剩余的零钱外,其余的什么都没带。 摸到空空的口袋,顾朝明忍不住骂一句:“卧槽”。 秋天干燥的傍晚,心中闷火燃烧,顾朝明发泄地一脚踢向自家大门。门板发出一声震响,引得正好带孩子上楼的男人侧目。 顾朝明看到上楼的人将孩子往自己身侧拉了拉,似是怕他的暴力行为伤及到孩子而快步走上楼,顾朝明甚至能听见他对孩子说:“别学他,他爸有病。” 他人简单的一句话让顾朝明发觉自己和顾涛越来越像,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顾朝明又骂了句:“操!” 他终是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吗? 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像顾涛,家门口的空气变得压抑,顾朝明扶着楼梯扶手快步下楼。 走出楼梯口,其余的小孩都被叫回家吃饭,成姨家的孩子一个人坐在店门口玩着玩具铲车。 “朝明哥哥,你出去玩吗?”小孩子单纯,看不懂顾朝明脸上的喜怒哀乐。 面对孩子的童真,顾朝明并不想将自己的怒火牵及他人。他虽满腔闷火,面对孩子却还是笑着用和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对成姨家的小孩说:“对啊,哥哥走了。” 小孩和他挥手拜拜,顾朝明也抬起手挥挥。 告别小孩,撇在一边的闷火回归原位继续燎原燃烧,顾朝明跨着大步走出小区,拿出手机想给苏炳和岑西立打电话,告诉他俩他现在很不爽,很想吃饭,想吃很多,快来陪老子一起吃饭! 顾朝明知道苏炳和岑西立听到他这么反常,无论在做什么都一定会来,可他又不想将顾涛带给他的情绪再带给他们俩。 岑西立和苏炳一直是他身边的温暖,在他努力学习考试成绩却不如意的时候,在老妈离开他的时候,在他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们总是陪在他身边,顾朝明庆幸自己生活中能有他们俩个。 准备给他俩打电话,拨号页面打开,见樊两个字像突然绽放的烟火出现在眼前,是昨天晚上的通话,砸到他脸上的那个电话。 林见樊…… 不可言喻地,看到林见樊这个名字,顾朝明心中一动,在那一刻有一点想见他,想和他一起吃饭,可是他们上午才在超市刚见过。 林见樊身上带着一股让人莫名安心且让顾朝明鬼使神差拨打他电话的能力。 电话那头依旧是机械的拨号声,而和给顾涛打电话不同的是这次电话那头的主人马上接起。 “喂。”林见樊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是我。”顾朝明说。 顾朝明走在马路边,一辆辆行车从身边驶过,有司机叫喇叭,被电话那头的林见樊听了去,林见樊问:“你在回家路上?” 顾朝明想了想回答:“差不多。” 林见樊那边格外安静,更显得顾朝明这边声音杂乱。十字路口绿灯变红灯,行人止步,顾朝明站在斑马线后看着对面逐渐变小的红色数字问林见樊:“吃饭了吗?” “吃了。” “没吃饭一起………?” 顾朝明第二个问题来得有点晚,和林见樊“吃了”的回答几乎同步,撞在一起,撞出一片沉默的尴尬。 顾朝明:“………” 好吧,问题还没问完他就拒绝了,顾朝明不免有些伤心。 而电话那头的林见樊则有些慌神,他的“吃了”只是在回答顾朝明“吃饭了吗”的问题,他如是回答,没想到顾朝明后边还有一句,自己无意之中拒绝了他。 顾朝明的语气并未显露出失望,他只说:“噢,没事,我就想说如果你没吃饭,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家没人。” 林见樊还想着怎么补救,顾朝明说出缘由,他马上顺接着顾朝明的话说:“那行啊,我陪你。” 顾朝明疑惑:“你不是吃完饭了吗?” “我吃了,但我没吃饱,还想再多吃一点。” 林见樊说出这个根本哄骗不到人的理由,原本以为会像上午一样换来顾朝明的玩笑,他已经等着和顾朝明通完电话穿外套去找他,可满腔的期待换来的却是电话那头顾朝明忽然的沉默。 寂静又可怕的沉默,犹如进入一个无法交流的异时空。 对方沉默,林见樊想说什么撩起话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顾朝明沉默的理由他不知道,他没有应对的办法,也只能跟着沉默。 几秒钟的沉默隔着空气,连着电话,在两人之间砸出一个无形大坑。 红灯变绿灯,顾朝明踩上斑马线,穿过人流,斑马线对面是一条人声鼎沸的小吃街,正值饭点,人影错乱。 顾朝明从街口匆匆经过,吵闹声不可阻挡地传来,传到顾朝明身边,传到林见樊身边。 林见樊刚吃完饭不久,在房间里写作业接到顾朝明的电话。写作业时父母一般不会进房来打扰他,甚至电视声音都关小,希望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拉上的窗帘漏出一丝缝,室内的空气被安静逼压,沿着窗帘露出的缝想要逃脱。 顾朝明那边杂乱,车流鸣笛声、叫卖声、吃饭讨论声搅在一起,更衬托得林见樊房间寂静。 嘈杂的声音中,顾朝明再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林见樊。” 顾朝明声音正式,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玩笑与打闹,反而掺杂进一点失落与无奈的意味。 林见樊如成姨家的孩子辨别不出顾朝明脸上的喜怒哀乐般辨别不出顾朝明声音中的失落与无奈。 他不明白顾朝明忽然沉默的原因,只能有点奇怪又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嗯,我在听,你说。” 顾朝明走过人声鼎沸的小吃街,停在小吃街旁的一个公交站,林见樊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却只听顾朝明问:“你吃了饭吗?” 又是同样的问题。 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怎么了,也不知道顾朝明重复问出的问题要怎么回答,林见樊小心翼翼地说:“吃了啊。” 顾朝明又问:“刚刚吃的?” “嗯。” “在家吃的?” “嗯。” “吃饱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见樊一时无言,他确实吃得很饱,今天老妈准备了他喜欢的菜,他比平时多吃了一点。 之前是顾朝明无言的沉默,这次换成了林见樊。 无声的沉默表明他的答案。 顾朝明靠着公交站站牌,内心百转千回,积压了一肚子的话。顾朝明让自己算了,别说了,恢复到平常轻快的样子。 “吃饱了就直说嘛,我又不是强逼着你和我一起吃饭,刚刚还说你没吃饱要陪我,现在你吃饱了,那我也去吃饭了,再见。” 电话那头的林见樊顿了顿,不能明白顾朝明的意思,不能明白他为何忽然转变的语气,为何突然的沉默。 “再见。”林见樊只纳纳地说。 顾朝明挂断电话,留给林见樊一串嘟嘟声。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他生气了?林见樊想。 可回想起刚刚和顾朝明围绕吃饭简单的谈话,他根本找不到顾朝明生气的原因。 顾朝明挂了林见樊的电话后心中更加郁闷,心里的闷火也没如预期中给林见樊打一个电话,借着他身上的安心感将闷火压下去。 林见樊肯定觉得自己脾气古怪,顾朝明想。 自己和顾涛越来越像,踢门的暴力,古怪的脾气,一脉相传。 和林见樊通完电话,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倒是在被关在门外的闷火上浇盖上一层失落的焦油。 公交车停站,人流从后车门涌出,顾朝明没有上车,而是继续靠着车站的广告牌给苏炳打了个电话。 苏炳过了一会才接:“顾帅,干嘛?想我了?” “对啊想你了。”顾朝明说。 苏炳惊奇:“哇,顾帅你终于承认你想我了,我知道你爱我了,但也不必这么想我。” “滚吧,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顾朝明发出邀约。 苏炳没有犹豫一口答应:“好啊,我正好饿着没吃呢?” 苏炳答应下来,听到顾朝明那边杂乱的人声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时候顾朝明也下班了,他被他爸接回家,现在不应该在家吗?怎么约他出来吃饭? 察觉出异样,苏炳第一反应就是顾涛又打人了。苏炳声音瞬间焦急,担心地问:“我听你这边声音是在外边啊?你爸不会又打你了吧?” “没,他没在家。”顾朝明说,“对了,你还有你那个房子的钥匙吗?” “怎么了?你现在回去收拾行李吗?你不是有钥匙吗?弄丢了?” 顾朝明很不想说他没有钥匙被顾涛锁在门外,而房子的钥匙又被锁在家里的那些事。顾朝明撒谎说:“哎,我就不想回去拿了,今天顾涛没在想去那睡,不想在家。” 苏炳问:“那你不怕你爸晚上回来?” “没事,你到底有没有啊?快点出来,我要饿死了。” “好好好,大爷,我马上就来了,你在哪?”顾朝明告诉苏炳自己的位置。 “行,我去拿下钥匙,今天和你一起在那睡。”苏炳说。 苏炳一时找不到钥匙让一直喊饿的顾朝明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自己找到钥匙就来。 秋末快要入冬,天暗得越来越早,没过一会,空气中灰蒙一片,温度跟着光度一起流失。 夜里风冷,幸好顾朝明出门穿的衣服够厚,抵挡得住夜晚的寒冷。衣服挡得住寒冷,挡不住饥饿,顾朝明提着给苏炳买的小吃走进一家汤店,点了份瓦罐汤暖身子。 端上来的瓦罐汤不断冒着腾腾热气,顾朝明将汤店的位置发给苏炳,自己先喝起汤来。 暖意疏通被秋寒冻住的筋骨,传达到四肢百骸。 店里墙上挂着的电视机播放着这个点的狗血电视剧,顾朝明看了几眼,喝着汤光听台词就知道这是一部他爱她,她不爱他,她爱他,他又不爱他,反正不管如何男女主相爱就行的电视剧。 店里人不多,老板没事坐在桌子边上看得起劲,还抓住一个坐他对面喝汤的学生唠嗑。 “这男的也是,唧唧歪歪,那么别扭,喜欢这个女主这么久都不说……”顾朝明庆幸自己没坐在那,不然就得听老板叽里呱啦说一大堆。 顾朝明掏出手机,拿过桌边的抽纸盒当手机支架,打开一部电影,插上耳机边喝汤边看电影。 外边天色彻底暗下来,小吃街的霓虹灯闪烁,空气中飘散着各种香味。 顾朝明听到有人进门便抬头看看是不是苏炳。 汤店不远处有个大排档,排成排的大圆桌围坐着一桌又一桌的人。小吃街是个夜妖精,披着灯红酒绿的迷人外衣。觥筹交错间,桌边不一会就摆满了啤酒瓶。顾朝明看着醉酒的人们,他们千姿百态,各不相同。 有的在无尽的夜里放声高歌,有的大声欢笑,有的哽咽哭泣,有的就地睡去。酒精麻痹神经模糊意识,不在意旁人奇异的眼光。胃里翻腾,就着马路边将人生的痛苦与不快吐了个干净。 那个姑娘哭得大声,被朋友搀扶着,走路走得歪歪扭扭,像只不灵活的螃蟹。 汤店店主一副身经百战、见怪不怪的样子:“那姑娘保准是失恋了,哭得这么伤心。” 又对对面喝汤的学生说:“你们小孩子啊谈恋爱啊………” 听到这顾朝明戴上耳机,将店主的话隔离在外。 他看一眼女孩走掉的方向。谁的生活又是一帆风顺,无灾无难呢?自己被遗忘、被锁在门外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顾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的书包、课本、钥匙都还在家里。顾涛不回来,他不可能不去读书,要不找个开锁师傅把锁给开了? 楼道里各种开锁电话,顾朝明以前没怎么留意,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点用场。幸好他的行李还在苏炳的房子里,明天去见老妈,也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从父母离婚、母亲出院那天开始,顾朝明就再也没见过曲盈逸,都是打电话联系。曲盈逸也问过他顾涛对他怎么样?有没有打他?可俗话说报喜不报忧,对于离家出走的事,顾朝明只字未提,每次都说:“顾涛这几天都没回家,回家也是睡觉。” 明天就要去见老妈了,顾朝明内心存储着期待,尽管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母亲最疼爱的人,母亲也放弃了他的抚养权,可他还是期待着,像以前母亲说要带他去新家一样。 期待着。 汤还没喝完,电影才放开头,注意到有人走进店里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顾朝明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投向来人。店里进进出出的人多,看了很多次都不是苏炳,这次顾朝明直觉来的人不是苏炳,所以只是微微撇一眼。 只是微微撇过的一眼就让顾朝明一口热汤差点呛到喉管,咳嗽几声扯到耳机线,耳机线扯着桌上的手机滑落。 一阵多米诺骨牌效应。 顾朝明平复下咳嗽,看向来人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第55章 顾朝明等来的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苏炳,而是已经吃完饭、刚刚还和他打电话的林见樊。 顾朝明脸上的表情和滑落在桌上的手机都在表示着他的惊讶,林见樊怎么会在这? 想到自己和他打电话时古里古怪的语气,顾朝明不禁扶额,他不会是因为那个电话找来的吧? 林见樊不开口,走到顾朝明桌边停下。 顾朝明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嘴,看林见樊还呆呆站在桌边,便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他坐下。 林见樊走到顾朝明对面拉开椅子,他换掉上午的白色毛衣,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外套,灰色外套的领子翻折下来,露出洁白的脖颈,店里灯光打落的阴影投映在上边。 顾朝明没见过林见樊穿这身衣服,林见樊坐下的过程中,顾朝明一直盯着林见樊露出的洁白的脖颈,直到林见樊坐下,顾朝明才收回视线,低头喝一口汤。 林见樊坐下后显得有点拘束,像是有不请自来的自知之明。 眼神从桌面移到对面喝汤的顾朝明身上,顾朝明正好从他洁白的脖颈上收回视线,低头喝汤。 视线交错,没有相撞。 店长走过来问他要吃什么,林见樊看看顾朝明面前的汤,对店长说:“和他一样就行。” “好嘞。”店长说完就给他弄汤去了。 林见樊点完餐,转过头再次看向顾朝明才发现顾朝明也正看着他。 顾朝明的眼神直白,眼里的问题不用问,林见樊都能读出来。 你怎么来了?你干嘛来了? 林见樊出门前也问过自己,顾朝明都说了不用来,你干嘛还要来?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可他还是挂掉电话就换上衣服出门。 顾朝明看着他,对于他突然到来的惊吓渐渐消退,顾朝明直觉林见樊来找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刚刚那通电话,不然他大晚上跑过来干嘛。 没有别的选项,顾朝明却还是希望不是刚刚电话的原因。 自己都觉得阴阳怪气,更何况林见樊。 顾朝明拿起桌上给苏炳买的小吃,拿出一串烤肠递给林见樊。他买的都是苏炳喜欢吃的,没想过林见樊会来。 “你吃这些吗?”顾朝明将烤肠递给林见樊还是问了句。 在顾朝明印象里林见樊好像喜欢吃甜的东西,最喜欢喝的就是酸奶。学校门口那些什么煎的炸的都没见他吃过,平常很多时候都是跟着李兆他们一起吃食堂。 这么一想林见樊过得还真健康啊。提及健康,顾朝明又想起林见樊特有的什么不能靠窗的病,他可能真的有什么隐疾,需要戒口? 林见樊很快用实际行动推翻顾朝明关于戒口的想法,他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烤肠说了声:“谢谢。” 顾朝明听到林见樊的谢谢莫名有些光火,那一刻最讨厌的就是听他说谢谢。 林见樊什么事都喜欢说谢谢,一件小小的事情也是。 一句客气的谢谢一下让他俩的距离隔远十万八千里。 顾朝明想自己真是和苏炳、岑西立他们俩个不客气的混惯了,人家和你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你还嫌弃。 顾朝明问林见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林见樊咬下一口烤肠,轻声说:“我问的苏炳,他告诉我的。” 林见樊的汤上桌,腾腾热气直往上冒。 怪不得,也只有苏炳知道他在这。 说到苏炳,桌上顾朝明的手机亮起。顾朝明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消息,正好就是苏炳发的。 “林见樊问我你在哪,我把位置发给他了。”苏炳后边还跟上一个斜眼笑的表情。 这消息真及时,等他发来人都已经在店里了。 顾朝明回复苏炳:“嗯,我知道,他到店里了。林见樊都到了,你人呢?” 苏炳专业秒回:“我也快了,在路上,你不先吃上了吗?饿不死就行。” 顾朝明没理他,放下手机对上林见樊询问的眼神,顾朝明解释:“是苏炳,他马上就来了。” “哦。”林见樊应了声。 顾朝明舀着汤又问:“你干嘛不直接打电话给我?还问苏炳我在哪?” “我…我…”林见樊结巴,顾朝明喝汤抬眸看向他。 林见樊对上顾朝明的眼睛。顾朝明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戾气与责怪,只有疑问和看向他时自带的柔和。 林见樊看到顾朝明眼里的柔和,才轻声说到:“我觉得你好像生气了。” 听到生气两个字,顾朝明眼中的疑问加深,眼中的疑问似是在说刚刚阴阳怪气的不是他。 “我没生气。”顾朝明说。 骗子,刚刚明明就生气了。 顾朝明紧接着说:“再说我生气了,你就不敢打电话给我?我生气这么可怕?” 林见樊被顾朝明说得一愣,连忙说:“没有,没有。” “那你干嘛不打电话直接问我,还去问苏炳,要是苏炳说不知道呢?你就一个人在外边找?” 林见樊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又傻又猛的劲。 顾朝明看着对面的林见樊,他一手拿着一串烤肠,底端防油沾手用纸巾包着,一手握着汤勺。 明明烤肠不吃的话可以先放回去,可能怕自己已经咬过,又放回盒子里有口水不干净就一直拿着。 他这样拘谨,不像是面对同学或者朋友,更像是在别人家做客的孩子。 以前自己吼他,他还主动道歉,这次自己发脾气,他大晚上跑过来不会又是来道歉的吧?换做别人顾朝明可能不信,但对面是林见樊,他有过这样的“前科”,顾朝明觉得他十有□□就是怕自己生气,跑过来道歉的。 要真是这样,顾朝明觉得更生气了。 “苏炳告诉了你我家在哪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握着烤肠点点头。 苏炳这货还真告诉林见樊了,要是林见樊哪天来找他,顾涛正好在家怎么办? 顾朝明看林见樊想喝汤,伸手把他手里吃了一半碍事的烤肠拿过来,要对面是苏炳他拿过来就直接吃了,可对面是林见樊,顾朝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洁癖,他们好像也没到可以随意吃对方吃过的东西的关系。 顾朝明问一句:“看你也不想吃了,你不嫌弃我帮你吃了。” 林见樊摇摇头:“你吃吧。” 顾朝明尴尬地补上一句:“我看你拿着麻烦,也别浪费。” 苍天,我这说了些啥! 顾朝明表面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内心咆哮。和苏炳、岑西立他们在一起时简单的动作,面对林见樊时就变得格外别扭起来。 以前和苏炳、岑西立一起去爬山,一瓶水三人喝都没啥事,现在和林见樊一起,一根烤肠还得唧唧歪歪说上一大堆解释。 林见樊左手空余下来,看着对面的顾朝明几口吃下从自己手里拿过去的烤肠,吃完将竹签扔进垃圾桶。 顾朝明面前的汤已经喝完,自己面前的还剩大半,林见樊将汤罐往自己面前移了移,才开始喝汤。 吃完烤肠顾朝明给苏炳发消息催他:“你怎么还没来,黄花菜都凉三道了。” 苏炳:“不还有见樊在那陪你嘛。” 苏炳说他马上就到了,顾朝明放下手机看向林见樊。 林见樊吃东西的样子特别乖,灰色宽大的外套衬得他手腕很细,在灯光照耀下更显得白。 林见樊五官精美但并不偏向阴柔,更介于阴柔和阳健之间,一种恰到好处的两边都可以说是又都不是的美感。 顾朝明记得有一次看到他坐下,本来像乖乖孩子一般并着腿,格外安分、乖巧,可下一秒他像想到什么又很男子气概地打开腿,一副硬汉子气派打开腿坐着,顾朝明注意到这一细节都忍不住笑。 也许林见樊因为他这张太过俊美的脸被别人说过没有男子汉气概,所以格外注重这种方面,但还是改不了他天生自带的乖巧与和他父亲一样的彬彬有礼。 顾朝明见过林见樊的父亲一次,一个同样彬彬有礼的男人,干净的西装,得体的举止,和顾涛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林见樊的性格气质大多来自于家庭的教诲和爱吧。 顾朝明偷偷盯着林见樊的脸庞,他的睫毛很长,睫毛下干净的眼睛注意到顾朝明偷看的眼神,眨了几下后笑意漫过眼窝。 林见樊长得很干净,长相与气质相辅相成,只是他以前讨好人的行为和他的容貌气质并不相搭,像白纸上的墨汁。 “这算你的夜宵了吧?”顾朝明问。 林见樊笑笑,握着汤勺:“算吧。” 说完又补一句:“不过我也吃得很多,消化系统好,晚饭已经消下去了。” 因为之前顾朝明在电话里沉默后问他“晚饭吃饱了吗?”,他选择的沉默,所以在谈到吃饱的晚饭时,他还是自以为非常不着痕迹地为自己辩解。 林见樊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掩饰其实非常明显,后边格外补充的那句话顾朝明一下就听出他的意思,心中的烦闷重蹈覆辙,原路返回,排山倒海而来,在车站憋在心中百转千回的话又腾涌而出,直往外蹦。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2 顾朝明看向喝汤的林见樊:“林见樊。” “嗯?”林见樊抬起头,看到顾朝明不再那么随意的脸。 顾朝明正色沉声道:“你以后有话就直接说,别这么七七八八拐弯抹角的行不行?以为我听不出来?不用因为我叫你一起吃饭,你不会拒绝人就撒谎说你没吃饱。你这种谎说给谁谁都不信,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个饭一定要人陪。我也不会强迫你,对我你不用忌讳这么多,在我面前你有话可以直接说,不用像对我们班上那些人一样不懂拒绝。你对他们都说了不,直接对我说我吃了就好了,不用因为我叫了你,那就成了你的义务,你不用去取悦别人,有话直说会让我更自在。” 顾朝明将自己想说的汇成一大段话,说完一大段话却还是觉得没表达出自己内心所想表达的。 终究词不达意。 顾朝明这段话说得没有间歇,在心里憋了整整一个傍晚。 拿过林见樊手里的烤肠还得和他解释一句再吃时,顾朝明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还没有达到他所说的可以有话直说的层面,而只是他一个人对林见樊讨好人这种行为的直言不讳。 林见樊被顾朝明突然的一大段话震住,手里的汤勺悬在半空忘记放下。 顾朝明看着他的眼睛,看着林见樊干净的瞳孔,那一刻顾朝明非常害怕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打破他对这个世界、对原有生活的认知。 前一十七年,他一直认为在顾涛的拳脚下,是母亲的隐忍与为了不让他成为单亲家庭的坚持,而现实告诉他母亲只是还未挣脱顾涛的桎梏,现在挣脱了就仓皇逃离。 母亲不是不爱他,只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爱他。他以为最疼爱自己、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人其实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有她自己的生活。 他害怕那些意想不到的事,害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害怕自己对另一个人太在乎。 他畏畏缩缩,蜷缩在角落,对林见樊“没吃饱”的谎言阴阳怪气。 说出这段话,顾朝明似把内心的害怕解析出来,再悄悄融入这一大段话中。 班上这么多人,顾朝明唯独希望林见樊能够对他真诚以待。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林见樊列入朋友的划分线内,可林见樊讨好的谎言却似乎在说:“你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 普通的同学而已。 知道他对林见樊直言让林见樊别讨好别人时,苏炳和岑西立说他说话太直。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是自己的多管闲事、自作多情,林见樊只是讨好地配合他? 夜晚天色暗淡,店里墙壁上挂着的电视上男女主人公经过各种错过终于再次相逢。两人在机场擦肩而过,心灵感应,各自回头抛下行李穿越茫茫人海朝对方奔去。 时过境迁的紧紧相拥已是无言,只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女主哭得梨花带雨,一个超长放慢旋转镜头,配上悲伤的主题曲更是催人泪下。 店主唏嘘感叹:“有情人终成眷属。” 主题曲的音符一个一个飘在人们心上,拥抱过后的男女主人公哽咽着和对方诉说多年的爱意与悔悟。 冗杂了剧情大爆点、迎来剧情高/潮的情节,顾朝明连一个音符都没听进去,顾朝明盯着眼前的林见樊,在他说完那段话后,两人相顾无言。 林见樊似是被他那一大段没有间歇的话给惊着,顾朝明可以看到他清澈的瞳孔在听到他那段话后放大,在头顶的灯光下看得更为清楚。 林见樊抬眼看向顾朝明,只看一眼,顾朝明的眼神太过于直白炙热,烫到他眼神躲闪。 林见樊移开眼神,微微低下头,手不自然地要去找点什么事做地握住瓦罐里的汤勺,慢慢地一圈一圈搅弄着汤罐里剩下的汤汁。 汤勺划过罐底,汤里配料旋转。林见樊垂下眼眸,盯着被自己搅动的汤汁,一眨眼,扇形的睫毛扑动,带起眼中顾朝明看不懂的情绪。 几个月了,几个月的相识,顾朝明的学习成绩有所进步,不再浑噩,相比起刚开学的时候,他已经改变许多,可他依旧是看不懂林见樊眼中情绪的人。 顾朝明觉得无论自己智商怎么高超,林见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他解不开的迷,更何况他的智商还不够,林见樊脸上的表情他一二都解不出,只能看着他垂眸盯着瓦罐里的汤。 电视里的男女主人公诉说思念的片段还在继续,林见樊那边的气压一时安静下来,像垂直的断崖,像无声的雪崩。 良久的沉默,林见樊和顾朝明都没出声,一人盯着桌上的汤,一人盯着盯汤的人。两人都没有动作与言语,这些仿佛都从这段对话中剖离,只有慢慢冷下来的汤汁在搅动。 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让他难堪了?顾朝明看着对面不出声的林见樊想。 “林见樊?”顾朝明试着叫他一句,却见他肩头微微抖动,手指弯曲紧紧握住勺把,汤罐里波涛汹涌。 顾朝明察觉到他的异样,又叫了他一声,林见樊没反应。顾朝明伸手穿过隔在两人之间的餐桌轻轻打下他紧握汤勺的手,林见樊这才抬起头看他。 对上林见樊抬起的脸,顾朝明呼吸不禁一滞,眉头皱起,整颗心都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4 12:36:55~2020-02-26 23:1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93707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因为林见樊一直低着头,坐在林见樊对面的顾朝明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林见樊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润,整个眼尾红透,下眼眶承载太多,仿佛下一刻就要决堤的大坝。 即将面临决堤的大坝尽职尽责承担自己的责任,任海浪拍打依然屹立。 林见樊整个眼睛因为忍耐而睁大,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 林见樊吸一下鼻子,顾朝明都能听到他的哭腔。林见樊一抬头这副忍着眼泪的模样让顾朝明惊慌又疑问。 看到林见樊载满眼泪的眼眶,顾朝明惊讶地疑问出声:“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 不用想这里只有他们俩人,他说完那段话后林见樊就这样了,他肯定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顾朝明第一次面对对面的人说着说着就哭了的事,顾朝明还真没有安慰过一个哭泣的男生的经验。以前岑西立喜欢尤鑫的窗户纸从外头被陈海洋强行捅破,岑西立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哭过。 安慰人这种事,顾朝明没丝毫经验。 尽管惊慌顾朝明还是马上从桌上抽纸盒里连抽几张纸巾递给林见樊,焦急地说:“干嘛哭啊?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屁吧,不怪人家,那你生什么气?说话还那么直,顾朝明递着纸巾自责。 看着林见樊通红的双眼,顾朝明简直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话,还惹别人哭。 顾朝明伸出的手臂跨过整张餐桌,将纸巾递到林见樊面前。 墙上的电视里电视剧一集播放完毕,男女主人公还在交谈着,片尾曲强势插入,剧情戛然而止,演员表开始滚动,老板直说还没看尽兴。 片尾曲的音符在店里回荡,顾朝明伸着手,林见樊抬起一双强忍眼泪的眼眸,看着顾朝明手上那几张抓皱的纸巾,又顺着顾朝明的手臂攀爬,看到顾朝明惊慌疑问的脸。 见林见樊抬头看过来,顾朝明连忙安慰他说:“别哭了,干嘛哭啊?” 他也想说“一个大老爷们大晚上的哭什么哭”,可看到林见樊含泪的双眼,这些话他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能说出口的言语都柔软到极致,顾朝明将他平时言语中的利刺都收拢,只敢用花蕊去触碰林见樊。 “别哭了啊。”顾朝明又说,心也随着声音柔软。 他很少安慰人,也不太会安慰人,安慰岑西立的时候他都不曾这么温柔过,像哄小孩一样。 林见樊看向安慰他的顾朝明,右眼终是突破提防,落下一滴泪来。 眼泪顺着脸颊,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林见樊哭得无声无息,眼泪滑落也没有声音。 顾朝明就这么看着他的眼泪掉落,一下慌了神,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着让他别哭。 林见樊一哭,顾朝明便觉得自己这心里也跟着特别不好受,那颗掉落的眼泪似有千斤重,准确无误地狠狠砸到他心上。 顾朝明从座位上站起身,弯下腰,伸手用手上的纸巾隔着桌子给林见樊擦眼泪。 弯起的身躯遮挡住头顶的灯光,餐桌上的玻璃桌面映出顾朝明的影子。顾朝明手上动作温柔,纸巾一下下擦过林见樊的脸颊,眼泪渗入纸巾。 林见樊哭得悄无声息,只有眼泪在滑落,安静得像一具落泪的布娃娃。 顾朝明一给林见樊擦眼泪,仿佛触碰到林见樊身上的开关,忍耐的眼泪一下决堤,不断滑落,顾朝明越是轻柔地给他擦脸,越擦林见樊哭的越凶,顾朝明感觉到手中的纸巾都润湿了。 “你怎么了?”顾朝明眉头皱起,看他越哭越伤心,更加疑惑。 林见樊却只轻轻摇摇头不回答。 “我刚说话太直,也没怪你的意思,你别多想啊,我以后不说了。”顾朝明着急忙慌地安慰到。 林见樊又摇头。 “不是因为你。”林见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那是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顾朝明擦眼泪的动作没停。 林见樊的眼泪依然在流,不断从眼窝中漫出,整张脸兵荒马乱,顾朝明收拾不来。 纸巾擦过脸颊的触感,眼前的光影被顾朝明抵挡。泪眼朦胧中,眼前高大温柔的少年背后漫出层层绒毛般的光,林见樊仿佛回到第一次在厕所遇见顾朝明那天,水壁模糊,眼前的少年熠熠生辉,闪着耀眼的光。 林见樊抬起带水的眼眸看向他,眼神是一块磁铁,顾朝明的视线不禁从触碰他脸颊的纸巾上吸引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眸中。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顾朝明喉结耸动,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见樊。 通红的鼻头,委屈到下垂的眉毛,还有盯着他的那双眼睛,满脸的眼泪。 顾朝明依旧读不懂林见樊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越看越觉得心疼。 他应该遇到什么特别伤心的事吧,不然也不会突然哭出来,还哭得这么凶,顾朝明想。 林见樊一哭,整个人都变成委屈的化身,坐在角落,包裹在宽大的灰色外套里更显得楚楚可怜,犹如一只脆弱的小动物。 “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顾朝明轻声问。 林见樊摇摇头,吸吸鼻子。 “真的吗?”顾朝明又问一句,声音柔软,顾朝明承认这是他说话说得最软最轻的一次。 十几年来他一直直来直去,说话也糙,人也挺糙,从未如此温柔过。 也许是顾朝明温柔的作用,林见樊又抬眸看着他。顾朝明弯着腰,伸着手,林见樊微仰起头,这样的视角,顾朝明看到他眼睛里的水光闪烁,小鹿一般的眼睛。 以前顾朝明从这双眼睛中读出他的坚决与决心,可这次,他似乎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向往与希望,仿佛看到恒久夜空中炸开的那朵烟花,烟花的影子倒映在林见樊看向他的眼眸里。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从林见樊眼中看到的是对还是错,也许那只是他的错觉。 顾朝明盯着林见樊的眼睛愣怔几秒才收回手,又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新纸巾。 “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等你想说了,你再和我说也行。我刚刚说了,在我面前你不用遮遮掩掩,直接说就行,你不用怕,我不会说出去的。” 顾朝明帮他擦干脸上的眼泪,一直轻柔地说着,他没想到自己又触发到林见樊的开关,刚擦干净的脸颊又被眼泪覆盖。 眼泪从眼角流出,浸湿睫毛,林见樊越哭越凶,比刚刚哭的还凶,如果说刚刚只是下暴雨,那现在就是海啸级别。 林见樊几乎痛哭出声,肩头颤抖,喉咙中夹压着嘶哑,惹得店长都疑问地朝他们这桌看来。 “这是失恋了吧,又一个失恋的,哎。”八卦的店长感叹到。 林见樊的眼泪再次滑落,顾朝明更加慌乱,觉得自己有十个手也忙不过来。 他前面说话说得重,林见樊哭,他现在说话说得这么轻,林见樊也哭,顾朝明不知道他怎么了。 林见樊哭得像一个啼哭的婴儿,却压抑着声音,任眼泪流淌。顾朝明腰都弯累了,看着林见樊如此忍耐着的样子心中叹一口气,扔下手里被眼泪浸湿的纸巾,拉开椅子走到林见樊身边坐下,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林见樊整个脸都哭红了,眼泪没了顾朝明的擦拭落了几滴落在灰色的外套上。 顾朝明轻拍着他的背,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林见樊哭得可以说是狼狈。 “哭出来就好了。”顾朝明轻拍着林见樊的背说,心中不禁想这是遇到什么事能哭成这样啊? 顾朝明安慰的手一下一下拍在林见樊的背上,哭泣的林见樊吸了一下鼻子,忽然转过头来,红红的眼眶,红红的鼻头,他微微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有话就说。”顾朝明说。 林见樊又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口,顾朝明猜他应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便弯过腰将耳朵凑到他唇边:“你说。” 距离拉进,林见樊吸鼻子、吞咽的声音在耳边放大,顾朝明听见他开口后嘶哑的声音说:“你能不能先结账,带我走,他们都在看着我,好丢人。” 林见樊说的特别特别轻,还有哭过后口水黏带的声音,顾朝明听着忍不住笑。 顾朝明侧着身,嘴角勾起:“你还知道丢人啊?等着啊我去结账。” 结完帐顾朝明拿过自己的手机又顺带多抽几张餐巾纸备给林见樊擦眼泪。 顾朝明拉着推拉门等身后的林见樊走出才放手,林见樊自己也拿了张纸胡乱擦着。 夜里的气温骤降,从店里出来顾朝明还觉着有些冷,转过头问林见樊:“你冷不冷?” 林见樊摇头,顾朝明看他这衣服也够厚,应该不冷。 夜里的小吃街人声鼎沸,瓦罐汤店的位置还算偏,没主街道那么多人,人群稀稀拉拉,刚来的、回家的都悠闲地慢着步调。各种五颜六色的灯牌闪烁,还有穿着校服的小孩在路边蹦跶。 林见樊擤了把鼻涕,跑到不远处扔垃圾,顾朝明站在人行道边的牙子上等他。 秋夜里凉风起,顾朝明手插着口袋,目光跟随着林见樊朝垃圾桶小跑的背影,林见樊扔完垃圾又朝他跑来。 顾朝明看着他跑过一个又一个夜宵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影在他身上滑过,夜里的风吹扬着他的发,他穿过夜色与人群朝他奔来。顾朝明不自觉眉眼弯起,站在原地抿着嘴轻笑,迎接朝自己奔来的少年。 跑过来的林见樊有一瞬间晃神,脚下失了方寸,差点被自己绊倒。猛地往前一个趄趔,幸好顾朝明眼疾手快连忙从口袋里伸出手,跨前一大步扶住他:“你这是哭傻了吧,走路都走不稳当。” 夜晚的风中,林见樊像一个犯错的小孩低着头,顾朝明看不到他的脸,又是那个蓬松到教导主任羡慕的头顶。 看他这个模样,顾朝明心中忍不住叹一口气,抬手轻轻拍拍他的头,与其说是拍,顾朝明的动作轻柔得更应该用摸来形容,去抚摸一只哭泣的小兽。 顾朝明不知道这只哭泣的小兽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他们的生活圈重合的几率并不大,不能给他猜想的可能。 连猜想的可能都没有,自己在安慰一个不知为何哭泣的同学,顾朝明心头涌上一阵失落,喧嚣夜市的吵闹也盖不住,它像藤蔓疯长,霎时笼罩住顾朝明整颗心脏。 顾朝明猜不到,他只知道林见樊很伤心,他只能用磕碜到连自己都嫌弃的言语去安慰他。 顾朝明忽然觉得自己离林见樊好远好远,远到隔着一片沙漠、一片太空,可林见樊明明就在他身边,就在他眼前。 顾朝明的食指和大拇指撩上林见樊的下巴,抬起他的脑袋,意料之中入目的是林见樊擤过鼻涕后泛红的鼻头,哭红的双眼,眼睛中一片迷离的红。 那一片迷离的红渗入顾朝明眼里,心头一沉,整个夜晚起起落落。 撩在下巴上的手指冰冷,更显得林见樊皮肤滚烫,手指轻轻摩擦过他的皮肤,自指腹起燃烧一片。 轻微的热息铺过手背,如微风吹过空旷的原野,不出声响却又实实在在来过。 那是林见樊的呼吸。 微风拂过,林见樊抬眸看向他,眼中载着水波星辰。 顾朝明自下巴摸上他的眼睛,指腹擦过眼尾。有东西在眼前抚过,林见樊不免眨了眨眼。 林见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朝明脸上,顾朝明自知自己做得太过,随即放下手:“哭的眼屎都出来了,我给你擦掉了。” 林见樊揉着眼睛:“骗人,我早上有好好洗过脸的。” 顾朝明说:“那是你没注意。” 林见樊:“………” 顾朝明抓住林见樊的手腕,阻止他继续擦眼睛:“别揉了,越揉越痒,越揉眼屎越多。” 林见樊没去管顾朝明的歪理,只说:“风进眼睛里了。” 顾朝明松开他的手,有一瞬间的沉默,方才抓下他的手时顾朝明看到他眼睛中凛冽的波光,林见樊只是在用揉眼睛来掩饰,顾朝明不想戳穿他。 顾朝明转过身背对林见樊,林见樊好奇地看着他。 “看着啊。”顾朝明说着抬起左手对着前方的夜色伸直,另一只手手指勾上袖口,将袖口拉扯到最大,袖口拉扯出的黑洞冲着夜色。 顾朝明像是电影里要放大招的主角,一般放大招之前都得念一串咒语,顾朝明仪式感颇足地对着夜色说了句:“风来。” 林见樊被他弄的愣在原地盯着他这一套奇怪的动作。 老天爷很给面子竟然真的来了一阵风,没让顾朝明一个人冷场。 冷风从顾朝明故意拉大的袖口灌入,被外套包裹的身体触感到秋夜的温度,顾朝明忽然松开手指,一把抓拢袖口,像是收服了什么宝贝藏在袖中。 顾朝明握紧袖口转过身,对上林见樊被风吹过的眼。顾朝明在林见樊眼里看到疑惑和好奇,看到悲伤出走。 顾朝明抬起被握紧袖口的左手,问林见樊:“你知道我抓住了什么吗?” 林见樊摇摇头。 顾朝明左手微微握着拳头伸到他眼前,松开一直握着的袖口。 林见樊看到顾朝明指骨撑起的指关节,看到他黑色的袖子边,看到占了绝大部分视线范围的拳头后那张因此而朦胧的脸。 林见樊听到他说:“我抓住了风。” 我抓住了风。 这个少年对他说我抓住了风。 我抓住了跑进你眼睛里的风。 第57章 视线中那张朦胧的脸笑了,被自己逗笑了。 原本“我抓住了风”后边还有一句,顾朝明觉得太矫情,所以就省略了。 省略的那句是“那样风就不会跑到你眼睛里去了。” 该被逗笑的人没笑,逗他笑的人却先笑了。 看着林见樊泛着水波的双眼,顾朝明知道自己的傻逼招数只逗笑了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林见樊不带笑地望着他,顾朝明干笑几声后放下手,不给尴尬留时间,搭上林见樊的肩说:“哭都哭饿了吧,去…!” 戛然而止的话语,怀中沾染上另一个人的温度,顾朝明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见樊抱了个满怀。 突如其来的拥抱,林见樊不管顾朝明说了什么,顺着顾朝明揽住自己肩膀的手臂,抬起手从正面搂住顾朝明的腰。 一片温暖闯入顾朝明的胸膛,紧接着下巴索取安慰一般搁在顾朝明颈窝。 快速靠近的距离,颊边擦过一阵温热,宽大的灰色外套够厚,林见樊的身体很暖,颊边的温热自带小小的毛刺,未能触碰却已扎人。 林见樊环抱住他,只需轻微一个动作,耳朵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耳朵。 耳骨柔软,脆弱的肌肤不经意的擦过,主动拥抱的林见樊耳朵一下红透。 拥抱来得太突然,似晴天中突降的大雨,让人没有防备,被大雨浇个透彻,紧临的是雨后不退的高烧。 蓦地红了耳根,顾朝明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寒冷的夜里有点懵,像使用过久的主机——在发热。 林见樊竟然拥抱了他,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格外清晰,格外混乱。 秋风萧瑟的夜里,两双红透的耳朵,两颗跳动的心脏,一双交/叠的人。 因为面对面拥抱的姿势,心脏没有贴合,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颗心脏隔着生理的脉络组织,隔着秋风的距离。 林见樊在因为他不知道也无法猜测到的原因而伤心,被抱住的顾朝明试着抬手慢慢回索上林见樊的腰肢,回抱住他,给他忽如其来的拥抱以回应。 林见樊很瘦,宽大的外套宛如一件空壳,顾朝明手一拢,这件空壳就跟着他的手臂一点点慢慢收缩到最小。 顾朝明第一次摸到林见樊的腰肢,从简单的手腕触碰到腰肢,隔着深秋厚重的衣物,顾朝明触不到林见樊身体的温度。 寒冷的夜色中,林见樊感知到腰背上的收紧,他伏在顾朝明肩头,在阳光撤去的黑色世界里,他看到前方涌动的人群,看到不断闪烁变化的霓虹灯,看到长长的小吃街,看到人群中孩子不小心松手放飞的气球,看到冷风与无边的夜色。 气球飞向点着星光的夜空,鼻头酸得像进醋缸溜了一圈,连接着心脏,无尽的委屈在这个自己主动索取来的温暖拥抱中喷发。 眼前的霓虹灯模糊成红的、黄的、蓝的光团,在夜里闪耀。感知到怀中人的轻微颤抖,听到他吸鼻子的鼻音,顾朝明无声的沉默,也许沉默是最好的安慰与陪伴。 一滴眼泪坠入顾朝明的肩膀,以雨滴掉落的速度。第一滴泪是大雨的预告,预告的雨落下,紧接着大雨倾盆。雨滴落在顾朝明肩膀上的土地,渗入土层。 顾朝明左手扶住林见樊,给他支撑,右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如同给动物顺毛,如同哄婴儿入睡。 顾朝明一下一下拍着,那么轻柔,那么小心,像是对待一个易碎品。 腰上的手越箍越紧,箍到内里的衣物都紧紧摩擦着皮肤,顾朝明第一次被人这样紧紧拥抱,好像自己也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好像自己只是这样安抚着就已经可以保护他。 到底为什么这么伤心呢?从他掉下第一滴眼泪起就困扰着顾朝明的问题。顾朝明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他哭过很多次,绝大部分、或者说所有哭泣的根本原因都来自于顾涛。 直到现在他都还未长成大人,未能独当一面,未能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谈他人。 充斥着黑暗、血腥的雨夜,厨房昏黄的灯光,香烟烫过皮肉的灼烧与焦味…… 顾朝明的一生由这些组成,但他庆幸他有陪在他身边的苏炳和岑西立,他还有疼他的母亲,虽然知道那可能很大一部分都是自我想象,一厢情愿。母亲从小一直是他想保护的对象,他也认为这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可这么多年他好像一次也没能做到,好像一次也没能阻止那个恶魔。 战争爆发,恶魔狂啸,而他羽翼未丰,不能保护他应该保护的人。 危险已至,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顾朝明最讨厌无能为力,对顾涛的反抗像一拳打到空气,又软又没有回音。 顾涛没有在身旁,他藏在顾朝明的潜意识里,顾朝明不想再去想他,他满心跟着怀中哭泣的人儿。哭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顾朝明不得答案,怀中的人由起初的压着声音到现在的放声大哭。 顾朝明皱着眉头,林见樊的哽咽与颤抖像柄小刀,不是捅,而是一刀一刀划过他的心脏,没有痛入心肺的疼痛,而是被宣布凌迟一般的心疼。 怀中人哭到颤抖,不断缩着鼻涕,仿佛从喉咙深处呕出的哭声,肩上的衣物已被润湿,顾朝明不断抚摸着他,同样也抱紧他,希望以此给他足够的回应,让他的倾诉不会落空。 他尝试过落空的滋味,从满是希望到直坠地狱,倾瞬之间的改变,他不愿让林见樊尝试。顾朝明想象着他有多难受,企图让自己感同身受,他轻拍着林见樊的背,用自己不太熟悉的语气对林见樊说:“哭出来就好了。” 他不太会安慰人,学着那些安慰人的陈腔滥调。 “哭出来就会发现没什么事值得让你再这么伤心的。” 顾朝明开始自责为什么自己怼苏炳时那么顺畅,安慰起人来就跟没有连网的电脑一般搜索不到网页。 顾朝明安慰得磕磕绊绊,组织话语间,不断的哽咽和颤抖中,他终于听到林见樊开口。 “果果。”林见樊喉咙中呢喃出两个字,缩了缩鼻涕。 顾朝明好不容易听到林见樊说话,像被困在沙漠的旅人看到一片绿叶,便朝着绿叶所在地狂奔。 “果果?果果怎么了嘛?”顾朝明问。 林见樊只是抽泣。 顾朝明抚摸着他又接着问:“果果怎么了,能告诉我吗?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顾朝明知道哭泣的人情绪最容易奔溃,他不敢太急切。在林见樊背上安抚的手慢慢抬起,改而摸着他露出来的温热脖颈,自己的双手冰冷,却希望能给他温暖。 “我在这里,和我说说。” 也许是这份冰冷起到镇定作用,又或许是他磕磕绊绊的言语起到安慰作用,林见樊忽然沉静下来,他收起自己的哭声,凝望着前方。 “果果死掉了,死掉了。你知道吗?果果死掉了,它从小就陪着我,我去读书它就在家门口送我,我回来它第一个跑出来接我,我伤心它就会跑过来舔我的脸,可他死掉了。” 林见樊的话语中带着哭腔,却也夹带着难以想象的冷静。怀中人忽然的冷静让顾朝明害怕,林见樊的情绪前后差距太大,刚刚还失声痛哭,现在却又安静得出奇。 不是正常的情感过渡,完全是两个极端。情绪过于颠倒,林见樊痛哭时顾朝明希望他能平静,可看着现在冷静的林见樊,顾朝明觉得还不如让他继续放声哭泣。 通过林见樊的陈述,果果应该是他家的一条狗。顾朝明没养过小动物,不太懂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不过他猜测果果对林见樊来说超乎寻常的重要。它的主人会在它去世之后哭得如此伤心,如若果果没有去世不知道它会怎么做,是不是会围着哭泣的林见樊转圈,还是挤入他的怀中用舌头去舔他的脸? “没事的啊,任何人都会走的,你我几十年后也一样,都是会走的,只是早晚,所以你不用这么伤心,果果也肯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林见樊听完轻轻“嗯”了一声。 顾朝明没有继续安慰,他只是沉默。 他在等待,等到林见樊真正收起眼泪平静下来。 他像以前一样开玩笑地对林见樊说:“你把我衣服哭湿了啊,你得给我洗。” “又不是偶像剧,还洗衣服,反正也是黑色的,看不出来。”声音带点哭过后的干涩,能这样和他斗嘴,看来心情好转很多。 心情既然陡然好转,顾朝明转换方法,换回他平常一贯的吐槽模式:“我发现你比哭包还能哭哎。”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3 林见樊为自己辩驳:“我没有!” “明明就有,还有你现在在大街上哭就不觉得丢脸了啊?这么多人看着呢,早知道拿手机录下来。” “你敢!”林见樊哭了一场底气都足了,敢和他斗嘴了。 “你猜我敢不敢?”顾朝明咧嘴笑着问。 受到顾朝明威胁,林见樊不再出声,赌气一般用下巴在他肩窝处磕了一下。 这小孩子似的脾气,顾朝明哭笑不得。 见林见樊恢复平常,顾朝明舒了一口气,悄悄偏过头,贴近林见樊的耳朵,感受着他耳边浅浅的温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笑起来。 “谢谢你。”贴近的耳朵突然听到林见樊的声音,无限放大,干净而清澈,顺流而下,流到顾朝明心里汇成一窝清池。 耳朵敏感,接收到林见樊鼻间喷薄出的呼吸,痒痒的,似有羽毛在挠,惹得顾朝明停在脖颈上冰冷的手不禁往上,去抚摸林见樊蓬松的头发。 手指穿过发丝,是期待的触感。顾朝明摸着林见樊的头没有说话,林见樊也学会沉默,两人一时无言,只剩发丝的触摸。 顾朝明摸够了问他:“新晋哭包,哭够了吧?” 林见樊还倔强地反驳:“我不是。” 林见樊说着,为了印证自己和哭包不一样,他松开顾朝明。 顾朝明看着他还是泛红的眼眶,继续逗他:“你不是谁是?” 林见樊忽地嘴角勾起,笑得灿烂,一个笑容能将夜色点亮。 突如其来的哭泣,突如其来的微笑,顾朝明戳穿他: “又哭又笑,不是笑一下就能掩盖你刚刚哭过的事实。” 顾朝明拿出一张纸巾,在林见樊还红着的眼眶处小心翼翼擦拭几下,把留下的泪痕擦掉,语气中不知是心疼还是调侃:“眼睛都哭肿了,你怎么哭都能哭的这么好看,让我们怎么活?” 顾朝明帮他擦完眼泪又将纸巾递给他。接过皱成一团的纸巾,林见樊还小声说:“我不好看。” “哎您就别自谦了。” “我没有。” “那你是美而不自知啊。” 林见樊无言。 顾朝明跨近一步,拉起他的手:“走吧,美而不自知的小美人,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顾朝明还想往前走,身后的林见樊却一把甩开他的手,顾朝明转过身,看到黑夜中林见樊一脸不愿的样子。 以为林见樊不喜欢他的触碰,顾朝明抬起双手做投降姿势,抿着嘴,歪着头笑:“不牵,不牵。” 接着又发挥他的逗比加毒舌本质,笑着侧身让出道来,像迎宾小姐一般:“您先走,您先走。” 林见樊还是不走,他望着顾朝明问:“你上午说的还算话吗?” “上午什么?”顾朝明疑惑。 上午他说了什么?回忆着上午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接上刚刚自己和林见樊开的玩笑,顾朝明联想到上午所说的“如果对方开玩笑生气了,自己也不能算了”的约定。 是这个?顾朝明问他,林见樊点点头。 “啊?原来你刚刚生气了?”顾朝明还真看不出来,这生气生的是空气吧,顾朝明一点也没察觉到。 生气都能这么无声无息,再想想也是林见樊能做的出来的事。 “那现在还在生气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了摇头。顾朝明真是觉得又搞笑又摸不着头脑,眼前的林见樊点头摇头间都有那么一丝可爱。 “没生气了,那去吃东西吧。”顾朝明说。 既然林见樊不让牵,顾朝明很尊重他地说完就转身往前走去。 他没回头,林见樊伸出一半的手又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回过头来牵啊! 感谢在2020-02-20 13:56:23~2020-02-23 00:5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370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937073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夜市喧闹,气味冗杂,今天是星期六,越往前走人越多,虽算不上摩肩擦踵的地步,但也不能一路通行,走走停停,磕磕绊绊。 吵闹声飘在耳边,路过一个看起来好像挺好吃的小吃铺,顾朝明问他:“吃这个吗?” 林见樊一点头,顾朝明对老板说:“要两份。” 递过来的第一份经过顾朝明的手传给林见樊,传递间顾朝明这才记起忘记和苏炳说他们已经离开汤店了,别到时候苏炳一个人闷着劲往汤店里奔。 等着自己那份小吃,顾朝明掏出手机打字给苏炳发消息。 字打到一半,林见樊口袋里传出一阵铃声。 顾朝明打着字,被铃声吸引,扭头无意瞥到从林见樊口袋里拿出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妈妈”两个字。 “小伙子,你的。”老板将包好的小吃递给顾朝明,顾朝明接过来付了钱,林见樊在一旁“嗯”“马上”地打电话。 打开袋子咬下一口,看林见樊挂断电话,顾朝明问:“你妈给你打电话啊?” 林见樊点点头。 “哦。”顾朝明若有所思地应一声,稍微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他在外边逗留到再晚也没人会打电话关心,但林见樊不一样。 “那你早点回去吧。”顾朝明说。 “没事,我陪你等苏炳来。” 顾朝明笑着:“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人陪?你回去吧。”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小吃街末尾,顾朝明还想问问他想吃什么,要不要买点带回去? 话没出口,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有人下车,顾朝明便问林见樊:“你坐车回去?坐车的话我就给你拦一手。” 犹豫之下,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朝出租车招招手,把林见樊塞进去。出租车启动,顾朝明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将林见樊带走。 送走林见樊,顾朝明找一处避风台阶坐下,拿出手机给还没来的苏炳打电话。 苏炳一接电话,顾朝明马上问:“你怎么还没来?林见樊都走了。” “没有小樊樊,顾帅你寂寞了?” 顾朝明骂他:“滚犊子,你才寂寞了。” “我有我女朋友,才不寂寞。” 顾朝明本想叫他快点滚过来,一听苏炳这小子又有女朋友了? “什么时候有的?”顾朝明问。 “就刚刚,有女孩子给我告白,我答应了。” “看来你渣男的名声还传得不够远啊,还有人给你表白。”顾朝明说。 苏炳对渣男头衔不服:“我一点也不渣好吧。还有我到了,在你发的那个汤店,你在哪?” 顾朝明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你站在那别动,爸爸过来找你。” 挂断电话,一阵阴冷的风穿衣而过,带起层层冰凉,晚上如岑西立所说的降温了。 这是真的要入冬了啊,顾朝明想。 肩头林见樊留下的眼泪还未干,湿润润的一片,顾朝明将手机放进口袋,伸手触摸那一片湿润。 林见樊哭泣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自己抱着他,霓虹灯闪烁,路人匆匆而过,今夜月光稀薄,冷风猖狂,而他第一次拥抱林见樊。 顾朝明虽没养过小猫小狗,但他也看过新闻、电视剧,有时候也可以看到因为陪伴过很久的宠物过世而伤心抑郁的,顾朝明能理解。穿过小吃街返回去找苏炳的时候,在路上看到有人牵着小狗他都会比平时多看几眼。 顾朝明边走边猜想着林见樊的果果是什么样子,脚下步伐加快,没一会就看到苏炳站在离汤店不远的几个石墩子旁朝这边看。 “你还挺快嘛,我还以为会要多等一会。”苏炳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扔给顾朝明,顾朝明接住:“谢了。” “和我还谢什么谢,要谢就快点带我去吃饭。”苏炳说。 顾朝明做ok手势,带着苏炳去吃饭,吃完饭又陪苏炳到超市买了一堆小吃零食,一直到十点快十一点才打车回家。 车内顾朝明抱着腿上一大袋零食,对身边玩着手机的苏炳说:“冰箱里还有一大堆呢,你又买这么多,吃得完嘛。” 苏炳眼睛都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边打字边回一句:“以防万一。” 说完又偏过头很正经地问顾朝明:“你真不打算再搬出来了啊?我觉得我们上次看的那个房子挺好啊,房租又不贵。” 苏炳还是想劝劝顾朝明。顾涛是什么人?只经过几次交道,苏炳都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顾朝明在那种家庭就是羊入虎穴,说不定哪天顾涛一发疯,顾朝明第二天又是一身伤来学校。 “我还以为你会反抗到底搬出来呢。”苏炳说。 “我也想啊,可哪有这么容易,现在我还在上学,他想来找我,到学校堵我就行了,我没办法。” 说出没办法三个字,顾朝明内心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生活被顾涛这两个字紧紧桎梏着。 他看向窗外,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一盏盏路灯后退。 夜里安静,司机也没那么健谈想和他们说话,电台主播的声音填满车内。顾朝明靠着椅背歪着头,继续说:“我手头这点钱,现在能养活我自己,以后说不准,千千万万个要用钱的地方。” “你妈呢?你是他亲儿子,他总不会不管你吧。”苏炳问。 顾朝明手指动了动,手上的塑料袋悉悉索索地响,他以前也想过跟着母亲,可母亲已经有了她的新生活,顾朝明并不想去打扰。 顾朝明回答苏炳:“我明天就要去见她,她明天给我生活费。” “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行李?我只能在老房子里住一天,钥匙你自己留着,别再弄丢了,最后一把,没备份了。”苏炳说。 顾朝明抱着一堆零食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累了?”苏炳问。 “谁跟你似的,整天生龙活虎,半夜也能折腾。” 苏炳不服气:“我也是跟作业明争暗斗了一上午的人好不好。” “那你感觉怎么样?有用吗?”顾朝明问。 “那老师还行。” “这次准备考多少分?” “和你差不多吧。” “这么低?” “顾帅你自谦了啊。我觉得你成绩还可以了,而且你这么努力,我们吉祥三宝中两个这么拼命学习的,我也要跟上啊。” “你今天新打了一管鸡血啊?想通了要努力学习了?”顾朝明问。 百年不想学习的苏炳竟然还真点了点头。 “顾帅。”苏炳叫他。 顾朝明转过头去:“嗯?” “你想过考哪所大学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那个新补课老师今天问我的,他看我压根就不想学习,就和我唠嗑,唠了一大堆。” “然后就给你洗脑了?” “………反正就这样吧,你想过吗?以后我们仨可以上同一个大学啊。” 苏炳的话语唤起顾朝明的记忆,唤起那些为取悦曲盈逸的新男人而努力学习的夜晚,唤起那个第一次在网上搜索大学的夜晚。 顾朝明摇了摇头:“没有。” 苏炳坐近一点,劝他:“你现在还是个高中生,不能离开学校,有一个固定的地点,你爸能找到你,但你考上大学,那就不一样了,你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只要你不告诉你爸你报的学校,等你提着箱子走人,你就自由了,你爸想找你也不知道去哪找。到时候我们仨考同一个大学,选同一个专业,看看能不能分到一班,一个宿舍就更好了,那样我们仨就不用分开了。四年哎,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现在被你爸束缚着,再过一两年,你高考完,笼子一开你就能腾飞了。” 苏炳不再想着怎么劝顾朝明逃离顾涛的魔掌,他们现在都还是未成熟的果实,离不开树干,所以要等,等到自己有能力的一天。 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又将视线投向窗外,他忽然很想看雪,虽然冬天还未正式到来。 一下雪,白茫茫一片,所有的事物都干净了。 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顾涛,和能让自己快乐的岑西立、苏炳呆在一起,拥有自由的生活,不必为了挨打而担惊受怕,不用再每天因为顾涛而忧愁,一切的条件都那么诱人,吸引着他。 那仿佛是隔着云端的美好生活,他触碰不到。苏炳说的美妙,几乎是他生活中的柏拉图,但顾朝明在期待那个美妙的世界的时候也想过很多例外。 如果他没考上,如果顾涛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学校,那是极其简单的,大学放假他过年回家该去哪…… 种种问题一个小小的差错都可能重蹈覆辙。 苏炳描绘的世界太美,美到尽管顾朝明能罗列出各种意外,他还是忍不住去期待,去盼望真的有那么一天。 别人盼望高中早点结束是因为学习劳累,而顾朝明是希望早日离开这座城,离开顾涛。 他在秋冬交接的晚上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希望在高三的夏天收获到累累果实。 车停下来,顾朝明抱着一塑料袋零食打开车门下车,寒风毫不吝啬地搜刮着人体的热量,抢夺他们的温度。 苏炳关上车门就被寒风亲密拥抱:“真冷啊,冬天要来了。” 车辆发动,缓缓开走,苏炳扯了扯外衣抵抗寒冷,他想早点进屋,身后的顾朝明却叫住他。 “苏小妈。” 苏炳转过身,见顾朝明还站在刚刚下车的位置没有动,他们俩之间正好隔着一辆出租车的距离。 冷夜狂风中顾朝明前额的头发疯狂拂动,额头上的疤只留下很浅很浅看不到的一层。 顾朝明穿着肩头带着林见樊眼泪的黑色外套,提着超市装满零食的袋子,在黑夜狂风中对苏炳说:“小妈,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学校吧。” 风冷得冰冻,刺人皮骨,少年的话语炽热滚烫,是风吹不冷的坚定。 苏炳看着他,明白地笑笑。 少年人志气相投,无需多言。 苏炳手插在口袋里御寒,笑着点头说:“好。” 苏炳迈着大步走到顾朝明身边,抬手搭上顾朝明的肩:“兄弟儿,西立人家好歹也是年级前三十的人,要和他考一个学校可难了。” 顾朝明也笑:“你终于认识到了差距大这点?” 苏炳拉着他往家里走:“所以说我们学渣不能给西立拖后腿啊。快进屋,外边冷死了。” 进屋后顾朝明把买回来的东西处理好,分门别类放进冰箱,这才发现苏炳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奇奇怪怪的小女生的东西,粉红粉红的摆在桌子上,一看就是没啥实际用处,专门用来送礼物的。 苏炳正在浴室里洗澡,不用想这么小女生的东西肯定是送给他新女朋友的。 整理好东西,顾朝明打开电视机,只看一会,苏炳从水汽蒸腾的浴室中走出来,头上搭着一块浴巾擦着头发,对顾朝明说:“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顾朝明从沙发上探出头用眼神指着桌上粉红色的礼物问苏炳:“你买给你新女友的啊?” 苏炳走到桌边,将头上的浴巾挂在脖子上,发梢还滴着水,拿起桌上顾朝明指的东西晃晃:“你说这个?” 顾朝明点点头。 “这个是给方妮雅的,她这次不外出比赛得奖了嘛,她告诉我了,我就想着送些东西祝贺祝贺。” 苏炳拿着礼物盒子左看右看,边看说明书边给顾朝明解释:“方妮雅就喜欢这种粉红色的东西。” “你新女朋友叫方妮雅?”顾朝明问。 苏炳扭头奇怪地看向顾朝明:“你咋总提我新女朋友?谁说方妮雅是我女朋友?” “你不说你今天新交了个女朋友嘛,不送她?” “她最讨厌的就是粉红色,还特别喜欢户外运动,爬山、攀岩都在行。”苏炳说。 顾朝明听完,忍不住问一句:“你确定以后你能干得过她?” 苏炳思考一会:“应该能行吧………” 苏炳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那妹子虽个子矮矮小小,但听她喜欢的运动,好像力量挺大。 苏炳有点后悔:“你说我现在去锻炼还来得及吗?” “你现在去做梦会更快点。”顾朝明一本正经地说。 “滚去洗你的澡,她才没那么暴力,不会对我动手。” 顾朝明看苏炳甜腻的表情,“咦”一声,坐起身来,背靠沙发,双手交叉叠在脑后,问苏炳:“既然不是你女朋友,那方妮雅到底是谁?” 苏炳拿着那粉红色的礼物看向顾朝明:“人家还记得你,你不记得人家。” 顾朝明“啊?”一声,疑惑爬上脸,在脑子里暴风搜索方妮雅这三个字,搜索来搜索去,也没搜索到什么有关于方妮雅这个名字的碎片。 看顾朝明一脸懵逼,苏炳好心提示说:“人家高一的,挺漂亮一妹子。” 任凭顾朝明怎么搜索,还是想不起来。 顾朝明:“…………你确定我见过她吗?你有照片吗?给我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 苏炳无奈,放下手里的礼物,拖拉着拖鞋走到顾朝明身边坐下,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边点开相册边吐槽顾朝明:“顾帅,你是鱼的记忆吧!” 顾朝明往苏炳那边靠了靠,看向苏炳手机,一排排照片随着苏炳手指滑动。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卧槽,你还拍了我们这么多丑照,都不告诉我,掖着藏着当黑料呢。” 苏炳忍着笑,手指划过之处大多都是抓拍、偷拍,有顾朝明也有岑西立,就算有抓拍到好看的,在这么多黑照里也沉底看不见了。 “给我删掉!”顾朝明威胁苏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机里也有,比我还多。”苏炳回击。 顾朝明熄火,确实,他手机里黑照也有不少,有几张给苏炳看了能让苏炳当场掐死他。 苏炳划了一会,顾朝明看还没找到有点不耐烦:“你照片怎么这么多啊…哎,等等。” 成堆的照片中匆匆划过的一张吸引住顾朝明的视线。 苏炳松开手说:“我还没找到呢,你看到啥了?” 顾朝明往上划拉着屏幕,找到吸引住他视线的照片,看到照片不禁感叹:“这人长得好看怎么拍都好看。” 照片是一张普通到无奇的照片,构图也乱七八糟,旁边还有不少多余的人物景色。 照片拍摄地点是在阳光灿烂的操场,光线很好,通过身上的白色衬衫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在运动会的时候。 照片中的林见樊手里抬着一箱矿泉水,脖子上相机摇晃,头发有点被汗浸湿。 “这是运动会开幕式那天吧?还穿着那个衬衫呢。”顾朝明说。 “应该是吧,反正是运动会那几天,你和西立是去上厕所还是去干嘛我忘了,当时就我一个人在那等你们俩,我没事瞎拍拍,然后就看到林见樊了,抬着一箱水。我当时还纳闷他不是只需要拍照吗,怎么又去抬水了,后来想想可能又是别人甩给他的吧。” 苏炳开始继续找方妮雅的照片,顾朝明收回视线,靠坐在沙发上,头搁在沙发背上,双眼看着房顶。 房顶上吊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灯光反复折射出金色的光。 顾朝明望得出神,窗外是黑夜,屋内照得亮堂如白昼。屋外冰冷,屋内温暖如春,顾朝明望着房顶那盏反射出金色的吊灯,直视灯光会很刺眼,在眼中留下黑色的光影。 苏炳划着手机找方妮雅的照片,眼前五颜六色的照片划过,耳边听见安静的顾朝明问:“你说林见樊这人怎么样?” 苏炳疑问地转过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朝明也扭过头来,视线与苏炳的视线相对。 “我就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顾朝明点头。 苏炳犹豫一小会,说:“我觉得人挺好吧,挺帅,就是喜欢讨好别人,容易被欺负,不过现在好点了,也破天荒听见他拒绝。” “那你觉得我们和他是什么关系?”顾朝明紧接着苏炳的话尾追问。 “同学?也算朋友吧。”苏炳说。 “是朋友啊。”顾朝明似有些失落地重复到。 “怎么?朋友还不够,还想往下再发展啊?你想通了?”苏炳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果然他今天晚上故意磨磨蹭蹭等到这么晚才去见顾朝明是对的。 “想哪去了你。”顾朝明一把推开苏炳,继续望着房顶的吊灯。 “你觉得他会觉得我们是他的朋友吗?”顾朝明望着刺眼的吊灯又问。 “你说什么绕口令呢?”苏炳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我没来的时候林见樊和你说了什么吗?” 顾朝明摇摇头:“你别问那么多,你就说他觉得是不是吧。” 苏炳觉着奇怪,他没来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思考一会苏炳回答:“林见樊应该把我们当朋友吧,我觉着。” 说完苏炳反问他:“你觉着他没把你当好朋友吗?” 顾朝明也思考一会,望着吊灯轻轻嗯一声。 苏炳照片也不找了,问顾朝明:“怎么这么觉得?” 顾朝明靠着沙发,眼睛定在一点,像是在发呆又不像是在发呆:“我觉得我把他当朋友,他却没把我当朋友。” 一听这句话苏炳大概明白了顾朝明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刚刚的“我们”后边这个“们”只是顺便连带的,问题出在顾朝明的感觉上,他其实想问的是“林见樊有没有把他当朋友”,而并不是“林见樊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苏炳以他对顾朝明的理解,猜测顾朝明问出奇怪问题的原因是因为他内心已经把林见樊划分到自己圈内,而自己的划分并没有得到林见樊的回应。 苏炳问顾朝明:“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就这么觉得。”顾朝明说。 “怎么觉得?”苏炳一抛他平时逗趣的样子,又问:“他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觉得的事吗?” 顾朝明想想林见樊也没做什么,所以摇了摇头。 “我就觉得吧,在他眼里我们和我们班那些同学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差别。嗯……也不是说我们班同学不好,怎么说呢……”顾朝明内心复杂,他想描述清楚自己内心这种让他怪异不爽的感觉,这种感觉困扰他整整一个晚上。 顾朝明收回黏在吊灯上的视线,坐起身,用正式的语气面对苏炳说:“我也不知道我说不说得明白,你听不听得懂。就是我觉得林见樊表面上和班上很多人都是朋友,表面上他都会去讨好他们,比如说跑腿啊扫值日、顶包啊这些,但我觉得他肯定没把那些人当真正的好朋友,就只是表面朋友而已。他和我说他不是讨好别人,他是不懂得如何拒绝,我说没事,我们都是朋友,你拒绝不了别人,对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拘束,有话直说就行,可他还是这样,今天我叫他吃饭,他吃了饭说没吃饱,还怕我生气跑过来。我觉着他就是对我和对让他跑腿的人一样没差嘛。” 顾朝明省略掉林见樊趴在他怀里戛然而止的哭声,戛然而止的哭声让顾朝明隐隐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和林见樊走得像苏炳、岑西立那样近。 苏炳听顾朝明说完这一大段话,看着他:“顾帅,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林见樊不会拒绝人,我觉着他也没把那些让他跑腿的人当朋友,反倒我觉得他更把你当朋友。你说他对你和对我们班同学一样,这是让你不舒服的点对吧?” 顾朝明撇过头看向苏炳,苏炳接着说:“你不要总是按照你的固定思维来想,你反过来想想,林见樊也许是真的把你当好朋友,所以才会对于你的邀约已经吃完饭还是不愿意拒绝你,想和你一起吃饭,这也是一种原因啊,你不用觉着他是在讨好你啊。还有你说他怕你生气跑过来,说明他还是很重视你这个朋友。你可以把重点放在林见樊是想和你在一起,是重视你,而不是对我们班同学一样想讨好为前提,这样也是一种答案啊。” 顾朝明听完垂眸,因为林见樊讨好人的印象过于深刻,让他从未如苏炳这般反向想过,他总是只有一条路,想让林见樊学会拒绝,不想林见樊将讨好用在自己身上。 “你会问这种问题,说明你也把他当很好的朋友,你真的很在乎他对你的态度,或者说他对你的态度不是你想要、你认为的那一种,所以心理上会有些不平衡,而你心里是想他怎么对你呢?对你只要不用撒谎?不用讨好?还是别的?你想的只是你想的,也许别人并不一定是把朋友的界限这么分,这只是在你自己心里希望自己对于他是特别的,对于他人是不一样的。而你一旦开始这样想,他对于你来说就也是特别的,因为你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别的。明白了吗?” 特别的? 顾朝明心中重复。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期待自己对于林见樊来说是特别的吗?顾朝明似乎明白了。 苏炳接着说:“以我的角度来看啊,只是以我的角度,我觉得林见樊其实挺在乎你的,在我们仨中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你。我听别人说他刚来的时候吴善和他说过我们的坏话,但林见樊不信。虽然我和他坐的近,但我和他的交集是平面上的,而你和他的交集是由上而下的,不是和我们一样停留在浅层的。” 苏炳说着还用手势笔划,就怕说不明白:“我觉得他也和你在乎他一样在乎你,这么想的具体原因我也没啥原因,就这么觉着,第六感。还有你开学说把他让给我,我觉得倒是你更合适,如果你们俩在一起了,我一点也不惊讶。不过你既然说你们还是朋友,那你们就是朋友咯。” 顾朝明没有告诉苏炳汤店里发生的事,还有抱着安慰林见樊的事,这就是苏炳说的深层的交流吧。 他也是一样在乎你,他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他会面对你说出他的心事,会在你怀里哭泣,他相信你,你想自己对于他是特别的。 种种思索如洪水冲开堵路的巨石,利剑劈开层层阴云,压在心底一晚上的郁闷被解决,迷雾破除,世界都清明了。 顾朝明被苏炳一大段话说明白,苏炳看着顾朝明原本无神的眼睛中闪出亮眼的光,苏炳知道自己说的话没白费。 顾朝明不自觉地嘴角微微勾起,一晚上的闷闷不乐一下子烟消云散,像卸下一个背了很久的包袱。 顾朝明想通了,不再为自己虚想出来的问题困扰,他轻快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拿过准备好的衣服,小跑着去浴室洗澡。 苏炳咧起嘴笑,朝走掉的顾朝明喊:“我刚都乱说的,还有方妮雅的照片你还看不看?” 顾朝明已经走进浴室,声音隔着浴室墙壁闷闷传到客厅:“你找到我就看。” 随后浴室里响起水声,苏炳笑了笑,腿一抬,拿过一个枕头垫着,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继续找照片。 最终顾朝明也没看到苏炳说的方妮雅的照片。 第59章 从苏炳家出来时刮着小风,顾朝明打开手机,看看顾涛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经过一番思考,顾朝明决定去见老妈之前先回家看一眼,如果家里开门就找顾涛要钥匙再去配过一把。如果顾涛没回来,就打电话找个开锁师傅把门打开换把新锁。 上楼时特意留意墙上开锁师傅的小广告,顾朝明拿出手机拍张照。 刚拍完照楼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声,是小孩子的哭声,响彻云霄,一下贯穿整栋楼。 顾朝明踩着小孩的哭声上楼,没走几步就见下楼的成姨。 “哭哭哭,就知道哭,作业还没做完就跑出去玩。”成姨扬起手,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正想悄无声息走过的顾朝明。 一看到顾朝明,成姨脸上教训自家孩子的厉色一下转为和蔼的笑意:“朝明回来啦?好多天都没见你,听说你爸最近发财啦?”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4 顾朝明原本只想礼貌地笑笑应付成姨后上楼,一听成姨这话顾朝明停住脚步。 “发财?”顾朝明语气里只有疑惑,没有丝毫别的东西。 顾涛发哪门子的财? “你还不知道呢?他前几天打麻将的时候自己说的,说什么一个朋友带他做生意,赚了好多钱,打麻将还说要打几百的,都笑他吹牛逼不和他打,他就说那些人没见识。” 顾朝明站在那没有出声,成姨又凑过来说:“我看你爸啊是真的运来了,前几年不走运,好运轮番转嘛,你也跟着走运,跟了你爸以后啊好日子不愁了,你爸还说要给你找个新妈,找了新妈就换房子。” 顾涛确实在打麻将的时候说过这些话,成姨只是把后边顾涛骂曲盈逸的话给省略了,怕顾朝明听了不高兴。 顾涛在店里说他发财时喝了酒,成姨在旁边看他们打麻将,听着不知是顾涛的醉话还是真话,今天正好遇到顾朝明便赶紧问一句。要是真的,以前自己这么照顾他们爷俩,赊账也在她那赊了这么多,自己对他俩也是笑脸相迎,这发了财总不能忘了她吧。 成姨还颇为得意,觉得自己有远见,楼道里的人都是些势利眼,见别人家穷就不待见躲着人家,现在人家发达了,一个个都傻了吧。 成姨笑得更深了,谄媚几乎写在脸上,顾朝明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并没有从成姨的笑里理解到她的意思。 成姨安抚着小孩又看向顾朝明:“以后你爸打你你忍着点,他就你一个儿子,不会把你怎样,以后……” 成姨抱着孩子还想说,顾朝明看不懂她谄媚的笑,但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顾朝明不想再听,绕过成姨:“我不知道,我还有事,我先上去了。” 成姨话没说完,抬头看看顾朝明上楼的背影不屑道:“有了钱架子都变大了。” 顾朝明停在自家门前,门上他昨天踹的鞋印都还在上边,他的离开与归来仿佛根本无关痛痒。 要给他找新妈?顾朝明哼笑一声。 手机没有来电通知,没有短信,顾朝明不想再给顾涛打电话,昨天给他打电话简直是傻到不能再傻的事。 顾朝明点开那张开锁电话的照片,给开锁师傅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地址。 师傅来得很快,边开门还边和顾朝明聊天。 “我以前见过你。” “你们这门锁还是去年我换的。” 一听师傅这话,顾朝明想起自己是在哪见过他了。 去年,顾涛喝醉酒不知抽哪门子疯,半夜回来有钥匙也在外边疯狂敲门,顾朝明睡得沉一时没听见,惹成大祸。 等顾朝明被他吵醒,顾涛已经不是敲而是踹,一脚一脚踹得门哐哐直响,顾朝明起来开门时已经有邻居破口大骂。 只有顾朝明一个人在家,打开锁后迎来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与顾涛身上醉醺醺的酒气。顾朝明刚醒来朦朦胧胧的睡意在那个巴掌里完全消失,怒气在夜里腾出火光。 顾朝明握紧拳头压抑着燃烧的怒气,顾涛一点也没发觉自己的儿子已经怒火朝天,他淡然地从堵在门前的顾朝明与门框的夹缝中挤过。 顾朝明站在门前,脸上火辣的疼痛还在,他还未将心中火气扑灭,房里悉悉索索一阵声响。顾朝明回过头,客厅里没有开灯,有倾泄进来的月光映在银色的锤头上。 顾涛提着锤头带着满身酒气越走越近,顾朝明吓了一跳,惊慌地几乎下意识自我防卫后退。 银色的铁器砸在骨头上和拳头砸在骨头上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那天月光很大,大到顾朝明可以清楚看到顾涛脸上的神情和挥舞起锤头的手臂上粗壮的肌肉与青筋,青筋如绕树藤蔓紧紧附在顾涛挥舞起锤头的手臂上。 锤头落下,顾朝明后退,后退得匆忙又仓皇,神情无法控制的惊恐,脚下杂乱后退的脚步被门框束缚。 如此深的夜色,顾朝明清楚地看到银色的锤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也许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了吧,这个想法刚在脑中形成就被强制甩出脑外。 重心偏移,身体向后倒去,脑子电光火石间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在剧烈晃动的视线中看到顾涛落下的锤头。 个子太高,重心不稳,屁/股起到缓冲作用先一步落地,手掌随后,□□上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跟上。 脑子动荡浑浊,耳朵帮他捕捉到一声铁器与铁器碰撞的响声。 挥舞的铁锤,并没有落到顾朝明身上,而是落到大门的门锁上。 一声一声,门锁在夜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顾朝明松开紧皱的眉毛,压制住落下时暂停现在又狂跳的心脏 自己未免太狼狈,顾朝明在顾涛不断捶锁的声音中爬起来。 锤头与门锁碰撞发出的响声是一声声丧钟,惊起楼道中的感应灯,惊起邻居们的抱怨。 有人责骂,还有人冲下楼来一通乱骂。 见言语对这个醉得油盐不进只知道砸门的男人没有用,邻居们便将聒噪的言语对准刚从地上爬起的顾朝明。 “你爸是疯了吧!大半夜砸门不让人睡觉!” “把你爸弄进去。” 顾朝明无措地站在那,头上的感应灯因为顾涛持续的砸门声和邻居们一句一句不断的责骂声长明不灭。 楼梯上穿着睡衣的男人、女人、老头、老太婆,嘴里话语不断,牢骚不绝。他们站在楼梯上,一张张张开又合上的口,一句又接一句的话,将顾朝明脆弱的自尊心摁压到土壤最深处,将羞耻提出来当众处刑。 一节节堆砌而起的阶梯上人影错乱,下边阶梯的人踩着上边人的影子。 影子晃动,人群杂乱。 顾朝明只是盯着晃动的影子。 满楼道的人中,不灭的感应灯下,一米八五的顾朝明影子却只有小小一团窝在脚下,如同他的自尊心,被外界嘈杂的潮水围拢,不肯向外延伸。 他是可以因为朋友被欺负,提着凳子将尤鑫的手打到骨折的人,他也有十几岁少年的冲动与力量,可现在这些都通通消失,只有羞耻感肆意横行,毫无阻拦。 邻居们的话语聒噪,所有的言语都指向他,顾朝明没理由生他们的气,他们只是被顾涛吵醒不能睡好觉的人。顾朝明不需要从羞耻中去剥出一丝理性,他并没有回击邻居们的意思。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人围观做不出正确动作的动物,在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指向他的嘴巴中全身的细胞都在往外冲,想要冲出这幅躯体,逃离这个尴尬的境地。 顾朝明逃离了。 霸气地逃离了。 他握着拳头朝还在将言语炮口对准他的邻居们扔下一枚轰炸的手榴弹。 “吵死啊!”顾朝明吼。 胸膛没有因为这中气十足的三个字而有任何起伏。 顾朝明长得高,长相并不属于柔和那一类,灯光的阴影加上吼出的话语更显得阴沉,如落临人间的魔鬼。 像第二个顾涛。 手榴弹在人群中炸开,顿时将聒噪夷为平地,鸦雀无声。 顾朝明在一片还未反应过来的安静中大步跨下楼梯,未曾回头。 还没缓过神的邻居们站在楼梯上目送他走下楼。 楼层的感应灯因为他的脚步声不断亮起,一层一层,似是英雄的欢迎鲜花,又像魔鬼行过之处的鬼火。 顾朝明自知自己脾气暴躁,邻居们也没有任何错,可他还是忍不住脾气,他知道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像顾涛。 他逃走了,逃离那块令人无法呼吸的土地。 夜风微凉,他只穿一件黑色的短袖、一双拖鞋在小区里溜达。 溜达到手脚冰冷、邻居们都散去的时候,顾朝明才踏上楼梯,依旧是他下楼时迎接他的灯光,一层一层亮起又一层一层暗下。 楼道安静,顾涛的捶锁声也抛出夜色,只有他上楼的声音。 铁锤无情,脆弱的门锁不堪暴力已经被锤烂,顾朝明掩上无法上锁的门,顾涛在客厅沙发上睡地四仰八叉。 顾朝明双手穿过顾涛腋下,把不省人事的顾涛拖回房间,盖上被子,关上门,又找件重物堵住大门,看着捶坏的门锁叹气。 黑夜出走,夜晚的闹剧停歇,闹剧留下的后遗症并没有拖延。 第二天顾朝明吼人的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满整个小区,给小区里的人充当饭后闲谈。 “和他爸一样有病。” 这句话不知从谁口中传出,通过各种途径传入顾朝明的耳朵。岑西立不去理会的态度,顾朝明很好地学会。 听不听那些流言蜚语世界还是一样地转。 修门锁顾朝明没有花钱,顾涛又不知道抽哪门子疯自己请人把门锁给换了。 顾朝明回到家,顾涛还在研究着新锁,抛给他一把新钥匙。 顾朝明没有看到换锁的过程,只依稀记得放学回家上楼时身边走过一个看起来像是修锁的人,只是一个路人,顾朝明没有在意。 那天匆匆而过,时隔一年,开锁师傅换掉一年前自己安上的新锁。 换好锁,师傅给顾朝明两把钥匙,顾朝明付完钱,关上门,这才进了屋。 依旧的摆设,丝毫没动过的痕迹,只有茶几上他早上压着的一百块钱消失不见。 关上新换的门锁,顾朝明犹豫之下还是给顾涛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把锁给换了,免得顾涛又发疯。 到达与曲盈逸约定好的餐厅时还早,这家餐厅顾朝明一点也不熟悉,只来过一次,还是他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曲盈逸突然回家带他来的。 他当时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坐在椅子上,毕竟那是自己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 再次坐在这家餐厅里,曲盈逸迟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消逝,时间的指针移动一小格,期待与失落如小时候玩的石头剪刀布下楼梯。 指针转动一格失落就下一个阶梯,失落太会玩石头剪刀布,总是赢,一步一步走向胜利,而期待还站在游戏最开始的地方。 不是期望在后退,而是失望在累积。 曲盈逸定的位置在窗边,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可以很好地俯瞰周围的风景,看着窗外风景发呆的时候,曲盈逸打来电话说快到了,路上堵车。 挂断电话,顾朝明打开相机对着透明的玻璃窗拍下几张江景,发在吉祥三宝的群里,苏炳没评价照片,倒是发来一个链接,从链接的名字可以看出是一个电影花絮。 顾朝明点进去看,是一个喜剧片,花絮看起来还挺吸引人。 苏炳说:“我们一起去看这个电影吧。” “什么时候?”顾朝明问。 苏炳:“还没定档,他们说大年初一。” “行,出了就告诉我。”顾朝明爽快答应。 约定好看电影,顾朝明点击返回键,打算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电影。 页面变化,顾朝明切换软件的手指顿然停住。 “林小组长”的备注跃入眼帘。 方方正正的默认字体,坚硬墨黑的笔划,每一个字似乎都默认得没有感情。坚硬的四个字拼凑在一起,在顾朝明眼前拼凑出眼角通红的林见樊模样。 只是看到他的名字,想及他昨晚的哽咽,从压抑到放肆的哭声,已过了一个夜晚,内心仿佛还是被他的哽咽波及,隐隐地心疼。 他太低估林见樊的杀伤力,如在风雪中奔波许久的归人,沾了一身寒冻,以为自己扛过这场风雪以后便不会再怕寒冬。第二天清晨醒来,一打开门还是措不及防地被清晨的冷雾冻了个哆嗦。 每个人对于感情的认识程度不同,顾朝明太笨,笨拙如他,对一个人的在乎也只是表现在不想看到他伤心,只想看他灿烂笑着的模样。 对母亲是这样,对林见樊亦是这样。 只要他笑了便是欢喜,他嘴角弯下便是满满的心疼,更何况昨晚林见樊的哭声靠他耳朵靠得那么近,每一声哭泣都穿透耳膜,直接撞击心脏。 少年人的朦胧,少年人的笨拙,同样少年人只需要知道对方也许是想和你一起吃饭便可以一下高兴得扫除所有阴云,蹦跶起来去洗澡。 一切都是懵懂的看不透自己的少年人,一切都是笨拙的顾朝明。 笨拙的顾朝明手指在林小组长那一栏停留,手指与屏幕亲吻,页面快速变换,聊天界面开启。 划拉几下昨天的聊天记录,顾朝明抿嘴笑了笑,点开自己刚拍几张的照片,翻翻寻寻,准备挑选一张最好看的发给林见樊。 消息发送,等人的顾朝明再一次抬头。 没有再积一层的失落。 “朝明。”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还未抬头,曲盈逸离他还有几张桌子的距离,顾朝明就已经知道走来的是自己的母亲。 不过这次他没有往常确信的坚定,他陡然生出一丝犹豫来,他想确认尽管与母亲分离,他还是没有丧失作为儿子特有的这份能力。他还是能从脚步、能从感觉判断来人是曲盈逸,他想确认曲盈逸还是那个他记忆中的母亲。 这所有的不坚定,所有的动摇来自于曲盈逸脚步声中夹杂的另一阵脚步声。 陌生的脚步声。 踩踏在光洁的地板上没有成年人的沉稳。 曲盈逸和以前一样亲切唤他,脸上是看到自己儿子的笑容与自己迟到让他等待的抱歉。 顾朝明微微笑着回应,这不是他想象的见面方式。 他十七岁,一米八五的个子,不矮,也不是能对着母亲像小孩一样撒娇的年纪,但对母爱的渴望并不是随着年龄和身高的增长而减少的,这两者并不挂钩。他也想像别的孩子一样看到许久未见的母亲跑上去给她一个拥抱,或者走上去帮她拿东西,挽着他的手,和她聊最近发生的事。 这都是美好的设想,可真当看到母亲的那一刻,顾朝明的腿突然有了自己的主见。它不想动,如灌入千斤铁水,任顾朝明怎么驱使也不听使唤。 顾朝明提不动自己的腿,连笑容都几乎有点尴尬不自然,内心的期待迸裂开一条缝,刚刚所有等待时间里聚集的失落从那条迸裂开来的缝里涌出,在心上横流。 曲盈逸走过来后没有坐下,而是先拉开旁边的椅子将陌生脚步的发出者抱上椅子,弯腰轻声嘱咐她别乱动,而后才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等了很久吧?”曲盈逸坐下后笑着问顾朝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语气,眉眼弯成顾朝明记忆里的弧度。 移动椅子的时候顾朝明看到她食指上的钻戒,那是顾涛不曾给她的东西,也是她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标志。 曲盈逸将原本的“在路上堵了一会,我不会开车,家里没人,所以打车耽误了时间”压缩成“在路上堵了一会,我不会开车,打车来的”。 去掉那些敏感的词汇。 她太愧疚,愧疚于没有带顾朝明离开,愧疚到刚见面说起话来就小心翼翼。 对面的顾朝明还未统领好自己的四肢,他带笑点头:“没事。” 视线从曲盈逸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滑向她身旁的座位上。 那个陌生脚步的拥有者,那个让他四肢失灵、内心期望迸裂的小姑娘。 曲盈逸随着顾朝明的视线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她抬手摸摸小姑娘的头,转头笑着对顾朝明说:“这是圆圆,你应该知道吧,上次打电话的圆圆。” “家里没人,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家里,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家,一个曲盈逸小心翼翼拼命想避开却又无法避开的词汇。说出家这个字的时候,曲盈逸如同犯了错心虚的孩子,眼神不被人发觉地转移。 看到朝他走来的曲盈逸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时候,顾朝明就已经将小女孩猜了个大概。 这种猜测并不难,顾朝明在这种时候头脑总是很敏锐。他一直认为自己蠢笨,再努力学习成绩也不上升的时候,他希望自己的智商再高点,能让他做出那道题,可看到被曲盈逸牵着的小女孩的时候,他又多么希望自己蠢笨一点,蠢笨到猜不出小女孩是谁,这样也许就不会有那么敏锐的神经,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敏锐,敏锐到只是想到母亲来和自己见面还得带着她的孩子,内心就翻涌成海,四肢如灌铅般僵硬。 视线刚触及小女孩时,顾朝明甚至有一种自己再一次被抛弃的错觉。 “哦,没事。”顾朝明看向圆圆,脸上挂着邻家大哥哥的招牌微笑,“原来你是圆圆啊。” 顾朝明想让自己显得通情达理,懂事模样,让母亲舒心,不让母亲难堪。 “圆圆,叫哥哥。”曲盈逸拍拍圆圆的背,侧着身子,弯下腰贴近名叫圆圆的小女孩说。 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边一个蝴蝶结发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脸总是圆鼓鼓的,带着像是在吹气一般的婴儿肥,齐刘海下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顾朝明看。 “告诉哥哥,你是叫圆圆吗?”曲盈逸说。 圆圆点点头。 顾朝明放下的嘴角又抬起,他笑着说:“好,你叫圆圆,哥哥知道了。” 圆圆眨眼问顾朝明:“那哥哥叫什么名字?” 顾朝明刚想开口,曲盈逸先他一步对圆圆说:“妈妈告诉过你,你忘了?” 圆圆摇了摇头,顾朝明不知道这是没忘还是忘了。 “告诉哥哥你知道他的名字。”曲盈逸说。 看来是没忘。 “哥哥叫顾朝明。”圆圆声音大了些,很亮的声音。 顾朝明点点头说:“对,原来你知道啊。” 圆圆咧嘴笑出来,两个小辫子因为她的笑容抖动。 “妈妈告诉圆圆的。”圆圆自豪地插着腰。 从圆圆口中听到妈妈这个词,是顾朝明早就想到的。他也不是第一次听,那次隔着电话已经将第一次听别的孩子管自己妈妈叫妈妈的感觉提前预领,他也做好了准备,不会因为一句妈妈而如上次一般矫情。 顾朝明对圆圆叫的妈妈报以微笑,完全没有什么不妥。 “圆圆很喜欢你。”曲盈逸悄悄和顾朝明说。 真的吗?得到一人的喜爱,无论对方是小孩还是大人,总是高兴的。 圆圆是真的很喜欢他,顾朝明是在吃饭的时候发现的。 不是一般的喜欢,简直是能把他当亲哥的喜欢。 顾朝明吃着饭,圆圆这个上幼儿园的小大人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拿着筷子指着自己面前的菜。 顾朝明以为是菜太远她要自己帮她夹,夹起一筷子圆圆指的那个菜,听到曲盈逸教育她:“要哥哥帮你夹菜就要喊人,不喊人不礼貌。” “没事。”顾朝明笑笑,伸长手想将菜放到圆圆碗里。 谁知圆圆扶着碗的手往后一撤,连带着碗一起后退。 曲盈逸看到圆圆后退的碗,有些生气,她这孩子以前在外边都不会这样。圆圆一直是个很让人省心,非常活泼又不怕生人的小孩,带起来很方便,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这么不听话。 “哥哥给你夹菜,你应该怎么做?”曲盈逸语气冷下来,正经问到。 平时曲盈逸和她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只有生气的时候才用这么正经的语气。 圆圆听出曲盈逸生气了,连忙又抬起小手把碗推过去,嘴里还是倔着:“我不要。” “那你要干什么?”曲盈逸声音中明显地裹上怒气,不凶,但能让坐在桌上的人知道有人做错了。 圆圆抿着嘴巴,两个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一副委屈模样。 和和气气的饭桌顾朝明不想有人生气,他放轻语气问圆圆:“你想要干嘛?” 圆圆松开拧着的嘴,像是委屈到极点:“我想给哥哥夹菜。” 给我夹菜?从幼儿园的小孩口中听到这句话,顾朝明惊了一下,随后笑出来。 他无意间接收到一片纯真的善意。 被圆圆一句话惊到的不止顾朝明,还有曲盈逸,她责备的眼神转为惊讶,惊讶过后又柔和下来。 曲盈逸摸摸圆圆的头:“看来妈妈错怪你了。” 曲盈逸温柔的模样落入顾朝明的眼里,他记忆力不好,还小的时候的事大多都不记得,但他相信曲盈逸肯定也曾这样教导过自己。 现在她也用同样的方法去教导别的孩子,顾朝明笑着,一个只该微笑的场景,他心中却生出另一种情愫来。 茫茫烟海,平静无波,突入一叶孤舟,不合时宜。 那片孤舟便是此时的顾朝明。 他曾走在荒芜只有乌鸦叫声的路上,望不到尽头,但他现在飘在水面,周围景色美好,可他却是一支不合时宜闯入的孤舟。 两幅不同的画面,完全不同的场景,却正对应着顾朝明在顾涛和曲盈逸之间两种不同的感受。 荒芜没有尽头的路,他只想做一个旅人,途径而已,却被困住,想逃离也逃离不了。 水上孤舟,茫茫烟波,景色甚好,他想停留,可流水无情,他注定只是过客。 旅人被困,孤舟不停,是路途有意?还是流水的无力挽留? 顾朝明曾以为自己的归处无非是原来的家,要不就是被曲盈逸带走,二者命运会替他选其一。 可曲盈逸只给他一通把他当场宣判进地狱的电话,命运给他选择的是顾涛。 他不甘于命运,所以落到现在不想回家,却偏偏要和顾涛生活在一起,想跟着曲盈逸走,却又根本是一场幻梦的地步。 被夹在两者的挤缝中,顾朝明不甘于命运做出的选择,所以他把选择投向未来,投向高三那年的夏天。 那肯定是一个美好又灿烂的夏日。 不管顾涛是否知道他报考哪所大学,不管他的成绩是否搭上岑西立的肩,还有时间,一切都还未成定数,那便是那个夏天在还未到来的未来里最美好的模样。 顾朝明碗里多了许多菜,是小孩子的口味。 圆圆吃完饭和曲盈逸说起悄悄话来,曲盈逸点点头,帮圆圆拉开椅子:“想去的话自己过去。” 圆圆跳下椅子,一路小跑着绕着桌子跑到顾朝明身边伸手让他抱。 顾朝明看着她,胖乎乎手臂伸直,肉肉的手掌朝他摊开,脸上灿烂的笑容。 她这份没来由的喜爱让顾朝明受宠若惊。 “准备好要飞啦!”顾朝明笑着,语气欢快,举起圆圆,将圆圆抱上椅子,待她落座后,又说:“成功着陆。” 圆圆咯咯直笑,整齐的大白牙,大大的眼睛笑成一道弯。 圆圆笑着举起她的小肉手来,顾朝明也伸出手,大手和小手相碰,发出庆祝的声音。 十七岁的顾朝明将自己的失落与僵硬隐藏得很好,年过四十的曲盈逸将自己的担忧都埋在更深处,埋在她看到自己儿子后一如既往的笑容里。 她有了一个新女儿,内心却依旧惦记着以前的儿子。 曲盈逸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和他说一声就离婚,还放弃了他的抚养权,所以顾朝明内心与自己产生隔阂了吧,给她打电话的次数越发地少起来,电话中对她的关心却还是满满当当。 生活渐渐分离,有隔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关心顾朝明,和顾朝明约定好周日去见他,曲盈逸不希望自己只能用金钱来表达自己的关心,她也明白金钱的关心只会将母子关系拉得更远。 顾朝明需要的是陪伴,曲盈逸不敢说自己以前花了多少时间去陪顾朝明,可现在她才是真的一点陪他的时间也没有,所以趁着这一次见面,她想多陪陪顾朝明说说话,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玩,聊聊他最近的状况。 刚约定好周日见面,曲盈逸就已经在心里列行程,可以去哪,顾朝明以前喜欢吃哪里的东西。 她回忆起去年生日带他去吃的餐厅,他好像挺喜欢的。因为顾朝明那天话很多,也笑得很开心。 曲盈逸将这些定义为顾朝明喜欢这家餐厅的原因。 看着前边排列成行的“红屁股”,曲盈逸握着手机,曲盈逸越发觉得心上的担子重了,里面装着满满的惭愧,她快要担不起。 自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曲盈逸坐在车上扭头看看身边的圆圆。圆圆系着安全带还不知道她在忧愁什么,看她看过来,傻傻地对着她笑。 曲盈逸亲切地摸摸圆圆的头,她知道圆圆活泼不怕人,但顾朝明并不这样。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别看顾朝明长得人高马大,其实内心非常地敏感,更何况他十七岁,正处于少年的青春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周围事物的敏感度处在一个其他年龄段达不到的水平。 小孩心智未成熟,对事物感触没有那么深,而过了青春期之后走向社会,又有了年龄的积淀,如有地基的房屋,没那么容易倒塌,而青春期携裹了所有迷茫、向往、期待、对世界的探究,用他稚嫩的心走出父母的怀抱,去自己感知这个新鲜的世界。 顾朝明是带着伤痛出发的,顾涛的存在已经让顾朝明的童年残缺,曲盈逸希望至少顾朝明的青春在他往后的日子里回想起来是和别人一样,是青春的青涩,是对自己做过的丑事的不忍直视,是没有完成事情的遗憾,而不是与母亲的隔阂和顾涛的殴打。 童年的阴影让顾朝明比同龄孩子更加敏感,曲盈逸怕顾朝明不能接受圆圆,怕这顿原本是为了拉进距离的饭吃得在他们之间拉出一条更为宽阔的长河。 很幸运,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圆圆活泼又害羞,顾朝明通情达理,所有的担心在顾朝明明朗的笑容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对面欢笑的顾朝明,内心的担子终于轻了一点。 一张餐桌,三位食客,两个家庭的交织,母亲与儿子各怀心事,只有上幼儿园无忧无虑的圆圆全心全意认真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7 11:39:21~2020-03-01 21:1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370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牙 10瓶;41937073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吃完饭曲盈逸对顾朝明说:“我去上个厕所,你先带着她。” 曲盈逸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顾朝明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头来,一张纸巾在眼前飞来飞去。 纸巾下一截胖乎乎的手臂,圆圆调皮又机灵,顾朝明一看到她就自动勾起嘴角,内心的忧愁被这个小坏蛋全部打跑。 真的很贴心,只是几岁的孩子就会递纸巾给他。顾朝明对圆圆说了声“谢谢你”,拆开手中的纸巾擦嘴。 嘴还没擦完,抬起的手臂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扯着,顾朝明擦着嘴扭过头,只见圆圆嘟着她满是油光的小嘴巴扯着他的袖子。 不等顾朝明张口说话,圆圆指指他擦嘴的纸巾,一副小英雄的正义凛然:“那是用来给圆圆擦嘴的。” 合着她递过来的纸巾不是给他擦嘴的,而是让他帮她擦嘴的,自己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 顾朝明有点哭笑不得,赶紧擦完嘴,又抽出一张新的纸巾拆开,给圆圆擦嘴巴。 “小祖宗,给你擦的可干净了。” 擦完嘴,圆圆又抽出一张纸巾,抓着纸巾就要往顾朝明嘴上送。 “朝明哥哥,我也给你擦嘴。” 圆圆这擦嘴的力道可真有点重,跟刷墙似的一层层擦。 擦完嘴,圆圆心满意足地说:“朝明哥哥,你好帅啊!” 措不及防的夸奖。 顾朝明都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圆圆又接着说:“我只给帅哥擦嘴。” 这哪学来的?顾朝明听了忍不住直笑,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撩。 曲盈逸从厕所出来,看到顾朝明和圆圆玩得欢乐。圆圆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被高大的椅背挡了个严实,但还是能看到她高兴得挥舞的小手。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5 深秋的午后,餐厅里铺满穿透云层的光,每个人沐浴在阳光里。顾朝明坐在靠窗的位置,偌大的透明玻璃窗外是高楼,是辽阔流动的江景,车流如注,午后桥上行人缓慢。 顾朝明坐在阳光里,嘴角勾起,眉眼撤去刚开始的拘谨,欢笑着逗圆圆玩。 穿透云层的阳光打落在他的侧颈,一路向上吻过他带笑的侧脸,给他的侧脸覆上一层绒光。 曲盈逸望着顾朝明带笑的侧脸,心疼在温暖的阳光中泛开。她也不知道为何,看到这番美好的景象,眼泪差点就要流出。 曲盈逸用手指轻拭去差点冲破堤防的眼泪,迈着步子走过去。 “吃饱了吧?”曲盈逸问玩闹的两人。 两人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圆圆一直在笑,对曲盈逸的问题不闻不问。 顾朝明回答曲盈逸:“饱了。” 曲盈逸问:“下午没有兼职吧?” 顾朝明摇摇头:“没有”。 “那下午一起去玩吧,”曲盈逸说着停顿一下,“顾涛……” “他没在家,不用担心。”顾朝明用笑容掩饰所有。 曲盈逸微微点头,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曲盈逸原本觉得自己孩子自己最清楚,可定计划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对顾朝明的了解这么少,少到不知道顾朝明想去的地方,不知道他喜欢干什么,少到自己作为母亲都觉得羞愧。 曲盈逸想带顾朝明去做他想做的事,可顾朝明却低头问身边玩他手的圆圆:“圆圆,下午想去哪里玩啊?” 曲盈逸对他说:“圆圆玩心太重,你别管她,主要是你想去哪?” “我没什么地方想去的,陪圆圆去玩吧。”顾朝明说。 曲盈逸想在仅有一天见面的时间里补齐她缺给顾朝明的爱,想用今天去减轻自己的愧疚,问“主要是你想去哪”是全心全意想让顾朝明开心,可曲盈逸殊不知能见到她顾朝明就已经很开心了,不需要别的,就算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聊一下午天也是幸福的。 “去游乐场!我要坐过山车!”圆圆大声说。 这么猛?顾朝明看向圆圆,问曲盈逸:“她还不能坐吧?” 曲盈逸小声说:“她每次去都嚷嚷着要坐,到了游乐场给她买点吃的就能哄好。” 因为是休息日,游乐园里的人比平常多,圆圆还摇着顾朝明的手对他说:“不要走散了哦,妈妈说要牵紧哥哥的手,哥哥你保护我,我是小公主。 顾朝明连忙点头:“好好好,哥哥保护你,不会让你走丢的。” 对圆圆他有着从未有过的耐心,暴躁踹门仿佛不是他对孩子这么有耐心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这两人牵着小手说个没完,曲盈逸跨着包在旁边慢慢走着。 孩子的快乐单纯,而大人的快乐中还能掺杂着心酸、愧疚、心疼等各种东西,所以才能做到喜极而泣,又哭又笑。 曲盈逸此时心中淡淡的欢心配上淡淡的苦涩,她看着前边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时光如果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前边十多年的顾涛,该有多好。 曲盈逸想记录下这一刻,记录下这一天,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拍下前边两人的背影。 一个高挺的背脊,两个甩来甩去的小辫,连接两人的是握紧的手掌。 因为带着圆圆很多项目不能玩,顾朝明也对游乐场没太大兴趣,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坐在游乐器械上玩。 圆圆倒是很乐意,超自信表示自己每个项目都可以,结果都被劝退。 看到别人坐过山车尖叫,她还笑出声来直喊要坐,问顾朝明:“哥哥,你怕吗?” 顾朝明没玩过过山车,也不知道到底怕不怕,他笑着回答圆圆:“哥哥怕啊。” “圆圆不怕,圆圆能坐到那个最高的地方都不怕。”圆圆指着过山车最顶端的地方说。 圆圆吵着要坐,这阵势看起来是要不给我坐我就不罢休,不给我坐我就不走了,我就赖地上蹬腿哭。 这么坚决,还不是被一句待会去买好吃的给征服。 曲盈逸虽然和顾朝明说过买点吃的就能哄好,但这哄好的速度还是让顾朝明惊了一下,内心感叹:“这孩子真好带。” 曲盈逸不断摁下快门,拍下许多照片。顾朝明也拍了几张,都是圆圆,他太高,圆圆太矮,一只手圆圆牵着,顾朝明用单手划开锁,单手随意拍下几张。 海拔的差异,顾朝明拍的圆圆都是圆滑的头顶,要不就是矮成一团。明明一可爱姑娘,硬是被他给拍成了“小皮球”。 顾朝明也没删,手指点击屏幕,从相机转战信息。 刚刚拿出手机准备拍照时,摁亮的手机屏幕上新消息几个字牢牢吸住顾朝明的视线——林见樊给他回信息了! 亮起的手机,新消息几个字安静地躺在手机屏幕上。身边人群嘈杂,尖叫声起伏,小孩不断从身边跑过,五颜六色的气球,上升到惊人高度的过山车,刚刚所有玩过的项目,吃过的零食都抵不过这一刻看到林见樊信息的愉悦。 顾朝明微微抬起嘴角,点开标着红点的“林小组长”。 一点开,没有文字,林见樊回应简单,和他发去的信息一样,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中灿烂而柔和的阳光勾勒出雕花围栏的身影,阳光被分得细碎,金色的光束透过雕花栏杆上或大或小的孔洞射入镜头。金色的光芒盈满整张照片,映落在照片右下角黑褐色的土壤和土壤里长出的绿色植物上。土壤明显浇过水,带着湿润的松弛感,深绿色的植被照得发亮,沾着水珠的叶片凝结着耀眼的光。 顾朝明保存图片,轻微一笑,手指移动又切换到相机,因为在移动中手还不稳,照片给拍糊了。糊得不算厉害,就是有些模糊不清,不过正好将海盗船停在最高处的那一刻拍了下来。 海盗船上刺激的尖叫还在游乐园上空回荡,顾朝明将照片发给林见樊。 圆圆不辜负她的名字,喜欢玩的项目都是转圈的,顾朝明已经不知道陪她坐过多少转圈的项目。 转圈的过程中,身体随着器械上下。顾朝明往下看,总是可以看到曲盈逸举着手机给他们拍照。每次等他们转过来,顾朝明都可以看到曲盈逸嘴角的笑。 转到低处,顾朝明拍拍坐在旁边开心得咧开嘴的圆圆:“看这边。” 两人转过头来,曲盈逸摁下快门键,拍下一张。 林见樊回复的消息来的很快,不出几分钟,顾朝明在陪着圆圆坐第二圈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就响起一声提示音。 提示音夹杂在娱乐项目自带的音乐中显得那样弱小。 弱小到顾朝明刚玩完这个游戏手就已经塞进衣兜掏出手机。 果然是林见樊。 拍的是一条长街,街道两旁种着一排排落叶的大树,一个清洁工正从树下走过,被林见樊记录进照片。 顾朝明微笑着拍下一张圆圆坐旋转木马的照片发给他。 四张照片,没有语言,像是在用照片暗号传递信息。 顾朝明站在刷着白漆的围栏前,围栏将画着彩色壁画的旋转木马环抱,跳跃的钢琴声和坐在小马上圆圆欢快的笑声漂浮在耳边。 耳边插入曲盈逸的声音,顾朝明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看向身边站着的曲盈逸。 游乐园的落叶飘落在泥土中突出的树根上。树叶的飘落声中,顾朝明听见曲盈逸声音轻柔地问:“昨天又晚睡了吧?” 顾朝明转头,曲盈逸双手自然垂下,手间提着她的手包,目光柔和,眼神柔软。 做母亲的总是会察觉到孩子的变化,顾朝明眼窝看起来有点累,带着淡淡的黑眼圈。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脸上没有明显的伤。 从吃饭开始,一直都在谈圆圆,陪圆圆玩,到现在圆圆一个人玩旋转木马,两个人单独站在这,曲盈逸才能和顾朝明聊聊他。 顾朝明点点头:“昨天睡的挺晚的。” 他和苏炳十一二点才到家,今天又起得早,还陪圆圆在游乐园玩一下午,说实话挺累的。 “以后别这么晚睡了。”曲盈逸叮嘱。 顾朝明还是点头:“知道了,我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晚睡,很少睡这么晚的。” “我看你眼睛就是没睡好。”曲盈逸说。 顾朝明不想让曲盈逸担心,笑着说:“晚睡一天也会有黑眼圈,我们班女生天天说。” 曲盈逸看着他,顾朝明笑着。 曲盈逸轻叹一口气,和顾朝明解释:“今天原本不用我带圆圆的,圆圆……” 顾朝明看曲盈逸面露愧色,马上说到:“没事,圆圆多可爱啊。” 曲盈逸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口,还是没把话继续说下去。 “圆圆她奶奶没有为难你吧?”顾朝明手插进口袋问到。 曲盈逸摇摇头:“她就平时唠叨点,别的没什么。” “那就好。” 曲盈逸温柔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蔓延:“顾涛最近……” 提起顾涛,顾朝明心虚地打断曲盈逸,语速不知不觉加快:“他回来了,还带我出去吃了饭。” 曲盈逸的表情明显的惊讶,顾朝明将这几天发生的好的事情全部提炼出来,不好的、影响心情的全部都丢在角落,将那一小部分好的呈现在曲盈逸面前。 他自作主张,勾勒出一副美好的图画。 “他还买了甜点给我,虽说喝了酒,但也没发酒疯,没打人……” 在和曲盈逸见面的日子里,顾朝明并不想提顾涛,一提到顾涛所有的事都变得拘束,身边的阳光也蒙上一层阴灰。 顾朝明手还挥着,他语气欢快地笑着说:“别说他了,你觉得你儿子帅吗?上次在医院你还说我自恋,你知道你上厕所时圆圆和我说什么吗?他给我擦嘴,她说她只给帅哥擦嘴,哈哈哈……” 顾朝明干笑几声。几个月前的盛夏,在医院的夜晚,他用同样的自恋去转移话题,去掩藏他不想提起的东西。 曲盈逸听了也笑,心情似乎好了些:“我儿子肯定帅。” 曲盈逸又问了他许多问题,家里、学校、兼职,每一个顾朝明都笑着回答,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好的模样。 笑容是最好的撒谎伙伴。 音乐跳跃,木马一圈圈旋转,旋转木马即将结束的末尾,曲盈逸准备去接圆圆,顾朝明却开口叫住她。 一声许久未叫过的“妈”,开口竟有些生涩,曲盈逸回过头。 “如果那个男人有一天也打你,你别像以前一样忍着,给我打电话。” 顾朝明双手插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他站得笔直,双眼坚定,俨然一副大人模样。 那个男人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顾朝明还是怕他生气时会有暴力倾向。 他人的心没有长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尽管是自己亲眼见过、觉得还行的男人,顾朝明还是不放心,换成哪个男人他都不放心。 母亲只有一个,顾朝明不愿意再看到她受伤。 曲盈逸低头猛眨几下眼,内心旋过一阵复杂滋味:“他对我挺好的,不会发生那些事。” 成年人很好地将自己的情绪隐藏,顾朝明不知是否察觉,他只点头嗯了一声。 音乐停止,圆圆一下木马便张开手臂像一只飞翔的小鸟冲过来,曲盈逸站在顾朝明身边,圆圆连弯都没有拐一个,直直朝顾朝明冲去。 顾朝明见她跑来也宠溺地笑着蹲下,张开手臂迎接。圆圆一下冲入顾朝明的怀抱,环住顾朝明的脖子,顾朝明顺势一只手将她抱起。 时间不早,顾朝明抖抖手臂问圆圆:“今天开心吗?” 圆圆笑着点头:“开心!” 曲盈逸朝圆圆伸出手:“朝明哥哥抱了这么久也累了,妈妈抱要不要?” 再走几步就到游乐园门口,很明显曲盈逸这时候要抱她是要带她回家。 此时也是该回家的时候,曲盈逸没有明说“我们要回家了,妈妈抱你”,而是采用如此委婉的说法,笨拙如顾朝明自然也明白。 圆圆童真,而他两人,一个快要成年,一个已经成年几十年的人,在这趟让圆圆开心得不行的游乐园之行中,他们话语隐涩,总是对带着家这个字的词有所避讳。 曲盈逸如此,顾朝明不想如此,但也亦是如此。 顾朝明并不想避讳,他接受现实,顾朝明自觉自己内心也没有如此脆弱,会被曲盈逸一句回家打败。 他不希望曲盈逸太过于迁就自己的心思,去避讳这个避讳那个。他想和曲盈逸明说,却也不知该怎么说,从何说起。 昨天向苏炳说出自己的问题,苏炳说用换个角度的方法来看待。 顾朝明以前从不认为自己思考的方法有什么问题,可昨天苏炳一说,豁然开朗的夜晚,他才发现自己以前太钻牛角尖、思想太直、想问题过于片面、只关注一个方面。 顾朝明学着换角度去思考。换个角度,曲盈逸这样做也是关心自己,怕自己听到回家这个词会不舒服,母亲是在这些细小方面如此地关心他。 这样一想,所有的关怀都带上一层暖意,如抚摸上一层毛绒毯,每一根绒毛触碰手掌都是柔软。 只是转变角度,世界变得如此温柔。 顾朝明抱着圆圆,内心的温柔爬上嘴角,嘴角含着暖人的笑意:“圆圆要回家啦,哥哥的手好酸了哦,让妈妈抱吧。” 平平淡淡,只是口舌相碰吐出的两个字。曲盈逸眼神偏移,移动到身旁那个抱着孩子的高大少年身上。 少年嘴角噙着笑,是徐缓的秋风和飘扬的落叶帮他沾上满身秋光。 曲盈逸看着他,眼中惊讶退散后淡淡的笑。 顾朝明世界中的自己,蛮横、暴力,被锁在门外烦躁踢门,被邻居围观无理地怒吼。 少年自己世界中的自己,是如此的狂躁、没有耐心、学习也不好。 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却是另外一副模样。 温和、成长、耐心、开朗、自己儿子已经长成大人模样。 安全、可靠、说话很直、对人很真、笑起来很暖、给他一种坚定的力量,这是来自于另一位少年的内心独白。 独白中携裹着一些不一样的情愫,少年笔下勾勒的线条、握住手腕的手指、环抱勒紧的双臂,皆是不为人知的证明。 秋风没有将这份独白送到。 走出游乐场,曲盈逸抱着圆圆很顺利地拦到车。 车停靠在路边,曲盈逸先让圆圆进去坐好,转身对帮她们扶着车门的顾朝明说:“妈妈给你买了衣服,还在路上,到时候记得签收,别让顾涛签了。还有如果生活费不够,别硬撑着,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吗?” 顾朝明点头:“知道,我钱够用着呢,不会不够的。” 曲盈逸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兼职做一个就够了,别死命做,现在也不是让你赚钱的时候,好好学习才是正事。” “知道啦,只做一个。” “还有记得别晚睡,对身体很不好,现在正年轻不觉得……” 曲盈逸话语中的留恋与担心在分离的这一刻喷涌而出。 嘱咐的话曲盈逸本只想说最开始的一点“记得签收,没钱来找她要”,可一旦开了这个小口,嘱咐的话便一点接着一点地往外流。 她担心的事有那么多,分离的那一刻那么短。 “哎呀,我不是小孩子,这些都知道的,再说就成唠叨老太婆了,以前你可没这么唠叨。” 曲盈逸的话太多,圆圆在车内坐着,顾朝明催促曲盈逸上车。 “圆圆还在车里等你呢。”顾朝明说着叫圆圆一声,圆圆马上甜甜应答。 “拜拜,听妈妈的话哦。”顾朝明朝圆圆挥手,借此轻轻推着曲盈逸上车。 等曲盈逸坐好,“砰”地一声,车门合上。 “路上小心。”曲盈逸最后一句嘱咐从未关的车窗里飘出。 “知道了。”顾朝明说。 司机一脚油门,顾朝明站在游乐场外的路边,看着出租车载着曲盈逸离他越来越远。 游乐园门前人多,园内人声鼎沸,小孩的欢笑声绵延至游乐园门外。 一下午的欢乐,此时只剩自己一人。 顾朝明不太好意思说游乐园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怎么回家。 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查看站牌,游乐园是孩子们的天地,从路边到车站短短的一路上,不少父母带着孩子从顾朝明面前走过,交谈欢笑。 顾朝明踩上站台,走完这一段路,看过无数张笑脸,内心的孤寂感如被夜里乍起的狂风吹击在礁石上的海浪,汹涌澎湃,不断翻滚。 不熟悉的地方,自己一个人,身边孩童舔着棒棒糖,路上车流鸣笛,走过这一路,孤寂感才攀附上他的脊背。 像是被孤寂填满,又像是被孤寂掏空,过于感知到自己孤独单一的存在,在茫茫人海中又似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吃糖的孩童,匆匆驶过的车辆,路上漫步的行人,一切与他有关,一切又与他无关。他存在于这个世界,又隐没在这个世界。 两种感知疯狂交杂争斗。 顾朝明忽然想起林见樊初到他们班放学的那个傍晚。夏日的天暗得晚,他被搬桌子的林见樊弄得额头上的伤口裂开,从医务室出来看到天边暗黄色的夕阳。 和现在很像,不是夕阳,也不是额头上的伤口,是看到暗黄色夕阳时的内心。 夕阳漫布天边,到处都是它的栖息地,而这世界却没有他的可去之处。 那时,他带着对顾涛的恐惧飘荡在这个世界。现在,他带着欢乐离去后的孤寂悬空在游乐场外的公交站。 那种无处落脚的心情,时隔几个月竟然该死的完美契合。 他是一个溺水的人,四周尽是汪洋大海,脚下无法触地,借着大自然神奇的力量漂浮于水面。 海水腥咸,海面宽阔,四处都是他的栖息地,却又都容不下他的身躯。 站名实在不熟,顾朝明询问一位同样等车的路人,对方也表示不清楚。顾朝明在打车和继续查路线之间犹豫,最终决定边等车边查路线。 游乐园外的公交站多孩童,稚嫩的说话声混做一团,叽叽喳喳,如同进了鸟窝。顾朝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在一阵叽叽喳喳中亮起。 明明是要查车,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摁到与林见樊的聊天页面。 林小组长。 顾朝明看着那个许久未变的备注笑了笑,把原来查路线的想法抛进车流里,摁下语音键。 “林见樊,林见樊,林见樊,林见樊,你在哪里?” “林见樊,林见樊,林见樊,你在哪里?” 顾朝明不断叫着林见樊的名字,接连发出好几条语音信息。 顾朝明数不清自己叫了多少次林见樊的名字,但每一句语音的最后都是以“你在哪里”结尾。 旁边的小孩拿着棒棒糖好奇地看着他,顾朝明注意到小男孩的视线,低下头看他一眼,小男孩立马心虚地撇开眼去。 顾朝明只笑笑,不管他,他专心等待着林见樊的回信。 几分钟后,手机响起。 一个问号。 顾朝明还想劝他别管那么多,告诉他在哪。还没开始打字,林见樊紧接着又发来一个定位。 吃糖的小男孩握着棒棒糖糖棍,站在高大的少年身边,又偷偷盯着这个看着手机笑起来的少年。 少年的嘴唇微微抿起,勾出嘴角的酒窝。 蜜桃棒棒糖的甜味在口腔里发酵绽放,高大的少年忽然跳下车站,跳进车站后的人行道里。 小男孩好奇,也跟着转身,扶着车站广告牌探出身子。 他看到少年奔跑的身影。 路旁一棵棵高大的枫树,秋风过,落叶飘扬,少年踩在飘落的枫叶上,黑色身影晃动。 他不断拼命向前跑,他跑得越来越远,跑向远方。 第61章 手机屏幕上显示定位发送成功,林见樊又往下划拉几下,似这样做就会收到顾朝明的新消息。 手边是一杯开封的热奶茶,林见樊刚从奶茶店出来插上吸管就收到顾朝明的“你在哪”语音轰炸。 喝下一口奶茶,温热的奶茶侵入口腔,被暖意侵入的那一刹那,口腔中的暖意提醒他一件事。 林见樊握着手机又走回不远处刚刚买奶茶的奶茶店,点了一杯同样的奶茶。 在店里等待的时候林见樊一直心不在焉地偏着头,眼神直往奶茶店玻璃门外溜,店外每经过一个目测超过一米八的人,他的视线都会追随上去。 林见樊在寻找顾朝明的身影,怕自己买奶茶的时候正好与他错过。再看一眼手机,自发完定位后,顾朝明就再也没给他发信息,没说要干嘛,也没说会不会过来。 会不会过来这件事,对别人,林见樊没有这个信心,但对顾朝明,在他没有回信的时候,林见樊就已经开始等待。 提着新买的奶茶走出奶茶店,穿过路边的人群,林见樊又回到最初定位的位置。 街道旁有几个圆球型石墩,林见樊走过去坐在第二个石墩上等顾朝明。 摘下头上的白色棒球帽拿在手里,天边的云层相比清晨的铺天盖地散开一些。散开的缝隙里,透出秋日夕阳的橘红色,如一个个火山溶洞,只是颜色更浅淡些,温度更低些,没有滚烫的岩浆,只有淡淡的水彩一般的光。 过往的人群中有背着书包刚上完补习班的学生,有早早吃完饭出门溜达的老人,也有逛街的少女,为生活还在奔波忙碌的上班族,林见樊喝下一口奶茶,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着、等待着一个人。 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他们或悲或喜,或平淡,或疲累,或悠闲,或自在,各自有各自的悲欢,各自有各自的离合。 林见樊喜欢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来往的人群,仿佛就看到他们人生中的悲狂与喜乐。 他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几个月,很多时候都是呆在学校或者在家,很少如今天一样一个人出来走走,去真正了解他重新生活的城市。 他是这座城的新人,而顾朝明是这座城的旧友。旧友穿过街道,朝新人奔来。新人坐在石墩上,静静地等待。 旧友跑过来时已是气喘吁吁,快半小时后。 林见樊发来的定位显示林见樊离他并不远,步行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顾朝明想也没想就跳下车站,预计着以自己的奔跑速度只需要十分钟就能跑到林见樊身边。 毫无理由,只是忽然的,很想很想见他。 顾朝明想去见他,在冬天,在六月,在明天,就现在。 他跳下不高的站台,拼命向前跑。 奔跑中,迅速升高的体温,晃动的视野,粗重的呼吸,温和扑面的秋风,脑子里没有别的,只有一个想法——往前跑。 再跑快一点就能早一点到达林见樊身边,什么都没想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是清明的,如同沙漠里的一捧清泉,清澈透亮。 拼命奔跑的少年记性差,但他明显没想过自己方向感还差,原本预测的十分钟路程足足跑了有二十来分钟,预测之外的十几分钟都是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中弯弯绕绕。 顾朝明对这边不熟,被曲盈逸领着第一次来,还被手机地图给耍了,饶了远路。 顾朝明自认为没什么优点,还被苏炳和岑西立说喜欢认死理。顾朝明觉得认死理这点在今天第一次害了他。 按照手机地图给出的路线,顾朝明一点也没有怀疑,跟着左拐右拐最终迷失在陌生的街道。 在第三次感觉自己已经迷路,被手机导航带到完全陌生的地方,顾朝明才毅然决然地关闭导航,凭自己不太行的直觉去寻找林见樊。 顾朝明退出导航,给林见樊发去一条消息,原本想让他指指路,又想想自己一个在这生活十多年的本地人竟然迷了路,说出去有些丢脸,顾朝明的疑问句也变成以句号结尾的陈述句。 “我马上来,别走,等我。” 顾朝明发信息一般末尾不喜欢带符号,麻烦又没有必要,可现在,奔跑过后发热的手指摁下那个小小的圆圈。 句号,表示一句话结束,表示这句话的郑重。 顾朝明穿过一条不宽的马路,对面绿树成荫,枝叶繁茂,周边遍布着修剪整齐的矮木丛,木丛中藏避着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小路弯弯绕绕通往一处凉亭,凉亭内几个老大爷正围着一张石桌下象棋。 顾朝明本想走进凉亭去问问路,可穿过马路,视线越过整齐的木丛旁供小车通行的、不算宽阔的窄路。 道路左边是红柱凉亭和低矮的木从,右边是隔离小区的铁栅栏,栅栏上爬满爬山虎。一部分是红的一部分是绿的,而长长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型的、铺着石板的广场空地,再过空地,空地前是一个个排列着的球形石墩,石墩上坐着一个少年,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 背影很小,依稀庞杂在各种色彩之中,很容易被忽略,顾朝明的视线通过这条长长的甬道,一眼就认出是他。 凉亭里的老大爷还在下棋,棋场厮杀激烈,无心顾及矮木丛旁欣喜奔跑的顾朝明。 路边成片成片的绿,红的绿的爬墙虎在眼前倒退。 黑色的外套防风,很厚,秋风无处落脚,只能从他露在外边的耳朵擦过,擦过他颈后短短的发根。 顾朝明跑得太快,秋风也握不住,追不上,被甩在身后。 如果小区楼上有居民在窗口看一眼,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楼下的小路跑过,就会感叹他的速度。 顾朝明的身影在过道中飞速穿行,过道挽留不住他,空旷的小广场也留不住他,他奔跑向那个石墩上的少年,像奔赴一个使命。 他并不知道自己如此之快奔跑的意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跑到那个石球那去,跑到那个少年身边,那里便是他的终点。 顾朝明不讨厌也不喜欢跑步,可没有一次奔跑是让他这么发自内心地用力、使劲和欢快。 他冲向那个少年,冲到少年身后时,少年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顾朝明奔跑的身影猛地撞入他的眼眸。 顾朝明的脚步来不及缩减,一直跑到林见樊身前。 林见樊的视线跟随着他,在空中画了半个圈,看着停在自己身前的顾朝明,听到他鼻间呼出的热气,手上打算递出的热奶茶也不好拿出手。 原本想气温降得厉害,顾朝明过来时可以有一杯热奶茶暖暖,可现在顾朝明好像更需要一瓶解渴的矿泉水。 顾朝明的脸因为奔跑而变红,林见樊坐在石球上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平复紊乱的气息。 剧烈奔跑过后的停歇,脑袋中氧气逐渐充足,随后而来的是越来越清明的大脑带来“我干嘛像个傻子一样跑这么快”的疑问。 顾朝明站在林见樊坐的石球前,林见樊就这么仰头好奇地看着他,一只手抱着一杯已经开封的奶茶,手指上还勾着一顶白色棒球帽,另一只手提着一杯相同的奶茶,很明显是买给他的。 顾朝明忽然为自己傻里傻气的奔跑而感到一丝羞耻。 他奋力地奔跑,到达终点后却开始迷茫。奔跑的时候他无比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快点跑到他身边,想快点见到他。 平复过后,热气撤走,奔跑时一切被热气轰腾起的想法都落回原位。 顾朝明往前跨一步,靠近林见樊一步。 林见樊坐着,顾朝明抬手揉上他的脑袋,蓬松又茂密的头发,林见樊被摸得微微低头,也不反抗。 顾朝明手指穿过林见樊的发丝,他笑了一声,勾着嘴角,声音染上笑意。 他说:“我还以为你会走呢。” 林见樊乖巧地坐着,抬起眼眸看向他,顺着顾朝明在自己头上揉动的手臂,看到顾朝明满脸的笑意。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6 顾朝明很快收回手,揣回兜里,继续站在那,林见樊并没有问他什么事,而是提手递给他刚买的奶茶。 装着奶茶的透明塑料袋勾住林见樊的手指。 “你现在应该更想喝水,而不是喝热奶茶吧。”林见樊说。 顾朝明伸手接过林见樊手中的奶茶,视线停留在交接奶茶时手指尖的相互触碰。听到林见樊这么说,顾朝明豪爽地打开袋子,插进吸管:“没事,都一样,都是水,一样解渴,还是你买的,当然要喝。” 还是你买的,当然要喝。 平时怼苏炳嘴皮子快溜,现在嘴也快溜,能朦胧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说完顾朝明没有后悔,反而有点沾沾自喜,犹如上课嘴快回答出正确答案的小孩。 顾朝明沉浸在这种独自、并不为第二人所知的沾沾自喜的小愉悦里。 “你一个人出来?没约人?”顾朝明问。 “在家太闷,出来随便走走。”林见樊说。 “你家没人吗?” “我妈在家。” 没有太大意义的谈话,谈话间顾朝明也并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他心中也没有准确答案,就东拉西扯,像是他们俩只是在街头遇见随意闲聊几句,并不是一个经过几十分钟的等待,一个经过几十分钟的寻找。 顾朝明无聊又没有意义的问题林见樊全部回答,并且没有一丝倦意,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让顾朝明觉得自己今天就算不说理由就这么一直闲聊下去,林见樊也不会有半点意见。 要换在昨天,顾朝明可能会觉着林见樊又在讨好他,今天顾朝明活用苏炳说的反向思维,看来林见樊是很愿意和他说话。 顾朝明内心有点小雀跃。 漂浮在海里的人寻找到依托,寻找到那块海中央的陆地。方才从游乐园到车站的一小段路上积累迸发的孤独感在因奔跑而极速产生的热量和林见樊嘴角的笑意中蒸发。 闲聊之下,奶茶喝下一半,顾朝明终是不太好意思让林见樊白等,浪费他生命中的半个小时用来等他。 顾朝明一手握着奶茶杯,一手揣着兜:“你都不问问我突然跑过来找你什么事?” 相隔差不多一步的距离,顾朝明能看到林见樊听到这个问题后的疑问神情与微微睁大的眼睛。 路边嘈杂,林见樊的眼神迷茫又清澈。 顾朝明解不开他眼中的谜,这是一个新谜题,顾朝明没见过,也无从下手,他只能开口去询问眼神发出者:“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实在不懂。 如果是一笑,还可以理解为不和你计较。如果是一声哼,还可以表示抱怨,可这迷茫如羔羊一般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在他的提问下,林见樊匆匆收起他眼底的疑惑,通过快速地眨眼将疑惑藏到更深处。 “你眼睛进灰了?”顾朝明问。 林见樊忙摇头:“没有。” “那你总眨眼?”顾朝明说着将奶茶换一只手拿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用了一半的纸巾。 “别用手揉,手上细菌多。”顾朝明说。 林见樊抬眸看了眼顾朝明,默默接过那包纸巾,没有拆开,而是握在手心。 “你真的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顾朝明又说。 林见樊的头发有些微乱,被顾朝明蹂/躏后没有恢复原位。 林见樊眼神飘无定处:“没有必要。” 顾朝明惊了,自己一直因为没有什么正当原因叫人等待而有些不好意思,结果等待的人告诉他他根本不在乎? “没有必要?你都等了那么久?如果我是耍你,根本就不来怎么办?”顾朝明问。 林见樊飘无定处的眼神抬起,投入顾朝明的眼神中。 两相对望,林见樊定定地望着顾朝明的眼睛问:“你会耍我吗?” 一个个简单的汉字组成一级鸣钟,顾朝明被猛地一击。 林见樊眼神清明澄澈,方才的疑惑消失,他直直盯着顾朝明的双眼,仿佛在求证什么,让顾朝明觉得自己的回答宛若誓言。 “不会。”顾朝明停了好一会才说。 林见樊微微笑一下:“那不就成了。” 少见林见樊这样说话,整个人都轻松随意,不再是在班上拘束着的状态,犹如撕开薄雾的阳光,这样才是真正的他。 顾朝明喜欢他这种轻松的样子,也是最自然的样子。 自然又让顾朝明有点惊讶,仿若得到林见樊赠予他的小惊喜。 “你还真不想知道?那我不和你说了啊。” “别嘛,告诉我。”林见樊仰头看着顾朝明,用手中的棒球帽轻轻打一下顾朝明的大腿。 被打的顾朝明嘴角的笑意悄悄越勾越大,心里高兴,嘴巴就又开始不经脑子允许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刚刚拍的那一下好像撒娇哎。” 林见樊的厌恶虽然没有明摆在脸上,但也从眼神中探出头来,又立马缩回去。 顾朝明一把捕捉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林见樊一个坐着并拢腿都记得要张开腿显示自己男性特色的人,自己说他撒娇,不等于直接触他逆鳞嘛。 顾朝明连忙说:“唉唉唉,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 顾朝明说着着急起来。有了昨天晚上的突然哭泣,顾朝明对林见樊情绪上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关注。 “昨天在超市不是说开玩笑生气就直接说嘛。”顾朝明微微弓着背前倾着身子解释。 “谁说我生气了?”林见樊微皱着眉头。 “我看你好像生气了。” “没有,你从哪看出来的?”林见樊问。 “…嗯……就………”顾朝明也说不出从哪看出来的,“就…就感觉嘛。” “你感觉错了。”林见樊似是被他傻得可爱的忙慌解释的样子给逗笑,最后几个字都带着笑音。 “在你看来?我就这么容易生气?”林见樊又勾着棒球帽在顾朝明腿上打一下,这次打得比刚刚的“撒娇”重多了。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顾朝明摇头加摆手。 他不知林见樊何时生气,何时哭泣,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哭泣,为什么生气。 “不是觉得你容易生气,就是觉得你这两天情绪波动有点大。”顾朝明说。 情绪波动大,林见樊明白顾朝明指的是昨天晚上的事。 他眨了眨眼睛说:“昨天是特殊,我没控制好,你别提昨天的事了,丢人。” 顾朝明笑起来,故意提他昨天哭的事逗他玩:“不说不说,不说昨天你哭的事。” 林见樊斜眼抬眸看他:“你再说我就真的生气。” “你这生气还带预告的,收到了,不说了。”顾朝明抬手在嘴巴上做拉拉链的手势。 “那说说你来找我的原因。”林见樊看着顾朝明,认真地发问。 回答林见樊之前,顾朝明先喝一口奶茶壮壮胆。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假装随意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我心情不好,想见见你。” 想见见你。 四个字中还有两个字重复。 顾朝明享受着说出真话后的愉悦,表面依旧无事发生,低头看着林见樊,看到林见樊带喜的眼波,淡淡的,看着他笑着单纯地问自己:“你见到我很开心?” 顾朝明想了想,点头,他不想撒谎。 少年人真诚,勇于说出自己的内心,并不遮遮掩掩。 “我觉得很开心啊。” 看到林见樊坐在自己面前,顾朝明犹如在空中飘落的风筝栓上了线,莫名的心安。 “还从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林见樊眨着眼,说完低下头微微笑起来。 顾朝明的话是一阵风,吹过林见樊的心头,风过波涌。 顾朝明轻轻拍一下林见樊的脑袋:“你别太感动啊,你这么优秀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和你聊天很开心,也有很多人觉得,只是没和我一样说出来而已。” 顾朝明反问:“那你和我聊天开心吗?” 林见樊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开心。” 苏炳昨天说的话得到印证,不是自己胡思乱想的讨好,而是林见樊真正想和他一起吃饭,想和他说话。 昨天夜里躺在床上顾朝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将讨好作为林见樊的标签,而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林见樊为自己不会拒绝做出的努力,都在讨好人的巨大标签下被忽视,顾朝明不免开始责怪自己。 “我怎么觉得我今天说话酸溜溜的,不是我的风格,气氛有些不对啊。”顾朝明笑着说。 “是你的风格。”林见樊默默地说。 顾朝明好奇地弯下腰:“嗯?那你说说我说话是什么风格?” 林见樊看着顾朝明带笑的眼眸:“你说话很真,也很直,虽然很多时候喜欢怼人,但其实很………” 顾朝明被林见樊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打断认真评价的林见樊,又用调侃的语气说话,不过这次调侃的是他自己。 “我就是直来直去不过脑子,你不用说的那么好听,我缺点多着呢。” “你别这么说,你有很多优点,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林见樊看向他。 “你别说了,我优点我自己还能不知道?” 林见樊立马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知道。” 林见樊接着顾朝明的话尾,空气想插进来,时间都不够。 如此坚定的语气与快速的回答,让顾朝明愣了一愣。 一种奇怪的惊讶感蔓延。 那是突然被肯定的感觉。 顾朝明抿着嘴笑,摸着林见樊的头声音都缓慢下来,他说:“我知道了。” 接着又开玩笑道:“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是如此优秀。” 顾朝明说着忍不住笑,俯身拿过林见樊手指勾着的棒球帽,捏住帽檐给他扣上。 给林见樊戴上帽子,顾朝明原本打算说的话语停住,他盯着戴上帽子的林见樊。 “真像啊。”顾朝明弯着腰发出感叹。 “像什么?”林见樊问。 “像开学在厕所的时候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戴白帽子,穿白T恤。我当时还带着那个黑色棒球帽,你记得吧,还是你把他硬摘下来的。”顾朝明最后一句的重音停在“硬”字上,让林见樊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相隔几个月,只露出一双干净眼眸的黄花少年在顾朝明记忆里早已模糊,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戴着白帽子,一次性口罩,穿着白T恤。 刚开学的事,仿佛已经遥远到记忆深处。 “你这么一戴上帽子还真像,尤其是眼睛。”顾朝明说。 他等着林见樊的回答,林见樊骄傲地说:“长的好看的人眉眼都相似,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顾朝明觉着不可思议,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林见樊说了什么?长的好看的人眉眼都相似?这一点也不像他会说的话。 “嘿,你昨天不还说自己不好看嘛,今天怎么又觉得好看了?”顾朝明问。 林见樊拿顾朝明没办法,随口回答:“昨天不好看,今天好看。” “看来不是美而不自知啊,你躲着藏着自己觉得自己帅,别人夸你,你就说不帅。也对,这是基本的谦虚,哪有帅哥说自己特帅的呢?只有我们这种人才会每天夸自己盛世美颜。” 林见樊坐在石球上被他逗笑,摘下帽子站起身来走到顾朝明身边,拍拍他的肩:“盛世美颜,嗯,挺盛世的,自信才是最美的。” 林见樊说着还竖起大拇指在顾朝明眼前晃,被顾朝明一把抓住。 “再说一遍?!” “我说的是真话,你真的帅,盛世美颜。” 大拇指被抓,林见樊试图抽出,顾朝明却越用力,好不容易挣脱顾朝明的桎梏,又被顾朝明反手锁住脖子。 顾朝明一边锁脖一边恶狠狠地说:“林学霸,谢谢你的夸奖!” 手臂与颈间皮肤隔着布料摩擦,林见樊摇着手笑说:“不用谢,不用谢。” 天空中的火山溶洞逐渐消失,秋日的空气蒙上一层灰纱,气温被秋风送到远方。 这样贴近的姿势,顾朝明一偏头就能看到林见樊俊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干净的双眼。 夕阳侧过脸颊泛出淡淡的光,这是顾朝明新发掘出来的视角。 这个视角在顾朝明的生活中一点也不陌生,勾脖子这一动作也是。他经常勾住苏炳和岑西立的脖子,以这样的视角去看他们的脸。 一个平凡到不被注意的动作,已经习以为常的视角,勾住时一点也没能在空气中释放出某种特殊的因子,也没有让人心海澎湃的能力,而此刻却好像变得有那么一点不同。所有的一切都像极了新生的婴儿初到世界,一切都在更新。 顾朝明仿佛来到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夕阳爬过林见樊的侧脸,这个世界的顾朝明心跳得格外地快。 顾朝明仔细盯着林见樊的侧脸,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空气中扑动的频率特别慢。 顾朝明短暂地沉默,眼神顺着睫毛往下,滑下高挺的鼻梁,视线最终停落在高挺鼻梁下那两块柔软之物上。 被注视的那人睫毛扑动,睫毛下清澈的双眼滚动,他微微偏头,阳光随着他转头的速度偏移,他对上顾朝明偷窥的眼神。 身体的贴近,距离的缩小,没有预防的对视,被发现的偷窥,秋日的傍晚干燥,给这双方都没想过的对视增加一根干柴,在如腾火的夕阳中燃烧,无声的对视里顾朝明听到自己心脏噼里啪啦的裂爆声。 他想亲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1 22:55:11~2020-03-04 10: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正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顾朝明猛然僵硬,僵硬着松开林见樊,要不是他定力好,顾朝明觉得恐怕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果他的脑子再糊涂一点,他肯定会忍不住吻下去。 幸好,并没有。 顾朝明咬着奶茶吸管,看着奶茶盖,他都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喝奶茶的。 “你是在生气吗?”林见樊小心又疑问的声音闯入。 顾朝明的视线从奶茶盖上移开,落在林见樊脸上。 “啊?我没有啊?怎么这么问?”顾朝明看着林见樊。 “就看你一直在喝奶茶也不说话,我还以为你……” “没有,没有生气,我干嘛生气,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林见樊一张脸看起来完全没有他那种想法的样子。 顾朝明抿嘴轻叹一口气,他勾起一边嘴角,一脸坏笑地对林见樊说:“想你啊。” 一点也不真心,随口而出的话,是顾朝明想要的效果。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所想,又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所想。 林见樊愣了愣,脸上表情凝固,垂着眼眸说:“一点也不好笑,比以前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那个问题还不好笑。” “哈?”顾朝明满头满脸问号,“我…我什么时候问过你是不是喜欢我???” 自己说过吗?什么时候?顾朝明努力翻着过去的记忆,听到林见樊笑他:“看来你学习不好是有原因的,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 顾朝明没什么印象:“能不能给点提示?” “不给,你自己想去吧。”林见樊视线一撇,不再看他,又坐回球墩上。 顾朝明走到林见樊跟前,拍拍林见樊的肩:“别这么无情嘛,告诉我嘛。” “说了不给就是不给。”林见樊捏着帽檐用帽子盖住脸,一副不想不和你说话的架势。 用帽子盖住脸后又好似想到什么,林见樊掀起遮脸的棒球帽,因为顾朝明靠得太近,站在他跟前跟个地标杆似的,林见樊还得仰着头和他说话。 林见樊笑着说:“要不你和刚刚一样撒个娇我就告诉你。” 顾朝明震惊:“我哪撒娇了?” “就刚刚那句告诉我嘛,你还说我撒娇,到你自己你都不认。” “果然和学霸说话要智商,要记忆力,以后我和你说的话都一定记着,免着你又套路我。” “我没有。”林见樊说。 “你明明就有,自己偷偷都记着还不告诉我。” “你自己说的话,你不记得,为什么要我告诉你。” 顾朝明:“………” 自己嘴巴快,说过的话千千万,要再一句句翻起,顾朝明记得最清楚的竟然是林见樊刚来时自己吼他的那句。 顾朝明耍赖:“我不记得了,我没说过。” 林见樊再次掀起棒球帽看他一眼,又重新将帽子盖在脸上,不说话。 顾朝明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自己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太无赖了。 顾朝明伸手用手指去碰林见樊捏着帽檐的手背:“喂,林学霸。” 林见樊不理他,偏过头去,连身子都微微转过去。 这是生气了? 顾朝明又轻轻碰几下,手指还在林见樊手背上挠痒痒,手背不是怕痒的地方,林见樊还是不理他。 顾朝明蹲下身,一把抓住林见樊的手腕,放下面子逗他开心,撒娇道:“林学霸,你告诉我嘛~” 林见樊还是不理他,顾朝明蹲在他跟前继续喊:“林学霸,林同学,林小组长,林那个啥……” 林见樊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睡着了?” 林见樊没捏帽檐的另一只手抬起想拍顾朝明一下,谁料想顾朝明反应这么快,他的手刚抬起就被顾朝明抓住。 帽檐的遮挡下,顾朝明的笑声毫无畏惧地闯入他的耳朵。 林见樊用力甩开顾朝明的手,又抬手要打他,结果并没有触碰到顾朝明的衣服,而是触碰到他的皮肤。 手指尖突出的地方依据触感判断出是耳廓,幸好他没用力,先摸再打,不然就真一个巴掌甩顾朝明脸上了。 手指在顾朝明鬓角剃短的头发上摩擦,手掌下能感觉到顾朝明在笑。手掌没有完全贴合脸颊,顾朝明还往林见樊手掌里凑了凑,让林见樊摸过瘾后才说:“你这盲人老母亲摸自己儿子呢?” “你这什么鬼比喻?” “好了,不早了,你让我撒娇我也撒了,回家吧,不然你妈又得打电话过来了,我就是让你妈担心的罪魁祸首了。”顾朝明拍拍林见樊的脑袋。 林见樊乖乖起身,还问他的奶茶喝完没有,顾朝明说喝完了,他拿过顾朝明奶茶,提着自己的奶茶一起扔进垃圾桶。 林见樊扔完垃圾,小跑过来,停在顾朝明身边:“走吧。” 两人一同往前走去,顾朝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有点不好意思,好几秒才问:“你对这片熟吗?” 林见樊看向他:“还行。” “………你认路吗?” “嗯?” “那个,那个……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林见樊惊奇:“那你怎么来的?” 顾朝明不想说他是从一个不熟的地方再迷路跑到另一个不熟的地方,只说:“哎呀,就这么过来了,结果回不去了。” 顾朝明已经看到林见樊嘴角勾起的笑意:“不许笑!” “我没有。”林见樊狡辩。 “你有,我都看到了,别耍赖。”顾朝明说。 “我没有。”林见樊还坚持着。 中间按林见樊说的转了一趟车,顾朝明在车上查看了手机,顾涛没有给他打电话。 借着月光,顾朝明俯身检查早上才换的新门锁,没有被翘过的痕迹。 家里一切如常,是他早晨离开时的模样。 舒舒服服洗完澡,将一天的灰尘洗尽,擦着头发准备进房把没做完的作业写完。 千疮百孔的房门虚掩着,顾朝明推开门走进房内,打开灯拉开椅子,转身从椅子后边的书包里拿出还未做完的作业。 遇到不会做的题,顾朝明直接拍照发给林见樊。 “林大神,不会做,解答一下呗。” 对方很快回信:“你还没做完作业啊。” “等着你呢。”顾朝明手指间夹着一支黑笔,两手握住手机,手指飞舞打字,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客厅灯灭,房间的灯打开,窗帘也拉到最大。窗外万家灯火,点点星光,幽沉的夜色也轻柔着脚步贴在窗沿边,带着路过的秋风,一起窥探房间里握着手机带着甜蜜微笑的少年。 第二天顾朝明起了个大早,拖着拖鞋走到厕所洗漱。 破碎的玻璃镜映出好几个自己,顾朝明望着由中间向四周碎裂的洗漱镜。 那块碎裂的洗漱镜是他罪恶的标记,像婴儿出生时的胎记。一看到它,无论顾朝明怎么回避,还是会想到那个夜晚,那个夜晚苍白的月光,与之相对的,是拳头手指关节处滴出的鲜红的血液。 找人把这面镜子换掉吧,顾朝明想。 洗漱完来到学校,走在学校过道上顾朝明还在想如果能在清晨走廊上遇见林见樊就好了。 顾朝明快步上楼,一步两阶,上下楼梯扶手间,顾朝明看到一个正在上楼的背影。 一晃而过,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里。顾朝明没有叫住他,而是加快速度,更快地往楼上冲。 “喂,前面那个学霸。”顾朝明喊出声。 走廊中也有其它学生,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学霸的,听到顾朝明叫也不看过来。 林见樊很有自知之明地转过头。 一盒酸奶划过空气,划破少年们的清晨,稳稳当当落在林见樊手中。 扔出酸奶手榴弹的人,笑着跑到他身边,不打招呼也不容拒绝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来得挺早啊。” 林见樊没有挣扎,只说:“以后别当众叫我学霸,丢人。” 顾朝明却不在意:“有什么丢人的,我们班第一名,我还要叫你林清华呢。” 走进教室顾朝明才松开他,顾朝明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把书包塞进抽屉,侧头看一眼教室另一边的林见樊。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视线太过于明显,还是林见樊内心与他的心灵感应,坐下的林见樊往抽屉里放书包时也朝他这边看来。 早晨的教室安静,平常的吵吵闹闹都不见踪影,讲台上值日生正用黑板擦擦去上周五留下的板书。 空中漂浮的粉笔灰无所遁形,阳光泄进安静的室内,浅浅一层。 林见樊的视线越过中间空荡无人的桌椅,飘过来,仿佛是阳光捎来的信,送到顾朝明家门口,顾朝明微笑着接收。 对面的林见樊反而有些惊慌,隔着许多张课桌的距离被顾朝明看穿。 林见樊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顾朝明是一个优秀的捕猎者,一把抓住它的尾巴。顾朝明同样也是一位冥思苦想终于解决问题的科学家,解出林见樊眼中的谜题。无论他是捕猎者还是科学家,顾朝明都感到一丝自豪。因为他破解出林见樊的眼神,自己好像离他又近了一步,而不是如以前那般,只感觉自己是他生活中芸芸众生中的芸芸众生。 林见樊是他自己世界的国王,顾朝明误入其中,与国王交谈,他想做国王的子民,尽管这个王国只有他一人。只有一人的国王也是神圣的,国王的神情是不那么好懂的,以前顾朝明只在宫殿外摸索,可是顾朝明现在从国王一个惊慌的眼神中跨入了那座他徘徊已久的恢宏宫殿。 他肯定是没想到我也在看他,顾朝明想。 教室不断有人走入,这段无声的对视以林见樊先转过头结束。 结束在同学们打下椅子,凳脚与地板磕碰的声音中,结束在逐渐热闹起来的教室里。 顾朝明收回视线转过头来,嘴角勾上更弯的弧度。 将书包里的早点全部拿出来,今天他特地给不喜欢吃早饭的岑西立带了早点。 侧弯下腰,想将早点塞入岑西立的抽屉,却意外发现岑西立抽屉里有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透明塑料袋上凝结着水珠,包裹着肉眼可见的蓬勃温度。 顾朝明脸上的笑容被看到透明塑料袋后的疑问代替,现而又被八卦的笑容抢占高地。 顾朝明一脸坏笑地将岑西立抽屉里的塑料袋提出来,因为太粗心还差点烫着手。 “这是刚买的吧,行啊,保温做得这么好。”顾朝明轻声自言自语。 这是有人在他们之前给西立带早点啊,顾朝明窃笑着。 西立有情况。 顾朝明拿出手机对着桌上的灌汤包咔擦一张。 本想发在吉祥三宝的群里,想想还是单发给苏炳,打算两个人偷偷八卦。 顾朝明偷着坏笑,看着桌上的灌汤包,别人这么保温送过来,别让他给放外边冷掉了。 顾朝明小心地勾着塑料袋又给它原模原样送回去。 小心翼翼放好灌汤包,顾朝明腰都还没来得及直起,教室前门传来一声不大的喊人声,叫的是他们班班长,顾朝明却像是叫他一样腾地一下直起腰朝班级前门看去。 那声音不咸不淡,叫得很平,但自从上个学期打架之后,这个声音说什么顾朝明都觉得像是在放屁。 尤鑫站在二班门口,手里垂着一本登记本,侧在腿边。 尤鑫是学生会的,他们班班长也是学生会的,肯定是来找他们班班长说学生会的事。 两人站在教室门前讨论事宜,顾朝明翻个白眼,欢笑了一早上的嘴角只抬起一边,鼻腔里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顾朝明不想骂尤鑫,但看到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骂一句“伪君子”。 岑西立喜欢他的事刚暴露,在班上同学议论岑西立的时候,尤鑫还会出声让他们停止。事情再闹大,各请双方家长,顾朝明和苏炳担心岑西立,等在办公室门外。尤鑫先出来,顾朝明就逮着他问怎么样了。 顾朝明看尤鑫平常人挺和善,就算岑西立喜欢他,他不喜欢岑西立的话,顾朝明也没什么意见,但尤鑫这小子在他和苏炳的追问下一句话也不说,甩手就走人,一下就点燃两人的脾气。 “尤三金,你他娘能不能像个男人?” 喜欢就承认,不喜欢就拒绝,沉默是什么意思?后来顾朝明和苏炳才知道尤鑫在办公室里也如他们问他时一般沉默。 平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一到关键时候就缩着不出声,顾朝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顾朝明拿过自己的酸奶,拆开吸管外的塑料包装,手一挥,一气呵成插进酸奶正中间。一套简单却带着示威的动作,在顾朝明心里就是战士削铁如泥的快刀出鞘,闪着寒光。 刀已出鞘的战士走到林见樊身边。 宽大的手掌抚上柔软的发丝,顾朝明走过来的一路上一直盯着那个柔软的后脑勺。他似乎有点理解顾涛为什么看到麻将馆就手痒痒,他又何曾不是呢,看到林见樊柔软的后脑勺就想去摸一摸。 手中的发丝过于柔软,刺激着顾朝明脆弱的神经,有点痒。 顾朝明被痒得低下头去看他,正巧碰上林见樊仰着头送上来的目光。 林见樊看着他,睫毛下的眼睛盯着他。如此长度的眼睫毛根本无法突出它的特点、施展出它的身姿,好处全被眼睫下那一双自带水波的眼睛给占去。 林见樊仰着头,一双眼睛更显得人畜无害,如小动物一般,让顾朝明陷进去,陷进这人畜无害却又束缚住他的陷阱。 口腔里满是酸奶的味道,顾朝明猛吸一大口,酸奶盒太小,几口就能喝完。 口腔内粘稠的液体滑入喉咙,秋日清晨一阵冰凉。酸奶盒空空,顾朝明忽然闻到空气中一股蜜桃的香气,清新而又香甜。 “你是不是洗头了?蜜桃味的洗发水?”顾朝明吸着空了的酸奶盒问林见樊。 林见樊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眨了眨,慢慢说:“洗头了,不过不是蜜桃味的,是薄荷味的。” 顾朝明抿嘴笑笑,低下身去。 迅速缩短的距离,低下靠近发丝的鼻间,所有感官在顾朝明低下身去那一刻无限放大再放大。顾朝明能感觉到自己健康蓬勃的心脏在猛烈跳动,扑通,扑通,扑通,比他和尤鑫比赛跑步的时候跳动得还要快。跳动得太快,供血都有点跟不上。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7 心脏如同一个因为调到最大档而承受不了的机器,一直嗡嗡直响,一直传到耳边。 发丝抚过鼻间,顾朝明闻到林见樊发丝间隐藏的薄荷气味。 顾朝明并不认为自己多大方,但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贪婪。 他贪婪林见樊发间的香气,贪婪林见樊单纯的眼神,贪婪林见樊主动的拥抱,贪婪林见樊想和自己一起吃饭的想法,贪婪林见樊在他肩头落下的眼泪。 自己真的是出乎意料的贪婪。 “确实是薄荷味的。”顾朝明笑说,化解自己内心的跳动。 “哎,让让啊,让让啊,别挡大门口啊,我们还要进去呢,学生会也查得太早了吧,我们也不算迟到,不会登我们名字吧。” 苏炳说话自带大喇叭音效,人还在教室外,声音就已经传到顾朝明耳边。 顾朝明回过头去,只见苏炳推着矮个子的岑西立从尤鑫和班长之间大声嚷嚷着走过。 苏炳双手搭在岑西立肩头,像推着小推车一般推着岑西立前进,脸上的表情谁都看得懂。 尤鑫的眼神飘落,岑西立稳稳接住,他体育课接篮球都没这么稳。 两人间一个眼神,在他人眼中一个赏赐,一个谢恩。 他们俩眼神中如同有自己的言语,尤鑫的眼神落进岑西立的眼里,扫过岑西立的脸。 岑西立走过,尤鑫就没那么好受了,他迎来的是苏炳幼稚的一个瞪眼。 幼稚的瞪眼后,苏炳还阴阳怪气地对尤鑫说:“学生会,不会登我们名字吧。” 敢欺负他家西立,是个男人有本事就直接出来把这事都挑明了说清楚啊,这么不明不白、牵牵扯扯是什么意思? 尤鑫没有理他,苏炳哼笑一声。 上课铃打响,顾朝明再不想回自己位置,也迫不得已回到自己位置。 看着岑西立打下桌上的凳子,顾朝明突然想起他抽屉里烫手的灌汤包。 “这……”岑西立先看到是桌边顾朝明给他带的早点。 顾朝明解释:“我给你带的,你又没吃早饭吧。” “我不想吃。”岑西立说。 “什么不想吃,你就是饿习惯了。”顾朝明说。 岑西立将早餐放到一边,打下凳子,坐下来将书包往抽屉里送,顾朝明连忙伸手阻止,不然岑西立的书包和抽屉就得一阵消散不去的灌汤包香味。 “这也是你带的?”岑西立皱着眉问。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觉得你是猪,吃这么多吗?” “我想也不是。” 顾朝明八卦地凑过去:“不是我,那是谁啊?” 岑西立转过眼去,不理睬他。 顾朝明追上去:“有新追求者了?” 岑西立还是不理他。 “不是,你别瞎想,我猜到是谁了。”岑西立说。 “谁?谁?谁?你还有目标?”顾朝明问。 “顾帅,你快赶上苏小妈了,这么唠叨。”岑西立将两份早点推到一边。 顾朝明发出的那张照片,苏炳一直到上早读课才回。 “这是?”苏炳问。 顾朝明认真读书并没有回复他。 课本平摊在桌上,读书声阵阵,正在读的是一篇文言文。 原本认真读书的顾朝明,眼神踏上如难读的文言文般崎岖的路途,这条路的尾端是一个有着茂密头发的后脑勺。 他读书读得认真,不像顾朝明一心二用,一下不留心读错好几个句子。顾朝明磕磕绊绊终于到达,他又闻到空气中清新带点甜的蜜桃气味。 也许是早上喝的酸奶的味道吧,顾朝明想,可视线往岑西立桌上还未喝完的酸奶盒一撇。 酸奶是草莓味的,不是蜜桃味。 顾朝明深吸一口气,闻到蜜桃味中还夹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 第63章 秋日干燥,阳光柔和。空气中的水分像是被温和的阳光蒸发干净,只剩下沙粒般的干燥感。 体育课打球呼吸进过多干燥的空气,顾朝明觉得鼻子里干得像一片荒原,热辣辣的。身体因为流汗也蒸发不少水分,水分又窝在外套里蒸发回去。 温和的阳光扎眼睛,身后的影子跟着跑动,变换方位,时长时短。 篮球的影子从一个人影手中抛到另一个人影手中,喘气声伴随着滚落的汗滴。篮球被抛至高空,球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高空中的篮球飞跃而上,又因重力坠下,哐当一声落入网中。 随后便是一阵苏炳式的欢呼。 苏炳兴奋地鼓掌,额头上疏疏落落布满细汗,他小跑过来,朝顾朝明竖起大拇指。 “顾帅行啊那球。” 顾朝明谦虚道:“运气,运气。” 打一会篮球顾朝明走出篮球场走到操场上坐下,岑西立和苏炳也蜷着腿坐在他旁边。 为了报中午顾朝明拍他丑照的仇,苏炳故意打开前置摄像头说给顾朝明看个东西,等顾朝明凑过来立马摁下拍照。 苏炳还举着手机上顾朝明的丑照嘚瑟,顾朝明忽然站起来朝主席台大吼:“吴善你他妈的干嘛呢?” 吴善?他干嘛了? 苏炳、岑西立听到顾朝明这吓人的一声吼都立马朝他吼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主席台后立着两个人影,虽有拦网遮挡,却还是能清楚辨认出是吴善和林见樊。 吴善站在林见樊身前,林见樊想走,吴善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吴善和成姨一样阴阳怪气,专注于散播他们的遥言,顾朝明看不惯他,也不想理他,要散就随他去,他现在怎么又勾搭上林见樊了? 再想想吴善也跟经常使唤林见樊的余杭伟玩在一起,顾朝明一下便想通了。 顾朝明一声吼,林见樊和吴善都被吓一跳,朝顾朝明这边看过来,连跑道上跑步的人也喘气之中扭过头来看一眼热闹。 顾朝明吼完吴善,一个健步冲过跑道,跨上主席台旁的楼梯,跑上主席台,完全无视那块“禁止攀爬”的标语牌。 长腿踩上栏杆,手一撑,飞身而下。 栏杆很高,顾朝明敞开的秋季校服如超人的披风,在身后张舞。鞋底触地,踩上地上的碎石子,顾朝明一跃而过,不出三十秒就已经从跑道上连跑带跳地跑到还愣住的两人身后。 苏炳和岑西立随后跟上,一一落地,都是无视标语的翻栏杆好手。 对待散播他们遥言的吴善不必客气,顾朝明大步流星狠着脸走过去。其实他不用太多表情,只是打球过后散热敞开的校服,随意推上去漏出结实手臂的袖子,还有脚下带风的步伐,就已经能把这个只敢背后散播遥言、借势欺人的人干吴善吓个半死。 都说顾朝明是个小混混,经常打架带伤,虽然这个学期突然努力学习,但都说别惹他,他的脾气和他鬓角剃掉只留下发根的头发一样,是个硬茬。 谁也没忘记高一的时候顾朝明、苏炳和尤鑫打架,顾朝明一凳子抡上去,尤鑫用手抵挡,手臂都打到骨折,挂了好久的绷带。 无故散播人家那么多遥言,吴善却一点都不了解他们,自己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吴善都不知道。 顾朝明不好惹肯定是真的,他那穿透主席台的一声吼就已经足够证明。 吴善不想惹他,也不敢惹他,以前还有陈海洋在前边顶着,现在就他一人。 吴善看着朝他走来的顾朝明,只想撒腿就跑,又不敢跑,只能希望顾朝明脾气好点别像打尤鑫一样打他。 吴善心脏蹦蹦跳,跳到嗓子眼还暗暗咒骂余杭伟,余杭伟经常使唤林见樊,让他跑东跑西,接个水几步路都嫌累。林见樊之前还挺听话,他也使唤得动,让他去给自己买个午饭是常事。还以为林见樊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最近也开始不听话,开始拒绝他们,不听他们使唤。 上体育课热,看到林见樊余杭伟不想动,便让吴善来使唤林见樊去给他们买水。 本以为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使唤一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林见樊而已。他最近有点不听话,吴善也认为没什么,只是在再三的重复下,林见樊还是拒绝,还转身要走,他拦了又拦。 来之前压根就没发现顾朝明在不远处操场上,被他一声吼,吴善手中让林见樊买水的纸币差点掉地上。 吴善紧张地立在原地,盯着顾朝明三人越走越近,林见樊转过头去看顾朝明。 顾朝明是因为林见樊才翻过来的?这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吴善疑问间,顾朝明已经走到林见樊身边。 看着林见樊转过来的脸,顾朝明第一反应是检查他脸上有没有伤。 许是顾涛的影响,顾朝明总是习惯去检查林见樊的安全,林见樊脸上没有伤,顾朝明才放下心来。 宣示主权与表明自己翻栏杆过来的目的,顾朝明伸手勾住林见樊的脖子。 “老远就看见你在这,拦我们学霸干嘛呢?”顾朝明沉声问吴善。 顾朝明并不表现自己的怒气,而是以一种威胁的口气。 不怒自威用在顾朝明身上很是合适。顾朝明脾气不好,林见樊是知道的,来班上第一天被顾朝明吼过那句就知道,现在他又帮自己吼别人。 时过境迁,他从被吼的人变成被保护的人。 顾朝明脾气好,林见樊也是知道的,除了第一次吼他,其余时间顾朝明都对他释放他的好脾气,或者可以说释放他的真脾气,顾朝明对他总是有话就直说的。 顾朝明对他太好脾气,以至于现在顾朝明这么痞气威胁吴善,林见樊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吴善有散播遥言的胆,没挨打的胆,被顾朝明一问,半天没说话。苏炳站在林见樊另一边,厉声道:“说话啊,哑巴了?平时说我们坏话不是说得很顺溜嘛?” 就连一边的岑西立也都变了一个人似的,虽不说话却也是阴着脸。 他奉承不惹事的道理,但自己兄弟的人被欺负,那他就不能不管了。 岑西立对自己的事和对别人的事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对自己的事可以软弱,对别人的事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我没说。”吴善还嘴硬。 顾朝明无声剜他一眼,对于吴善这样的人,顾朝明不想和他费无用的口舌。 他们仨中的“唠叨舌王”苏炳都不想和他多说话。 “以后要再让我看到一次你拦林见樊,你就不用好奇尤鑫打绷带是什么感觉了。”顾朝明说。 高一尤鑫被打,包着绷带,顾朝明偶然遇见过他一次。 在厕所,顾朝明一进去就听到吴善边上厕所边问尤鑫打绷带是什么感觉,一看到顾朝明走进来吴善立马就熄了火。 顾朝明故意站他身边那个号尿尿,吴善一直不敢看他,忙着转移话题。尤鑫绑着绷带手不能动,上个厕所都麻烦。 顾朝明在一旁看着他俩哼笑一声:“要不要有人帮你扶着啊?” 尤鑫不理他。吴善夹在两人中间,尿尿都不敢尿太大声。 嘴臭胆怂,苏炳这么评价吴善。 吴善还是不说话,转着眼珠子想着办法逃离。找地方的时候就应该找个离顾朝明远一点的。 “你还真哑巴了啊?说话!”苏炳声音加重。 “你找林见樊干嘛?”顾朝明问。 心中已有答案就是想听听吴善还能说出什么新花样来。 “我…我…”吴善结巴起来,“我就找林见樊有点事。” “什么事?”顾朝明紧接着问,不给吴善空隙。 “呃……”吴善完全没理由找林见樊,他不确定自己说谎话林见樊会不会配合,不和他配合那他可能当场挨打。 吴善也不知道林见樊这小子会不会转头就和顾朝明告状,让顾朝明事后找人打他。 吴善顾着脱身,不想挨打,连忙将责任推给叫他来的余杭伟:“不是我找林见樊有事,是余杭伟他叫我来找林见樊的。” 本来就是,害得他在这被围堵。 “他找林见樊干嘛?”顾朝明问。 不用想,和吴善找林见樊一样没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吴善摇头撒谎,他刚刚和林见樊全都说了,让他跑腿买水。 林见樊给拒绝了,所以才拦着他。 吴善看向林见樊,林见樊听到他说不知道也没什么反应。 吴善松一口气。 “有事让他自己来找,或者来找我也行,要是买水、买饭这些事你和他说他有腿自己去买,别来找我们见樊。”顾朝明盯着吴善的眼睛说。 顾朝明搭着林见樊的肩膀,小臂垂在林见樊胸前,林见樊眼眸旋转,看向顾朝明,如同孩童看到超人。 顾朝明从栏杆上跳下时,被风撑开的校服是他的红披风。 顾朝明全心威胁着吴善,没感觉到林见樊无声的动静。 “听到了吗?”顾朝明声音忽然加重,微抬下巴。 抬起眼眸看着他的林见樊都吓得一眨眼。 “就这么和他说,一个字也不要改。”顾朝明说。 吴善连忙小鸡啄米点头,这话是顾朝明放出来的,他只是个传话的,他们俩要打就打,不关他的事。 余杭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两个硬茬,吴善觉得够呛。吴善点头,顾朝明威胁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给吴善一个不友善的让你传话就好好传的眼神后带着林见樊一起转身离开。 苏炳转身之前还笑逗着对吴善唱:“传啊传,传到外婆桥。” 顾朝明勾着林见樊走在前边,听到苏炳唱,等苏炳走过来,顾朝明问他:“你这唱些什么东西?” 苏炳摇头:“凡人不会懂的。” 顾朝明斜眼看他。 “让他自己一个人抽风。”一旁的岑西立发言。 “哎,西立,我好伤心啊。”苏炳捂着心脏。 “抽心疯啊你。”顾朝明道。 “要是我死了,肯定是被你们给气死的。”苏炳说。 后边的吴善看着四人说笑的背影。 岑西立和苏炳分站在两边还是互怼起来,顾朝明勾着林见樊的脖子和他们谈笑着。 四个人的影子排成行,融在秋日里。 走路的步伐使得顾朝明的手指时而轻点着林见樊的校服外套,时而又从他的校服外套上离开。 校服并不顺滑,不太舒服的手感,顾朝明却一直留心着。 他注意到林见樊一直没说话便低下头去看他,发现林见樊眼神有点缓慢地发着呆。 身边的岑西立和苏炳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东拉西扯闲聊。 顾朝明瞄一眼身边这两人,林见樊沉默不语的气氛在两人的欢声笑语中也没有特别的突出和异常,也许是他很多时候都是个安静性子所以才会无人注意到他的沉默。 顾朝明低眸看着林见樊,他还是更喜欢话多一点的林见樊,就算说的话都正经得让人发笑,他也想多听听。 垂在林见樊胸前的手臂拍拍他套在外边的校服外套,顾朝明低头凑近,轻声问:“想什么呢?都不说话?” 顾朝明勾着林见樊的脖子,话语带动的气息蜷在林见樊耳边,藏在耳廓,顺着耳朵软骨滑进耳蜗。 林见樊瞳孔微微睁大,一扭头,顾朝明对上他如墨的眼睛。墨汁黝黑,深不见底,顾朝明又看不懂林见樊了,仿佛跳入林见樊眼中的墨池去寻找他所表达的情绪,可打捞许久,什么也没摸到,只弄得自己一身墨汁。 林见樊摇摇头说:“没事,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就多想想我。”顾朝明不要脸地说,谁知道他哪来的厚脸皮说出这句话。 他嘴巴总是比脑子快些,嘴巴已经说完,心中才开始咆哮,自己这都说了些什么啊。 咆哮之后却又是满满的期待,期待林见樊的回答。 “好。”林见樊果然是个“正经人儿”,什么都认真回答。 一个好字让刚刚还霸气十足威胁吴善的顾朝明像个楞头一样愣住。 他没想过是这个回答,简单的一个字,“好”。 顾朝明还算是有点出息,愣过三秒后马上笑起来,挂在林见樊肩上的手臂假装不舒服、调整姿势地活动一下。 推起袖子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皮肤因为空气干燥。干燥的皮肤借着抬手的假象蹭过林见樊侧边脖颈光滑的皮肤,顾朝明像猫偷鱼那般小心。 皮肤触碰,如有细小的闪电在摩擦之处尽情释放电量。 顾朝明觉得自己像是在偷腥,说的难听点叫揩油,就是在他十七岁的世界里觉得肮脏的词汇让他在此刻感觉到刺激,感觉到满足,内心的小洞在触碰到林见樊的时候被填满。 顾朝明自觉过于刺激,却还是不够隐秘。 一个小小的调整姿势的动作,眼珠还是偷偷移到眼角,容纳住眼角的林见樊,又稍微偏头看看两边闲聊的人。 没人发现他的小心思,顾朝明偷偷小幅度勾起嘴角。 不为人知的触碰过后,顾朝明也正经起来,手指在林见樊校服外套上轻轻敲击,不会引起少年的注意力。 顾朝明如刚刚一样低下头,却没有再在林见樊耳边。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以后他们还找你,不用理他们。” “你知道吴善和我说了什么?”林见樊问。 “还用猜?” 林见樊又是沉默。 他们猜的没错。 “以后有事就找我们。”顾朝明说。 旁边两个天高海阔闲聊的人没有异议,停下谈话也点头。 “我们顾帅要保你,”苏炳指指林见樊,又反手指指自己,“以后有事就和我们说。” 林见樊像是被感动一般,苏炳看到林见樊的表情立马用手推脱着夸张地说:“别太感动啊,别哭啊。” 听苏炳的话,顾朝明还以为林见樊真哭了,有了那天晚上的前车之鉴,顾朝明对林见樊就像捧着玻璃杯,总是小心翼翼地怕摔碎。 “哭了?”听到苏炳的话顾朝明赶忙弯着脖子凑到林见樊脸前,看他是不是真哭了。 林见樊这才收起方才感激的表情,看着顾朝明的眼睛转为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日早晨顾朝明闻到空气中蜜桃香味夹带的薄荷香气,现在,在秋日里,顾朝明又吹拂着三月的春风。 他迎面而来,抚过耳畔,是林见樊灿烂的笑容。 第64章 余杭伟的信息来的很快。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顾朝明手抓吊环,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顾帅,你今天的话什么意思?” 听到提示音那一刻,顾朝明还以为是林见樊,余杭伟三个字陷入眼帘,顾朝明眼中的欣喜如流星般快速坠落,厌恶在皱起的眉头中丛生。 转变就在一瞬之间,面前座椅上被妈妈抱着还在哭闹的小孩含着眼泪盯着一会欣喜,下一秒又皱眉厌烦的顾朝明。 他也许是无法理解一个人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快速的变化。 “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那小子让你罩他?”余杭伟问,问完又发来一句:“呵呵。” 一个那小子和一个呵呵,讽刺意味遮都遮不住。 面对如此挑衅,顾朝明想穿过屏幕抓着余杭伟的领子,抽他几嘴巴子,让他好好说话。 这样太暴力,是顾涛的行径,顾朝明自知自己已经潜意识里承袭,想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别和狗一般见识。 别人骂他他都没有太大波动,他是铜墙铁壁。然而一触及自己在乎的人,顾朝明的铜墙倒塌,铁壁融化,失去防备,处处都是弱点,一句简单的话就能将他激怒。 对沉默的尤鑫是如此,对林见樊也是如此。 顾朝明忍住不骂人,只回复余杭伟:“和他没关系,我自己说的。你以后别找他。” “我下车了,不说了。”顾朝明草草结束这场让他想爆粗口的对话,他并不想和余杭伟多说,怕越说越可能聊着聊着就约出来干一架。 和余杭伟说“我下车了,不说了”,其实公交车离他下车的站台还有两三站,信息发送,顾朝明直接退出。 这几天手机天天不离手,与林见樊聊天。分享给林见樊自己的厨艺,林见樊夸他,他还假装不好意思。 林见樊说:“想看看你厨艺有多好。” 顾朝明谦虚地说:“也就一般般,比能吃好上一丢丢。” “比能吃好上一丢丢是多少?”林见樊问。 “你吃了就知道了。” 无心挑逗的回答,话题往顾朝明没想到的方向偏歪。 回答完“你吃了就知道了”,林见樊称想吃他做的菜。顾朝明随口一句:“你来啊,你来我就给你做。” 又没过脑子的一句话。 林见樊也是个正经人,认真回答:“好。” 一个好字让坐在沙发上的顾朝明慌了神,连忙回复道:“你别来啊?” “别过来,听到了吗?” “离你家又远,快要考试了也没时间。” 顾朝明着急忙慌地找各种理由搪塞,让林见樊别过来。 他自己知道这些理由都不是根本,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行踪不定的顾涛,顾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顾朝明上高中以来,只带过苏炳和岑西立回家,只那么一次还恰好碰上顾涛。顾朝明不能确保林见樊来他家只是一下午或一顿饭的时间不会遇上顾涛,他也不能确保如果真的正好碰上顾涛,他能不能保护好林见樊。 顾涛没喝酒倒还有点理智,要是喝了酒能和牛一样倔,弯曲坚硬的牛角能把你的器官顶破。 顾朝明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一直在拒绝,用不断重复不要来的信息拒绝。 “我没关系的。”顾朝明接连一大段话后,林见樊只回答这五个字。 “我没关系的。” 最后的标点符号是句号。 和他聊天也聊这么久,顾朝明知道林见樊的习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一般是不带标点符号的。 带标点符号,表示对方对这句话的重视与确认,一个圆圈的句号让整句话都披上严肃庄重的外衣。 一个代表林见樊态度的句号,顾朝明心底所想仿佛一下子就被林见樊看穿。 “你别来啊,你来了我也不给你开门。” “跟着我回家是个不错的方法,但你一定会被锁在门外。” 骗子,顾朝明看着自己发出的信息评价自己。 顾朝明知道如果林见樊跟来,自己一定会给他开门,或者是假装带锁,进门后又像是忍受不了他这么执着,给他开门。 想着还有点小兴奋,顾朝明躺在沙发上笑。 想象是想象,想想就好,碰上顾涛的几率很小,同时也很大,时时刻刻都有可能。 顾朝明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你想吃的话,下次我做点别的小零食带去学校,或给你做做早饭,可以不?” 嗯,很义正言辞,铁面无私。 末了还补上一句:“满意了吧?小祖宗。” 满附调侃,调侃之下又隐藏着顾朝明就想这么叫他的小心思。 “你想吃什么?”顾朝明问,又说:“带汤带水的不行。” “那就没什么了啊,你这点餐这么苛刻的吗?”林见樊说。 顾朝明笑:“带汤带水的不好进校门,待会倒我一书包面汤,不带汤的也有很多啊,包子,饺子,三明治……” “你别说了,我都饿了,”林见樊说,“那就包子吧。” 看到“我都饿了”几个字,顾朝明下意识联想到林见樊舔嘴唇的动作,眼睛不去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新消息,而撇向客厅一角,像是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而移开视线的反应。 这种反应顾朝明自己没发觉,先被同小区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大哥哥给发现了。 当许久未见的大哥哥说出那句话,顾朝明眼睛一顿,脸上的表情都亮了,又僵硬又亮。 后来顾朝明想当时自己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一切。 同小区的大哥哥叫刘意。 因为顾涛,总是会有家长叮嘱自家小孩不让他们和顾朝明来往。顾朝明当时一腔孤勇,满头热血,才六七岁的孩子,一下就把那些说不和他玩、说他爸爸有毛病的小孩给干翻。 一拳一个,几个小孩趴在沙地上捂着受伤的脸哭。 几个人也打不过他一个。打人的后果来得很快,当天晚上就有家长领着受伤的小孩到家里来评理。 曲盈逸那天早上出门答应过顾朝明晚上会回来,但开始播他最喜欢的动画片的时候曲盈逸都还没回来。 顾朝明小小年纪胆比天大,小孩子们都怕黑,没灯一个人连厕所都不敢上,顾朝明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摁着遥控器,看着自己喜欢的动画片。 客厅里没开一盏灯,只有电视机的光亮罩着顾朝明稚嫩的脸庞。 看到一半,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门板拍得阵阵响。 顾朝明知道肯定不是曲盈逸,曲盈逸不会这样拍门,没有钥匙也不会。 急促而不耐烦的敲门声打鼓一般砰砰直响。只有他一人在家,顾涛出去后就没回来,顾朝明自己一个人小跑过去打开门。 一开门只见门口乌泱泱站了好一群人,连门外的月光都被她们抵挡,只能从她们的缝隙中漏在他们脸上。 顾朝明松开门把手,仰着头,观望着比他高上好大一截的大人。 浓黑的夜色和惨白的月色给她们上妆,将他们化成恐怖篇中涂着全身□□的女鬼。 她们一个个面色不善,甚至是鄙夷都写在脸上,手边各牵着她们的“小鬼”。 如果说童年总是有一个你难以忘记的场面,那顾朝明肯定是现在,犹如“百鬼夜行”的场面。 顾朝明不怕黑,他害怕的是黑夜里行走的人。 其中一个女鬼带头问:“你妈呢?” 一开口就知道来者不善,是来讨债的。 “我妈不在家。” 门外一堵女鬼的人墙,小小的顾朝明如同被她们逼到绝路的人类。 门外是厉鬼,门框变成顾朝明的保护符,好像有这扇门在她们就进不来。 带头的女鬼转头看一眼后边的同伴,为了自己的儿子,女鬼又开口:“你爸……” 顾朝明飞快超在她面前说:“我爸在里边睡觉,他喝醉了,你要找他吗?” 顾朝明撒谎,顾涛已经好多天不在家。自己一个小孩肯定抵抗不了这么多大人,顾朝明希望借着顾涛在家的谎言能把她们吓走。 女鬼们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都知道顾涛醉酒后容易发疯,一发疯就打人,自己还带着孩子,顾涛自己的孩子随便他怎么打,她们都管不着,但她们不想让自己孩子看到顾涛打人的场面,别让自己孩子看到给吓着了。 没人提议去找顾涛评理,找顾涛评理也评不着啥理。酒一下肚,哪哪都不清醒。 有家长见曲盈逸不在家,顾涛这人和他说也说不通,就合计着要走人,等曲盈逸回来再来讨说法。 顾朝明见她们要走,以为逃过一劫。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脸肥得都垂下来的妇女,甩着她满身肥肉,带着他家小胖墩,挤过前边人群,走到顾朝明面前站定,拉起小胖墩的手给顾朝明看。 全是肉,比莲藕还粗的手臂上一个明显的牙印,一直到晚上都没消,可见咬得多狠。 亲妈心疼,指着牙印恐吓地问顾朝明:“这是不是你咬的?” 顾朝明看看那伤疤理直气壮:“是我咬的又怎样?他先骂我和我爸的。” 声音铿锵,陈述事实。打架的原因很简单,下午顾朝明从小区沙地上经过,几个在沙地玩耍的小孩一看是他,就开始学着自己爸妈的话嘲笑顾朝明。 顾朝明从小就不是个忍耐脾气,受不了挑衅,一下就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8 铿锵话音刚落,脸上便热辣辣迎来一个火热又清脆的巴掌。 夜色太暗看不大清,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比正午的阳光还辣。 顾朝明咬着下嘴唇,小小的胸膛上下起伏,怒气都被压抑在里边。 不能哭,顾朝明想,哭有什么用,只会让她们更欺负你。 顾朝明抬头瞪那个打他的肥胖女人,旁边的妇女见这阵势,忙上来劝打人的女人。 “干嘛打小孩啊,他家长不在,你打也说不过去。” “到时候小心他家倒打一耙,说你先打他儿子呢。” “你还别说那曲盈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儿子都这么强硬,这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几个人劝着,完全不顾未关的门后顾朝明还在听着,诽谤诋毁曲盈逸的话音在黑夜的庇护下大摇大摆地攻击着顾朝明的耳朵,胸膛起伏得更快,整个脸上的表情都皱在一起表达愤怒。 “这么小的孩子就把他一个人和顾涛丢在家,这妈去外边搞男人去了吧。”女人还笑嘻嘻地八卦讨论。 灯坏掉的楼道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垂下的手臂上忽然一阵刺痛,女人尖叫出声,惊恐得仿佛见鬼。 手臂上的疼痛让女人连忙甩手,用手推顾朝明,推不行就改用手打。 月亮的清辉给无灯的过道粉上一层银白。顾朝明紧紧咬住不放松,他能感觉到自己咬到肉,牙齿陷进去,有一丝丝血液的味道。 其他的妇女都过来帮忙,小孩有的在一边哭,有的在一旁捣乱,还有的看着这一场闹剧笑。 几个女人混做一团,中间一个咬人的小孩,任他们推拉着,顾朝明就是不松口。 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很痛,但他也能忍住。他不能容忍的是她们对自己母亲的评论,那是诽谤! 顾朝明全心全意、拼命认真地咬着,脑子里只有咬她这一件事,口水从大张的口腔里流下来。 楼梯上传来男生的叫喊,顾朝明也完全置之不理。 “妈,你们在干什么?”刘意从楼上走下来一脸惊吓地喊到。 混做一团的人群对他的叫喊毫无动静,刘意连忙跑下楼梯,扒开混做一团的几个人,露出里边狠狠咬着别人手的顾朝明。 “明明?”刘意看到咬人的顾朝明更加惊奇。 明明,刘意给他取的小名,他管小区里认识的小孩都是叫双字。 刘意来朋友家玩,回家下楼梯正好看见月色下这混乱的一群人,其中还有自己老妈带着自己弟弟。 被咬的不是刘意他妈,是他们楼下的楼下的女人。刘意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脸懵逼地跑下来拉开人群,让顾朝明松口。 一听有人叫自己明明,顾朝明知道肯定是刘意。顾朝明还是不肯松口,两只眼睛猎豹一般凶猛,嘴中叼着的是他的肥肉。 顾朝明死死咬住,被咬的女人痛得泪花都出来了,索性顾不着邻里关系,顾不得咬她的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女人一脚踢上去。 这一脚正好被上楼回家的曲盈逸看见。 曲盈逸生性温柔,衣服都多是浅色,见有人踢顾朝明,她一下化身成英勇的女战士,踩着高跟鞋,跨着大步跑过去,直接还给那个女人一脚。 被踢的女人疼得一声骂,曲盈逸从未如此暴力过。 顾朝明一听是曲盈逸的声音,立马松开被他咬得渗出鲜血的女人,一下扑到曲盈逸怀里。 曲盈逸摸着他的头安慰他,带着他回家。几个妇女还想拦住他们娘俩,被刘意劝下来,有不服的冲着关上的大门咒骂。 “一家子都有病。” 门内顾朝明抱着曲盈逸印着花的裙子,流下的眼泪都抹在漂亮的花裙子上。曲盈逸把包放在沙发上,她没有说话,等顾朝明哭累了,哭到抽泣,只剩哽咽,哭不出眼泪的时候,曲盈逸才轻轻问他:“为什么咬人?” 顾朝明的小手一下一下在脸上胡乱抹着眼泪:“她们骂你,所以我就咬她们,没人可以骂你。” 没人可以骂你。 曲盈逸被顾朝明稚嫩还未变声、带着哭腔的话语狠狠地撞了一下,撞得稀碎。 她没有说“以后不许咬人”,“你这样是不对的”,“妈妈没关系的,不要为了妈妈咬人”这种话。 她只是伸手环抱住哭得一抽一抽的顾朝明,抱住她的儿子,她的保护者,她的小男子汉。 这件事后几家彻底闹崩,小孩子们走一条路上都看不顺眼,几句不和打起来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刘意读高中,和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但去学校有一段路是相同的。刘意上下学,遇上他们打架都会上去阻止。 阻止之后,自己弟弟和同伴们去疯,他就会在路边小卖部买一支绿色好心情递给顾朝明。 刘意在顾朝明的世界里代表着绿色,是夏天绿豆冰的颜色。 三年后,顾朝明童年的绿色离开这座城市,去往别的城市读大学,又在读大学的城市发展,除了过年过节,顾朝明很难再见到他。 一直到今天,和林见樊聊天答应星期一给他带早点的第二天。 顾朝明提着买好的准备材料走在回家的路上。 “明明?”身后有人叫他。顾朝明回过头,这个声音他知道——绿色好心情,刘意哥哥。 顾朝明一手提着食材,一手插在口袋,最近降温降得特别厉害,几乎是一夜入冬,气温直接没底地往下掉。 没戴手套的手提着袋子走一路,被冷空气偷去温度,顾朝明蜷蜷冻得冰冷的手指,回过头,果然是他。 刘意拖着一个灰色的行李箱,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铺成的小路上咕噜咕噜地响。刘意拖着行李箱的手戴着皮手套,一身黑色的大衣,对于这种天气有些单薄的裤子,看起来不像是过冬的装备。 刘意脖子上灰色的围巾系成围脖状,头发也被风吹乱,脸庞因为在风中行走有些红。 刘意拖着箱子,微微小跑走到顾朝明身边,和他一同并行。 当年十六岁的刘意,对于父母不要和顾朝明一家有来往的话完全没听进去,反而更加照顾这个咬人的弟弟。 刘意经常和这个吃着绿色好心情的弟弟一起回家,和他说话。 一高一矮,两只冰棍,走在回家路上。现在也同样,只是高矮对调。 许久不见,不用寒暄,刘意看着他第一句话就是:“你这小子又长高了吧?” “有吗?”顾朝明问。 “我这鞋底还有点增高,去年看你都没这么高。”刘意说。 顾朝明笑笑:“我还小嘛,长身体。” 刘意几乎想捂着胸口:“我们这种老哥哥就没得长了。” 一阵寒冷冬风刮过,刘意往围巾里缩缩,看到顾朝明提着塑料袋冻红的手,摘下自己没拖行李箱的那只手的手套递给顾朝明。 “戴上,天冷,别生冻疮了。”接过手套时听到生冻疮三个字,顾朝明想到的人只有林见樊一个,完全没有他初中那个和冻疮苦战多年的同桌的位置。 林见樊是顾朝明心头开心和微笑的按钮。一提及与林见樊挨边的词,无论多少个十万八千里,他都能一个筋斗云翻到。 手指插/入带着刘意余温的手套中,手套内部有柔软的绒毛。 寒冷被舍弃,顾朝明心中的笑意爬上嘴角。 刘意看他一眼:“没想到降温降得这么厉害。” “前几天就降温了,天冷,年年大雪,”顾朝明刚看到刘意就觉得他穿得太单薄,“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没办法,出差直接回来的,也没带什么东西,只能冷冷。”刘意说。 “这次呆几天啊?”顾朝明问。 “大概三四天吧,本来一天就行,反正也没事,多在家休息几天也是好的。”刘意说。 “你们也快放学了吧?”刘意又问,是作为大哥哥会问的问题。 “还没,还没期末考。”顾朝明说。 刘意点头:“不过这次过年挺早的,你们放假也应该挺早。过完圣诞节不久就应该能放寒假了吧?” 顾朝明嗯了一声。 顾朝明现在在读的高中和刘意当年读的是同一所,所以聊起读书的事来,又提及圣诞,刘意说:“当年过圣诞我们班女生不知道怎么的除了送苹果、送糖外还流行起送纸鹤。班上女生都上课叠纸鹤,就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们班这样。你们现在还叠吗?” 顾朝明摇头。 刘意笑起来:“那你觉得你今年圣诞会收到礼物吗?还是给谁准备了?” 突然的情感问题,顾朝明心中陡然敲响鸣钟。 林见樊这个名字一下跳出来,又被顾朝明摁下去,它又跳出来,又摁下去。顾朝明怀疑下边是不是有一张弹簧床,他越想压制住,林见樊这个名字跳得就越高。 “没人送我,也没有想送的人。”顾朝明违心回答到。 “没有?不要那么肯定吧,”刘意不信,“这么帅,又这么高的男孩子都没人表白?” “没有啦。”顾朝明笑笑。 “你是不愿意告诉我吧。”刘意说。 “被你猜中了,不想告诉你。”顾朝明一路上笑嘻嘻。 刘意一脸看小孩子淘气的样子,“那你答应了吗?还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顾朝明一挑眉,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完全没有的事。” “那肯定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吧,”刘意接着说,“刚看你心情这么好,还时不时地傻笑一下,这是想到谁了啊?” 顾朝明的眼睛就是在这时一亮。 林见樊的名字又在心头跳动。 刘意贴近问他:“想到哪个小女生了啊?一转眼你都到谈恋爱的年纪了,想当年我才你这么大。” 林见樊三个字不停在脑里蹦跶,顾朝明还是说:“没有,没有的事,我现在要好好学习,不会想那些事,学习使我快乐!对了,我刚刚想的那个女孩叫做学习!” 顾朝明一脸认真的样子把刘意给逗笑。 “你也太可爱了吧,”刘意笑,“好好好,学习是你的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会的会的。” 刘意噗嗤一笑,看着顾朝明硬朗的侧脸,两鬓的头发极短,就算现在义正言辞说学习是自己的女孩,嘴角还是因为想着他那位意中人而勾起。 刘意心想果然还是年轻人啊,提及自己喜欢的人还是那么青涩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刘意只是一个帮助和引导顾朝明的大哥哥,不是什么小时候的白月光 第65章 说要好好对待那个叫“学习”的女孩,顾朝明是真的很好地做到。他花了非常非常多的时间去陪“她”,经常陪她到深夜,每日也不曾冷落她,好好供着,可奈何人家嫌弃他,陪她这么久也没什么表示,就一直一动不动地停在那。 顾朝明是在下午收拾完房间,坐在书桌前椅子上休息的时候知道自己测验分数的。 苏炳提前给他发测验排名。 在照片中找到自己名字的顾朝明心里一咯噔,像是天平一端突然加上一个巨大的法码,原本平衡的天平,一下失衡,高高往一边翘起。 顾朝明想过这次自己的成绩会很低,但没想到这么低,这已经低出他预想的底线。 尽管自己对学习这个“女孩”这么好,“她”如此回报,顾朝明还是毅然决然握起笔去陪她。 打开数学练习册,手边摊着草稿本,从第一题开始刷,一直刷,不会做的跳过,看到跳过的题目更加闹心。 刚刚屏幕中白纸上的数字像一道符咒紧紧印在他的脑海。 双眼快速扫描过题干,大脑却提示扫描失败。手上握着笔,眼睛看着题,大脑被别的东西填满。 烦躁,失落,抑郁。 看过一行题目,脑子里没一点印象,刚刚看过的题目像是被时光抽走,他知道自己这是被自己过低的分数惊到了。 笔被扔到桌上,手指插入发间,这么低的成绩还说什么和岑西立考一个学校,怎么离开顾涛? 考屁吧,考考考。 离开顾涛的前提是考上大学,而自己现在的成绩突然下降得如此惨烈,加深一点点难度就能把他绊倒。 如果自己考不上,只能这辈子都和顾涛呆在一起,呆在这个家呢? 顾朝明想象的那个六月美好,是终于解放的欢呼,是烈阳下严阵以待的考场,是志愿网上填下的那个选项,是他离开顾涛的开端,是载着他离开的火车,可自己现在这个成绩怎么可能做得到? 在照片上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视线由上而下滑过一个个名字,毫无疑问,第一栏打头的是林见樊。 从他转来,这一栏就没让给别人过。如此显眼的位置,很难不去留意,也很难不将自己的分数与林见樊的分数比较。 顾朝明努力不去想,可这些念头总是自己冒出头来。 空荡的房间,空荡的家,顾朝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逼着自己做作业,应该换点轻松的事来缓解心情。 顾朝明自嘲地笑笑,合上练习册,换好鞋准备出门。 拉开大门,门外在楼道中徘徊翻腾的冷风便冲着这个打开的大口一股脑你拥我挤地挤进来。 冷风阴凉,冬天的冷风特有的沙质感,吹在脸上特别干燥。 下午街道上人迹稀疏,路边几个街铺关了门,顾朝明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反而往岔道里的小地方钻。 走进一条巷子又拐出,七拐八拐,风不知不觉中更大了些。 顾朝明对自己家附近这片熟,知道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道可以走到一条大河的河岸上。 呼啸而起的大风直往衣领里刮,走出拐进拐出的小巷,河岸上的风会更大,没有阻挡,肆意呼啸地吹刮着。 大河从顾朝明出生起一直流淌,是这座城的老友,无论是兴是衰,它一直自我地流淌着。听老妈说以前经常可以看见有小年轻在河岸边牵手谈恋爱,可谓是约会的好去处。 春日杨柳垂髫,河静波清,阳光又盛,气氛一下就烘托起来。只不过时光流逝,杨柳老去,河水污染,年轻人们也没这个情/趣踏足,慢慢就荒废下来。 河岸空旷,沿着河岸边石栏杆排布着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一直排布到河流远处。 夜晚从远处看,河灯独自矗立着,排成一线星光。 暑假的时候,顾涛有几天总是在家,顾朝明天天见他,还有点不习惯。为了不见到顾涛,一到晚上顾朝明就花几个小时坐在寂静的河岸上。 夜风习习,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到点再拍拍裤子上的灰回家。 夏天的蚊子特别多,顾朝明回家总是挠这挠那,顾涛问他:“有善心啊,跑出去喂蚊子了?” 顾朝明只回答一声:“嗯。” 顾涛靠在门框上看他一眼,没说话。 在顾朝明第三次回答“嗯”的那天晚上,顾朝明板着脸,拿着公交卡冲出家门,搭上最后一班车,再步行十多分钟到达海边。 那是他的秘密基地,是他知道的离他家最近的、可以看到海的地方。 海风拂面,吹着他单薄的衣物紧贴皮肤,还是记忆中的海的味道。 顾朝明是在车上看到这片海的,他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去干嘛,只记得旁边坐的是曲盈逸,自己趴在打开的车窗上看外边变幻的风景。 车驶上一条公路,变魔法一般突然变幻出一片宁静的海面。那日春光正好,阳光落在海面分割成碎片,熠熠生辉。 海面上一片碎金,吸住顾朝明的眼睛,他一直望着那片庄严又宁静的海,直至再也看不到。 大海是包容的,它会用海水触摸你的脚踝,会用海浪冲走你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会叫海风吹拂你的脸,会让飞鸟为你鸣唱。 之后很多次顾朝明都会不顾距离,一个人搭上车,花上一个下午或是一整天呆在那,什么也不干,就看海,和海水玩耍。 他喜欢这样,也习惯这样,海边人少,那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不顺心时他便会到海边来,他不用诉说,海风就能将他心中的秘密席卷而去。 他没去海边,不是不想去,而是时间不允许,晚上还得回来给林见樊做包子。 没考好不是什么大事,他相信到河岸边散散心就能过去,海边还用不上,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大更大的困难等待着他。 如果他次次都去海边,那海边会失去它的魔力,变得平凡。 在河岸边徘徊许久,疏散坏心情,顾朝明才回到家给林见樊做包子。 准备好材料开始包包子,一阵敲门声入耳,顾朝明机警地朝门外看去。 顾涛回来了? 顾朝明走到被人敲响的大门前,眼睛对上大门的猫眼一看,心中的不安总算落下。 门外不是顾涛,顾朝明用还沾着面粉的手给刘意开门。门外的野风比刘意快得多,一下就沿着打开的门缝溜进来,而刘意还在外边被吹得头发乱舞。 “快进来,外边风大。”顾朝明打开门后说。 刘意走进屋内,发丝才没有那么活泼,随意理理吹乱的头发,看到顾朝明沾着面粉的双手,问:“做吃的呢?” 顾朝明点点头:“做包子和饺子,你吃了饭吗?” “没呢,刚从外边回来,给你买了些吃的送过来,”刘意看向顾朝明,“怎么还有我的份啊?” 顾朝明笑着:“你想吃就有。” “那吃一点顾大厨的吧,看看你的厨艺有没有长进。”刘意说。 进门的刘意将给顾朝明买的吃的放在茶几上,顾朝明让他坐着看会电视等着吃饺子,可刘意自信满满,把袖子一撸:“我来帮忙。” 顾朝明看一眼他身上的白棉袄:“算了吧,别弄脏了衣服。” “没事,”刘意说,“你家有围裙么?” 顾朝明摇摇头:“你要不换个衣服,我房间里凳子上有件黑袄子。” “也行。”刘意点点头。 听过小区里大人口中关于顾朝明家的风言风语,外出多年也淡忘掉痕迹,当看到门板上这么多砍痕的时候,刘意站在门外吓了一跳。 这是在顾朝明家,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留下痕迹的不用猜肯定是顾涛。 门板上一个个洞,往外翻着木屑,门把手也不知去向,留下一个大大的孔洞,整块门板像是受过枪林弹雨的射击。 刘意伸手抚摸伤痕累累的门板,他无法想象顾朝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顾朝明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惊的景象,刘意想问问顾朝明到底发生什么事,可最终也没问出口。他知道顾朝明这小子倔,你要问他顾涛的事他肯定不会如实回答你。 刘意默不作声地推开门,房间看不出有什么暴力过后的痕迹,看到门板上的砍痕,刘意还真怕在顾朝明房间里看到血。 刘意松了口气,走到书桌旁,书桌前的椅子上放着一件黑棉袄,顾朝明说的应该就是这件。 刘意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换上,拉上拉链,留意到书桌上还未收起的作业本。摊开的是数学,旁边堆叠着语文、英语、地理……各种学科一大堆。 这是打算努力学习了啊,刘意翻了翻顾朝明的作业心想。 以前这小子还天天打架,整一个混世小魔王的样子,现在也成乖乖好学生了。 换好衣服关上已经不能关上的门,走到厨房,刘意对刚刚看到的只字不提,提了只会让顾朝明不开心。 包包子其实很简单,包饺子也一样,但要包得好看就不是那么容易。顾朝明放慢动作演示一遍给刘意看,刘意学着他依葫芦画瓢,顾朝明这才发现刘意什么都行,就是在做饭上缺根筋,演示两遍给他看,他还是没学会。 “都是你女朋友做饭吧?”顾朝明熟练地包着包子问。 “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也不像会做饭的。” “哈哈哈哈……”刘意笑几声,“我妈就不肯我下厨,说什么女人才进厨房,我反驳她,她还不听。” 顾朝明淡淡地说:“那你女朋友以后肯定会和你妈吵起来。” “我妈就这么个人,所以说啊要过她这关,堪忧啊。” 两个相差十岁的男人,聊着怎么应对公婆的问题。 “我妈眼光高,她一边想要我早点结婚,说我都二十八了,别人家孩子都有了,一边又要求比我还多。” “那你是想结婚了?”顾朝明笑问。 “动了点这个念头。”刘意说着低头一笑。 顾朝明看着刘意脸上的笑容,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他女朋友了。 动了结婚的念头,动了托付一生的念头。 看着刘意的笑容,顾朝明想起早晨刘意说自己一想到那个人就笑,顾朝明看不到自己的笑脸,是不是也和现在的刘意一样? 许多年后再见到刘意想起这天,顾朝明才得到答案。 那是不一样的却也是一样的笑容。 不一样的是他的笑容总是透着少年人的懵懂和欣喜,自以为不让人所知的青涩,而刘意是成熟,是已经能托付一生的幸福。 相同的则是它们都是从心底自然而然的笑意。 对于婚姻,曲盈逸和顾涛的结合一直是顾朝明的殷商之鉴,顾朝明有对感情和婚姻的恐惧与不信任,他怕自己不能真正地亲近他人。 顾朝明确实有过一段时间迷茫,一直到现在,看到别人的婚礼。白色的婚纱,笔挺的西装,身边都是祝福,他想的却是他们是否能够长久,是否真的能一起走到尽头。 婚姻到底代表着什么,老陈在班会课上给出的答案是“托付一生”,并且劝诫班上的男女同学不要小小年纪就越过界限。 同学们认为老陈这么大年纪,都是上一代的婚姻观、恋爱观,全都不以为然,只有顾朝明撑着脑袋认真听着,听着他一直觉得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一张纸,成为老陈口中可以托付一生的证明。 老陈的话题逐渐引入正题,转成学生要自洁自爱,科普生理知识。顾朝明却出神地想曲盈逸和顾涛结婚的时候是否有过托付一生的想法? 顾朝明试图从十七年生活中的每一丝细节去寻找他们有过托付一生的这种想法的证据,可他发现他根本找不到。 “要是不结婚呢?”顾朝明问。 刘意看向他。 顾朝明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怕自己会辜负别人的感情,也怕自己的感情被他人辜负。他怕自己把他人看得太重,又怕他人把自己看得太重,自己无法回报,甚至无法回应。他害怕以后自己与对方的相处模式会变成第二个曲盈逸和顾涛。 他更怕自己,怕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顾涛。 刘意没有经历过顾朝明的人生,他的一生顺顺利利,父疼母爱,在合适的年龄读书,取得合适的成绩。在合适的年龄工作,拿合适的工资,恐怕没有在合适的年龄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结婚吧。 没有相同的经历,刘意无法理解顾朝明的所思所想,他只是将顾朝明与自己公司老总同样不想结婚的女儿比较。 “我们老板的女儿上次也和我说不想结婚,说生孩子太恐怖,带孩子太累,而且现在的男人没一个好的。”刘意说着摇头笑笑,“你们就是还小,以后就知道了。有时候遇到对的人,见一眼就想立马和她结婚。不过也有不结婚主义的,我是结婚那一派的,觉得结婚有个家还是好些。” 有个家总是好些,顾朝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这句话会是在刘意口中。 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是岑西立他妈。头发烫着和英语老师差不多小卷的女人,骨瘦如柴,两颊凹陷下去,加上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显得格外刻薄。 再刻薄的女人对着自己的孩子也是温柔。 岑西立和尤鑫的事败露,苏炳在吉祥三宝的群里发起语音群聊安慰岑西立,正巧碰上岑西立他妈过来找他谈话。岑西立电话没来得及挂断,只是翻转过屏幕不让老妈看到。 顾朝明和苏炳就这么无意之间不敢做声地听着,怕被岑西立老妈发现岑西立又在和他们聊天。 顾朝明从那个脸颊凹陷下去的女人口中听到:“你们还小,以后就会知道有个家会好很多,不用自己一个人那么辛苦,有个依靠,有个法律上的证明。你觉得没有这些你们能仅凭着你们自己现在的所谓的爱走完一生吗?” 顾朝明永远都记得岑西立的回答,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顾朝明想同样在听的苏炳也是一样。 岑西立被自己老妈一通话说得鼻腔里都带着哭音,不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用了多少纸巾。 顾朝明听到岑西立哑着嗓子说:“能,我能。” 简单的三个字,让顾朝明知道这是一场无法再掉头的车祸。无论什么后果岑西立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地撞上去,哪怕粉身碎骨。 顾朝明和苏炳知道自己的劝诫无用,后来的调侃“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在那日简单的三个字前显得无力,也同样因为那天的三个字对于尤鑫的不作为,发生了后来的打架事件,顾朝明用凳子抡在尤鑫的手臂,是对他懦弱的报复。 岑西立说的是“能,我能。” 我能,我,只是一个个数,只代表自己的观点,只代表岑西立一个人,并非尤鑫。 尤鑫的想法谁都不知道,顾朝明和苏炳不知道,但他们认为尤鑫的沉默和做法代表一切,岑西立的一句“能,我能”更让顾朝明想想就气愤。 一个我字,就已经说明他的不确定。 他只能肯定自己能靠着自己一腔的爱意陪他走完这一生。 如此坚定的单方面确定。 刘意见顾朝明许久不说话,安静的空气中只有窗外的风声,刘意趁着这个适合的机会问:“你爸没在家?” 顾朝明从过往的回忆中回神:“他好多天没回来了。” “你爸最近没喝酒,没打你吧?”触及顾涛的事,刘意问得小心,怕无意中勾到顾朝明不想说的事。 顾朝明却乐观地笑着回答到:“他都这么多天没在家,怎么打?隔空啊?” “那门板上……”刘意眼睛看向顾朝明。 顾朝明还是笑到:“你说我房间门啊,顾涛发疯,拿菜刀砸的。” 刘意一听菜刀都用上了,忙问:“那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就跑出去躲躲,躲到我朋友家去了。”顾朝明说。 在刘意面前顾朝明不想说谎,又不想将自己说得太可怜。他挑挑拣拣,去枝去叶说了个大概。 顾朝明从小就这样,刘意也没有办法,他无法从顾朝明脸上获取他是否是真的如脸上那么轻松的证据。 刘意只能说:“那就好。” 对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弟弟,刘意总是想帮他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干干地在远处看着。 两碗热腾腾的饺子冒着滚滚热气,刘意小心地端着碗沿,从厨房端到客厅支起来的木桌上。 碗里刚出锅的汤滚烫,刺激着手指,刘意将碗放到桌面上,又去厨房端另一碗。 顾朝明在厨房洗锅,听到客厅里刘意说:“你家这桌子怎么还没换啊,上次我听你爸说要换还以为换了。” “他的话你也信,他就说说而已。”顾朝明将洗锅水倒掉。 刘意拿块抹布把桌面擦干净,又搬来两张凳子放在桌边:“我看你早上买的东西就是准备做包子的吧。” 顾朝明擦干净手走出来点点头。 “留着当早点啊?”刘意又问。 “没,就让我们班同学尝尝我做的包子。”顾朝明拉开椅子坐下说。 “同学?”刘意像是不相信地问到。 “嗯。” 早上刘意通过他一个笑容就判断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顾朝明发现刘意出去工作这几年,真的是越发能从他的小表情里看出点他想的东西。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9 在刘意面前谈林见樊,顾朝明不自觉地躲躲藏藏,支支吾吾,将林见樊变成“想吃他做的包子的同学”,像是说出林见樊的名字,刘意下一秒就能从这三个字里读出他藏起来心思。 假装的淡定和不在意在吃到第一口饺子的时候全部破功。 全心全意地假装着,没注意到刚出锅的饺子的温度,咬下一口就被烫了嘴。 滚烫如燎原火焰炙烤着嘴唇,夹起的饺子掉进桌上的汤碗里。饺子来了个高空跳水,溅起一滩水花,滴落在擦拭过的饭桌上。 嘴里措不及防触电一般的滚烫,顾朝明想假装也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再一抬头,对面刚夹起一个饺子还未开动的刘意正盯着他,担心地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顾朝明那一刻强烈地懂得语文中顾此失彼的含义,边自觉尴尬地接过纸巾边在内心吐槽:“啊,顾朝明,你真的是暴露无遗了啊。” 顾朝明用纸巾擦擦烫着的嘴,刘意问:“没事吧?有没有烫伤?” 顾朝明握着纸巾摇头。 刘意看着眼前这个坐着比他还高却吃个饺子还能烫着嘴的男孩,淡淡地笑一下,烫着嘴的那一下还真有些傻气。 顾朝明有时候犯傻,小时候看到学校小孩大冬天作死舔栏杆被黏住舌头,夏天一起回家吃冰棒的时候还问他吃冰棒会不会一样被粘住。 刘意曾以为顾朝明过于早熟,他比同龄孩子懂得更多,但听到他问这个问题,刘意才恍然觉得他也不过是一个会问吃冰棒会不会黏住舌头的孩子而已。在他眼里,顾朝明似乎是长不大的小孩,已经成了他需要照顾的小弟弟,回家的话一定会来看看他,像是来看自己的家人。 “你生活费还够用吧?”刘意问。 顾朝明愣愣地咬着饺子回答:“够了,我自己还有存款,我妈也给我生活费。” 刘意微微叹一口气,总觉得自己不能帮到顾朝明点什么就心有不甘,仿佛是对不起身前桌上这碗热腾腾的饺子。 刘意又说:“你高二了吧?换衣服的时候看你书桌上这么多作业就看了一下。” “想好考哪个大学了吗?” 顾朝明抬眸看着刘意,回想起成绩刚有起色上网搜各种大学的夜里,看过这么多大学,顾朝明心里还是没个底,过高的分数能把他这个学渣给吓住。 顾朝明摇摇头:“还没想好。” “那以后填志愿有问题的时候可以问我。”刘意说。 顾朝明似是被这碗热腾腾的饺子给暖和住,全身都暖和起来。 第66章 接连几天的大风,风声如在耳边撕碎的纸片呼呼一直刮着。正式入冬的天气总是阴沉一片,好多天不见阳光。 刘意只在家呆几天便又回去工作,离开前给在学校的顾朝明发信息说自己走了,顾朝明回复一句“路上小心”。 “嘿,哥们,下午体育课打球去呗。”中午吃完饭,苏炳向顾朝明发出打球邀约。 顾朝明一口拒绝:“不去,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我还得复习。” 这已经不知道是顾朝明第几次用期末考要复习的理由拒绝他。 “哎,你别这么蒙头发狠行不行,劳逸结合啊大哥,出出汗给脑子上上油。”苏炳站在顾朝明桌边劝说。 顾朝明全心全意趴在学习上,连以前一提就精神的打球都不去了。原本一学霸两学渣的配备,现在剩自己一个学渣独自玩? “为什么感觉我一下子孤独起来了?”苏炳靠在顾朝明桌边发牢骚。 “你还孤独?整天跟个扑棱蛾子似的到处飞。”顾朝明的水笔写完,从抽屉里拿出新买的一盒笔芯拧开笔盖。 苏炳手掌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一脸怨妇的样子:“你都说说你多久没和我打球了?我这里好空虚。” “空虚你个鬼,这么大风的天打什么球?”顾朝明换好笔芯,翻到昨天勾记出来不会做的题。 “我们可以去室内打啊,再说我看这风也停了点,打球也可以的。” 接连几天的大风确实小了点,早上顾朝明出门时便感觉到了,没有前几天大风席卷。 顾朝明确定好自己不会做的题,转头看看苏炳。 苏炳还以为顾朝明想通了,有和他一起去打球的念头,乘胜追击对顾朝明说:“这样的天最好打球了,又没风又……” 苏炳话还没说完,见顾朝明探着脑袋往教室别处看,根本不是在看他。苏炳看一眼顾朝明看的方向,看完后故意移过身子抵挡住顾朝明的视线。 苏炳还想吐槽“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翻译过来就是“你球都不和我打,还给我在这偷看林见樊!” 谁曾想顾朝明只看一眼,压根不给苏炳发牢骚的机会,拿着习题本和水笔扒开挡在他桌前的苏炳:“好好好,下午陪着你打球,我先去问林见樊问题。” 顾朝明拿着习题本穿过课桌走向林见樊,留苏炳一个人站在原地,正好岑西立从教室后门进来,问:“你干嘛呢?” 苏炳一听岑西立的声音立马跑过去抱住岑西立求安慰:“顾帅重色轻友。” 岑西立忙着推开苏炳,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边推开苏炳边朝林见樊那桌看去。 林见樊桌边还真热闹,五个人三站两坐。 岑西立看到坐在位置上转身面对林见樊的余杭伟,觉着事情好像不妙,推开苏炳:“余杭伟也在那。” 想抱岑西立求安慰的苏炳回头朝林见樊那桌看去,余杭伟这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座位,隔着好几张课桌,光看桌边几个人的表情就觉着气氛紧张。 岑西立的平稳性子开始担心顾朝明的冲动:“顾帅这脾气别一言不合和余杭伟打起来。” 不用想肯定是余杭伟又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余杭伟是高二文理分科转过来的那几个其中一个。转来后因为一张尖酸刻薄的嘴惹上不少同学,在班上风评很不好。坐在他们那片的苏炳经常可以听闻到余杭伟一句话让人尴尬的沉默。 好比现在。 顾朝明“抛弃”苏炳,拿着勾记不会做的题目的习题本走向林见樊的位置,楚瑶恰巧从另一头也拿着习题本走来。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顾朝明看平时大大咧咧、一到林见樊面前就有所收敛的楚瑶,楚瑶没想到顾朝明也在,抬头也看看他。 相互对视,看楚瑶也抱着习题本,顾朝明女士优先,对楚瑶说:“你先你先。” 顾朝明让楚瑶先,楚瑶道:“你先来的你先。” 两个都是来问问题的人倒是谦让起来。 “你先问吧,我不急。”顾朝明笑笑。 林见樊坐在位置上抬头看看站在桌边的顾朝明,又看看谦让的楚瑶。 两人谦让,还没开始讲题,在不远处观望的荆佳如见楚瑶遇到困难,假装看热闹地走过去。 想劝顾朝明先讲,她们楚瑶不是不会做题,而是想借着讲题的机会作为感谢送给林见樊一些自己做的小零食。 这才是正事,顾朝明在旁边看着不合适。 荆佳如一走到桌边,脚步刚停下便听林见樊的前桌余杭伟转过头来说一句让所有人、包括刚到的她都不高兴的话。 顾朝明和楚瑶两人互相谦让几句,前排的余杭伟转过头来说:“人长得好看就是好啊,有人保还有小美女送殷勤。” 已经不再是明里暗里讽刺林见樊,经过上次和顾朝明聊天,余杭伟认定就是林见樊去找顾朝明,让顾朝明做他的靠山,他才能这么硬气。 余杭伟一句话同时招惹上顾朝明和楚瑶。 荆佳如认真问过楚瑶是不是只是个颜控,纯喜欢林见樊的脸。 “喜欢脸是没希望的啊,姐妹。” 楚瑶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顾朝明不知道女生那边的小心思,但余杭伟的话顾朝明甚是听不顺耳。 余杭伟说完转过头去,顾朝明想发火,看楚瑶脸色也不好便更加地冒火。 从上次在车上聊天后顾朝明对余杭伟的厌恶直线上升,如今更是加速。 在他的学霸面前顾朝明不想失态打人,他也学着控制自己的脾气,不像以前对尤鑫那样,陈海洋一句话就能将他们惹怒。 顾朝明努力学习沉稳,先安慰楚瑶一句:“别理他。” 随后还是按耐不住少年脾气想冷言冷语朝着余杭伟讽刺回去。 要顾朝明写八百字作文,他不行,但怼人,凭借着他和苏炳这么多年互怼的功力,他还是可以的。 只是还没开口,握着习题本那只手的手背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抚摸。 顾朝明手暖,林见樊手掌冰冷,一个像烈阳一般温暖,一个像月光一般清冷。 感觉到林见樊的触摸,顾朝明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林见樊的手怎么这么冷。 林见樊提醒地碰碰他的手掌,顾朝明低下头,看到坐在位置上微微摇头劝他别冲动的林见樊。 顾朝明懂他的意思,硬生生将一肚子的火和回怼余杭伟的话压下去。 林见樊不想顾朝明因为自己的事而与班上同学闹僵,也不希望楚瑶因为余杭伟的话而不开心。林见樊开始做和事佬,先对楚瑶说自己要去上厕所,下节课到她位置上去给她讲题,又怕顾朝明冲动,和余杭伟针尖对麦芒闹出事,拉着顾朝明的手一起去上厕所。 苏炳刚往林见樊桌边走,想去给他们撑腰,就见林见樊拉着还拿着习题本的顾朝明走出教室。 顾朝明被林见樊拉扯着手臂走向厕所的一路上看着林见樊的背影,嘴角一直偷偷带着掩藏不住的偷笑。 今日的风小些,集合时连体育老师都劝大家多活动活动,别一到冬天就一动不动。 苏炳借来篮球,大汗淋漓地打一场,学习的压力都随着打球蒸发的汗液消逝。 冬日打完一场球后苏炳直呼“爽”,顾朝明解开棉衣散热,想脱掉又怕感冒。 一旁的苏炳早就脱掉棉衣享受好不容易轻微下来的冬风。 岑西立是贴心小棉袄,让享受冬风的苏炳把棉衣穿上。 休息一会又开始后半节课的篮球运动,中途加进几个人,本商量着打一场比赛,比赛还没开始苏炳就说尿急要先去上个厕所。 “你这还没开始就上厕所。”刘光宇说。 “一会,就一会。”苏炳真尿急,忍不住。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上。”顾朝明跟着苏炳一起往附近厕所走去。 离篮球场最近的厕所要上一个阶梯,进阶梯上的教学楼里上厕所。 顾朝明上完厕所靠在阶梯的栏杆上刷手机,和上完小便又去拉大便的苏炳聊天。 “你好了没有,我在楼梯那等你。”顾朝明给苏炳发去一条语音。 “快了快了,幸好我带了纸。”苏炳在厕所里回复。 棉衣敞开,露出里边单独一件单衣,顾朝明靠在栏杆上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心中又不自觉开始背起单词。 他越发将自己逼得更紧,想通过剩下的一年多努力积累,积累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成绩,积累出一个让自己远走高飞的夏天。 心上单词掠过,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冬风又有点要起的意思。风从耳边抚过,在耳边轻语,送来楼梯下并不对等的交谈声,告诉他他的学霸正在被人威胁。 顾朝明听到乘风而上的交谈声转过身朝阶梯下的大树看去。 顾朝明站在高处的栏杆后,粗大繁茂的大树树枝密杂,挡住树下的身影。 树枝缝隙的绿中夹杂着套在棉袄外的校服蓝白,在树枝缝隙中飘动。 顾朝明盯着树枝间晃动的颜色,他没有听到林见樊的声音,但他靠着自己的感觉肯定林见樊就在其中。 至于为什么,顾朝明没去想,就像是自然而然能感觉到母亲靠近自己一样自然而然能感觉到林见樊在自己身边。 有茂密树枝抵挡,顾朝明移动位置侧着头调整视野,看到树下的场景顾朝明拼命忍耐的沉稳一下被心中之火烧尽。 楼梯下他熟悉的身影被逼到树下,紧贴着枝叶繁茂又粗大的树干。树皮斑驳,林见樊不断后退,退到无处可退,校服蹭上树干,蹭上不少细小灰尘。 林见樊没有说话,他只是不知所措地后退,而他前边的人亦步亦趋,林见樊越后退,他越前进,身后带着他们班的人干吴善。 吴善从不是什么记教训的人,上次被顾朝明威胁害怕得要死,现在照样跟着余杭伟逼迫林见樊。 林见樊慌乱后退,余杭伟嘴边不屑地笑越勾越大。 “怂货,早就知道你怂,没想到你这么怂。”余杭伟边说边没想到地摇摇头。 “叫人啊你,你让顾朝明保你的时候你不挺神气的嘛,你叫他啊。” “你有本事别躲啊,后退个什么劲?”余杭伟哼笑一声。 “我说啊,你以为你找顾朝明有用啊,你以为你长得漂亮点,顾朝明就能看上你啊,顾朝明不是喜欢岑西立嘛哈哈哈哈……” 吴善在后头插一句嘴:“说不定他变心了呢。” “哈哈哈哈哈,有可能。” 一句话不知道戳中两人哪个笑点,两人笑了好一会。 余杭伟步步逼近,他从没见过林见樊这么怂的人。以前他们堵别人,被堵的人要不就求饶,要不就沉默让他们欺负,可他们这还没开始呢,只是说几句取笑的话,余杭伟还没打算动手,林见樊就自己一个劲后退,甚是害怕的样子,退到背靠树干已是胸膛起伏,不敢与他们对视。 这货怂得可以,余杭伟又靠近一步,树下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楼梯上顾朝明听闻声音探出的脑袋。 看到余杭伟步步逼近,林见樊靠着树干不能再后退,眼神中的恐慌看得顾朝明心疼。 顾朝明再也管不了什么理性不理性,林见樊开始泛红的眼尾隔着楼梯的距离直接让顾朝明努力保持的沉稳界限崩溃。 泛红的眼尾是崩断的琵琶弦,顾朝明一直紧绷着,林见樊被欺负,断掉的琵琶弦在顾朝明心头崩出一条血痕。 他只在那天夜里见过林见樊眼睛通红的模样,从那日起他便对自己说不能再让他哭泣,即便自己没有能这样想的身份。 一看到林见樊泛红的眼尾顾朝明止不住心疼,就算他能忍受林见樊再一次哭泣,他的心脏也受不了崩断的琵琶弦再三的鞭挞。 余杭伟怎么能让林见樊哭! 余杭伟再次逼近,顾朝明不管楼梯有多高,跳下去会不会脚麻,不管楼梯上是否有禁止攀爬的标语,看到林见樊惊慌的表情和泛红的眼尾,顾朝明来不及思考,他选择最快的方法,直接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楼梯有些高,顾朝明一撑栏杆,纵身一跃,平稳落地。 落地的响声惊动前边的威胁者和被威胁者。 余杭伟和吴善齐齐转头,吴善一看到跳下来的顾朝明心慌得不行。 咋哪都有他,刚看他和苏炳在篮球场打篮球,还专门没在篮球场堵林见樊,现在挑在教学楼顾朝明又来了。 吴善紧张到后退。 “哟,顾帅。”余杭伟像是上次在车上聊天的事没发生过,还是像认识的同学一样和顾朝明打招呼。 余杭伟还笑着,林见樊想依靠顾朝明,顾朝明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余杭伟不信他会管林见樊这个小喽啰,上次说不定就是说说而已。 顾朝明朝余杭伟走去,吴善知道顾朝明脾气爆,上次和尤鑫打架直接抡椅子他是见过的。吴善可不想受伤,机警地后退。 余杭伟站在原地,顾朝明朝余杭伟走去,不等余杭伟拉拢的话出口,直接一拳招呼上脸。 一旁的吴善没想过顾朝明会直接开打,惊呼出声,嘴巴张大到忘记合上。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顾朝明忽然的一拳。林见樊对过于暴力的顾朝明感到陌生。 林见樊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余杭伟被打得差点倒在地上,头整个歪向一边,脚下踉跄几步站稳。 站稳后不敢相信地看向顾朝明:“顾朝明你来真的?” 顾朝明打完人,走到林见樊面前像以前一样用自己的躯体挡住林见樊保护他。 看到林见樊泛红的眼尾,顾朝明心疼。顾朝明眼神冷淡却又凶狠地对余杭伟说:“我什么时候来过假的,我上次说过了你要来就来找我,别找林见樊。” 顾朝明反手握住林见樊的手腕,感觉到他情绪的不稳定,顾朝明如往常一样握握他的手腕,微微偏头轻声对林见樊说:“别怕,有我在。” 抬起头,林见樊再一次看到顾朝明宽阔的后背,剃短的发尾,是他熟悉的场景。 在那个清晨,在那个放学的黄昏。 “哈哈哈,有本事。”余杭伟笑几声,趁顾朝明不注意想将刚挨的那一拳还给顾朝明。 顾朝明早就注意到他,口袋里手机震动顾朝明没去管,先将余杭伟朝自己挥来的那拳解决。 顾朝明一手握住林见樊,一手抓住余杭伟挥来的拳头。 “喂,余杭伟!”苏炳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顾朝明一直没回信息,苏炳从厕所出来不见人,以为顾朝明先走了,给顾朝明发两条信息质问他,走下楼梯就看见余杭伟一拳挥向顾朝明。 幸好顾朝明接住了。 上午的事吃饭时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说过,下午又见余杭伟打人,苏炳急忙跑到顾朝明身边,一把推开打人的余杭伟,狠历地说到:“欺负我兄弟你找死啊!” 苏炳同样是个爆炸脾气,以前陈海洋都只是嘴皮子贱,现在余杭伟直接上手,要不是顾朝明叫住他,苏炳能像顾朝明刚来时一个拳头招呼余杭伟。 对方人多,余杭伟再看看躲到远处的吴善,基本上就自己一个人。 不想吃亏,余杭伟也不管吴善,指着顾朝明说:“你最好别怂,给我等着!” 说完后自己一个人离去,苏炳在后边嘲笑他:“有本事别走啊。” 再看看躲到远处的吴善,早就选另一条路逃走了。 苏炳嘲笑着余杭伟,顾朝明转过身见林见樊眼角的红更加明显,让他回想起那天的夜晚,顾朝明问:“没事吧?” 林见樊低头看着地面摇摇头,仰起头盯着顾朝明的脸,良久,才说:“没事,可能冷着了。” 顾朝明还想开口关心,却只抬手摸摸他泛红的眼角,林见樊像是终于忍不住,一头冲进顾朝明怀里,双手环抱住顾朝明的腰,勒紧,像是在索取温暖。 林见樊的头埋在顾朝明的棉服里,没有说话,顾朝明偏头只能看到林见樊柔软的发丝。 苏炳还嘲笑着余杭伟,一转身这俩就抱在一起了。 啥情况?啊?我错过了什么?我是跳过了一段吗? 苏炳千百种疑问,对上顾朝明看过来的眼神,顾朝明明明什么也没说,苏炳却一个懂了的表情,做ok手势立马离开现场。 顾朝明任林见樊抱着,手掌轻轻帮他拍掉校服背后的灰尘,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顾朝明也不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只是任由林见樊抱紧。 冬风又起,吹不开拥抱的两人。 林见樊的情绪顾朝明抓不稳,可林见樊的情绪却又触及他的心。 顾朝明抚摸着林见樊的背,用自己的侧脸和耳朵去蹭林见樊柔软的头发。 林见樊就这样抱着顾朝明一言不发,抱了快有一分钟才松开。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还是泛红的眼睛,指腹擦过眼尾:“好受些了?” 林见樊望着顾朝明的眼睛点点头。 顾朝明拉起林见樊冰冷的手,上午握着他的手就觉着挺冰,刚握着他的手也是冰的:“你是不是体寒啊?手这么冷。” 林见樊对他笑,嘴角咧起,眼尾却泛红:“不知道。” 顾朝明伸手揉揉林见樊的头说:“你个傻子,手这么冷,还不戴手套?” 林见樊低下头。 顾朝明又说:“把头抬起来。” 林见樊乖乖抬起头,顾朝明摸上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冬天会生冻疮吧,是不是这样手才冷?耳朵会生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不说话摇摇头。 “那就好,今年记得做好防护,别又生冻疮。” 林见樊像是只会点头和摇头,又是点点头。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轻轻叹一口气,摸着他的头阻止他点头:“别点了,走,带你去看他们打球。” 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腕朝篮球场走去。 他已经做好被苏炳盘问和调侃的准备了! 第67章 不出顾朝明所料,牵着林见樊到篮球场后果然收获苏炳三百六十度眼神扫视,待会下课肯定还得有一波盘问。 顾朝明顶着苏炳的眼神扫视和同学们对他上厕所上得太久的抱怨拉着林见樊走到篮球场边上,让他挨着岑西立坐下。 岑西立只知苏炳回来后一脸兴奋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也一副不可言传的表情。等顾朝明牵着林见樊走到他身边坐下,岑西立算是明白了苏炳在兴奋些什么。 陪着林见樊坐在篮球场边上聊聊天,看他们打球,岑西立不去问林见樊刚刚发生什么事,只不时地悄悄瞥一眼他。 偷摸着看了好几眼,岑西立不知道是自己的隐藏技术太好,还是林见樊光顾着看顾朝明打球根本没注意他的眼神。林见樊的眼神看向球场,以他的眼睛为起点,在空中画出一条直线,终点定是球场上的顾朝明。 岑西立嘴角微微抬起,心想顾帅你这可得好好表现啊。 篮球穿过渐起的冬风,完美的弧线直入篮筐,林见樊第一个鼓掌。 苏炳带着满头的汗跑到得分的顾朝明身边,一拍顾朝明的肩膀,给他一个“你懂的”的微笑,眼神指指篮球场边上给他鼓掌的林见樊。 顾朝明无奈笑笑,转头看向篮球场边上的林见樊。 他坐在冬日好不容易出现的阳光里,薄薄一层清澈的阳光笼罩着,渐起的冬风中林见樊在对他笑。 顾朝明最喜欢的第三种笑容。 顾朝明只来得及和林见樊回应地笑一下,一边“不解风情”的刘光宇拍拍他的肩:“别笑了,快打球。” 时间不太够,只打一会球体育老师就吹响集合的口哨。 顾朝明抱着球想叫林见樊一起去集合,转头却发现篮球场铁丝网外林见樊正跟着他们班的楚瑶走在一起。 “他干嘛去?”顾朝明抱着球走到岑西立身边,眼睛却一直盯着拦网外的林见樊。 “楚瑶说找他有事。”岑西立解释。 苏炳从后头蹦出来,一把揽住顾朝明的肩:“怎么了?兄弟寂寞了?” “滚吧,你不和你小女友刚分手嘛,我看你才更寂寞。”顾朝明说。 “你咋又提这事,分手是分手了但你哥们一点都不寂寞,哥们后宫佳丽那是千千万。我和你说啊,这楚瑶很明显是对林见樊有意思,要是她这次找林见樊是去告白,林见樊一旦答应,你可真成孤家寡人了啊。” 苏炳给顾朝明一个快快行动的眼神,顾朝明看向拦网外林见樊离去的背影。 要说苏炳嘴巴不着边、整天闭不上,顾朝明是知道的,“苏小妈”这个外号还是他给起的,可顾朝明不知道苏炳的嘴巴还开过光,随便说一句话就能全部说中。 顾朝明只是在集合后去洗手池处洗个脸,岑西立陪苏炳去买东西。一个人洗完脸听到洗手池不远处有人说话,顾朝明好奇心作怪地走过去看一眼。 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净,楚瑶一脸娇羞的样子吓了他一跳。 楚瑶今日明显淑女范的穿搭,头上故意夹的发卡有点歪掉,顾朝明好巧不巧走过去正好听到楚瑶对林见樊说:“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顾朝明的出现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这什么少女漫画的告白场面?电视剧中经典的“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顾朝明的出现引来少女漫画中两位主人公的注意,林见樊同楚瑶闻声一同朝只是想看一眼却没想到撞破告白场面的顾朝明看来。 顾朝明:“…………” 看到来人是顾朝明,林见樊脸上依旧是顾朝明看惯的惊慌失措。林见樊朝他看来,嘴巴惊吓得微微张开,却没有说话,呆立在原地。 看到林见樊惊慌失措却又没有说话的表情,顾朝明忽然脑补出林见樊和楚瑶在一起的场景。 林见樊微微张开的口会拒绝楚瑶吗? 顾朝明有种林见樊马上要被抢走的感觉。顾朝明忽生出一种类似于林见樊的无措来,他撞破别人的告白本应该马上离去,可他却想阻止,顾朝明有点尴尬地停在原地。 站在原地短短几秒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楚瑶这人行吗?林见樊和她配吗?自己觉得怎么样? 楚瑶人很好,又可爱,性格外向,成绩算挺好,反正比他强,对人也不赖,长得也好看,总的来说和林见樊很配。 得出楚瑶和林见樊很配的结论,顾朝明忽然觉得很不高兴,自己和自己生起闷气来。 他们挺配的,俊男美女,楚瑶总归是比自己更好。 顾朝明初次领悟到岑西立他妈妈当时和岑西立说的那句话。 “有个家总是好些的。” 他们才十七岁,还不到拥有自己家庭的年纪,但在现在这个场面,是否是“有个女朋友会比有个男朋友更好些呢?” 不用接受陈海洋那一类人的挑衅和嘲笑,也许郎才女貌还会获得通情达理的老陈的祝福,再或者几年后他们也会组成岑西立他妈妈口中的更好些的家?可以不用饱受诟病和争议,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受人冷眼? “有个家总是会好些的。” “有个女朋友总是会比有个男朋友好些的?” 顾朝明在内心唾骂自己,至于为什么唾骂自己顾朝明不明白,就只觉得自己退缩,自己太没有勇气,那一刻只觉自己是个窝囊废,又怕自己一味自作多情、自我束缚。 多种复杂的情感纠葛在一起,如乱缠的极细丝线,根本找不到哪头是尾。 心情复杂的顾朝明很想拆散他们,朝他俩走去的那几步也想好要怎么打乱他们的告白。 比如嘲笑楚瑶“告白也不选个好地方”,比如直接牵着林见樊的手离开,又比如装成什么都没听见地问他们“你们在干嘛?” 有无数种装傻的理由,顾朝明走得坚定,走到林见樊面前,看着林见樊的双眼,又转头看看楚瑶的脸。看到女孩精心的打扮和害羞出红晕的脸庞,顾朝明所有的虚想和假设一瞬间全都临场退缩、崩塌。 顾朝明站在那,想开口说的话都逃走。 女孩子一脸告白被撞破的脸红,顾朝明心觉不忍,所有的真情都值得被尊重,自己并不是特别。他不能阻止,他只能尊重他们两人的想法。 他所有的打乱计划都没有实行,他只抬手指指楚瑶的头发,浅浅笑着对楚瑶说:“你的发夹快掉了。” 女孩子明显告白之前精心准备过,也许是没夹稳,或者路上跑得太快松下来了吧。 顾朝明只说这么一句,他看向林见樊,有点意味不明地拍拍林见樊的肩,然后挥挥手离开。 告白的女孩子还在面前娇羞,林见樊却回头看向顾朝明走掉的背影。顾朝明越走越远,走过那几颗落叶的冬树,走进那个拐角,被房屋抵挡最终消失不见。 顾朝明走上操场,他没有回头,他错过了林见樊的回头,就算看到林见樊回头,看到林见樊转过来的脸,他也只会朝他笑笑,挥挥手,是给他鼓劲加油?还是让他别退缩? 顾朝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挥手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散发着如珍惜的事物被夺取的不舍,好像他再往前走一步,他就再也见不到林见樊了。 大脑□□控着,控制着他的手臂让他挥手,他应该这么做,他应该祝福他,或者她?或者是他们?郎才女貌,苏炳口中的奇缘说的是他们吗?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0 看到楚瑶的眼神、脸上的红晕,那是女孩子的娇羞。楚瑶脸皮薄,被林见樊看一眼都红成一个熟透的番茄,她能鼓起勇气告白,肯定经过很多很多思考吧。 对上娇小的楚瑶顾朝明狠不下心,每个人都有追求爱、都有告白的权利,自己为什么要去破坏呢?小女孩的心思,他不太懂,但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所以他收回他那些破坏的想法,收回那些话语。 除了楚瑶,被告白的林见樊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去破坏他们的告白,那也是剥夺了林见樊的选择权。如果林见樊也喜欢楚瑶,那自己这么做可能无形之中剥夺了他的幸福。 他尊重林见樊,虽然他不看好他和楚瑶,但这是他们俩的事。 他放弃自己的想法,去尊重少女的勇气,去尊重林见樊的选择。他相信不是自己夺来的,能够自愿朝他奔来的才是属于他的,才是最好的。 他没有底气也没有信心去支撑他这么做,林见樊和楚瑶在一起,明明还没看到那种场面,顾朝明就已经预知到自己的心痛。 顾朝明知道林见樊不是会轻易下决定去答应一个女孩的人,他答应了,一定是喜欢那个人,是经过自己的思虑的。如果他们在一起,林见樊就是真的喜欢吧。那自己作为他不用讨好、可以直言直语的朋友,应该要祝福他的吧。 一想到这些顾朝明就莫名地烦躁,他甚至已经想到林见樊牵着楚瑶的手满脸灿烂的笑容和他说我们在一起了。 那犹如噩梦,犹如晴雨中的惊雷,顾朝明将脑中的画面撕碎。 他踏上还未下课的教学楼,心中惴惴不安,一下一下,附和着他上阶梯的动作,每下都拉入更深的不安。 上楼顾朝明手臂安然搭在走廊栏杆上。 很好的天气,有人在树荫下聊天,有人在篮球场打篮球,有人在跑道上跑步,不时一两声欢笑与过大的交谈打闹声乘风飘上来,楼下一个班开始读书,读书声阵阵,伴着隔壁贵宾犬带读英语课文的声音。 一切一切皆有声,是一幅欢声笑语的青春图画。校园是青春最旺盛的地方,是满满青春快要溢出来的地方。汗水、欢笑、努力、坚持,在这里都是青春的代名词。 顾朝明站在走廊上,融入这幅青春的图画里,可他现在怀揣着学校没有教过他、在他这个年纪也不允许有的情感。 他的惴惴不安,他的隐隐阴霾,来自于楼下不远处那个拐角的水池边,那个被告白的青春少年。 顾朝明逼迫自己的眼神看向别处,他的心却飘荡,飘荡,飘荡到看不到的地方,不受控制。 他无法管理自己的心脏,那已经是脱离他掌控的心跳。 他讨厌无能为力,他讨厌无法掌控,他讨厌无能为力与无法掌控所带来的不安 热闹的吵声入耳,如匆匆过客。吵闹声在脑中轻轻掠过就自知这人无心搭理自己,自觉地溜一圈就从另一个耳朵出走。进入出走,进入出走,如此往复,顾朝明一个音节也没有听进去,他不知道操场上的人在干嘛,不知道苏炳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 “你发什么呆呢?在这做静美人啊?”苏炳笑他。 顾朝明推苏炳一把:“滚!” “咋了?咋不高兴?”苏炳问。 不会被他说中楚瑶找林见樊真是去告白的吧? 顾朝明侧眼看向苏炳:“我看起来很不高兴吗??” 苏炳点点头。 “我没有,别乱说。” “成成成,你高兴就成。” 下课铃打响,解放的铃声,明显的躁动,贵宾犬拿着教案从隔壁班走出,从他们身边经过,顾朝明和苏炳规规矩矩叫了声老师好。 岑西立从教室里走出来问他们在干嘛,苏炳悄悄指指顾朝明,又对着岑西立往下拉嘴角,岑西立一看便懂苏炳什么意思。 岑西立走到苏炳身边,指指顾朝明,苏炳点点头。 “你们别以为我没看到啊,我又不瞎。”顾朝明转过头来说。 “原来你看到了?我们还以为你心没在这呢?”苏炳语气特别欠揍,换来顾朝明一脚。 “林见樊!” 交谈着苏炳突然朝走廊尽头喊了一声林见樊的名字,苏炳话音刚落,顾朝明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头去。 转过头走廊上哪来的林见樊,只有来来往往、打打闹闹的人群。 顾朝明还未回头就已经听到身后苏炳的大笑,苏炳嘴巴张大,笑弯了腰,笑声直往外蹦。 “苏!炳!你耍我!”顾朝明怒吼。 苏炳还在笑,岑西立靠在栏杆上看戏,等顾朝明要冲过去打苏炳,岑西立从顾朝明身后一把抱住他,朝苏炳喊:“快走!我给你拦住顾帅,哈哈哈……” 苏炳觉得岑西立简直太爱自己了,还嘚瑟地笑顾朝明几声才跑开。 待苏炳跑走后,岑西立松开顾朝明,顾朝明反手一招就勾住岑西立的脖子,勾得岑西立不得不弯腰,顾朝明质问:“你们俩串通好了吧?” 岑西立边笑边求饶:“没有没有,临时组合,临时组合!” 箍紧岑西立的脖子,顾朝明想下课怎么也得几分钟了,林见樊还没回来?不会是林见樊已经回来,而他和苏炳、岑西立正在打闹没看到? 顾朝明手上不松开岑西立,半勾半托着岑西立朝教室里看一眼。 林见樊的位置上没人,看来还没回来,再朝楚瑶的座位上看一眼。 哎,楚瑶已经回来了!正和荆佳如一起坐在位置上。 楚瑶一言不发,顾朝明怎么看怎么都没成。 楚瑶看起来这么伤心,顾朝明内心却抑制不住地激动。 自己这样不太好,可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顾朝明拖着岑西立回到刚刚站的位置,想看看楼下能不能看到林见樊的身影,结果林见樊没看到,先看到楼下走廊上正往楼上看的尤鑫。 因为过去种种,顾朝明并不想让岑西立在这么开怀大笑的时候看到尤鑫,顾朝明飞快地把岑西立看向楼下的脑袋扭过来,快到岑西立脑子都是懵的。 岑西立的懵劲还未散,脖子上的力道先一步消失,校服领子也没有再摩擦着皮肤,耳朵在懵的时候为他捕捉到顾朝明鼻间发出的一声轻笑。 岑西立带着懵劲扭头看向顾朝明,顾朝明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朝楼下喊:“喂!” 岑西立朝楼下看去,顾朝明又喊了一句。 “林见樊。” 从顾朝明喊出的林见樊的名字中,岑西立听出了顾朝明按耐不住的欢喜。微微上扬的尾调,努力抑制话语中的笑意,一切的一切都被他身旁的岑西立听得一清二楚。 教学楼底下有一大块花圃,栽种着那个时候顾朝明摘下卡在篮球场网格上的黄色小花。 林见樊还未走到花圃,听到顾朝明的叫喊,他抬起头,又听到顾朝明喊他的名字。 林见樊看着楼上朝他挥手的人,咧开嘴笑了,抬起手臂回应楼上热情的少年。 林见樊几乎是跑着上楼的,一步两阶,灵活避开下楼的人群。嘴角洋溢着笑,鼻间因所处海拔的上升而喷出热气。整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激动的好消息,而他听到的只是四个字。 简单的一声“喂”和自己的名字“林见樊”。 方才还在楼下的人如游戏闪现在走廊尽头,微微喘着粗气朝他走来。 林见樊在上最后一层阶梯时还故意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促,可顾朝明见他第一句话还是:“你跑什么?我又不会走。” 林见樊走到顾朝明身边笑了笑。 岑西立很有眼力劲地说:“我先进去了。” 顾朝明点点头。 岑西立走进教室,顾朝明转头看到林见樊头上因为跑动而有些微乱的头发,顾朝明上手拨撩一下,还配上他的顾氏解释:“有苍蝇。” 林见樊说:“我又不是便便,苍蝇干嘛围着我转?” 顾朝明哭笑不得收回手:“我是,行吧,是我把苍蝇带给你。”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谈论三急中的一急?顾朝明觉得话题有些跑偏,赶忙拉回来。 “干嘛跑这么快?”顾朝明问。 林见樊笑:“是听见你叫我,还以为你叫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看你被表白这么久还没出来,以为你们学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蝴蝶双宿双飞去了。” 林见樊认真地看着他:“你这么想的吗?” 林见樊一问,顾朝明对上林见樊认真的眼眸,内心紧张得马上缴械投降:“开玩笑,开玩笑,别当真。” 听到顾朝明的话,林见樊瞬间满眼放松的笑意:“我根本化不了蝴蝶,也许只能化成一条毛毛虫。” 顾朝明以质问的语气:“嘿,你还真有这打算化蝶啊?” “学你开玩笑嘛,你别当真。”林见樊说。 顾朝明松了一口气:“化毛毛虫挺好啊,我也想化,就每天爬啊爬,虽然说恶心了一点。” 林见樊摇摇头:“毛毛虫不恶心,蝴蝶才恶心。” “嗯?”顾朝明不解,“蝴蝶怎么了?为什么蝴蝶比毛毛虫更恶心啊?” 林见樊看向远方回答:“我个人讨厌而已,觉得它恶心。” “哦。”顾朝明点点头。 不喜欢蝴蝶,喜欢喝酸奶。 顾朝明偷偷抬眼看了林见樊好几次,看他喉结的耸动。 “你和楚瑶……是没成吧?”顾朝明问得不符合他风格的小心。 林见樊看他一眼,点点头。 得到正主的回答,比自己的猜测来得高兴得多。顾朝明按耐下嘴角的笑意:“我就是看楚瑶刚上来的时候挺不开心的,就猜你没答应他。” 林见樊又点头:“我不喜欢她。” 一句话,如清晨的钟声,狠狠地撞击在顾朝明心头。 钟声未停,林见樊接着说:“所以我觉得我不能答应她。” 嗯,顾朝明点头,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林见樊不会因为对方主动告白而去答应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林见樊嘴巴张开又合上,想要组织话语却堵塞于自己的胆量。 林见樊还想开口,顾朝明却先他一步抢占时机。 “那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比楚瑶还晚。” 林见樊的话还是没说出口,还未酝酿成形就已经埋没进肚。 他只是回答:“我拒绝她,怕从那种角落里两人一起出来会被别人说闲话,所以我就让她先出来,我再等了等。” 等走出来就看到你在楼上朝我挥手,喊我的名字。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他对自己这方面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没有会考虑这些细节的细心。 顾朝明和勾住岑西立一样一把勾住林见樊的脖子,力道上轻些,没有报复的成分,只是轻勾着说:“果然是我们林学霸啊,这些都想到了。” “我爸以前教我的。”林见樊说。 顾朝明想起那个彬彬有礼、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确实像是会教孩子这些东西的人,果然龙生龙凤生凤,只有这样的家教才能教出林见樊这般拥有细腻心灵的孩子。 “我觉得你爸人真的很好。”顾朝明说。 不像顾涛。 “我们去小卖部买酸奶吧。”林见樊突然来这么一句。 顾朝明奇怪地看着他。 林见樊说:“就是突然很想喝。”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带笑的眼睛点点头:“买!今天高兴,我给你买!” 第68章 体育课余杭伟看形势不对,原以为顾朝明只是口头上说说,没想到顾朝明会动真格,更没想到后边还蹦出个苏炳。自己只带吴善这个小喽啰,顾朝明一拳吴善早就退到十里地外,等同于自己一对三,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余杭伟当即选择离开。 余杭伟先找逃走的吴善算了一账,再给自己几个好哥们打电话,要报他的一拳之仇。他那一拳不能白挨,说了让他们等着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杭哥放心,一定到。” “你多带几个人,我还叫了周函他们,听吴善说这次是个硬茬,顾朝明就是上次把尤鑫打折的那个。” “那个你们学校传闻和岑西立有关系的?” “对,就岑西立他同桌,还有个苏炳,你说这没关系鬼信。行了,你放学快点打车过来,我在学校门口等你,车费我给你出。” 挂断电话,余杭伟握着手机朝顾朝明的位置扫一眼,顾朝明正低头认真写作业,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努力复习,没有注意到余杭伟看过来的眼神。 余杭伟哼笑一声,从认真学习的顾朝明身上收回视线,投落在离他更近、就坐在他身后的林见樊身上。 余杭伟给他一记白眼,林见樊坐在位置上被迫接受。余杭伟见林见樊收到他一记白眼后明显的慌乱与无措,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 果然还是以前的林见樊,可以随意吩咐,任意欺凌,还以为他有什么改变,能让顾朝明保他,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余杭伟不知道这样的林见樊顾朝明有什么好保的,不就一个可以随意召来唤去的仆人嘛。 顾朝明是不是瞎了眼? 这么想着,余杭伟再看看林见樊,看看林见樊的脸,啧,只有林见樊这张脸能让顾朝明保他了,肯定是这层原因,余杭伟确信。 以前林见樊还没这么怂,余杭伟发现今天林见樊被他堵在树下后变得更怂了,连眼睛都不敢和他对视,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神,林见樊也快速移开。 余杭伟有意思地一笑,问林见樊:“你用什么条件让顾朝明答应保你的?你让他那个了?” 喉结耸动,余杭伟盯着慌乱的林见樊,听到他这句话后林见樊闪躲的眼睛忽然睁大。 看他这反应,余杭伟心里有了答案,余杭伟连笑几声:“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余杭伟对林见樊竖起大拇指:“牛逼!” 窗外冬日的风缓缓刮着,不像前些日子直接敲击窗户。室内不闻窗外的风声,也不闻林见樊的反抗声。 林见樊似是失去声音,双唇紧闭,好不容易张开一条缝又合上。他看向以肮脏想法猜测他的余杭伟,他的眼神衰弱,并没有任何的愤怒意味。 也许是有的吧,只是林见樊的愤怒埋没在他的惊慌与退缩之中,让坐在他身前的余杭伟一点也没有发觉,甚至觉得林见樊的眼神是被他说中的不堪与羞辱。 见林见樊眼中满是不堪和羞辱,余杭伟的眼神在林见樊露出的皮肤上搜寻。 脖子是余杭伟搜寻的重点部分。 余杭伟的目光滑至脖颈,林见樊立马伸手拉紧衣领。 他知道余杭伟在找什么。 过分的挑衅,余杭伟注意到林见樊慢慢急促的呼吸,才开始猜测他是否生气。 这么拉着衣领不知道是怕谁看了去,余杭伟笑笑。 余杭伟笑着,他看不到桌下林见樊没拉紧衣领的手掌已经纂成拳头。 不长的指甲陷进肉里。 体育课后和顾朝明一起去买酸奶时买的小零食还堆在桌上,这次顾朝明没有从天而降来帮助被余杭伟以肮脏想法猜测的他,先一步到达的是他的同桌李兆。 李兆在外头和一群人聊天,他没怎么说话,站在那听他们说话完全是因为他女神施灿灿也在里边。他过去凑凑数,一点一点靠近女神,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眼神偷偷看向她。 聊天散场,李兆一进教室看到余杭伟转过身子正和林见樊聊天。余杭伟这人吧,李兆是真的讨厌至极,一张嘴总是能一桶水把你浇个透,让人很不舒服。 李兆讨厌他,班上不少人也讨厌他。李兆不知体育课发生的种种,只是见林见樊神情不对劲的样子。 “说什么呢?”李兆故意提高音量,用并不平常的语气问。 在座的两人都明白他什么意思。 “说你妈呢,李兆。”余杭伟忽然笑着骂人。 “你别太得寸进尺,余杭伟。”李兆瞪骂人的余杭伟。 李兆还打算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定在林见樊桌边。 “说谁妈呢,”顾朝明拿着作业本走过来看向余杭伟,“肯定不是说你吧,因为你没妈,有妈教的孩子才不会像你这样吠。” 余杭伟脸色瞬间拉下来,李兆笑出声,而一直没说话、被顾朝明和李兆保护的林见樊却并不如顾朝明和李兆一般骂过余杭伟的痛快。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波及他人,他自己的事已经惹得顾朝明和没有关系的余杭伟对立,现在李兆也是,林见樊不希望再有人因为他而闹得不可开交。 在顾朝明的反怼和李兆的笑声中,被保护的林见樊拍拍李兆示意他别闹了,又拿过顾朝明手中的习题本,拉住顾朝明的袖子硬扯着准备好再反怼余杭伟的顾朝明离开。 林见樊说:“我们去你的位置讲题。” 他再一次当了逃兵。 战场上的逃兵。 扯着顾朝明逃离漫起硝烟的战场,这场战争却并没有因为对立双方的离开而停止,只是把战线拉长、扩大。 拉长到放学后的傍晚,扩大到全班。 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高二二班的同学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拿出课本,教室里人员走动,吵吵闹闹。上课前老陈已经说明下午最后一节课大扫除,方方面面都要弄干净。 顾朝明和苏炳个子高,被安排去擦窗户。 顾朝明站在窗边的课桌上,手上一块洗干净的抹布在教室窗玻璃上擦拭而过。 擦完一块,顾朝明转头将手中脏掉的抹布扔给桌边等候的林见樊。林见樊稳稳接住,蹲下身在教室地板上准备好的水盆里清洗。 因最近学习晚睡,顾朝明站在课桌上打了个大哈欠。林见樊洗干净抹布递给他,叮嘱道:“小心,别掉下去了。” 顾朝明笑笑:“窗户关着呢,没事。” 林见樊还是不放心,往窗户边凑近朝楼下看看,再次给他扶稳脚下的课桌。 隔壁窗户一起共同劳动的两兄弟苏炳和岑西立偷偷摸摸地盯着他们俩看。 “这俩真是的,”苏炳摇摇头,“西立你都不担心我会不会掉下去,这么高呢。” “你这么大个人掉下去活该。”岑西立洗着抹布说。 苏炳伤心地捂着心脏:“我的心好冷。” 岑西立无语地看他一眼,将洗好的抹布甩到他手上:“好好擦窗户,再动真小心掉下去。” “嘿嘿嘿,”苏炳傻笑起来,“我就知道我们西立不会不管我。” 话音未落,隔壁窗户一阵骚动。 二班闹腾,搞个卫生也吵闹得不行,但好在班上人并不推脱责任,大扫除也没有说全扔给一部分人做,大家都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哭包端一盆水上来,还有人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我帮忙啊?” 施灿灿摇头:“我能行。” 全班团结,可总有那么几粒老鼠屎,余杭伟则是这几粒老鼠屎中最臭的那一粒。 人家几个小姐妹边扫地边聊天扫得好好的,余杭伟偏偏要去抢人家女生的活干。 顾朝明不知道余杭伟是鱼的记忆还是猪的脑子,别人的他不抢,正好抢到荆佳如头上。 “我帮你扫。”余杭伟拿过荆佳如手中的扫把。 “不用。”荆佳如一把又抢过余杭伟手中的扫把。 不仅仅是上午余杭伟冷言冷语、表面开玩笑实则讽刺楚瑶的话让荆佳如感到不快,余杭伟让她不快、让班上人不快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人做出一道题被老师表扬,余杭伟眼睛一横:“切,不就是这个题目嘛,我也会啊。” 他人带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同学们分享,余杭伟走过去直接来一句:“你竟然喜欢这种东西。” 他人稍微涂闪亮一点的润唇膏,余杭伟能让全班人都知道她涂了这么闪的润唇膏,不知道要去干嘛。 他人说自己去哪哪玩,吃了什么好吃的,推荐大家去,余杭伟说:“我吃过,也不觉得怎么好吃啊,我和你说你别去那吃了,那里的不正宗,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我知道有家店………” 班上人对他有意见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上次荆佳如抽屉里有一封情书,荆佳如自己都还不知道,先被余杭伟拍照发给别人讨论,荆佳如后来通过一个和她玩得好的男同学才知道余杭伟的作为,给荆佳如气得恨不得掐死他。 荆佳如抢过扫把,带着楚瑶远离余杭伟。楚瑶一下午因为被林见樊拒绝而闷闷不乐,正忧愁地扫着地。 余杭伟从荆佳如这抢扫把不成,走上讲台。不一会,林见樊蹲下身子清洗抹布,一个黑板擦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中背对着讲台洗抹布的林见樊,楚瑶一个让荆佳如叹为观止的快反应伸手,在黑板擦离林见樊后脑勺不到半米的地方成功接住飞来的黑板擦。 手掌沾上黑板擦的白色粉笔灰,飘落一些飘到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林见樊的头顶。 林见樊一抬头只见楚瑶手握黑板擦,粉笔灰落下。 眼前的景象林见樊还没反应过来,身边课桌上一头豹子一跃而下,冲到余杭伟面前准备找他算账。 林见樊还没站起身,苏炳听到那边的骚乱看过来,顾朝明的身影从他面前快速跑过。 本以为一场战争即将因为一个飞来的黑板擦爆发,没想到正巧在讲台边的“穆桂英”班长一把拦住冲过来的顾朝明。 “干嘛呢你,要打架啊,好好打扫卫生。”班长看起来是在教训顾朝明实则是在劝他别冲动。 班长按耐住冒火的顾朝明,转身对余杭伟说:“你要不要做事啊你?班上人都在做事,只有你在偷懒,还拿黑板擦扔同学。” “要你管啊,你没看见他们都在偷懒吗?”余杭伟笑一声。 “谁?谁在偷懒,你倒说说看。”班长正色道,一点也不畏惧,语气一点也不和余杭伟开玩笑,脸上也不是她平常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的笑容。 底下有对余杭伟厌恶至极的同学已经在高喊:“班长霸气!” 有人带头,紧接着一阵起哄声。 余杭伟没有指谁,指谁他都没理,连吴善都在认真搞卫生。余杭伟无人可指,转而生气地瞪顾朝明一眼,顾朝明一点也不客气地回瞪他。 惹到全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余杭伟面对一下千夫所指的场面笑出来:“呵呵。” 吴善躲在起哄的人群中并没有出来帮他,余杭伟朝人群中的吴善看一眼,吴善躲开余杭伟的眼神。连吴善都躲着他,余杭伟留给吴善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愤然离开教室。 余杭伟一走,围拢的人群几乎是战胜一般相互庆祝,像是以前从余杭伟那受的气都一下全部撒出来。 余杭伟并不会善罢甘休,吴善知道,顾朝明也知道。 顾朝明走过去揽着林见樊的肩,手掌揉揉林见樊的头,回头朝余杭伟离开的教室门外看一眼,收回的目光顺道再看一眼躲起来不出声的吴善。 余杭伟最近肯定会有动作,自己打他的那一拳他定是要还回来的,顾朝明并不想和他拉拉扯扯,他要打架就打一架吧,打完架后两清。 顾朝明甚至想劝林见樊换位置,远离全班都讨厌的余杭伟,但顾朝明还是没有开口。林见樊应该有他自己的主见,自己也不能一直这么帮他。 余杭伟的报复来得有点快,却在顾朝明的预料之中。 还没打扫完教室,在楼下端着水盆倒完脏水顾朝明接到余杭伟的短信。 “下课别走。” “就我俩,别找他们。”顾朝明回复余杭伟。 顾朝明的目光还停留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怕他拿着水盆看手机不方便,自然而然地抽过顾朝明手中的水盆。感觉到手中的水盆被抽走,顾朝明侧目看向林见樊,林见樊对他笑笑,顾朝明也对笑着的林见樊笑起来。 顾朝明握着手机看向林见樊带笑的面容许久,久到林见樊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林见樊问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后,顾朝明又笑笑,趁机“揩油”地抚上林见樊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摸摸,假装擦脸地摸完林见樊的脸后,顾朝明像从林见樊脸上摸走什么装进口袋,对林见樊说:“你的脸上有光,我已经把它据为己有了。” 顾朝明收回手站在林见樊面前带笑地看着他。林见樊表面已经掩藏不住自己的惊讶,内心比面上表现出来的还要紧张,一路火花,直冲脑海,内心的惊讶与欢喜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部肌肉。手部肌肉放假,水盆脱离手指,跳水一般直直往地下坠。 顾朝明眼疾手快,在水盆落地之前一把将直冲地面的水盆捞起。 林见樊似才反应过来,抢过顾朝明捞起的水盆,不管顾朝明,独自加快步伐往前走。 林见樊扭头扭得很快,可顾朝明还是捕捉到一丝淡淡的红还有一股淡淡的蜜桃香气。 在林见樊脸上,在冬日有风的空中。 林见樊只往前走几步路,走到要上楼梯的转弯处停住脚步,朝还站在那笑的顾朝明喊:“你还不走?” “来了来了。”顾朝明看着停在楼梯拐角处的林见樊。 楼梯间穿着一样校服、裹着棉袄的同学拿着清洁工具正在打扫楼梯。林见樊扯扯顾朝明的棉服袖口提醒他别踩脏别人拖的地。 顾朝明打完字放下手机,目光不自然地垂下,垂落到林见樊扯着自己棉服袖口的手指上。 修长的手指有些地方红,有些地方白,只看一眼就能让顾朝明想象到林见樊手指的冰冷。今年林见樊倒是还没生冻疮,希望以后天气再冷也不要生。 顾朝明顺势无声无息地握住对方的手。 突然的触感,林见樊心脏一瞬间的暂停。正在上楼梯,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身体紊乱直接摔下楼梯,后边有顾朝明,摔下去顾朝明也定会接住他,林见樊想到这嘴角不禁勾起小小的幅度。 楼梯间冬日的阳光给林见樊描出一层金边,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的冬天是什么颜色的,以前顾朝明的冬天是灰色、红色还有雪白的交织。 干燥、阴郁到灰色的空气,在灰色中最显眼的红,最后是雪落下的白。 他以前觉得红色是冬天最耀眼的颜色,可现在他冬天的红色退场,金色的阳光大张旗鼓地带着它的军队侵入顾朝明的世界。 他在阳光下牵起他爱的人的手,阳光将他爱的人包裹,他却未发现被阳光包裹的还有他自己。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笑 少年的笑容在冬日金色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第69章 老陈是个对卫生很讲究的人,打扫完毕的教室干净整洁,老陈这看看那看看,黑板、桌面上摸摸,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后对底下蠢蠢欲动的同学们说:“回家吧。” 得到老陈的允许,底下安静的同学们如开笼的小鸟、放网的池鱼一下全都从抽屉里拉出书包二三结伴走出教室,唯有顾朝明还坐在位置上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岑西立和班上同学一样,在等老陈过来检查的时间里已经收拾好书包,正站在桌边等着他。 苏炳怕余杭伟又骚扰林见樊,不时地和林见樊搭搭话。 老陈说完可以回家后,苏炳和林见樊说声“走了”,照常朝顾朝明的位置走去。 走到顾朝明位置发现他还在收书包,苏炳问:“你干嘛去了?怎么还没收好?” 顾朝明对他和岑西立说:“你们先走吧,我今天还有事,不能一起。” “什么事?”苏炳问,“你又想找房子了?还是余杭伟找你了?我告诉你要是余杭伟找你,你可别瞒着我们一个人去啊。” 收拾书包的顾朝明坐在位置上抬头看一眼苏炳,嘿,这小子嘴巴果然开过光吧,一说一个准,他从没对谁说过他打算一个人去应对余杭伟,苏炳一下就猜出来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1 苏炳一下猜出来,顾朝明也假装不是,演技爆发地说:“你想到哪去了?我就昨天看到一个兼职,想去看看,你想跟着去啊?” 顾朝明的演技让苏炳信服:“你怎么和林见樊一样啊,我还怕余杭伟拦着他,想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去,他也说他有事。” 也?顾朝明朝还坐在位置上的林见樊看去,林见樊和他一样在收拾书包。 “那行,你俩………”说到“你俩”这两个字,苏炳脑子一下接通,忽然明白什么,眼神一下都变得狡黠起来,弯下腰悄悄对顾朝明说:“还不快如实招来!” “啊?”顾朝明一脸懵逼,“让我招什么?” 岑西立好奇地凑过来,听到苏炳在顾朝明面前悄悄说:“你是不是和林见樊在一起了?两个人都说有事,要去干嘛啊?” 顾朝明服了苏炳,只想一脚踹他踹出几千里。 顾朝明只是不想因为一个余杭伟牵扯进他们,更不想让林见樊再和余杭伟有任何接触。林见樊说有事是要去干嘛,他真的不知道。 “你想什么呢你,你是和你女朋友分手荷尔蒙没处发散吧。”顾朝明拉上书包拉链对苏炳说。 “我的荷尔蒙还没那么多,不过我看某人的荷尔蒙快要溢出来了吧!哈哈哈哈……” 苏炳放肆地大笑,顾朝明忍不了他,扯着收拾好的书包一甩,甩到苏炳身上。 苏炳摸着被甩书包的手臂还是放肆地大笑着,一把拉过座位边上的岑西立:“西立我们走,让他俩好好享受,哈哈哈哈哈哈……” 苏炳笑得大声,空荡教室中独坐的林见樊转过头朝苏炳的笑声看去,听到苏炳拉着岑西立在门框边喊:“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哈哈哈……” 顾朝明一个书包直接朝后门口扔过去,苏炳立马躲过,消失在门框后。顾朝明走到走廊上捡起自己扔出去的书包,拍拍上边的灰尘背上。 抬头看到林见樊正坐在位置上看向自己,顾朝明背着书包走过去:“你怎么还没走?等着锁门啊?” 林见樊隔了几秒才点头。 顾朝明不放心地问:“余杭伟没为难你吧?” 林见樊摇摇头。 “那就好,”顾朝明指指教室门口,“那我先走了。” 如果不是还要去应余杭伟的战约,顾朝明还想陪着林见樊一起锁门回家,但怕陪着林见樊锁门,会被林见樊看到他去见余杭伟。 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再和余杭伟有任何瓜葛,快步下楼,不给林见樊追上的机会。 冬风要起不起,一阵大一阵小,像舞动着的猫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脸颊。 走下楼梯打开余杭伟发来的信息,得知具体地点,顾朝明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走出校门。 余杭伟选的地点在校外一颗隐秘的树下。看图片里树枝上的叶子都掉光了,没剩几片。 “带了挺多人啊。”顾朝明笑说。 走到树下看到对面好几个人,哟呵,再一看,吴善也在,站在余杭伟后边。 顾朝明的眼神从那几人中草草扫过,准备收回视线时,视线却定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人他见过,不止见过还认识挺久。 那人身穿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们学校的校服,看到来人是顾朝明,那人也有点惊讶地回应顾朝明看过来的眼神。 “你……”余杭伟刚想开口,顾朝明先他一步说:“这不周函嘛,怎么我们学校的事你也要管?” 周函?余杭伟话没说完,听到顾朝明点名周函,朝周函看去。 周函看向顾朝明,并没有注意到余杭伟看过来的眼神。 这俩什么情况?自己叫来的人顾朝明还认识? “你还真敢一个人来?”余杭伟气势很足,满是嘲笑地问。 “有什么不敢的?”顾朝明同样以不屑地口气回应。 “有本事等下别哭。” 顾朝明还想怼余杭伟,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回过头的他愣在原地,怼余杭伟的话也因为来人而卡在喉咙,滑进肚子里。 看到来人,顾朝明哪里还想管什么余杭伟。顾朝明站在原地看着停在路口有点胆怯、双拳微微握紧不敢前进的林见樊。 顾朝明和停下的林见樊对视几秒,顾朝明用眼神问他,林见樊却不予回答。 顾朝明小跑到林见樊身前问:“你怎么来了?” 林见樊低着头不回答。 顾朝明最不想见他这副瑟缩低头的模样。别人欺负你,你干嘛要摆出这副样子来任人欺负?这样并不会让他们收手,反而会让他们更无所忌惮。 在身后余杭伟带来的几人的注视下,顾朝明手指轻微捏住林见樊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干嘛低着头?你又没做错事。” 做错事的是他们,为什么你一副我错了的表情? 被强硬逼着抬头,林见樊看向顾朝明的脸,他眼神真诚,顾朝明却看不懂他真诚之下的含义,只知林见樊抬起的眼眸里眼泪在眼眶聚集,像是下一秒就能像上次在汤店里一样决堤。 自从在汤店看到林见樊痛哭的样子,顾朝明再也忍受不了林见樊的眼泪滑落一滴,每滑落一滴都像是自己犯的错。 他上次在汤店没有第一时间观察到林见樊情绪上的变化,是他的错。从此以后顾朝明对林见樊格外地细心,他不会让那种事情再重演,感觉到林见樊有一点要哭的迹象,顾朝明不管身边是否有人,不管自己处在哪,看到林见樊要哭的表情,顾朝明第一反应是抱住他,安慰他。 十七年的生命中,各种各样的眼光与暴力,各种各样的温暖与关心,顾朝明过早地懂得物质其实并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在乎的人的笑脸。 总是在关心帮助自己的岑西立和苏炳,疼爱自己的老妈,还有他抱住的林见樊。 顾朝明见不得他们受苦,顾朝明一点也不希望他们难过。 顾朝明抱着眼泪聚集的林见樊,安慰地拍拍林见樊的背,温柔地责怪他:“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要哭?” 只剩一层枯皮的枝桠上一片干枯的叶落。 顾朝明抱着林见樊安慰他,他看不到余杭伟,他也不在乎。林见樊的下巴搁在顾朝明的肩头。他看到对面人群中奇怪的目光,看到一片叶落。 他们肯定在想一些关于他与顾朝明之间肮脏而又恶臭的想法吧。 林见樊看着一片叶落,不知是否是一片叶落太孤单,在它跳下树枝之后,又一片枯黄的落叶追随。 林见樊没有联想到《泰坦尼克号》中许下真情誓言“you jump,i jump”的rose和jack,他想的是“落叶乘风,随风飘零。” “什么?什么随风飘零?”顾朝明抱着林见樊问。 林见樊心脏停住,他不知道顾朝明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内心所想,他也不知在他想的时候,嘴唇已经不经过他同意,将他的内心所想暴露在顾朝明耳边。 顾朝明抱着林见樊,听见林见樊小声却清晰地说:“落叶乘风,随风飘零。” “那为什么是随风飘零,而不是自由自在呢?落叶乘风,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顾朝明说。 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解释,微微侧过脑袋想去看顾朝明的脸,侧头的动作柔软的头发触碰顾朝明脆弱的耳朵。 太狡猾了,被柔软头发蹭得耳朵痒的顾朝明想。 感觉到林见樊的动作顾朝明以为他不想要自己抱,刚想松开林见樊,林见樊的头却一下埋在他的颈窝,双臂毫无预警地抱住他的腰肢,勒紧他的棉服,棉服发出被手臂压缩的响声。 冬日落叶的树下,被突然抱紧的顾朝明拍拍林见樊的肩,他抚摸着林见樊的背,听到林见樊闷声埋在他的颈窝里说:“谢谢你。” 等在不远处的几个人:“为什么感觉我们吃了一吨‘狗粮’?” “他们果然是那种关系。”余杭伟确信又自豪地对自己叫来的兄弟们说。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林见樊就是靠着他这张脸让顾朝明保他。顾朝明啊顾朝明,没想到你是个颜控,还在这撒“狗粮”。 “这林见樊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吴善说。 “他哪天不奇怪了?”余杭伟反问,“和哭包一个样。” 要是李兆在场,肯定恨不得削死他。 “喂,前边秀恩爱的那两个,够了吧,停停啊。”余杭伟朝抱在一起的顾朝明和林见樊喊。 顾朝明正安慰林见樊,回过头眼神阴鸷地瞪余杭伟一眼。 林见樊先一步松开,顾朝明才放下抱住林见樊的手臂,去解决对面叫唤的余杭伟。 “你叫他来的?”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到余杭伟对面问。 “是我又怎样?”余杭伟说。 “不是说就我一人,别牵扯别人。” “这怎么算别人了,你们俩都抱在一起了,还算啥别人啊。”余杭伟笑道,“更何况这事本就和他有关系,我和你打也不是个理啊。你说对不对啊,林见樊?” 余杭伟看向林见樊的眼神轻蔑,叫林见樊名字的语调轻浮,像是在调戏。 “你给我好好说话!”顾朝明将林见樊藏在自己身后,牵住林见樊的手腕。 像以前一样,他牵着他的手腕给他保护,他牵着他的手腕给他安心。 “哈哈哈,我就这么说了怎么了?你还护犊子咋滴?”余杭伟笑着。 “我不想多说,你要怎么弄随你,只要你以后不再来骚扰林见樊。要是让我再看到你骚扰林见樊,我见一次打一次。”顾朝明牵着林见樊威胁余杭伟。 余杭伟缩缩脖子,假装娇柔地说:“哎呀,我好怕怕呀。” “要是我叫你不许还手呢,你也答应?”余杭伟问。 顾朝明瞟他一眼,林见樊听到余杭伟的要求握握顾朝明的手腕,告诉他别听余杭伟的,余杭伟明显是在坑你。 顾朝明自然知道。 一直没说话、看向顾朝明的周函听到余杭伟过分的要求后说:“别这样。” 余杭伟看向劝说的周函笑起来,他说出那话的时候还真想这么做,真想爆打顾朝明一顿,把他下午受的那一拳打回来。 可那样不光彩,余杭伟笑着对顾朝明说:“我看你为了林见樊也会答应吧,我不是那么无耻的人,我们来一对一,你赢了我就再也不去骚扰你家小情人,如果你输了那你得挨我十拳,还得当众打他十拳。” 余杭伟扬扬下巴,表明他指的是他身后的林见樊。 “你别太过分!”顾朝明明显地发怒,双眸带着怒气瞪向说出让他觉得不可理喻的话的余杭伟。 “咋啦?舍不得?”余杭伟又是那副惹人厌的样子。 顾朝明只想一拳揍到让他再也做不出这个表情。 “算了吧,咱们传出去也不好听。”和顾朝明认识多年的周函再次开口。 余杭伟看向又帮顾朝明说话的周函,你到底哪边的? “那行,咋俩一对一,你输了就让我打十拳,要是我输了,我就再也不去骚扰林见樊,要是我和他再说一句话就是我犯贱,行吧?”余杭伟说。 顾朝明望着余杭伟,不知道他又会有什么诡计。顾朝明答应下来:“好。” 林见樊不放心地握紧顾朝明的手腕,顾朝明转身安慰他:“没事。” 摘下书包,顾朝明将书包拿给林见樊:“给我拿着,等我和你一起回家。” “你到树下去等着,别伤着你。”顾朝明叮嘱说。 树下,林见樊抱着顾朝明的书包。两方在树下拉开战线,余杭伟的兄弟们退后几步留出空地,相比起来起他们人多势众,林见樊一个人的背脊孤单。 “小心你不知道怎么死的。”余杭伟脱掉外边的棉袄外套放出下马威。 顾朝明也脱下棉衣,扔给树下的林见樊,对接住他棉衣的林见樊笑笑,怕着凉又穿上校服外套,才转头对余杭伟说:“对付你这种小喽啰根本用不上下马威。” 气氛在各自的话语中焦灼。 空气如被热烈阳光晒干的干草,只等一把火点燃,余杭伟在顾朝明不屑的眼神后,按耐不住自己火气出手的那一拳便是点燃干草的火焰。 余杭伟一出手,他的兄弟团们立刻爆发出一片起哄式的吼声。 “伟哥加油!” “伟哥,打死这个同性恋!” 听到这句话后边三个字,顾朝明躲过余杭伟的一拳,朝说出这三个字的人送去一记能穿透他心脏的眼刀。 不管顾朝明是不是喜欢林见樊,不管顾朝明是不是同性恋,顾朝明见过被学校风言风语、各种谣言闲话折磨的岑西立,也看过被谣言闲话戳破面具的尤鑫。 顾朝明不是不喜欢,不是不想再听到这个词,而是不想以这种方式,以这种语气听到这个词。 顾朝明并不去解决说出让他气愤的话的那个人,他将听到这句话的气愤融化到自己的战斗中,用来对付眼前同样让他气愤的余杭伟。 余杭伟一拳没打中,被顾朝明躲了去,紧接着又是一拳,顾朝明送出那记锋利的眼刀后,再次躲开。 顾朝明闪躲两次,仿佛处于被动,可待余杭伟再伸出一拳,顾朝明后退一步,一个高抬腿一脚踢到余杭伟出拳的手背。 顾朝明打架和他做饭一样都是野路子,并非有过正统的学习,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脑子和身体已经自动形成习惯。 顾朝明打过的架不在少数,这个学期才安分下来,不然也不能和教导主任那么熟。 小时候和小区里嘲笑他的孩子打,长大后和挑衅他的人打。 顾朝明并非是林见樊转来之后看到的认真学习的样子,认真学习对于他来说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顾朝明小时候与余杭伟叫来的周函也打过架,只是周函记忆模糊,顾朝明却记得清楚。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百鬼夜行”的夜晚。 余杭伟太过于执着想要报复体育课挨的那一拳,一直都是出拳想打顾朝明的脸,又想报大扫除时被全班哄笑的仇,他没有反省自己为什么会令这么多人讨厌,他只觉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要讨回来。 林见樊抱着顾朝明的书包,视线跟着顾朝明移动。顾朝明的后退,顾朝明的躲闪,顾朝明的反击,顾朝明的踢腿,林见樊担心,担心他会受伤。 余杭伟出拳打不中,顾朝明躲闪得太精明,根本不能触及他。余杭伟改用腿脚并用,改用手指掐,改用脚踹。 顾朝明一脚踢空,余杭伟闪躲,顾朝明收回腿,余杭伟突然反应伸手,顾朝明差点被他拽住腿拖到地上。 林见樊心惊,叫一声:“小心!” 顾朝明打着架还有心情对林见樊笑。 慌乱中,两人终于扭打在一起,顾朝明抓住余杭伟的衣领和袖子交接的地方,布料仿佛要撕裂,余杭伟也不示弱地扯住顾朝明的校服。 扯着衣服,处处进攻的余杭伟手不够用,弓腿朝顾朝明肚子踢去,两人相隔太近,顾朝明用脚想将余杭伟拌到在地,不料余杭伟突然一脚,顾朝明来不及闪躲,被踢中肚子。 疼痛让顾朝明骂出一句脏话,看到顾朝明受伤,林见樊担心地想跑过去拉开他俩,可他知道那样不可行,只会让两人拉扯得更多。 顾朝明吃痛,骂出脏话后脑中怒火更盛。原本不想太伤人,以免被老陈问话,既然余杭伟下这么重的手,顾朝明不再去用脚拌余杭伟。被余杭伟踢中肚子,顾朝明直接用力一脚踢在余杭伟膝盖上,逼他下跪。 才刚踢完顾朝明的肚子,余杭伟腿还没落地,另一只腿像是要从膝盖处断掉,骨头反向折叠的疼,余杭伟怀疑自己的腿是不是要断了。 一只脚重心不稳,一只脚被踢,余杭伟完全没有支撑地一下扑通跪在地上。 顾朝明真正发怒,他双眼通红,听到余杭伟要自己伤害林见樊开始忍耐的火气、余杭伟调戏林见樊的火气、不认识的那人喊出那三个字的火气,皆是一滴滴热油,在肚子被踢的时候瞬间沸腾爆发,火光照耀,仅凭炸开的火花就能照亮天空。 被踢一脚,身体受到伤害,十七岁健壮的身体第一反应是反抗,勇猛地反抗。十七岁年轻的身躯只有在面对顾涛的时候,带上内心的恐惧,蒙上回忆的害怕,加入对道德与理智的压制,才诞生出一个在门后痛哭的顾朝明。 现在对面是余杭伟,顾朝明放下所有顾忌,在余杭伟被他踢到下跪后,蹲下身,扯着余杭伟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 与让林见樊抬起头的温柔触摸不同,对待让他愤怒的余杭伟顾朝明是极致的暴力。 被迫抬起头的余杭伟还不肯屈服,双眼瞪大,瞪向扯着他头发的顾朝明。 顾朝明不去和他废话,一巴掌扇在瞪他的余杭伟脸上。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住。 余杭伟被打一巴掌,被打的脸颊瞬间红肿,林见樊甚至害怕余杭伟嘴边会流出鲜血。 余杭伟还想再用没被束缚的手反抗,可顾朝明一巴掌直接把他打懵。 “你要是再反抗,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被打一巴掌的余杭伟知道顾朝明的厉害,不敢再反抗。头被顾朝明提着,听到顾朝明说让他断子绝孙,余杭伟眼睛只能往下撇,想看看自己的弟弟还在不在,像是看一眼就能保证自己不断子绝孙。 顾朝明轻轻拍拍知道害怕的余杭伟的脸颊:“下次还敢不敢去惹林见樊?” 余杭伟眼珠从自己弟弟上转移到树下抱着书包的林见樊身上。 余杭伟没说话,顾朝明用力扯着余杭伟的头发,余杭伟痛得直叫唤。 “看来你是想头秃啊?”顾朝明扯着余杭伟的头发说。 “不想不想!”余杭伟疼得眼睛里都冒出泪花。 顾朝明这才松开他的头发,又提溜着他的领子拖到林见樊面前。 “跪下。”顾朝明松开余杭伟的领子命令到。 余杭伟也是男人,男儿膝下有黄金,自然不想再跪。头皮还疼着,余杭伟大着胆子反抗,被顾朝明卡住脖子往肚子上揍几拳才安分。 “要不要我帮你跪?”顾朝明松开后问余杭伟。 余杭伟真知道顾朝明的厉害,连连摇头,却没有动作。 顾朝明给一个狠厉的眼神,他才害怕地慢慢一步一步拖着还疼的腿走到林见樊面前。 林见樊抱着书包后退,后退到背靠干枯的树干。 体育课林见樊被余杭伟威胁着后退到背靠树干,现在林见樊被余杭伟的道歉后退到背靠树干。 顾朝明还走过来对他说:“别靠着树,脏,灰全到衣服上了。” 是与对待余杭伟时完全不同的温柔态度。 “还要我来?”顾朝明提醒完林见樊对还站着的余杭伟说。 余杭伟被迫下跪,一只脚已经跪下,林见樊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 可余杭伟还是跪下了。 “说。”余杭伟跪下后,顾朝明只说一个字。 “说……说…说什么?”余杭伟说话已经带着颤音。 “道歉。”顾朝明不耐烦地说出两个字。 “哦,哦。”余杭伟跪在地上已经被顾朝明打懵,“对,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给我跑腿,我…我不应该让你给我付饭钱,不应该堵你,不应该说你和顾朝明的谣言,不应该…呃…说你和顾朝明……那个……” “哪个?说清楚!”顾朝明当时没在场,不知道余杭伟说的是什么。 林见樊一听连忙捂住顾朝明的嘴巴,焦急道:“别问,别问了。” 顾朝明疑惑着,既然林见樊说别问了,顾朝明便没再过问。 余杭伟一帮给他撑腰的兄弟看到这种场面,一个个都惊呆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过来帮忙。 “还有呢,最重要的一点。”顾朝明说。 “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找林见樊,要是再找林见樊就是我犯贱。”余杭伟跪在地上对着林见樊说。 “行了,记住你说的话,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找林见樊,我真让你断子绝孙。走吧。” 得到允许,余杭伟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腿上的伤,一溜烟跑走。留在原地的兄弟们看到余杭伟逃走也一起跟上。 周函走前回头看向树下担心林见樊的顾朝明,转过头朝余杭伟走掉的方向走去。 “余杭伟和你道歉你怎么一副受惊吓的表情?”顾朝明看着林见樊一脸的惊吓,摸摸林见樊的脸。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和我道歉,也没想到你……”林见樊没有把话说完,顾朝明也懂他的意思。 他在用他最厌恶,最不想用的暴力行径压迫余杭伟给林见樊道歉。 他和顾涛一样的暴力,且没有头脑。 自己真的是和顾涛一样啊。 “那你现在知道了,”顾朝明耸耸肩,“我就是个这么暴力的人。” “你不是。”林见樊斩钉截铁地立刻回答。 顾朝明从未听过的,对他自认为根深蒂固的暴力因子反对的三个字。 “你不是。” 你不是和顾涛一样的人。 长鸣自责的警钟终于得到远方的回应。 有人回应的内心溜过一阵酸楚,酸楚溜到心脏,溜到眼窝,顾朝明忍着眼泪,强逼自己笑起来。 顾朝明不给预警地拉过说出“你不是”三个字的林见樊,把林见樊拉进自己的胸膛,紧紧抱住,紧到像是要合为一体。 顾朝明抱住他,深吸一下泛酸的鼻头:“谢谢你。” 林见樊听到顾朝明吸鼻子的忍耐,他不懂自己三个字在顾朝明心中代表着什么,他只是抬手抚摸顾朝明的头发。 轻轻的,一下一下的。 顾朝明死死盯着地上的树根,等眼泪回流,看不出痕迹,顾朝明才抬起头,又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 “回家吧,不早了。”顾朝明说。 林见樊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拉起顾朝明的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这场战役,顾朝明是完全的胜利者,可林见樊还是不放心,怕他受伤不说。他只看到顾朝明被余杭伟踢到肚子,其余的地方不知道。 “这是怎么了?”林见樊拉起顾朝明的手,发现顾朝明手指上有一处切痕。 “你爸回来了?”林见樊问,一想到那个男人就有种恐惧感,害怕看到顾朝明受伤。 林见樊怕顾朝明身上还有更多伤,忙要再次检查,顾朝明却笑笑说:“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切到手了。” 要是顾涛回来了,还让他拿到刀,那就不是一个口子这么简单了。 因为整日复习,睡眠有点不足,有时候犯困,削笔的时候一不留神,哦豁,削到手了。 顾朝明见林见樊看完他的伤口后在书包里找着什么:“你不会又给我创口贴吧?创口贴大户?这次又给一沓?” 这次不是一沓,而是整整一盒。 “大户,你也不用给我整整一盒吧?一片就够了。” “以防你以后,以后受伤记得一定要贴。”林见樊将创口贴盒塞进顾朝明手里。 “不用贴了,不过我还是收下了,拿回去当摆设,每天看看。”顾朝明笑着仔细看着创口贴盒上的字。 “一定要贴,怕感染。”林见樊说。 “不想贴,太麻烦了。” “一定要贴,别真摆着,一定要用。”林见樊叮嘱。 两个“一定”,顾朝明笑笑,在林见樊头上摸摸,妥协道:“好好好,我贴,我贴,以后受伤第一时间告诉你,贴你给的创口贴,行不行?” 林见樊还真同意地点点头。 顾朝明摸着他的头笑:“小傻子。” 又勾住林见樊脖子,说:“我说过以后我保你,你以后就是我小弟,知道吗?我叫你一声你就要来,不准超过三十秒,还有不准离我超过十米,知道吗?小弟。” 林见樊笑着点点头。 “成,”顾朝明从林见樊手里拿过自己书包背上,勾住林见樊的肩,“小弟,走了,老大带你飞。” 两个少年离开,冬日干枯的大树落下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 作者有话要说:  叫什么小弟呀,快听听苏炳同志的劝说吧(~ ̄△ ̄)~ 第70章 窗外灰蒙,如老旧电视机里带着星子的画面。 顾朝明习惯性地看向窗外,窗外夜灯滑过,冬天夜冷,路上行人不多。 车上空调开到有点闷热的程度,顾朝明棉服里露出点点蓝白色的校服衣领。离开那颗树叶落光的树下,顾朝明只穿着打架时单薄的校服,林见樊怕他着凉,硬是要他把棉服穿上。 套上棉服,棉服里的校服领子翻起,林见樊伸手捏住翻起的校服衣领,细心地将校服衣领塞进顾朝明的棉服里。 手指微微触碰脖颈上的皮肤,顾朝明不自然地吸气,屏住,像是泡在浴缸里捏着鼻子憋气,鼻子一松便会溺水。 顾朝明也抬手整理自己的领子,自己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整理衣领的手指触碰到林见樊还未移开的手指。 手指相碰,顾朝明从不是退缩之人,面对别人怪异的目光,他都是直接用更为凶狠的眼神还回去。面对触碰到的林见樊的手指,林见樊默默移开,顾朝明假装无意地跟上。 皮肤触碰之处,在渐渐暗下来的空气中刺啦刺啦炸出一路细小火花。 林见樊默默收回手,顾朝明还追上去。在林见樊将手放下之前,抓住林见樊的手掌,一副小孩游戏胜利的自豪笑容:“抓到了。” 公车停站,顾朝明走下车,双手抬起再次整理整理没有翻起的校服衣领,嘴角带着以前他所嘲笑的苏炳脸上的笑容。 路灯早已亮起,顾朝明踏进小区没有直接回家,他如往常一样停在自家单元楼楼下,仰头看向自己家的窗户。 窗户里透出和街边路灯一样的光亮。 屋中灯光只点亮一扇窗,被点亮的窗户在冬夜纷纷亮起的窗里平平无奇。灯光轻盈,似毫无重量,却如千斤铁锤,一锤将顾朝明所有的好心情全部砸烂。 顾朝明如石雕沉默立在楼下许久,望着楼上被点亮的窗,望着楼上那个人回来的痕迹。 踩着小区水泥地上的小石子,石子与地面、鞋底摩擦。冬夜里风不大,却冷,顾朝明想上楼去避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突然回来的顾涛。 顾涛忽然对他的好,顾朝明接受不来,也接受无能。薄薄的一百块钱与对不上号的关心并不能一下抚平十七年来在顾朝明心上留下的坑洞。 有些东西一旦留下了,就永远填不平了。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是该接受还是该像以前一样躲避。他还未接受,顾涛就已经把他遗忘在门外。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给他机会。 顾朝明淡然踢走鞋底碾压的石子,他转过身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亮灯的窗。 算了吧。 冬夜风凉,将顾朝明的心吹冷。 顾朝明只不过祈望拥有一个如窗中透出的光亮一般温暖的家。 太难太难,顾朝明转身朝亮灯的小卖部走去。 顾朝明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自身的孤独埋藏进自己不可告人的内心森林,他拿出手机解锁,给林见樊发去一条信息。 “学霸,到家了吗?” 林见樊和他聊天总能拥有苏炳秒回的能力。消息刚发出,顾朝明就收到林见樊的回信。 “到了,你呢?” “刚到家。” 看,他不是一个人。 冬夜冷风,亮起光的屏幕是顾朝明冬夜里的春。 阳光热烈,草长莺飞,春山如笑。 繁花似锦。 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嘴角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总是会不自禁地勾起,双腿迈向小卖部的方向。 顾朝明专注回复林见樊的消息,没有注意到对面拖拉着冬日拖鞋朝小卖部小跑而来的黑影。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2 快走至小卖部门口,听到拖鞋跑步的声音,顾朝明才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朝声音来源处看,用手机屏幕的光照向来人,希望看清楚是谁。 一个半熟悉的身影停在顾朝明面前,顾朝明放学后才见过他。不过这个学期没怎么见过他,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两家也没有来往,住在同一个小区碰上面也不打招呼。 看清来人是谁,顾朝明想想还是像以前一样没理他,放下手机后径直拉开小卖部的铁门,掀开帘子走进去。 小卖部里关得严实,暖气、二手烟都没处跑,一走进便闻到暖气中积压的二手烟气味。二手烟在暖气中徘徊,抗争。 “哟,两个帅哥来啦。” “朝明,你爸今天可回来了。”成姨拉着塑料椅放在柜台后说。 看到楼上亮起的灯顾朝明就知道顾涛回来了,顾朝明只应一声,问:“他有没有赊账?” 成姨摆手道:“没,都给了。” 这次还真给了?顾朝明有点不相信地再问一遍,成姨还是回答“给了”。 顾涛不赊账也是稀奇,以前就算有钱,能让顾朝明出钱顾涛定不会自己出。 既然顾涛不赊账,顾朝明也不用还钱,顾朝明不想回家,在小卖部货架上看看有什么想买的。 “周函又来替你爸买烟啊?”成姨打开柜门熟练地拿出一包烟。 从刚刚在小卖部门外遇到顾朝明,周函便关注着这个他们小区里出名的“和他爸一样的神经病”。 成姨问他话的时候,周函正盯着货架前的顾朝明。 “对啊,老样子。” 顾朝明随便买了点东西撩开小卖部的门帘,站在货柜边的周函一看顾朝明要走,连忙和成姨说一句“成姨,我先走了”,快步追上前边的顾朝明。 呼吸到外边冬夜里第一口冷风,放下帘子,拉开铁门,周函叫住他。 “顾朝明。” 顾朝明闻声转头看向后边的周函,停住脚步。 “怎么了吗?”顾朝明在黑夜中神情平淡地回问。 不用太看清他的脸,语气已经透露出他的淡漠。 “……呃……呃”周函摇摇头,“没事。” “没事那我就先走了。”顾朝明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又转过身对站在不远处的周函说一句:“今天还是得谢谢你,帮我说话。” 顾朝明对周函不了解,周函也同样对他了解不多。周函对顾朝明的了解来自于劝他远离顾朝明的父母,来自身边邻居杂七杂八的话语。顾朝明只将周函当小时候打过架的小孩,没想到今天他还会帮自己说话,顾朝明想了想还是说声谢谢。 周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没事,没事。” 除了没事,周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回答。 顾朝明说完转身,身后的周函再一次叫住他。 风起叶摇,顾朝明感觉到一丝冷意,手插进棉服口袋问再次叫住他的周函:“你有事?” 周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点点头说:“我是有些话要和你说。” “和我?” 顾朝明听后疑惑,一个几年没说过话、形同陌路的人,在一天夜里突然有些话要和你说。 “挑重点说,外边冷。” “那去楼道里说。”周函提议。 “成。”楼道里避风,总是暖和些。 顾朝明提着塑料袋往自家单元楼走去,周函跟在后边。 走进楼道,顾朝明站在阶梯下问:“什么事?” 走进楼道的周函自己也没组织好语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些什么,只知道有些话需要对顾朝明说。 “呃…就是,我妈说我们俩小时候好像打过架?”周函问。 顾朝明以奇怪的眼神瞟向没有亮灯的楼道中的周函。 “打过,怎么了?想问我证实一下?”顾朝明问。 周函一脸“我没那意思”:“也不是证实,就,就我也不太记得了……” 原来在自己内心永远不会淡忘、代表着童年阴影的“百鬼夜行”的夜晚,在其他人的记忆里已经被海浪冲刷得一干二净,连遗体也被卷入海的最深处。 自己身上的一块疤,只是别人世界里的一片叶落,无足轻重,无需记起。 顾朝明勾起一边嘴唇轻笑一声:“所以呢?” “所以?”周函临时组织能表达出自己模糊想法的话语。 “我也是小时候听我妈的,他说不让我和你玩,我就不能和你玩。其实小时候和你打架的事我也没太大的记忆,所以在路上看到你吧,也没多大仇多大怨的感觉。” “但有时候在路上见着你也只能装作没看见,总觉着心里有点不舒服。回家听我妈说你,我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和你做朋友,就路上也能打招呼的那种朋友。你记得小时候的事,可能我小时候真的做了什么坏事自己却忘了吧,但我现在对你没什么敌意,就不想我们之间有这么一个模里模糊的隔阂的东西。” “我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一点。”周函最后说。 周函也并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算什么,只是每次遇到顾朝明,明明在一个小区,也认识这么多年,只有看到他是需要像看到陌生人一般。周函内心没有以前的故事,心里过意不去。 听完周函一大段表明自己想法的话,顾朝明不禁低着头看向地面。 望着漆黑的地面顾朝明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叫住我就这事?” 顾朝明似笑得不屑,又似轻松。 无人知他的假装与无措。 并不是像林见樊那样的无措,他只是面对周函一番道歉不像道歉、解释不像解释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需要他发挥嘴皮子能力的时候他的嘴巴却只会逃避本该正面表达的情绪。 周函不知如何准确地表达自己内心这种过意不去的感觉,顾朝明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听到周函这些话后的感觉。 许是已经长大,许是内心被他人的眼光磨硬。 周函的一番话不是使顾朝明世界地动山摇的巨石,但也绝不是一吹而散的尘土。周函的话是一滴水,渗进顾朝明内心的森林。 “说完了那我上去了。”顾朝明提着塑料袋,心上隐隐地羽毛般地欢心。 “嗯,你上去吧,我们现在是朋友,下次我和你打招呼你一定要应啊。”周函说。 “行。” 手插在口袋里上楼,还没上一层,走到拐角处周函再一次叫住他。 “顾朝明。” “什么事?”顾朝明停在楼梯转角,看向漆黑楼道中借着夜光可大概看清的周函。 周函张张口问:“你和林见樊到底什么关系?” 顾朝明对提问的周函留下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笑而不答,消失在拐角。 周函在楼道里学着顾朝明的笑容笑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和余杭伟打架的第二天一早,顾朝明就觉得今天有点怪,同学们总有一股要问不问,光憋着,偷偷看他的气息。 疑惑着接受班上同学们的目光洗礼走进教室,顾朝明先看一眼林见樊的位置,林见樊安然地坐在位置上。 和林见樊打完招呼坐在位置开启认真学习的一天,期末考试临近,见到刘意时谈起的圣诞节也悄然而至。 这个星期,恰巧星期天。 顾朝明做英语完形填空看到Merry Christmas这个单词,抬头看向隔着几张桌子同样也在认真做作业的林见樊。 圣诞节?顾朝明望着林见樊的背影。 上完上午第一节 课顾朝明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班上会被一股奇怪的氛围包围。 余杭伟昨天被他踢到的腿还不利索,走起路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前行。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冰敷,还是做了什么紧急措施,一晚上脸上的红肿就消下去了。昨天被打,余杭伟不想自己的惨状被传播出去,拖着不太利索的腿也假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好像是消停了。 余杭伟不想自己被打的惨状传播,努力维持出平常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偏偏有人不放过他,一个晚上将他被顾朝明打的事情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传遍全班。昨天晚上不知道的,今天早上听听班上的闲聊就能知道。 顾朝明都是别人来问他,他才知道的。顾朝明自然成为余杭伟怀疑传播他丑态的第一人选,奈何昨天被打怕,不敢再硬刚。而顾朝明第一个怀疑的人则是吴善。吴善那张缝不上的嘴,上三道扣都能给你抖落出去。他嘴巴胆大的程度可比他身体的胆大程度高得多。 昨天肯定挣扎很久,一边怕被打,一边又忍不住爆料,根本压不住秘密地说出余杭伟被打的事。顾朝明觉着不带有色眼镜看的人肯定都会怀疑吴善,不过看余杭伟这个猪脑子,鱼记忆,肯定已经被吴善的花言巧语给蒙在鼓里,以为是他在班上炫耀呢。 不关心的事顾朝明不去管,一点心思也不给。要是余杭伟再来闹,不过是又将昨天的事重演。 得知昨天顾朝明不和他们回家是去应余杭伟的战约,并且把余杭伟打得落花流水之后,苏炳跑过来一顿盘问,盘问后猛夸。 “你这是在替全班出气啊。”苏炳说。 顾朝明没想过给全班出气,他那时候只想着怎么文明地让余杭伟远离林见樊。 想要文明解决,最后还是使用暴力。 “你消息慢了啊,你以前消息不挺精通的嘛,现在才知道?”顾朝明甩甩手背拍拍站在桌边的苏炳。 “我这不努力学习去了嘛。”苏炳说。 “说谎话不打草稿,吹牛皮不怕牛皮爆。” “你滚,等我期末考,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实力,那时候别哭着求我当你爸爸。” “就你?”顾朝明坐在位置上抬眸看向苏炳,满眼的不相信和等你期末出丑。 “咋滴,还看不起我?告诉你,我可是未来的学霸。”苏炳说。 “梦里的学霸吧,我劝你做梦更实际一点。人家学霸都是说‘我不是学霸’什么的,哪像你,整天把‘我是学霸’挂嘴边,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学霸。” 苏炳不屑地哼一声:“你可别给我这装了,谁还不知道你说真学霸时想的是谁。” 顾朝明抬眸瞥苏炳一眼:“滚啊,别瞎说。” 苏炳一脸我看你还装的窃笑,手臂搭上顾朝明的肩:“这个星期天就是圣诞了,你们俩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苏炳已经默认他和林见樊在一起了,顾朝明送苏炳一个“快滚”的笑容。 苏炳坚持不屑:“哟哟哟,孤寡老人的春天来了。” 顾朝明终于忍受不了苏炳这戏精加逗比,一本书盖他脸上。 苏炳还可怜兮兮地说:“顾帅欺负我,我要去向真学霸告状。” 说着苏炳就从教室后门跑上走廊。 林见樊被老陈叫去办公室谈话,还没回来。顾朝明转身朝苏炳吼:“你给我回来!” 跟着苏炳走出教室,准备抓着他一顿“教训”,苏炳看顾朝明追出来撒丫子跑。看到走廊上上厕所回来的岑西立,苏炳一溜烟跑到岑西立身后:“西立,请求支援,快保护我,顾帅他欺负人。” 岑西立无奈得像个老母亲带着两个心智与身高不符的傻儿子。 “西立,你让开。”顾朝明对岑西立说。 苏炳又使出以前经常用的骗人那一招,指着顾朝明身后:“真学霸!” “又想骗我。” 顾朝明“身经百战”才不信他,直到岑西立确定地和他点点头,顾朝明才转过头去。 苏炳这次竟然没骗他,林见樊从办公室门口出来快要走到自己班级。 顾朝明一见林见樊嘴角立马勾起,朝林见樊挥手让他过来。 林见樊从办公室走出来后脚步并不轻盈,眼睛里也没有早晨顾朝明和他打招呼时的神采。他们如此热情招手,林见樊抱起自己的笑容,轻轻小幅度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来了。 “这……怎么感觉他有点怪怪的?”苏炳看着林见樊进去后空荡的教室后门,再看向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的顾朝明。 “别多想了。”岑西立拍拍顾朝明的肩。 放在以前林见樊肯定会灿烂笑着小跑过来加入他的阵营,可现在林见樊只是拒绝一下走进教室,顾朝明觉得心里好像一下空了,少了一块什么,不是平常的样子。 顾朝明一节课怅然若失,手指握着水笔抄笔记,眼睛越发往林见樊那边撇,像是多看几眼便能获得林见樊为什么不理他的答案。 上课偷看好几眼,连任课老师都走到桌边敲他的桌子提问警告。 被提醒的顾朝明一面认真听讲一面用水笔戳着课本,课本上留下不少分布不规则的黑点。 “你这点芝麻呢。”岑西立看他课本上撒倒一片“芝麻”。 顾朝明也不去问岑西立林见樊为什么突然对他们这么冷淡。也算不上冷淡,人家只是拒绝了你一下,这就算冷淡了? 顾朝明自己一个人在课本上点芝麻,不解地看一眼认真听课的林见樊,再转头看一眼自己身边同样认真听课的岑西立,想起早晨听到班上人传他昨天放学后与余杭伟的事。 “我知道了!” 顾朝明不再点芝麻,仿若名侦探柯南获得主要证据一下想通作案手法。 顾朝明一声不大的“我知道了”喊出来,吓了认真听课的岑西立一跳。 岑西立悄悄问:“顾帅,你知道什么了?” 顾朝明一节课心不在焉、怅然若失的表情一下消失不见,全都化为嘴边和瞳孔里的甜蜜笑意。 顾朝明心里含着一颗蜜桃味的糖果,甜味从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你和顾朝明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课间跑操后,林见樊和李兆、刘小胖一同上楼,刘小胖消息灵通,听闻顾朝明与余杭伟昨天的事,趁着跑操顺口问一句,却得到林见樊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林见樊说。 冬日冷风灌入人挤人的楼梯,冷风都不得不让道。林见樊的语气像是不满冷风的让道,嫌自己身边太热,一句话将自己身边的气氛冰冻起来。 上楼推搡,在人群上空徘徊的冬日冷风送来身后顾朝明的一声咳嗽。 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一起走在林见樊后边,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却听到林见樊这么一句。 苏炳的“别伤心,林见樊肯定不是这个意思”都已经准备出口,可顾朝明却仿若没有听到林见樊说的话,伸手扯住林见樊的帽子,慵懒地说:“我走累了,让我拉一下。” 几人皆不知这两人什么情况,四双眼睛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地乱看几眼,一个个都是“我不知道啊”的表情。 一直拉着林见樊的棉服帽子上楼,随着上楼人流分散,周围人逐渐减少,空间扩大,顾朝明像往常一样自然地由林见樊的帽子上移到林见樊肩膀上。 余杭伟坐在位置上看到顾朝明揽着林见樊进教室,假装没看到。 几人都为林见樊和顾朝明一时怪异起来的相处方式而奇怪,顾朝明吃完饭后在座位上写作业时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选择他觉得最快捷、最有用的方法——买酸奶。 扔下笔,在岑西立“去哪?”的询问下,顾朝明丢下一句“小卖部”,从教室后门跑出去。 专门记着林见樊上次在超市提过的酸奶,在小卖部买完酸奶,没想到正好遇见走在路上的林见樊。 林见樊一个人走在前边,顾朝明看着他的背影悄悄走过去,尽量不发出声音,拍拍他的肩逗他玩。 路边风回树动,林见樊转头不见人,再回头眼前多出一瓶酸奶,酸奶被一只大手拎着。 林见樊望着那双提着酸奶的大手,顾朝明从他眼睛里读出渴望与压抑。 顾朝明刚想说“你还不接,我手都举累了”,话还没出口,林见樊接过他手中的酸奶。 这是忍不住理他了? 上午林见樊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全都是拉远距离的点头和转移视线,上楼搭上他的肩他也不说话。若不是想通了,顾朝明还以为他穿越回林见樊刚来的时候呢。林见樊刚来的时候也比现在热情。 既然林见樊接过了酸奶,顾朝明换副说词:“上午不是说和我没关系吗?怎么又接我酸奶?” 林见樊抬眸看着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中尽是小孩般的无措。 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思考一会竟然将拿过去的酸奶塞回他手里。 顾朝明忍不住笑,稍微用点力气作为惩罚拍拍林见樊的脑袋:“和你开玩笑的啦。” 顾朝明给林见樊插上酸奶吸管递给他:“拿着,给你的,都喝掉。” 顾朝明伸着手,林见樊没有接过反而低头喝一口。 看着林见樊低头含住吸管的嘴唇,顾朝明不自然地眨眨眼。 等林见樊喝完一口,顾朝明硬把酸奶塞进林见樊手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心里独自炸开一朵烟花,在脑海里轰鸣。 顾朝明不禁咧着嘴。 顾朝明和林见樊一同漫步在学校过道上,冬日冷风吹刮,路上行人甚少,只有路边挺拔的树木作伴。 林见樊握着酸奶,慢慢说:“上午的事,对不起,我不是真心的,我就是…就是……” 林见樊说得结结巴巴。 顾朝明侧眼看向身边努力解释的林见樊,替他说:“就是怕我因为余杭伟这事被他们乱说,对我不好,所以你就觉得不理我,装出和我关系不好的样子对我更好,对吧?” 林见樊抬头看向顾朝明,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 顾朝明自恋地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林见樊认真地说:“嗯,聪明。” 顾朝明大笑起来:“你这招西立都用过了。” “他以前也因为不想连累我和苏炳,所以不和我们说话,对我们特冷淡,我们当时还以为他得抑郁症了,还查了很多关于抑郁症的资料,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我们当时有多搞笑。” 顾朝明欢快地解释,为林见樊不再像上午那几节课一样冷淡而高兴。 顾朝明等着林见樊的回答,林见樊却忽然转移话题:“星期天是圣诞节,我想……” 圣诞节? 想起今天做英语阅读看到的Merry Christmas,想起刘意的话,顾朝明是想约他出来玩的。 林见樊话没有说全。 他试探着,期盼着。 期盼的眼神中,顾朝明补全林见樊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圣诞我想约你出去玩,一定要来啊,真学霸。” 第71章 冷风阴嚎,还未至夜晚,只是下午饭点刚过,窗外的天已经快速地阴沉下来。 如是夏日,恐怕会担心有暴风雨袭来,可在冬日这样的天气已是见怪不怪。窗外天气阴沉,顾朝明站在打开的衣柜前,双手扶着柜门思考今天穿哪件外套去见林见樊。 曲盈逸在游乐园外叮嘱他注意查收、别被顾涛签收的衣服,顾朝明早已拿到,挂在衣柜里今年还没怎么穿。 衣柜里的衣服并不繁杂,排列整齐,顾朝明盯着衣柜里挂起来的几件棉服斟酌许久,拿起最边上没怎么穿过的、老妈买给他的棉衣外套。 穿好后走到厕所换新的洗漱镜前打量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看看合不合适。 曲盈逸买的衣服很合身,不大也不小。被快递员告知有这么多包裹的时候,顾朝明着实吃了一惊。签收后拿回家一件一件认真地挂在衣柜里,打电话告诉曲盈逸衣服收到了,让她别买那么多衣服,他还够穿。 棉衣款式朴素,胸口处有一个刺绣花纹,刺绣的位置与校服上校徽的位置有些许偏差,顾朝明站在镜子前,手掌抚摸着线绣的标志。 标志下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你是撞到林见樊心里去了。” 顾朝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上丝线组成的标志触感,顾朝明不禁对着镜子傻笑起来。 还真有点像约会。 冬日暖阳,几乎明了的情愫,少年嘴角的微笑,都是明亮的。 许是冬风也被顾朝明的笑容感染,暗下去的天空出奇地明亮起来。 换好衣服,天冷,顾朝明准备戴围巾出门。 围巾在客厅,顾朝明整理好衣服从没关严的厕所门门缝里偷偷朝门外看一眼。 顾涛在客厅里开大声音看他喜欢的小品节目,电视机里传来的搞笑段子从门缝里钻进来。 小品搞笑,顾朝明却没半点心思去听,他收拾好行装,给林见樊发信息说自己要早点出门了。 发完信息,将手机送进棉服口袋,顾朝明拉扯拉扯棉服衣领,推开没合上的厕所门。 在如此吵闹的小品欢笑声中,顾涛还是能清楚听到顾朝明推开门的轻微响声,坐在沙发上转过头来见顾朝明拿起客厅里挂着的围巾戴上。 顾涛看他戴围巾问:“要出去啊?” “嗯。”顾朝明围上围巾冷淡应一句后打开家门。 关上大门,迎接冷风,出门的过程出乎顾朝明意料的容易。 顾涛在家还能如此顺利地出门,顾朝明觉得像是在梦里。 美好的梦里。 寻常的梦里只有顾涛张牙舞爪的身影和自己落下的屠刀,还有之后亮起的警笛。 和余杭伟打完架那天,顾朝明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一样的梦。 梦里花儿芬芳馥郁,黄的、白的、蓝的、红的、紫的……互相争艳,又都在温和的风里飘摇。 飘摇的花群里僻出一条小道,林见樊站在小道尾端朝他缓缓走来,在他耳边说:“你不是和顾涛一样的人。” 小路尾端阳光灿烂,微风正好,春花烂漫。 他从光源处来,披一身的霞光万道。 有他在,梦也就亮堂了。 街上圣诞气息浓烈,到处都是牵着手逛街的小情侣。每对小情侣脸上都洋溢着你侬我侬的甜蜜微笑。顾朝明一个人走在街上显得格外特别,幸亏下午街上人还没那么多。 大部分商店橱窗里摆放着装饰用的圣诞雪人和圣诞树。橱窗上贴着圣诞快乐的英文玻璃贴,中心广场一棵装点好的圣诞树屹立,挂着小电灯。 晚上应该会亮吧,顾朝明走到圣诞树下想。 拍下圣诞树发给林见樊,告诉他自己在树下等他,林见樊回复:“马上到。” 林见樊是不会说谎的人,他说马上到,不出三分钟,顾朝明便在分泌着圣诞节独有的甜蜜气息的人群中看到林见樊小跑而来。 “这。”顾朝明朝跑来的林见樊挥挥手,张开的嘴里冒出和林见樊奔跑时鼻尖呼出的同样的白气。 天气太冷,一张口便是冬天的证明。 林见樊看到不远处的顾朝明在朝自己招手,也兴奋地朝他挥挥手,加快速度跑到顾朝明跟前。 “你跑什么?这么想快点见到我啊?”顾朝明抬手理理林见樊因为奔跑而有些乱掉的头发。 问出这个问题,好像以前因为想早点见到林见樊而奔跑到林见樊身边后还无法统领自己全身细胞的那个人不是他。 “嗯,”顾朝明手指还在拨弄林见樊头上乱掉的发丝,林见樊一个点头,“想快点见到你。” 一个点头,一个肯定句,顾朝明帮林见樊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的手悬在半空。 是因为圣诞节的甜蜜气息吧,内心偷溜走一拍,手臂也有一瞬间僵硬。 嘴里呼出的白气是冬天最好的证明,僵硬的手臂、内心的跳动是喜欢一个人最好的证明。 顾朝明嘴角含笑。 林见樊认真还带点头的“想快点见到你”是他也喜欢自己最好的证明吧。 想快点见到你,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我也同样,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圣诞节真是个让人心跳的节日呢。 悬在空中的手落下,罩在林见樊头顶,落下的手掌揉搓刚给林见樊整理好的头发。 顾朝明笑:“我也是,所以就早点出门了。” 两点二十八。 他们在圣诞树下相见的时间。 三点。 他们约定好出门的时间。 中心广场的圣诞树未亮,亮起的是他们看向对方的双眸。 从林见樊出现在分泌出甜蜜气息的人群中时,顾朝明便注意到今天的林见樊穿着一件没见他穿过的黑色棉袄,后边有一个黑色的帽兜。 黑色。 和自己棉服一样的颜色。 有一点相像呢。 顾朝明鼻尖呼出白气,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 围巾是冬天温暖的事物,一圈一圈,带着顾朝明身体的温度,暖暖的围在林见樊脖子上。 指尖在林见樊后颈调整围巾时滑过,已经有过多次的触碰,可这种不经意的小小的触碰还是让两块皮肤一起烧灼,让两颗心一同跳动。 顾朝明手指摸过柔软的围巾,轻声说:“我热,看你冷的样子给你戴。” 路边高挺的圣诞树下,林见樊脖子上是围巾的温度,口中是呼出的白气,周身的空气冰冷,耳边是马路上的车流声和街上的宣传声,而眼前是他想早点见到的顾朝明。 “你怎么也不多穿点出门,今天天冷,你不看天气预报吗?”顾朝明轻声“责问”林见樊,拉起林见樊的手。 林见樊还想退缩,缩回的手指被顾朝明一把抓住。顾朝明低头检查林见樊修长的手指,检查有没有生冻疮的迹象。 林见樊的手指看起来没有再生冻疮的迹象,没有生冻疮可林见樊的手指依旧冰冷。 顾朝明握住林见樊冰冷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揉搓,取暖。尽管这一个小动作还没获取到真正正规的名义,可顾朝明心里已经被林见樊冰冷的手指温暖。 松开林见樊的手后,顾朝明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手套,递给林见樊:“戴上,别生冻疮了。” 林见樊抬眸看向递出手套自己却没戴手套的顾朝明。 注意到林见樊的视线,顾朝明解释说:“我不生冻疮,我又不怕冷。” 林见樊还没接过手套,顾朝明“不耐烦”地把一只手套塞进林见樊手里,抬起林见樊另一只手强硬给他戴上。 “给我戴上,别生冻疮了。” “谢谢。”林见樊说。 顾朝明戴手套的力道一下重起来:“谢个屁啊谢,这是你大哥给你的,小弟你就收着,你生冻疮,大哥看着也心疼。” “知道了,大哥。”林见樊低头看着顾朝明给自己戴上另一只手套。他将头埋得更低,偷偷地笑起来。 “叫什么大哥?叫我……算了。” 朝明。 朝明两个字已到口边,又被吞下。 自从发现林见樊叫自己还是叫全名,顾朝明表面劝自己没什么,内心却还是结下一个疙瘩。 希望听林见樊叫自己。 朝明。 “那我叫你哆啦A梦。”林见樊笑道。 “哆啦A梦?” “你以前不是穿过哆啦A梦的玩偶服发传单嘛?” 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与现在的严寒完全相反的酷热,那双修长的手指初入眼眸。 “那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见你。” 顾朝明努力回避那晚的顾涛,只回顾与林见樊的初次相遇。 “是吧,”林见樊说,“哆啦A梦还有任意门,有万能口袋,能让大雄开心,和你一样,能让我开心。” “那你就是大雄,年级第一的大雄,哈哈哈……” “那你是我的哆啦A梦。”林见樊说。 顾朝明望着林见樊,林见樊抬眸。 两双眼眸对视。 在圣诞树下,在冬日冷风中,在弥漫着甜蜜气息让人心跳的节日里。 哆啦A梦提议在树下合一张影,大雄没有反驳。哆啦A梦将手机拿给大雄,说大雄技术好让大雄拍。 咔嚓一声。 定格住冬日美好欢笑的一瞬。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3 没有目的、没有理由的圣诞节出行,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在满是情侣的街道上。 街道热闹,顾朝明低眸看向身边的林见樊,偷偷看一眼他安分垂在腿边的手。 顾朝明和他走得很近,手背间隔着冬日的风,只要伸一下手握住那只自己给他戴上手套的手,就能打破这层冰冷的冬风。 可顾朝明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忍住了。 他看着林见樊近在咫尺的手掌,想的是自己握住后真的能成为被自己肯定的自己吗?自己能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吗? 他不想也不会轻易牵起林见樊的手,不会轻易说出那句话。 他没有林见樊的头脑,没有林见樊夺目的成绩,没有林见樊惊艳的外貌,他知道这些也许不是问题,他没有也就算了,可他有的只是顾涛的暴力,甚至是能带给他灾难的父亲。 顾朝明在对一个人许下承诺,成为某种确定的关系,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决,有着不可告人的怯懦。 不能给对方确定的答案,他就绝对不会说出口。这份坚决与怯懦得益于他的父亲——顾涛。 受他十七年的熏陶,顾朝明对于给别人的承诺,对于感情的态度都比他人更加看中。 他不想拥有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表白而最后还是失散的感情,不想因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去答应任何要求,回应任何情感,不想因为自己的不明不白而去辜负别人。 他怕自己的情感是因为当初没看清自己,或者因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暴力因素而完结。他怕自己的不堪会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东西,甚至是基本的面对世人的勇气。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懦弱,自己对自己的不确定,却把自己的不堪之处又看得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是顾朝明不想成为和顾涛一样的人,不想辜负别人以及自己的情感,不辜负那就在承诺前想清楚。 他明白自己的坚决也明白自己的懦弱,同时他也无可否认自己这颗想要抱住林见樊,想要牵起他的手,想要拥有他。 想到快要爆裂的心脏。 他懂自己对林见樊的情感,平静长河终有尽头,寒冷冬日终会迎来春天,少年的心事终将明媚。 顾朝明懂自己的心事热烈,他不可自拔地陷进去,他无法控制对林见樊投以追随的眼神,他无法控制自己对林见樊说出那些腻歪的话。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他知自己不是简单的喜欢,也不是轻易的可以放弃,一想到如果因为自己放弃,自己沉默而失去他,顾朝明心里像是失去骄阳日落的伤心。 仿若又坠回以前的浑噩地狱。 他在挣扎,他在向往,他想拥有他。 他想陪伴他一生。 从自己十七岁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有点少,明天接着过圣诞~(≧▽≦)/~ 感谢在2020-03-01 16:12:14~2020-03-02 11: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牙牙 10瓶;4193707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期末考试那天的太阳格外的亮。冬日许久未见的阳光如蛋糕上淋下的蜂蜜,浅浅一层流在满地的雪白上。空气中阳光晶莹剔透,满地的白雪是阳光下一片白色的海。白雪被照得发亮,雪白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一双鞋出现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踩下松软的绵雪。 嘎吱。 雪被踩实的声音。 鞋面陷进雪里,□□后雪面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拔出的鞋面沾上一层层薄薄的雪霜。 顾朝明弯腰拍拍,害怕走到学校鞋子会湿。 今日的书包很轻,完全不是平日里辅导书、作业等等背上背下。昨天早早睡觉,清晨闹钟响准时醒来。 醒来一拉开窗,才发现昨天早早睡下的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窗外茫茫一片白,未见一片雪花飘落,只有满地掉落在雪上的温和阳光。 昨夜的雪下得并不厚,顾朝明背着考试用具小心翼翼走到公交车站,鞋子没有打湿。 第一次最为期待的期末考在阳光与白雪中开始。 公交车站人还挺多,顾朝明站在车站边,回忆昨天复习的重点。 一个学期的努力,不求取得多么惊世骇俗的成绩,但付出过终是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够有所收获。 今日无风,阳光跨过公交车站的车棚,跳跃到对面盖有白雪显露出半点绿色的树枝上。 顾朝明抬起手臂整理整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冬天的清晨寒冷,顾朝明微微低头,将自己的下巴埋进厚实而又柔软的围巾里,像是埋进林见樊的怀里。 围巾不是顾朝明原本那条,是林见樊圣诞节送的。 足够大胆的红围巾。 是顾朝明黑白灰占主体的衣柜里最明亮的颜色。 圣诞那天既然上街,顾朝明想给岑西立和苏炳买点圣诞礼物,“顺便”再给林见樊买礼物。 走进一家比较复古、门上挂着的open木牌上还画着小人的精品店。店内放着适合冬日午后休息的懒洋洋英文歌曲,在店里坐一坐,听着慵懒的曲调,整个人都散发着冬日舒适的惬意。 顾朝明并没有说明进店来干嘛,只在店里瞎逛,看看有什么可以作为送给林见樊当圣诞礼物的东西。 顾朝明脚步缓慢,合着店内慵懒的音乐,林见樊跟在他身后偷偷望着他的背影。 顾朝明的背影宽阔,店内金黄夹带橘黄色的灯光洒满他的肩。 顾朝明的目光在货架上专心搜寻,听到身后林见樊踩在店内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的动听与舒心。 店内货架间有一块故意复古、贴着小便条的全身镜。 顾朝明搜寻礼物的眼神在镜子上扫过,无意发现林见樊正在偷看自己。抓捕住偷窥的人,顾朝明也偷偷地低头一笑。 最终挑选中货架上一本厚厚的、与店内风格十分相称的手帐本。趁着林见樊自己在店里挑选的时候,顾朝明偷偷付了钱,假装是给岑西立和苏炳的礼物。 假惺惺地假装自己没有给他买礼物的想法,等林见樊结完账一起走出店门后顾朝明还和林见樊介绍自己买的礼物哪个是给岑西立的,哪个是给苏炳的。 林见樊默默听着,默默不语,顾朝明能清楚看到林见樊眼中的失落。 顾朝明故意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你的礼物吗?” “为什么?”林见樊问。 听顾朝明一个劲地介绍岑西立和苏炳的礼物他着实有些失落,但又不想太在顾朝明面前表现出来,所以在问出为什么之后又说:“你不送也没关系的。” “嗯?”顾朝明本准备好在林见樊问出为什么之后再将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前边做的铺垫被林见樊一句“你不送也没关系”给搞愣住。 林见樊的话语是没盖紧的醋瓶,醋味从瓶盖的缝隙里飘出来。 放在以前,顾朝明可能一根筋地只会理解林见樊话语的字面意思,可现在他知道林见樊越是这么说表示他越在乎。 顾朝明丢掉之前的铺垫和准备的惊喜,反问林见樊:“为什么我不送也没关系?我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林见樊眨眨眼睛,明显的欲言又止,嘴巴微微张开,对上顾朝明的双眼,林见樊又移开眼神,张开的嘴唇闭上,自己一个人快速朝前走去。 “哎?”林见樊突然的加速,顾朝明赶忙追上去,追到林见樊身边,跟着他快走,围着他问:“你干嘛走得那么快?你还没回答我呢?” 一直到最后分离顾朝明才知道答案。 逗林见樊玩没成功,后来一直没找到好机会再将自己买的礼物送给他。 越接近夜晚,街道上的人流越多,情侣们的甜蜜气息已经占据整条街道。 快要回家时被林见樊拉着走进一条少人的小巷,林见樊说看到里边有关东煮的牌子想进去吃。 顾朝明任他拉着,吃得饱饱的走出来时,外边天色已是冬夜占据大部分时间的黑。 黑夜有无尽的魔力,它与路灯共处,让路灯尽情散发它的光芒。 还未走出小巷,走到一处路灯下,身边的林见樊停下脚步,顾朝明还在说着这家味道不错。身边停下的脚步,顾朝明走出几步转过身来看他。 “怎么不走了?”顾朝明问。 林见樊站在灯下不语,只是凝望着同在路灯下的顾朝明。 “还想吃啊?”顾朝明提着今天买的礼物走到林见樊面前。 路灯的光亮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温暖,薄薄的灯光照耀在停住脚步的林见樊脸上,照耀在他优越的脸庞。睫毛的阴影落在下眼睑,皮肤在冬日的灯光下是那么让顾朝明想捏捏他的脸颊。 肯定很软。 路灯下站着的是他梦中的光亮。 “我…”林见樊终于开口,缓缓蹦出一个音节。 “你?” “我,”林见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说………” “等等。” 察觉到一丝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重要的事的气息,顾朝明没经过大脑同意地下意识阻止林见樊继续说下去。 林见樊抬眸看向灯下的顾朝明,灯光落在他的头顶,一个礼品袋被塞进怀里。 “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大哥送的不可以说不喜欢,刚说没给你买都是骗你的。”因为莫名起来的气氛,顾朝明说起话来有种故意转移话题的心虚。 林见樊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被强迫收下的圣诞礼物。 “对了,你为什么说我可以不用送你礼物?”顾朝明问。 “因为,”林见樊抬起带水的双眸看向问出问题的顾朝明,眼睛里含着笑,含着整个春天也无法匹敌的笑意,他笑着对顾朝明说:“因为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我的开心就是你送给我最大的礼物。” 因为觉得在大街上人太多不太好意思说,现在夜未深但巷却静,林见樊还是想抓紧时间说出自己想对顾朝明说的话。 顾朝明对他说过有什么事、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不用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只有顾朝明对他这么说过,他对顾朝明说的那些话只会对顾朝明说。 他对顾朝明可以坦荡,可以做自己,可以对顾朝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尝试做,也做到了。 林见樊低头从买来的东西里拿出一个盒子,他身前的顾朝明还处于听到他那句“看到你就很快乐”的震惊中。 见林见樊手中拿出的盒子,顾朝明疑惑地看向他,看着他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条大红色的围巾。 路边的灯光铺在柔软的大红色围巾上。 “给我的?”顾朝明看着盒子里的围巾问。 林见樊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见樊答非所问:“我能给你戴上吗?” 像你给我戴那样。 顾朝明笑而不语,低下头来。 舒适的围巾绕上顾朝明露在冬日冰冷空气中的脖子,地上的影子交触,交触成一道连接的桥。顾朝明低着头抬眸看向林见樊给自己系围巾时的认真脸庞。 黑夜的魔力传递给路灯,顾朝明被路灯的魔法所迷惑。他看着林见樊的脸,等林见樊给他戴好围巾后,他的目光还是不愿从林见樊脸上离去。 “好了。”戴好围巾,林见樊眼含笑意望向戴着自己给他挑选的大红围巾的顾朝明。 四目相对,夜幕灯下。 顾朝明直直看向林见樊含笑的眼眸。 他溺亡在林见樊眼中那片汪洋的海。 良久,他才说出六个字。 “圣诞快乐,大雄。” 他多么想,多么想,想对林见樊表达自己内心真实、渴望、炸裂的心意,可开口终究是词不达意。 情不知所起,察之已盛。 “圣诞快乐,哆啦A梦。” 上学的公车从马路那头驶来,顾朝明收起藏在围巾后因为回忆那日圣诞而勾起的笑容。 他马上又能见到他。 在学期末的清晨,在相隔能有几楼的考场。 期中考试的318分,苏炳口中的女王节,月考有所进步,顾朝明的成绩从他努力开始算是一直在稳定上升,除了有几次特例,包括上次直接把他打击得差点消沉的小小测验。 一个学期的结束,准备考场时顾朝明才真正意义上地感觉到。 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啊。 回想起盛夏刚入学的自己,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他也想不到自己会遇到现在和他一起准备考场的林见樊。 盛夏的顾朝明以为到冬天只是四季的变化,是时间的变化,他不知时光蹉跎,变化无常。 夏日炎热,他那时还想着什么时候头上的伤能好,能摘掉自己头顶的棒球帽,还等待着母亲出院回家,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想象之外。他的生活不知从何时起发生改变,他期盼摘下的帽子送给了林见樊,母亲也成为别人的母亲,而他还是那个他,也不再是那个他。 准备好考场的顾朝明走到窗边,窗外不是春花烂漫,不是夏日繁荫,冬天凛冽的风中,他淡然一笑。 都过去了。 “你一个人在这看什么呢?”苏炳走过来用肩膀撞一下望着窗外发呆的顾朝明问。 顾朝明越过教室里零散的同学看到正在搬书的林见樊。 顾朝明没有回答苏炳的问题,他再次笑起。 真好,是他喜欢的生活。 为期末考准备许久的顾朝明严正以待,考试前竟还有些紧张,怕自己考不好,辜负自己日夜不停的努力。考试抓紧时间,认真看题,将字写好,注意细节。 一下考,不顾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顾朝明健步如飞,下考不过一分钟便出现在林见樊考场门口。 前边的考场可都是分数高到吓人的学霸级别,林见樊还在收拾考试用具,考场门边传来顾朝明喊他名字的声音。 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趴在门边上和他打招呼。 见到顾朝明,林见樊欣喜地快速收拾考试用具走出教室。 顾朝明一点也不喘,不像是爬过楼的样子。等林见樊走出教室顾朝明拉起林见樊的手,一手牵着林见樊,一手在自己两个口袋里掏掏,掏出一大堆小零食塞进林见樊手里。 “这个是早上从苏炳那搜刮来的,这个我自己买的……”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顾朝明还是忍不住说:“你手怎么这么凉?今天还出了太阳。” 被顾朝明一说,林见樊的手指不自然地往手心里蜷,好像手凉是他犯的错。 “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站在这等我。”顾朝明再次摸摸林见樊冰冷的手指,跑下楼去。 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跑走的背影呆呆站在原地。 不一会,林见樊还在研究顾朝明塞给他的零食,顾朝明便两手都拿着东西出现在走廊尽头。 “你这是……”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手中的东西。 顾朝明手中一个热水袋和几张暖宝宝。 “我去找她们借的。”顾朝明说着抓过林见樊手中自己给他的零食,塞进林见樊的棉衣口袋,再牵起林见樊冰冷的手,塞进热水袋里。 暖意包围整个手掌,林见樊低头看向手中的热水袋,顾朝明又将暖宝宝塞进他怀里:“我发现你还真是个虚弱体质,又怕冷又怕热的。” 之后的那堂考试,林见樊有点心不在焉,顾朝明走后,他贴上一个顾朝明搜刮来的暖宝宝。 整堂考试他都能感觉到衣服里的暖宝宝在发热。 第73章 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顾朝明在成绩上没有多大野心,他不求一步登天,他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但他至少希望能达到自己最低的预想成果。 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对顾朝明最好的赞美。 423分,比顾朝明预测的最高分还多出二十多分,初看到423这个数字顾朝明还不敢相信。简单的三个数字再三检查,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在和林见樊对完答案后,顾朝明将所有不确定分数的题目预估到最高分才四百零几分,预估的平稳分数在三百七十分左右,最后却比预估成绩多出五十多分。顾朝明不知道这五十多分是从哪些题目里来的,但这无异于给他马上到来的寒假开了一个好头。 圆圆的欢乐简单,一块饼干、一粒糖果、坐一次旋转木马就能轻易获得,顾朝明的快乐有时也来得轻易。 一次好成绩,林见樊的一个笑容。 “哟,新学霸,上四百分的感觉怎么样?”苏炳走到顾朝明桌边拍拍顾朝明的背。 “还行吧,”顾朝明转头问苏炳,“你不是说期末给我们看看你的真实力嘛,我可看着了啊。” “我这次不发挥失误嘛,下次下次,看我下次。” 苏炳逃避自己成绩话题傻笑着,顾朝明却正色道:“不和你说笑,你不是说我们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嘛。” “西立嘛,他肯定又进步了,我这次纯属失误。” 顾朝明不信地看苏炳几眼,说好一起考同一个大学,顾朝明不希望到时候一场空,还想问问苏炳到底有没有底,转头却见林见樊从后门走进来。 脸上为未来能否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担忧转为看到林见樊的笑容。 林见樊是一颗蜜桃味的糖,一见到他,顾朝明的嘴角也是蜜桃味的。 “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林见樊走过来对顾朝明说。 老陈找出班上要抓紧督促的几个同学谈话,其中就有顾朝明。 “这次考得很好啊,有四百多分了。” 老陈从文件夹里抽出这次的成绩表指给顾朝明看,帮他分析:“你这次数学还可以,英语的话差点……” “寒假来了,在家也要好好学习,别落下了……” 一番嘱咐,顾朝明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认真听着。 “老师,寒假快乐。”顾朝明心情好,临走时对老陈说。 “寒假快乐。”老陈笑笑。 走出办公室,长长的走廊盖上一层阳光的绒被。走廊下的花圃里花儿凋谢,绿叶仍然在焕发它顽强的生命力,持续几天的白雪停歇在花圃旁的小路上。 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苏炳、岑西立、林见樊并排站在走廊的围栏前,在阳光的照耀下聊天。 苏炳明笑声最大,动作夸张。岑西立吐槽他,林见樊站在一边不说话淡淡地笑着。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注意到顾朝明走来的身影,三人回头朝他看来,脸上都带着被苏炳逗笑的笑容。 苏炳大幅度地朝他招手,让他快点过来,岑西立站在一旁,林见樊笑得浅淡而温暖。 阳光,绿叶,白雪齐齐到来。 他所爱的人也全都在。 这梦一般的场景让在办公室受尽夸奖的顾朝明心头加上一个暖炉,将冰冷十七年的心脏烘暖。 遇见林见樊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有那么一点美好得不像话。 一个月的寒假,顾朝明曾好几次梦到这天,梦到那个充满阳光、绿叶□□的冬天。 不只一个寒假,未来也是。 寒假不比上学,顾朝明从放假后就再也没见过林见樊,虽然每天和他聊天,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充气的气球,只是表面看起来充实。 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他了。” 内心竟然自动数起没有见面的日子来,新年还未过,顾朝明就已经盼着开学。 自己好像有点想他了。 顾朝明羞于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想他了,想到必需要见见他才行。 必须找个理由去见见他,不然我太难过了,顾朝明想。 苏炳约好的电影是最好的机会,顾朝明昨晚问苏炳他能不能带林见樊一起去,苏炳连带着岑西立“围攻”他好一会。 “当然可以,不过到时候电影院可就亮了。”苏炳说。 “?”顾朝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和西立两个一千瓦的电灯泡贼亮,能把电影院都照亮来。” “滚。” 苏炳还说:“西立,到时候我们就买两张夹在他们中间的票,让他俩坐两边,急死顾帅,哈哈哈……” 顾朝明对着屏幕叹气,他这约人看场电影不容易啊。 给林见樊发完邀请他看电影的信息,听到外边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顾朝明朝楼下看去。 前几天落下的雪还未消融,几个小孩穿着厚实的棉服在楼下打雪仗。 楼底下的孩子们兴致勃勃,一人一个雪球砸向对方。 顾朝明裹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走下楼,看到小孩们打雪仗心痒痒,也想抓一把雪来玩玩。 刚下楼就见周函从拐角处走出来,路过打雪仗的小孩还差点被他们误伤。 顾朝明抓起地上一把雪捏成圆球,朝周函砸去。 雪球砸在周函蓬松的棉服外套上裂开,变成散雪落在地上。 周函躲过打雪仗的小孩,没躲过看起来成熟却还有童心玩打雪仗的顾朝明。 顾朝明拿雪球砸他,他也毫不犹豫地从路边抓起一捧余雪。 雪球在冬日阳光下朝站立在单元楼前的顾朝明奔去,顾朝明跑开后报复地抓起一把雪又朝周函扔去。 周函还招手叫那群小孩过来帮忙:“快过来,帮哥哥围攻他。” 顾朝明也收了几个“小弟”来帮他对付周函。 阳光照耀着顾朝明的笑脸,嘴中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中消融,手被冻得通红却还是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捏成雪球砸出。 两个十七岁的少年陪几个孩子,或者说几个孩子陪他们两个十七岁的人打了好一会雪战。 打完雪战没几天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顾朝明照样早起,起床铺好被子拉开窗帘,完成每天早上重复的动作。 楼下别人家窗户上贴着庆祝新年的倒福,顾朝明立在窗前,望着别人家窗户上的倒福发呆。福字也搞起集体排斥,对面楼的福字集合起来嘲笑顾朝明家冷清。 顾朝明一气之下拉上窗帘,抬手抓抓睡乱的头发。 只是一年的结尾,也不过平常的一天,家里冷清一点也没什么。 楼上飘下吵闹声,顾朝明不禁朝自己房间合不上的房门看去。门板上千疮百孔的伤口已经成为过去,门板不像人类的伤口会愈合,它永远敞开着,向人们敞露它无法愈合的伤疤。 以前的大年三十顾朝明总是在一阵乒乓声中醒来,那是曲盈逸在做饭。平常日子里顾朝明还能克服困意起床刷牙洗脸去帮忙,可大年三十他总是放肆,在厨房乒乒乓乓的响声中闭上眼再睡个回笼觉。 今年的春节他只能在楼上吵闹的准备声中醒来,望着对面楼的福字,继续听着楼上的吵闹声。 离开母亲,他似乎失去了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资本,睁眼便是现实的天花板。 这是顾朝明早就想象到的场景,可真正面对,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刚放寒假准备好应对自己一个人冷清的新年,没想到顾涛会留在家,可顾涛留在家和不在家没什么两样,照样冷清,只不过增加上一段呼噜声和一双筷子。 那些承载着母亲饭菜香味的新年再也不会有了,顾朝明坐在床边转头看向拉上的窗帘。 书桌上的手机在沉寂无声的房间中亮起,一声响亮的提示音打断顾朝明对于与前一十六年完全不同的春节的不适。 顾朝明移到书桌边,拿起桌上屏幕还未暗下去的手机。 流星撞击地球,海浪淹没村庄,顾朝明春节清晨的不适,应该说从曲盈逸不带提前预告直接离开他的生活后,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通通都在那条四个字的信息中裂开。 他是行星撞击地球后的碎片,是海浪淹没村庄的遗址。所有的不适与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部破碎,显露出隐藏过久而留下的印记。 顾朝明的心融化在那四个字里。 “春节快乐。” 林见樊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下许多字又删除,最终只留下这庆祝春节的四个字,春节发送祝福才最合适,其余的……再等等吧。 林见樊盯着屏幕犹豫上快一分钟才点击发送,他从没想过自己是第一个对顾朝明说春节快乐的人,他也从未想过接收到自己信息的那个人正在经历他人生中巨大的不适与委屈。 顾朝明没有自知之明,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委屈可以堆积得这么隐秘、这么多,让他无法相信。 他无法控制看到林见樊发来的简单四个字像是拧衣服一样被一双大手拧紧的心。他无法控制将一个学期以来失去母亲后的委屈全部再像以前那样咽回肚子,他无法控制自己红润的双眼泛起泪花。 母亲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过于重要的位置,母亲的突然离席,自己的被抛弃,整个人生一下空洞。 风穿堂而过,什么也没卷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卷走的。 一个人的离席换来另一个人的落座。顾朝明坐在一个人的电影院,母亲和他招招手打开电影院的门。母亲曾在他生日时专门回家,拉开家门灿烂热烈的阳光勾勒出她的身影。离开他人生的影院时也是同样,漆黑的影院里曲盈逸打开的那扇门是除了放映的电影外唯一的光亮。刺眼的光亮像生日那天一样勾勒出曲盈逸的身影。 曲盈逸朝他最后挥挥手,关上那扇门,光亮消失,身边的座位空了。 顾朝明以为身边的座位将永远无人落座,可他很快就听到敲门声,拘谨小心的敲门声。 他很久才打开那扇门。 他坐回位置上,转过头身边已坐下一个人,坐下一个脸庞俊俏说话正经的少年。 这样也挺好的,顾朝明望着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他希望他不要中途离席,他希望他能够陪自己看完这场电影。 巨大的电影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一生。 看到林见樊发来的“春节快乐”四个字,顾朝明喉间滚过一阵酸楚,眼泪是细小的溪流流淌在眼眶,溪流后是心脏里汪洋的大海。 顾朝明很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春节落泪,尽管眼睛已经红透,尽管眼泪冲击着眼眶。 他从不知自己原来这么脆弱,四个字就能轻易打败。 听着楼上还在继续的吵闹声,顾朝明在大年三十的清晨红着眼眶坐在床边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出现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跟着他嘴角微微勾起。 人类是个复杂的动物,可以乐极生悲,可以苦中作乐,也可以红着眼睛笑。 “春节快乐。” 谢谢你的祝福。 回完林见樊信息顾朝明也给苏炳和岑西立发去春节祝福,给他俩发完信息又给周函还有一些朋友、同学发出祝福,发到最后回到曲盈逸的联系页面,顾朝明犹豫着还是点击退出。 他不知为何地退缩,母亲已经和顾涛离婚,那就让她彻底断绝,自己也少联系她。 曲盈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想。 顾涛睡到快吃午饭才起来,比平常丰盛的早饭已经凉透,顾涛提起菜罩子一看,没心情吃,边穿衣服边走到厨房,带着刚起床的懒声对顾朝明说:“早点吃饭,我饿了。” 顾朝明没有回答,一声不吭。顾涛在厨房门边拉上衣服拉链,没听到顾朝明的回应,他最讨厌别人不应他的话,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你哑巴了?”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本性再次暴露,顾涛的语气里又带上以前的暴力。 这才是顾朝明习惯的语气。 对他好的顾涛太过怪异,是夏天的雪,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景象。 “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顾涛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抖一抖抽出一根,没有点燃,也没有听到顾朝明的回答。 顾涛又问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哑巴了?” 打火机摁下,火苗跳出,香烟凑近,烧红的烟头火星汇聚。顾朝明切菜准备午饭,闻到空气中顾涛的烟味。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4 顾涛点着烟走近,吐出一口烟雾。烟味在狭小封闭的厨房里无法逃散,在厨房的空气里遨游。 顾朝明自顾切菜,顾涛见顾朝明不回话,手指弹弹烟头上积蓄的烟灰。弹完烟灰后香烟没有立马送进嘴里,而是捏着香烟头莫名打量着手上的香烟。 只是一个打量香烟的动作让切菜的顾朝明后退一步缩回手。 童年的阴影是怪物,是身体永远无法忘记的下意识躲避。 顾朝明被林见樊春节祝福烘暖的心脏一下落至回忆的窖底。 身体的后退,手掌的缩回,顾涛捏着烟头并不明白顾朝明这是突然干什么。 顾涛笑顾朝明这套下意识的动作:“你腿抽筋啊?” 不回话是最短的□□,顾涛醒来后的忍耐在顾朝明的沉默中一点一点耗尽。 “大过年的我不想骂人。”顾涛又抖抖烟灰,用手指戳顾朝明的头。 顾涛也很想对顾朝明好,他认为的好是带顾朝明去吃他觉得年轻人都喜欢的甜点,他对顾朝明的好是把他接回家以后继承自己的财产。顾涛从未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还觉得是顾朝明不听他的话,太不省心。 殊不知孩子不是海绵,捏一捏还能重回原形,在衣服上烧一个洞不是缝上另一块更新的布就看不出来的,顾涛从未反省自己在顾朝明心头留下的印记,却怪顾朝明对他的态度太过于无礼。 自己对他的一点好放大千百倍,自己对他的暴力转头就忘。 楼上是热闹的过年吵闹声,楼下是顾朝明被顾涛戳得歪向一边的头。 生活真的有变好吗?生活真的会变好吗? 生活在一点一点变好是不是只是他的错觉?有顾涛在,他的生活好像永远不可能变好。 那么如果顾涛永远地消失呢? 头被戳得歪向一边的顾朝明被脑中出现的这个想法再次吓一跳,他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个想法,却每一次都能被吓到。 他在想如何让一个人消失,从他的世界消失。 可怕又舒爽的想法。 可怕是红色的鲜血与未来的监狱。 舒爽是永远逃离顾涛的生活。 顾朝明庆幸可怕还占上层,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他希望消失的人就在他身边,而他手上是一把锋利的菜刀。 青菜铡成两节,头被戳向一边,手起刀落。 鲜血的气味,鲜血的颜色,红色的液体。 有红色的液体从顾朝明的手指处流出,染红沾在青菜上的水珠。 水珠变成淡红色,而顾朝明的手指依旧是鲜血的红。 手指的疼痛后知后觉,顾朝明扔下菜刀,不管身旁的顾涛走出厨房,走到房间拿出抽屉里林见樊给他的那盒创口贴。 “受伤后一定要贴。”林见樊的嘱咐依旧在耳边。 “不贴。” “贴。” 过去的争执历历在目,因为一点小事而争执也是开心的。 顾朝明不想贴,待会他还得回厨房做饭,但创口贴大户让他贴,他不能不贴。 打开创口贴盒,撕开一张仔细贴上。他以前都是随便贴贴就算了,反正最后还是要撕掉,可林见樊送的创口贴,他贴的异常细心。 贴好后竖起受伤的手指,看着手指上平整的创口贴。 他会一直贴着它,就像林见樊在陪他,明天就能见面,让他的生活还有一点盼头。 看着手指上的创口贴,楼上的吵闹声延续不停,客厅里顾涛又打开电视,顾朝明在新年未到、旧年未去的大年三十明白一个道理。 生活永远是美好的,万物永远鲜活,阳光永远明媚。 只是看你想的是顾涛还是林见樊。 第74章 说好一起过年,顾涛才刚起床就和顾朝明发生不快。顾涛慈祥的好父亲形象再也装不住,脱掉对顾朝明好的面具坐在客厅看一会电视,不等吃午饭就打开门出去了。 只剩顾朝明一个人的家冷清,却更顺他的意。顾朝明端着菜走出厨房时才发现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音量开得过大的电视还在独自播放着。 一个人过年顾朝明也不想亏待自己,不想让自己显得孤独。他准备许多饭菜,支起平常嫌麻烦的木桌,仔细擦拭后拿出平常不用的、曲盈逸以前买的碗垫摆在支起的木桌上。 碗垫是一朵朵绽开的花朵形状,临时支起的木桌上绽开一朵朵五颜六色的鲜花。 摆好碗垫再将厨房里准备好的菜一样一样端上桌,一个人过年也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顾朝明又拿出茶几下前几天清洗好的果盘,装好年果,再拿出一个果盆装满水果。 果盘和水果上桌,茶几上一下年味十足。准备好一切,桌上饭菜冒着腾腾热气等待品尝,顾朝明摆好一人份的碗筷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准备开动今年春节的午饭。 手指握住竹筷,左手端起饭碗,面对满满一桌丰盛的美食顾朝明忙活一阵坐在桌前本应该迫不及待开动,可他却忽的没了动作,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 手中端起的饭碗垂下,筷子也忽然增加重量,致使顾朝明提不起,不得不放下。 垂下的手腕搁在桌沿,饭碗里的米饭煮得恰到好处,和桌上的菜一样色泽诱人,可顾朝明并没有食欲。 忽如其来的落寞感,让努力营造新年氛围的顾朝明在自己营造的新年氛围中食不下咽。 望着满桌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饭菜,色泽再诱人,顾朝明也提不起千斤重的竹筷。 这是欺骗吗?欺骗自己春节快乐? 满桌饭菜一下无辜成了顾朝明欺骗自己的罪证。 刚出锅的米饭热量透过瓷碗渗透到顾朝明的手心。 顾朝明总觉得缺点什么。 他一边认为自己营造过年氛围是在欺骗自己,更加突出自己的孤独,可他一边又还在寻找到底是哪里出现缺漏,让他过年的气氛总是缺一点味道。 到底是缺什么? 楼上阖家欢乐,楼下顾朝明一人面对满满一桌饭菜。 顾朝明转过头看向茶几方向,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顾朝明放下碗筷,拉开椅子走到电视机面前。 电视机一打开,安静的客厅里顿时充满人声。顾朝明回到饭桌前,转头边看电视边吃饭。 精心准备的饭菜成功申冤,恢复它原有的香味。 以前和母亲一起吃饭,电视机总是开着的。 吃完饭洗碗时,顾朝明才记起手指上的伤口。伤口大户给的创口贴牢牢贴在手指上,像是林见樊在提醒他:“你手指上有伤,别过水。” 顾朝明看着手指上的创口贴微微一笑,拿起水池边的手套戴上。 洗碗的时间里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好几次。顾朝明洗干净碗筷,收拾好一切后用毛巾擦擦手,掏出口袋里不断振动的手机躺在沙发上看大家回复的信息。 “春节快乐,明明。” 看到屏幕上明明两个字,顾朝明不禁皱起眉头,口头听刘意叫自己明明还行,真正书面看到这两个字,顾朝明还觉得有点羞耻。 “刘意哥这次有没有带女朋友回家啊?”顾朝明八卦地问。 问出后还发出一个斜眼笑的表情。 “你觉着呢?”刘意回复,“你都听说了吧,我妈一说,小区里谁不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哈哈哈哈哈………我想看看。是不是准备要结婚了?我能不能去当伴郎?”顾朝明问。 “还早着呢,你别多想,就带回家看看。”刘意回家不知道接受多少邻里邻居还有亲戚的盘问。 “你上次不是说想结婚嘛?” “结婚也没那么急,她还想晚点结婚。我想说叫你当伴郎,不过你那时候可能要高考,高三很忙吧,怕耽误你学习。” 顾朝明原以为不久后就能喝到刘意的喜酒,没想到还得等到高三。顾朝明对婚姻一直持着质疑的态度,但对于刘意,他是真的不想多加怀疑,希望他能真正获得幸福。 刘意是一个温柔的人,是顾朝明童年的绿色好心情。顾朝明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一个体贴的丈夫,一个温柔的父亲。 和刘意聊完天,躺在沙发上顾朝明忽生一丝睡意,起身走进卧室睡觉。 睡得沉了些,拉上窗帘不知时日,直到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顾朝明才从睡梦中清醒。 午睡不宜过久,睡一觉醒来顾朝明反倒觉得身体比睡之前更加疲累酸痛。 迷迷糊糊抓到手机看一眼谁打来的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老妈”两个字,顾朝明全身的疲累被这两个字一瞬间全部冲走,头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霎时清醒。 “老妈”两个字有让顾朝明霎时清醒的能力,也有让顾朝明在春节傍晚不敢接听电话的能力。 不知何时起期待的电话也带上一丝莫名的心慌。 不知道在心慌什么,只是看到“老妈”两个字的欣喜后跟着太多太多。 犹豫再三按下接听键,曲盈逸略显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冬天的夜色已在窗外徘徊,只等他拉开窗帘便可带军侵入。 房间里朦胧的黑暗,手机的光亮照亮顾朝明的脸颊。 顾朝明打开免提,曲盈逸略显焦急的声音扩散在整个房间:“朝明?” 顾朝明轻轻应一声。 “怎么刚刚不接电话?”曲盈逸问。 “睡着了,没听到。”顾朝明说。 “你爸在家吗?”曲盈逸语气再次焦急。给顾朝明打电话,顾朝明第一次没在响铃之后接,曲盈逸连忙打第二个,最怕她想象的事情发生。 她怕顾涛在家,怕顾朝明不接电话是因为顾涛。 “他没在家。”顾朝明说。 每次曲盈逸打电话给他,不管顾涛在没在家,顾朝明都对曲盈逸说的是“顾涛没在家”,他不想让曲盈逸担心。 “顾涛没在家?那你一个人在家过年?”曲盈逸想象着别人阖家欢乐而自己儿子一个人在家的场景,曲盈逸越发心疼和惭愧。 心疼和惭愧沿着电流传递到顾朝明身边,传递到顾朝明黑暗的房间。曲盈逸内心的心疼和惭愧几乎包裹不住。 “没事啦,我………” 顾朝明将顾涛对自己暴力的话语与行径掩藏,将自己一个人的孤独掩藏。顾朝明想对曲盈逸表示自己一个人过年也还行,没关系的,她不用担心。 话才刚出口就被曲盈逸拦截:“你过来这边吗?我们还没吃饭,你过来吧。” “不了吧。”过去吃饭顾朝明不好意思。 曲盈逸心疼儿子,却找不到方法弥补,不管顾朝明的再三拒绝,还是坚持让他过来吃晚饭。 过年万家灯火兴的节日,曲盈逸不希望自己儿子一个人在家独坐。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曲盈逸过去吃晚饭的,许是受不了母亲溢出手机的愧疚,许是真的不希望体验一个人吃年夜饭的感觉。 但,去母亲的新丈夫家吃年夜饭真的会比在家自己一个人守着电视看春晚更好吗? 顾朝明出门前并没有答案,他也向往热闹的新年、热闹的家。 男人开车来接,顾朝明未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是不悦还是真的欢迎自己。母亲一下车见到换好衣服等在小区门口的顾朝明,想到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家,几乎泪奔。 顾朝明笑起来给她看,用他死皮赖脸的方式安慰她:“有没有想我?” 再次见到圆圆,小姑娘穿着过年的新衣服出来迎接。得知顾朝明要来,圆圆从爸爸出门开始便趴在窗户边等待爸爸的车回来。 看到朝明哥哥,圆圆的小短腿一溜烟从窗边跑到门口迎接顾朝明。等门一开便一下冲到准备进门的顾朝明怀里。 “还记得我吗?”圆圆抱着顾朝明的大腿傻傻地笑,顾朝明一把抱起她问。 “朝明哥哥。”圆圆马上回答。 “对了,真棒!”顾朝明一夸她,小姑娘笑得更欢。 “哥哥你是要在这吃饭吗?”圆圆问。 “对啊。”顾朝明眼眸弯起回答圆圆,可爱热情的小孩化解他到新环境的尴尬。 圆圆很给面子,抱着他的脖子还亲他的脸颊。 被圆圆亲脸颊,顾朝明还想笑笑,可当他看到楼梯上走下来的老人,他的笑容瞬间转为“四不像”。 楼梯上走下来的那个女人,让顾朝明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当众排挤。 不出声的排挤。 圆圆在顾朝明怀里满脸欢笑,老人走下楼,脸上的神情虽然含笑,但暗含在眼神与嘴角的嫌弃,敏感的顾朝明忽视不了。 顾朝明多么希望自己的神经再大条一点,看不出老人的排斥,那样他的生活可能也好过一点。 可人生并没有那么多希望成真。 顾朝明感受到了,曲盈逸也感受到了。顾朝明抱着圆圆的手臂僵硬。 他是一个外来者,老人并不欢迎的外来者。 那个老人不用顾朝明猜,她一开口顾朝明便知道是男人的母亲。 顾朝明不会忘记的声音。 老人眼神嘴角暗含嫌弃,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是去接那个女人的孩子过来吃年夜饭,可她还是慢悠悠走下来问自己儿子:“这是?” 一个疑问,将顾朝明的自尊打回原形。 这是谁? 怎么会在我家? 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 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顾朝明在逃离的原野上狂奔。 圆圆帮顾朝明说:“他是朝明哥哥。” “朝明哥哥啊,你以前说的那个哥哥?”老人问圆圆,伸手要来抱顾朝明手中的圆圆。 小花痴不愧是小花痴,敢当众打她奶奶的脸。老人要来抱她,圆圆抱着顾朝明的脖子不撒手:“我要哥哥抱。” 老人干笑几声,眼神看向顾朝明,顾朝明猜大概是在问他给她孙女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她这么黏你。 看一眼顾朝明后老人离开,顾朝明才回到不再接受排斥眼神的世界。 吃饭前圆圆一直坐在他身上玩,玩完他的手指,玩他的头发,玩完头发玩衣服。 男人家的年夜饭丰盛,一张大桌摆满,各种香味聚集在一起,顾朝明却食之无味,吃一点就已经感觉饱腹。 胃里只有一小部分是食物,大多是对新环境的不适与老人的排斥。 顾朝明说吃饱了,老人还说他:“吃这么一点怎么就吃饱了呢?” 饭后发红包活动,顾朝明也有一份,顾朝明本以为自己只是来蹭一顿饭,不会有红包,也不想收,可母亲用眼神劝他收下,顾朝明才伸手去接。 “谢谢。”顾朝明接过红包后说。 一个晚上都在演戏,一个晚上都在不适与排斥中度过。 顾朝明不想再演戏,吃完年夜饭后不久,他就和曲盈逸说不早了,他想回家。 母亲知道老人的眼神,知道顾朝明呆在这不舒服。她叫顾朝明过来也只想让顾朝明不那么孤独一个人过年,可现在曲盈逸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自己做过的、愧对顾朝明的事情已经无法弥补。 顾朝明和曲盈逸说完自己想回家,曲盈逸还说让男人送他回家,顾朝明连忙拒绝。 “别了,太麻烦他了,而且他饭桌上还喝了酒。”顾朝明说。 “那妈妈送你。”曲盈逸说。 “那你送到门口吧,等我走了再告诉他们。” 顾朝明知道自己要走,他们肯定都会出来送,顾朝明才不想看到那种场面。 他只想和圆圆告别。 “哥哥要回去啦。”顾朝明对圆圆说。 圆圆牵着他的手指不舍地抬起头看他:“啊?” “哥哥也要回家啊,你要乖乖的听话。” “好。”顾朝明特别喜欢圆圆听话这一点。 说好送到门口,走出门口曲盈逸还想再往前送,顾朝明推着她让她回去。 “圆圆还在家等你呢。” 母亲执拗,顾朝明问出他关心的事:“男人对你还好吧?” 几乎每次见到曲盈逸顾朝明都会这么问,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曲盈逸没有回答,顾朝明朝曲盈逸看去,他没想到会迎来第二次身边人不知不觉哭出来的事。 上一次是在汤店和林见樊,这一次是自己的母亲。 听到顾朝明的问题,还有他将他要离去的地方称为她的家,曲盈逸的眼泪忍不住落下。 她一直被愧疚与心疼折磨着,看到老人嫌弃的眼神时更是。 自己对不起他,为了自己的幸福,抛弃了他。 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太不称职了,让自己儿子受尽委屈,曲盈逸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他。 顾朝明见不得曲盈逸流泪,曲盈逸的眼泪是割破他心脏的锋利刀刃,顾朝明慌乱安慰说:“大年夜哭什么。” 口袋里没有纸巾,顾朝明只能用手指给哭泣的曲盈逸擦眼泪。 自己待得越久越难走,顾朝明给曲盈逸擦完眼泪,当机立断选择离开。 走几步后回头招手,对还站在原地的曲盈逸说:“我走了,进去吧,外边冷。” 离开男人家,顾朝明在冬夜里打了好半天车。 一天也没干什么却疲累地靠在车窗上望向窗外的风景。 手机振动,顾朝明点开,窗外漆黑的夜空中炸出一朵绚丽的烟花,连司机都忍不住开着车看一眼。 夜空中烟花接二连三,司机开车之余欣赏烟花,车内的顾朝明却并没有看向窗外绽放的美景,而是盯着手机屏幕。 手机内打火机点燃引线,烟花的光亮照亮整个屏幕。 顾朝明拿出耳机戴上,他能听到烟花点燃后林见樊孩童般欢乐的笑声。 烟花绚丽,在林见樊手臂的挥舞下晃动,点燃的烟花映亮林见樊的脸颊。 窗外烟花绚烂争彩,车内顾朝明注视着屏幕里的小烟花目不转睛。 窗外烟花再绚丽也比不过手机屏幕里的“繁花似锦”。 除了林见樊发来的放烟花视频,顾朝明也收到了岑西立在吉祥三宝群里发来的放烟花视频。 岑西立回姥姥家过年,许多年没去过,不停给他们发姥姥家的照片,给他们看一些没见过的东西。 吃完年夜饭,小孩们的活动便是放烟花,大人们围坐在屋里闲聊。岑西立带上几个“小兵”到院子里放烟花。 小孩们睡得早,岑西立勤劳,放烟花的队伍里有他,大人们守岁的队伍里也有他。 一点也不打瞌睡地看完春晚,外边噼里啪啦各家都打起迎接新年的爆竹。 群里刚过零点信息狂响,全是新年快乐,岑西立没有理,自告奋勇地要去打守岁爆竹。 “胆子不小啊,给你。”大他好几岁的表哥说着将打火机递给他。 岑西立也没点过爆竹,走到爆竹尾巴上,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 新年才刚开始就有人给他打电话?这是谁? 别人家的新年爆竹都已经快打完,岑西立没管电话,先摁下打火机,点燃引线后快速跑到表哥身边。 点燃的爆竹噼里啪啦地响,岑西立拿出手机。 新年的第一个电话是尤鑫。 正好零点。 岑西立看了几眼想要挂掉。 处处爆竹声起,昭告新的一年到来,新的一年去喜欢新的一个人吧。 岑西立怀着这样的想法挂掉电话,尤鑫却不允许他放弃地没有间断又打来。 心软是没法改掉的毛病,岑西立看着再次响起的手机。 爆竹还没打完,他在噼里啪啦声中接起,沉默。 爆竹声中,他隐约听见尤鑫在那边对他说:“新年快乐,西立。” 岑西立僵立在原地,耳边爆炸声隔绝在另一个宇宙。 他放弃得太沉重,捡起时又太草率。 他才放弃一分钟不到,就又重新拾起。 不,他只是放弃,并没有决定不再喜欢他。 第75章 本说好初一一起去看电影,但岑西立突变去姥姥家过年,当初苏炳和岑西立取笑他说让他和林见樊坐两边、急死他的计划算是泡了汤。 顾朝明笑苏炳:“老天有眼。” 因为苏炳大年初一白天有事,和顾朝明订票时商量着傍晚去看,顾朝明没意见。 顾朝明一整天无所事事,吃完午饭坐在沙发上看一会重播的春晚。 寒假作业已经做完,家里干净整洁,吃饭的碗筷已经洗好,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事做。 除了学习,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干嘛。 要是让一整天都在打游戏、吃东西、晚上还要和他一起看电影的苏炳知道他整个下午都在书桌前学习,苏炳肯定会说:“新年第一天,你也太勤奋了点吧。” 不勤奋能怎么办呢?他不是神童,起步又晚,只能依靠后天的努力来填补自己欠下的空缺。 每每一想到那个决定他未来、能够逃离顾涛的夏天,顾朝明总是充满无尽的动力。 做到差不多时间,顾朝明盖上笔盖合上作业本。刚刚学习的数学公式还在脑子里自由自在地浮游,顾朝明打开衣柜,像上次圣诞去见林见樊一样站在柜子前犹豫要穿什么衣服去见他。 要去见重要的人,一个让他想念的人,当然要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模样。 这是顾朝明第一次和林见樊一起看电影。 新的一年,算是一个新年奖励。 站在柜子前挑选好要穿的衣服,衣服是其次,顾朝明取下衣架上的大红围巾戴上。 围巾才是他最在意、不得不戴的东西。 仔细地在衣柜前戴好围巾,出门前还不放心地又跑到厕所洗漱镜前看看自己的容貌有没有问题。 看着镜子中满意的自己,顾朝明不禁抿嘴一笑。 准备好一切出门,约定的电影在傍晚接近晚上,出门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冬天的夜总是黑得快,顾朝明走出家门便被黑夜裹挟。 在路上给苏炳发信息,苏炳还在家磨蹭,顾朝明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可走进电影院看见在电影院等候厅海报旁的座椅上安静坐着的林见樊。 林见樊正侧头看着身旁的海报,宽大的棉服裹着他像一只坐在凳子上的大团子。顾朝明盯着他侧过头展现出来的优异下颌线。 专心看海报的林见樊没有发现路过女孩的花痴眼神,也没有发现他等待着的顾朝明正在盯着他看。 顾朝明放轻脚步小跑到林见樊身边坐下,怀着脖子上红色围巾般红火的热情揽住林见樊的肩:“这么想我啊?来这么早?” 顾朝明微微扭头想看看林见樊的反应。 扭过头去的顾朝明后悔。 入目是林见樊靠得极近的耳廓和俊逸的侧脸,还有他柔软到让顾朝明只想摸摸他的头发。顾朝明庆幸现在是冬天,手臂还有厚重棉服的阻挡,如果是在盛夏短袖季节,箍着林见樊的脖子,林见樊的发尾定会直接抚过他的手臂。 那真的是太残忍了。 顾朝明盯着林见樊在电影院灯光下无尽吸引着他的侧脸,只要箍住林见樊的手臂一用力,使林见樊转过脸来,或者自己往前探出身去,都能成功且顺利地亲到他所渴望触碰的唇。 想象中唇瓣的触感,顾朝明脑中一些不好的画面闪过。顾朝明箍着林见樊的肩,牙齿偷偷咬磨着下嘴唇。 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唇瓣正被顾朝明觊觎,他还沉浸在顾朝明问他的问题里,心中是肯定的答案。 “这么想我啊?来这么早?” “是很想你,见到你很开心。” 听到林见樊的回答顾朝明愣住,咬磨下嘴唇的动作也忘记。 而这只是林见樊简易版本回答的功效。 一句“我很想你”被林见樊羞涩地省略。 电影院人太多,林见樊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自产自销。 产于心,销于肚。 只是简易版的回答,顾朝明就已经像是从高空坠落,坠入一片柔软的云里。 明明上次圣诞节已经听林见樊说过一次,可顾朝明永远无法对林见樊做起防御,永远是一击即中、溃不成军。 苏炳将顾朝明看得很透彻,“铁盒子里装棉花”也形容得很贴切。别看顾朝明头戴过年新买的黑色棒球帽,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其实听到林见樊一句“见到你很开心”,内心就已经是风起云涌,搅成一团。 笑意趁着心中混乱悄悄不为人知地爬上顾朝明的嘴角,为被新买的黑色棒球帽遮住容颜的顾朝明剖去一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顾朝明头上的黑色棒球帽和当初在学校送给林见樊的那顶棒球帽一样。顾朝明故意再买的,还逼迫林见樊来看电影时一定要戴上他以前送的棒球帽,说想和他戴同款。 顾朝明的小心思。 林见樊乖巧,说让他戴,他没有异议,乖乖戴上。 岑西立去姥姥家过年,失去“初一看电影整顾朝明大队”队友的苏炳来到电影院,看到顾朝明和林见樊头上一模一样的棒球帽时,脸上不辜负顾朝明期望地露出一脸“呵,恋爱中的人呐”的表情。 一脸“嫌弃”后,苏炳又抱紧自己:“单身狗好可怜,西立我好想你,你快回来~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顾朝明知林见樊正经,他人长得帅,你说他帅哥,他能否认千百八十次。你说他成绩好,他也能否认到你不想再说。他们还没在一起,苏炳的话不合事实,顾朝明怕林见樊会否认。 顾朝明偷偷看向身边的林见樊。 如果林见樊否认,他也接受,毕竟是事实,可林见樊不知是没听懂苏炳的意思还是根本就没想过否认,苏炳说出那句不合事实的话,林见樊只是望着搞怪的苏炳笑。 他没有否认。 顾朝明是个“小偷”,偷偷看着身边的林见樊。“小偷”被抓个正着,林见樊转过头来与偷偷盯着他的顾朝明对上视线。 被抓的“小偷”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对上林见樊的视线后继续盯着林见樊的双眸,而抓住“小偷”的林见樊却像是被抓的“小偷”,看到顾朝明的笑脸快速转移开视线,看向苏炳。 抱紧自己的苏炳看到光明正大在他面前眉目传情的两人,更加抱紧自己一米八几的弱小身躯。 “造孽啊,屠狗啊。”苏炳叫唤。 看在苏炳这么给力的份上,顾朝明不回怼他,只一个人满足地笑着。 苏炳松开自己弱小的身躯,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人给一个,塞进两人手里,还拍拍顾朝明和林见樊握着红包的手。 “过年好,过年好,别秀了,放过我。” 顾朝明哭笑不得:“成,今天就先放过你。” 苏炳看中的电影是一部贺岁喜剧片,大年初一总是要快乐快乐的。 没有岑西立,苏炳自觉地买顾朝明身边的票。他看他的,旁边两人要干嘛不关他的事,他专心看电影。 电影还挺有趣,影厅里欢笑声不断,可惜顾朝明看得断断续续。 是不是不应该和林见樊一起来看电影?顾朝明想。 总是让他分心。 电影笑点多,顾朝明借着影厅的黑暗,偷摸着观看比大屏幕上电影还吸引他的林见樊。 影厅里观众们集体笑出声,顾朝明才知道到了电影笑点,林见樊看着大屏幕和观众们一起笑起来。 反射的光影在林见樊脸上流转,顾朝明悄悄侧目,一场电影是这个新年最快乐的时光。 众人的欢笑与他无关,只有林见樊与他有关。 在他品尝新年最大的快乐时,身边的苏炳打断他。 “干嘛?”顾朝明从林见樊脸上收回目光,不耐烦地朝苏炳那边偏过头。 “别看了,”苏炳拍一下顾朝明的手臂,凑过去悄悄对顾朝明说:“我和你说啊,那个红包我给你了,以后你们结婚别收我份子钱了啊。” “滚吧你,我结婚你和西立一定要给我来当伴郎。”顾朝明说。 “好嘞。”苏炳立马回答。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5 预约好两位伴郎,顾朝明再次偏头看向身边的林见樊,顾朝明的视线热烈,林见樊转过头来,看到的是顾朝明满是笑容的脸。 林见樊眼神清澈,黑暗中顾朝明看到林见樊眼睛里的笑意,看到他眼睛里明亮的光。 少年人少不更事,他们眼里闪烁着少年的光,他们期盼着高三那年的夏天,想象着自己的婚礼,幻想着自己的未来。 他们不知道路坎坷,前路漫漫,需要多大的努力,少年人不更事所以不畏惧,有期望并会为之奉上全部。 街头灯光成群,人影错乱。看完电影走出电影院,外边已是黑尽的夜。 苏炳扭着脖子伸一个懒腰,走在夜里不时回望身后的两人。 身后顾朝明带着笑微低着头和林见樊讨论刚看的电影,平时没什么话说的林见樊看起来格外的高兴,和顾朝明讨论起剧情来滔滔不绝。 苏炳本走在顾朝明身边,听他俩讨论剧情讨论得那么起劲,自觉地一个人走在前头。 “啊,西立我好想你。”苏炳回望后边讨论剧情的两人想。 顾朝明发现苏炳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前头去,还问他:“你走这么快干嘛?” “你们俩逼我走这么快的,不走快,在那看你们秀恩爱啊?”苏炳心想。 顾朝明自然地拉起林见樊的手,带他小跑到苏炳身边。手掌心下不再是往常林见樊的手腕,而是与手掌心相叠的手掌心。 往常握紧的手腕是顾朝明寻求的安心,而今晚,顾朝明握紧圣诞节没有胆量握紧的手掌,他寻求的是一种归属,一种占有。 心灵的归属与能够正大光明牵紧他的手并且只能自己牵紧的占有。 苏炳吐槽他俩撒狗粮的时候,顾朝明内心抑制不住的开心,仿佛苏炳那样说,林见樊就已经属于他,可他还是没有对林见樊说出那些话。 埋在心底的话。 还没有与林见樊确认关系,就已经因为苏炳的话而高兴,顾朝明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做太渣。 所以尽管苏炳的话语使他高兴,能够满足他的占有感,顾朝明还是在跑到苏炳身边后松开林见樊的手,一把勾住苏炳的脖子压下苏炳的腰,似是假装不在意实则故意解释给林见樊听地对苏炳说:“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东西?别再调侃我俩了啊,我们没在一起,你快找个女朋友把你没处发泄的荷尔蒙发泄发泄,别对着我俩乱想……” 勾着苏炳的脖子,顾朝明再次发挥他的“小偷”特长,偷偷看一眼走在旁边的林见樊,想看看他听到自己这段话是什么反应。 顾朝明没想到自己偷看的眼神会被林见樊抓个正着,也没想到会看到林见樊脸上明显的失落。 偷看的顾朝明慌了。 黑夜里,路边的灯光下,顾朝明勾着苏炳的脖子清楚明白地看到林见樊脸上的失落,看到林见樊对上他的视线后像犯错的孩子掩藏自己犯错的痕迹一般掩藏自己失落的表情,慌乱的掩藏后林见樊还对他绽放出一个他都能够感觉到勉强的笑容。 失落露出边角,藏在勉强的笑容背后。 顾朝明从看到林见樊勉强笑容的那一刻开始后悔。 他令林见樊露出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 顾朝明想扇自己几嘴巴子,让你说话不过脑子,让你胡说八道。 刚刚一起讨论剧情的好心情一下全部消散,顾朝明知道林见樊不是心里不高兴会说出来的人,他只会自己憋着,默默消化,可一时间顾朝明并不知道用什么话语去化解林见樊的不高兴。 手足无措。 自汤店那次以后,顾朝明再一次品尝到手足无措的滋味。 话已出口没有办法挽救,顾朝明只能移开视线瞥开眼去。 顾朝明讨厌这种一件事情掖着藏着不说明白的感觉,也讨厌他在意人有事憋着不说。 对他人投来的不友好的目光,顾朝明从来都是直接以更不友好的眼神回击。他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对于自己惹下的祸顾朝明更是想要快速解决,不希望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笼罩在自己与林见樊的关系上。 一回到家顾朝明便以自己到家问林见樊有没有安全到家为话题开头找林见樊聊天。 聊上一些东拉西扯、纯属被顾朝明拉出来为缓解氛围做铺垫的话题后,顾朝明觉得时机成熟,犹豫着在键盘上敲出一句话。 “你说你见到我很开心,我想说我也是。” 他没有胆量,他能明显感觉到林见樊也是喜欢自己的,当他对苏炳说出那段话时,林见樊失落的表情是最好的证明。 相互喜欢,顾朝明还是难以说出口,平常撩林见樊的话说得顺畅,可一旦要对对方做出承诺,顾朝明总是退缩,他怕自己。 不是怕自己不够喜欢,而是怕,怕他也不知道何来的退缩。 他怕与林见樊确认关系后自己不能给林见樊带来幸福,他最怕自己成为和顾涛一样的人。 十七年的耳濡目染,十七年的言传身教,造就现在退缩却又努力向前进的顾朝明。 信息点击发送,和前边聊天记录没有关系的话语发出。 顾朝明内心忐忑,等待林见樊的回信。 发出的信息像是在向林见樊解释他对自己说的“见到你就很开心”不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他也会有回应,他也一样高兴。 他想表达自己的在乎,想表达自己的重视,可怎么说都觉得太轻薄,不能表达他内心所想。 少年人笨拙,少年人焦急,少年人等待。 他终于等待来回信。 “看到你说见到我你也很开心,看到你说的话我也很开心。” 看到信息后笨拙的少年人不知回复他信息的少年人同样的笨拙。 在脑中想着如何回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又删掉,最终发出一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的话。 少年人的笨拙相通,喜悦相通,希望占有对方的心思也相通。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发来的信息,他微微一笑。 消息另一端的林见樊也慢慢笑起来。 少年人的笑容亦是相通。 第76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的一个学期即将到来,又是能天天见到林见樊的日子,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顾朝明已然开始准备开学,开始等待与林见樊相见。 顾朝明喜欢学校,以前喜欢学校是因为那是他的世外桃源,是能够远离顾涛的地方。现在顾朝明也喜欢学校,只是喜欢学校的原因里要加上能见到林见樊那一项。 顾朝明准备许久、心心念念的开学终于要到来。在开学前一个星期,顾朝明连开学报到要穿哪件衣服都想好了,焦急地等待着。 整个寒假都在期盼着与林见樊见面,没见面时期待着见面,见面后期待下一次见面。 开学报到那天清晨,顾朝明去学校的路上还在和林见樊聊天。 众多学生重新回到时隔差不多一个月的校园,青春的蓬勃与刚开学的惆怅糅杂在一起。 对于开学格外的激动,顾朝明真是学校独一份。 看着熟悉的校园,顾朝明脚下带风,快速穿过学校每天早晨定要穿过的过道。 抵达教学楼楼下,教学楼经过寒假的整歇恢复开学的热闹,走廊上人来人往,楼梯里不断有人上上下下。 快半个月不见,顾朝明发挥他的快跑优势,避开楼梯上的人群,直冲向自己班级所在的楼层。 如此期待。 顾朝明知道自己期待,但自己控制不住地朝楼上跑去,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原来才半个月不见,他就已经如此超乎自己意料地想要见到他。 期待总是伴随着幻想。还未开学的白天与夜晚,顾朝明总是会想象开学第一天见到林见樊会是什么样子。 林见樊可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和李兆说话,这是顾朝明想过最多的可能。 可他没有想到开学第一天他的眼神就忍不住对林见樊“动手动脚”。 顾朝明低估了自己对于见到林见樊的期待,也低估了林见樊对自己的诱惑。 快速冲上教学楼的顾朝明小跑跑到自己班前,一进门,鞋底刚踩上高二二班的地板,眼前没有被衣服遮盖的腰肢就让他顿住脚步,甚至还不自禁地吞咽下一口口水。 教室门边的顾朝明停愣在原地,盯着林见樊因为取黑板上的时钟手臂伸直棉服牵扯向上而露出的一点腰肢。 听到班上同学一个月不见的吵闹声,顾朝明回过神,希望自己出格的视线没有被班上同学发现。 林见樊身边围着两个女生,一个是哭包施灿灿,一个是施灿灿的好朋友。顾朝明视线再转移,讲桌上还有一张椅子。 围着林见樊换电池的女生和讲台上的椅子,顾朝明成功还原他来之前的景象。 林见樊定是看到施灿灿搬椅子换电池,看施灿灿人娇小便上来帮她。 想到这,顾朝明走向讲台时又朝李兆的位置看一眼,空空荡荡没人。 李兆啊李兆,叫你晚来,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早点来争取。 “早啊,换电池啊?”顾朝明走过去说。 换好电池盖上后盖林见樊闻声朝顾朝明看去。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停在林见樊身边,视线忍不住下滑,下滑到林见樊放下手臂被棉服覆盖的腰肢。 只露出那么一点,就让顾朝明盯上好一会。 龌龊,顾朝明看向林见樊的腰肢深觉自己龌龊。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知为何总是将难听又肮脏的词汇往自己身上套。 龌龊的思想,揩油的手臂,而所有肮脏行为的对象都是林见樊。 看到林见樊裸露出的一点点腰肢,顾朝明站在教室门口想的是林见樊连腰都这么好看,挺白,挺刃,让他想要抓一把。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顾朝明脑中火车鸣笛,立即停站。 想什么呢,真是龌龊。 怀有龌龊思想的顾朝明不出声拿过林见樊拨好时间、换好电池的时钟,转身帮他挂在黑板上。 李兆来晚一步,顾朝明帮林见樊挂好时钟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时候,苏炳正巧和李兆一起从教室门口走进,李兆一进门看到讲台上的施灿灿眼睛都快看直了。 苏炳没看到顾朝明帮林见樊挂钟的景象,但一来学校便看到顾朝明和林见樊一同走下讲台。 他们顾帅怎么看起来好像变傻了?苏炳看着满脸笑容和林见樊边走下讲台边聊天的顾朝明想。 身边的李兆也是,看向施灿灿的眼神都不带眨眼的。 苏炳深感自己被一群开学的荷尔蒙包围着,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始怀念他的盟友岑西立。 “西立,你快来呀,有人虐待我。”苏炳内心哭嚎。 “西立今天怎么还没来?”苏炳问顾朝明。 顾朝明摇摇头:“要不你发个信息给他?老陈也还没来教室,你急什么?” 苏炳回座位给岑西立发去一条问他到哪的信息,还没收到回信,顾朝明口中还没来的老陈走进教室。 “咳咳,”老陈背着手咳嗽两声示意安静,“都到了吧?” 扫视一圈讲台底下的空桌,看来还有几个人没到。 “刚开学就迟到啊?班长点下名看看谁还没到。” 说要点名,顾朝明看看自己身旁的空桌,老陈规定了报到时间,一般不迟到的岑西立今天竟然迟到了。 只是报到而已,老陈应该不会怎样,顾朝明隔空轻声呼叫苏炳,询问岑西立有没有回他信息。 苏炳摇摇头一摊手,表示没有。 苏炳没收到岑西立的回信,顾朝明也发出一条信息问岑西立到哪了。 “报到。”门口一声洪亮的报到将顾朝明发信息的注意力硬生生拉扯到教室门口。 教室门口刘光宇喘着粗气,明显是跑过后的样子。 老陈站在讲台上转头朝门外看去,扬扬下巴示意刘光宇进来。 刘光宇进教室没多久,班长汇报没到的人只剩吴善和岑西立。 听到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顾朝明不免想不会是吴善这小子一开学就犯混为难他们西立吧? 岑西立忍气不出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顾朝明总是怕他被欺负。要是吴善真敢为难岑西立,看他不把吴善的门牙都打掉。 想到吴善欺负人,顾朝明又看一眼林见樊的位置,顺带看一眼林见樊的前桌余杭伟。 余杭伟自从上次被打后,老实多了,开学和林见樊一句话也没讲,装作不认识。 顾朝明担心岑西立在路上被吴善欺负,吴善欺软怕硬,他们不在的时候吴善才敢猖狂,可没过多久,吴善也急急忙忙一副迟到样子跑进教室。 老陈让他进去,没说什么。 老陈一堆啰嗦的话快讲完,岑西立还没来。 顾朝明发出的信息岑西立一直没回复,趁着老陈走到走廊给岑西立家长打电话,顾朝明再次隔空询问苏炳岑西立有没有回他信息。 苏炳又是摇摇头,没有。 前边的林见樊回过头,看苏炳和顾朝明担心的样子,问:“西立不回你们信息?” 苏炳边打字边点点头。 渐渐开始着急的顾朝明以不好的眼神看向坐在座位上的吴善,吴善对上顾朝明的视线一脸懵逼。 我又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吴善对上顾朝明的眼神想。 看吴善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顾朝明才收回视线放过他。 消息不回,现在又不能打电话,顾朝明甚至想问问理科班的尤鑫,是不是他把岑西立带走了? 没有尤鑫的联系方式,曾经在一个班时有过,闹掰后被顾朝明给删了。 顾朝明通过以前班群加上尤鑫,尤鑫立马问顾朝明什么事,一般没事顾朝明才不会加他。顾朝明也不含糊,问他是不是和岑西立在一起。 正在班上打扫卫生的尤鑫皱起眉头,他今天没见过岑西立,岑西立没来吗?尤鑫停止拖地,抱着拖把杆手指飞速打字,问顾朝明:“岑西立怎么了?” 得知岑西立没和他在一起顾朝明本不想再回复他,又怕尤鑫撒谎,问:“真的没和你在一起?” 尤鑫拍下一张自己手中拖把的照片发给顾朝明:“我在班上搞卫生,西立真的没在这。” 发完尤鑫又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今天没来?” 顾朝明没有再回复。 没有和尤鑫在一起,那他到底去哪了?不会出事了吧? 走廊上的老陈还在打电话,顾朝明偷偷走到打开的后门口,趴在门框上偷听老陈打电话。 听到老陈说什么“别担心”,“孩子可能只是迟到”什么的,看来岑西立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家里人都不知道?离家出走?不会吧?顾朝明猜岑西立也没有这么鲁莽。 “他就今天起晚了一点,骑车就出去了,不会路上出事了吧???”岑妈透出电话的着急。 “他现在还没来学校,他来了我一定先打电话通知你们………” 老陈挂断电话,面色明显沉重地走进教室。 顾朝明只想给岑西立打一个电话,可老陈又在教室。 此时理科班拖地的尤鑫等待着顾朝明的回信,顾朝明半天没有回复,尤鑫忍不住点开联系人给岑西立打去一个电话。 有响铃,但没人接。 再打一个还是一样。 尤鑫打出好几个电话,打出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的尤鑫并不知道岑西立此时的手机正在路边下水道里。 铃声在下水道里响起,手机屏幕在污水中亮起。 手机的主人还没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不见。 报到第一天岑西立起晚,飞快收拾好骑车出门,边看时间边加快脚下踩踏板的速度以防迟到。 冬日还未开春的风有些冷,岑西立出门急忘记戴手套,握住车把手的手指被风吹得冰冷,鼻头也被冷风冻红。 岑西立加快速度,注意路况,身后一辆在路上飙车的摩托忽然从他身边快速驶过,直接将他撞倒在路边。 庆幸的是岑西立没有直接撞上,只是因为两辆车离得太近,擦了一下,岑西立的自行车倒向路旁。 匆忙之间,岑西立还想用脚踩地防止摔倒,却发现只是徒劳,脚下的阻力反而使他直直冲向马路两边的树丛,车轮一撇,整个人连人带车一起摔进马路边的矮树丛里。 倒下之后感觉到自己左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脸先冲进树丛,不用照镜子,仅凭脸上的细微疼痛岑西立就知道自己脸上一定被树丛划出口子。自行车压着脚,左腿的疼痛直接盖过了身体别处的疼痛。 岑西立自己推开身上压着腿的自行车,经过的路人帮忙扶起他,问他怎么样。 岑西立单腿站立,左腿钻心的疼,无法触地,好心人又帮他把自行车扶起来,岑西立对他说谢谢。 骑车撞他的人还算有点良心,本以为他逃逸跑掉,谁知他骑了一圈竟又绕回来,停在单脚站立的岑西立跟前摘下头盔。 “你怎么样了?”那人抱着头盔问。 看到岑西立脸上的划伤:“哦吼,这不像没事的样子。” 帮忙的路人看骑车这小子态度不对,劝他:“小伙子是你撞的人吧?别问有事没事了,先带去医院检查一下。” 帮忙的路人叫他小伙子,因为这撞人的小伙子看起来着实年轻,都让人怀疑他有没有驾照。 帮忙的路人颇有正义感,怕撞人的少年是那种社会上的混小子想赖账,而这个被撞的少年看起来又是个好好学生的样子,还穿着校服。 路人看得没错,只不过只看对了岑西立。岑西立是个好学生不错,可撞人的少年不是什么社会上的混小子,也没有逃逸的想法。 飙车少年蹲下身来,看岑西立左脚好像很疼的样子,捏了捏岑西立受伤的左脚。 岑西立被捏疼,嘶了一声,收回腿。腿上的疼和少年嬉皮笑脸的行为让岑西立没了平常的好脾气,收回腿狠狠瞪捏他的少年一眼。 飙车少年歪嘴一笑,看岑西立疼得收回脚,又恶作剧一般伸手捏了捏。 岑西立皱眉,不是因为被少年捏疼而皱眉,而是觉着这人怎么这样?明明弄得别人摔倒,一句对不起也没有,知道他受伤了,腿疼捏了一次还不够还继续捏。 岑西立又瞪他一眼,飙车少年不关心他的伤势,反倒还笑笑说:“你瞪人的样子像个小野猫哎。” 因为发现岑西立瞪他很像小野猫,飙车少年想再看一次,所以捏了他两次。 飙车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一身飙车装备齐全。 从看到他第一眼开始,岑西立就已经将他归类为鬼火少年还有非主流这一类。 要是知道岑西立这么看他,飙车少年定会不可理喻地和他科普:“什么叫鬼火少年?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和我爸一样?我这叫飙车爱好者,以后是要去参加比赛的,懂不懂?” 飙车少年看了眼岑西立,平淡地问:“还能走吗?” 岑西立试了试,走一步左脚就疼,根本没法走,摇了摇头。飙车少年看着叹了口气,让岑西立把自行车锁上。 岑西立腿根本动不了,只能靠右腿蹦跶,锁自行车还得弯腰蹲下身,见岑西立活动不太利索,飙车少年走到他自行车前帮他锁上自行车。 锁上自行车后,飙车少年对帮忙的路人说声谢谢,路人说:“没事,倒是你以后别骑车了。” “知道了,知道了。”飙车少年说。 岑西立跛着脚站在原地,飙车少年走到自己车前朝他一扬头:“上来,带你去医院。” “你不会伤个腿就不能走了吧?”见岑西立不动,飙车少年从车前又走回岑西立面前问。 岑西立叹一口气,明显不太高兴地说:“能。” 单着腿像袋鼠一样跳向少年的车,结果还被少年嘲笑? 岑西立难得眉头皱起,少年捧腹大笑,岑西立瞪他:“你笑什么?” “哎,你别生气啊。”飙车少年笑着说到。 岑西立再次叹一口气,抱怨自己这是倒了什么霉遇上这么一个人。 还抱怨着,身体一轻,被人横打着抱起。岑西立身体悬空,心脏停顿,被吓一跳。 “你干嘛?!”被横着抱起的岑西立喊叫。 飙车少年抱着不断挣扎的岑西立说:“你别乱动,我抱你上车,小袋鼠。” 被强制抱上车,岑西立就这样体验了人生第一次飙车。感觉很不好,没有头盔的他到了医院头发吹得像个鸟窝。 那少年又笑他,岑西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心情很不好。 到了医院飙车少年没有急着挂号而是先打了一个电话,岑西立站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内容发现他爸可能还是一个医生。 是不是医生的儿子都容易叛逆?岑西立站在一旁想。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治疗好腿,脚上打上石膏,靠着拐杖行走,走到医院走廊看到飙车少年正被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训斥。 飙车少年靠着医院的墙,一副“我不在乎,你继续说”的样子。 看到拄着拐杖走过来的岑西立,飙车少年忍不住笑。 “笑什么笑,撞了人还笑得出来?”医生在医院注意音量吼。 飙车少年朝岑西立看去,对自己老爸说:“被撞的人来了。” 医生转过头,看到拄着拐杖走近的岑西立,连忙走过去和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关辉的爸爸,也是这的医生,撞着你实在抱歉。” 岑西立忙说:“没事没事。” “人都说没事了。”靠墙的飙车少年说。 医生转过脸面对自己儿子和对受伤的岑西立完全不是一个脸色。 飙车少年撇过脸去。 “别担心,医药费我们全包,”医生看到岑西立身上的校服,发现岑西立和自己儿子是一个学校的。 “关辉,你们是校友?”医生转过头问自己儿子。 “你才发现?”飙车少年翻一个白眼,他在岑西立后边开车看到自己学校的校服就知道岑西立是自己学校的了。 这两父子相处方式,岑西立看着不好说什么。 “那以后你可得多照顾人家,”医生对自己儿子说完又问岑西立读高几,叫什么名字,在哪班。 知道岑西立叫岑西立,读高二,在二班后,医生对自己儿子说:“是你学长,你还不给我过来道歉?” 名叫关辉的飙车少年不服:“什么学长,我也十七岁好么?晚读书不行啊。” “你看看人家十七岁,再看看你,跟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医生说。 “你几月几日生日?”关辉问岑西立。 “你干嘛?”岑西立对这个印象不好的飙车少年防备很强。在顾朝明和苏炳的印象里岑西立一直对人温和,能让岑西立如此防备的人,顾朝明和苏炳没想到还能真被他遇上。 “就问问嘛。”飙车少年说。 “没事,他就这性子,不知道要干嘛。”医生解释。 岑西立这才犹犹豫豫回答:“四月二十三。” “哈哈哈哈……”飙车少年突然在医院笑起来,“我九月三哎,你比我大,比我成熟一点不是自然的吗?” 原来他问生日的点在这??? 岑西立一脸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的表情。 医生看自己这不听话的儿子都忍不住叹口气:“他就这样,小孩子脾气,你别和他计较,你们今天不是开学吗?着急吗?反正他是不急,你要不要通知一下家里和学校?” 岑西立不知道学校里老陈和顾朝明他们都在找他,岑西立想给老陈打个电话,掏掏校服口袋,却发现口袋空空,里边什么也没有。 手机呢?岑西立两个口袋都找过,都没有。 “你找你手机啊?”飙车少年问,“你手机摔倒的时候掉进下水道里了,你手机质量好的话现在打个消防去捞可能还有用,就是臭了点。” 岑西立不可理喻地看向他。 医生为自己这儿子烦忧:“手机掉了?关辉你自己出钱赔给人家,出了医药费,别想让我出手机钱。” “切,”关辉不屑地说:“赔就赔咯,我让奶奶拿钱。” 医生恨铁不成钢:“你就知道让奶奶拿钱,奶奶不拿钱给你我看你西北风都没得喝。” 岑西立颇为无语地站在那,直说不用不用,可怎么推脱,医生硬是要自己儿子还,还让自己儿子好好照顾他。 “你在高一几班?”医生转头问自己儿子。 “我在几班你都不知道,你还是我爸。” 典型的觉得自己父亲不疼爱自己。 “快说。”医生加重语气。 “高一一班,关辉,二大组第六桌,学号02,班主任朱光头,一班副班长,听从您吩咐,”关辉一通拉长语调不屑的自我介绍,末了还添上一句:“行了吧?我能走了吗?” “走哪去?带他回学校,你也给我回学校去。”医生说。 “成成成,您请吧。”关辉插着兜走到岑西立身前伸手做请的姿势。 “好好照顾人家,要是人家来告状看我不抽死你。” 临走时医生还递给岑西立一张名片:“这小子不听话就打我电话,我教训他。” 父亲和儿子完全不同的态度。 走出医院关辉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岑西立坐进去。 关辉拉着门见岑西立不进去:“还等什么?不进去还想让我抱你啊?” “你不开车了?”岑西立问。 “开个屁,都撞着你了,你觉得我爸还会给我开?”关辉拿过岑西立腋下撑着的拐杖,推他上车。 岑西立看向窗外,听到关辉对司机说的不是学校的地址,岑西立问:“你不去学校去哪?” “带你去买手机啊?你不要啊?不要拉倒。”关辉靠着出租车背椅说。 等岑西立买完手机,再换一张电话卡,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岑西立第一时间先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别担心,再给老陈打电话解释一下。 登上聊天软件看到苏炳和顾朝明发给他的信息一一回复,林见樊也给他发过信息,岑西立一个一个回复报平安。 回复完全部,只剩下一个特别关心,岑西立最后才点开与他的聊天界面。 全是问他在哪,看到信息让他回复,岑西立慢慢在键盘上敲下“我没事”三个字。 对面立马回复,关辉靠着椅背突然出声:“高二那个篮球队的尤鑫?” 岑西立回复完尤鑫的信息对关辉说:“没人告诉你别偷看别人的手机吗?” “我又没偷看,”关辉转过脸去,他只是刚转过头想问他一句“感觉怎么样”,看到他一直盯着手机,无意之间看到好像是尤鑫两个字闪过,绝非有意偷看。 岑西立没理他,关辉还再一次重复:“我没偷看啊,我这人从不偷看别人的手机。” 岑西立实在不想理他:“行行行,你不偷看,小屁孩。” “小屁孩?”关辉不可置信地看向说他小屁孩的岑西立。在关辉的世界里说他小屁孩等于在骂他。 不知道是不是和关辉呆一上午被关辉传染,岑西立也孩子气地回他一句:“你比我小还不是小屁孩?” “我就比你小几个月。” “小几个月也是小,以后叫学长听见没?”岑西立说。 “学长个屁。” “你不叫学长,我就给你爸打电话。”岑西立拿出医生的名片威胁他。 “你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肚子里的坏水这么多。”关辉说着要来抢岑西立手中的名片。 岑西立一收手:“我都知道你爸在哪个医院叫什么名了,你拿走也没用,我打电话或者去医院问一下就知道了。” “你叫不叫学长?”岑西立得意地看向关辉问。 这下换关辉拿他没办法,咬牙切齿地叫一声:“学,长!” “乖,这才对嘛。”岑西立伸手摸摸关辉的头笑着说。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6 关辉被摸头还被迫叫学长,负气地靠在椅背上。 岑西立在旁边笑他。 果然孩子气是会传染的。 第77章 开学才几天,顾朝明的眼神总是禁不住地往林见樊的方向漂移,但苦于上课还要认真听讲,怕偷看着一不留神就错过重要知识点。 “谁上来写这题?”数学老师站在讲台边,讲台上放着他常用的水杯。 “举手啊。”腿上打着石膏的岑西立在桌下拍拍顾朝明想举却又不敢举的手。 数学是顾朝明的弱项,他怕自己出错。以前在老陈课上都敢玩数独、看小说的人,现在却上黑板做一道题都不敢举手。 “那好,顾朝明你上来做。” 高二二班教室后门边举起一只久违的手,上次顾朝明举手回答问题数学老师都忘了是什么时候,看到顾朝明举手数学老师立马就点他上台。 数学老师一点顾朝明的名字,同学们都转头朝顾朝明看来,顾朝明握着演算出答案的草稿本走上讲台。 他举起的手举得很高,走上讲台的步伐稳健,并不像是做过很久犹豫,差点放弃,还经过岑西立的鼓励才举起的手。 也许是顾朝明平时阳光又嘴毒,喜欢和苏炳互怼的印象太过于深刻,班上同学都不曾想象讲台上拿着粉笔的顾朝明其实心脏敲得比战鼓还要响。 以他过往的形象和走上讲台稳健的步伐、流畅不用停顿的板书,底下坐着的同学们都以为讲台上的顾朝明胸有成竹,只有顾朝明自己知道其实他大脑一片空白,走上讲台后只顾着看题写过程。 走上讲台的那几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同学们眼中的稳健感,走过课桌之间的过道上台时,顾朝明转头看向他们班学霸林见樊。学霸林见樊坐在座位上同样也朝他看来,对上视线后回馈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握着粉笔写完答案,内心的紧张感逐渐消散,取之而来的是渐渐填补的自信。 放下粉笔,自信地转过身准备走下讲台,顾朝明朝台下看去,又收获林见樊专门悄悄为他竖起的大拇指。 当数学老师在他的答案上勾上一个大红勾,顾朝明心中的喜悦与自豪感爆棚。 只要你敢踏出第一步,你就已经解决征程上最大的一个难题。 林见樊是平淡日子里的星星,是海面的碎金,是奶油蛋糕上的草莓,是疲累生活中他的一切美好。 体育课拉上林见樊跟着苏炳、岑西立一起坐在操场上闲聊,看到各自的笑脸,躺下看到天空中懒倦不愿移动的云,听到苏炳又在犯傻,林见樊被逗笑的声音,顾朝明才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亏欠他,反而已经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到他身边。 能够躺下就看到天空的云,能够伸手就触碰到林见樊的脸,能够打开耳朵就听到苏炳又去惹岑西立,前一十七年的黑暗像是得到补偿。 不,不是得到补偿,而是美好一直在身边,他却死死盯住黑暗不放。在他认为黑暗的童年里有母亲的疼爱,就算她现在已经成为别人的母亲。除了母亲他还有引导陪伴他的“绿色好心情”刘意哥哥。 生活不曾亏待任何人,他给你的惊喜或早或晚,你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只要你用美好的视角看世界,世界也会还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躺在冬天操场上正感触的顾朝明被腿上还没拆石膏的岑西立“骂”。 “冬天你就别躺了,地上有湿气,这几天天晴还好点。” 顾朝明:“西立,你才应该叫小妈吧,这么唠叨,岑小妈。” 好心关心还被吐槽,岑西立坐在操场上扭头寻找着什么,苏炳非常懂地拿过拐杖递给他。 岑西立得到拐杖,拐杖瞬间从移动工具变为打人工具。岑西立拿拐杖在顾朝明身上一打,顾朝明灵活躲开,从操场上爬起来。 “嘿嘿,打不到我。” 自从被岑西立用拐杖打过一次,顾朝明便能从岑西立拿拐杖的手势看出他是要走还是要拿拐杖打人。 双腿灵活的顾朝明“欺负”岑西立腿上打石膏移动不便,仗着自己双腿灵活,逗他说:“来打我啊。” 看到闹腾的顾朝明,岑西立不免想起中午一起吃饭的孩子气的关辉。 要说关辉这孩子……嗯,岑西立一直把关辉当没长大的小屁孩。 要说关辉这孩子见他第一面骑着个摩托飙车把他给撞了,还两次捏他受伤的腿,岑西立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认为他是亲戚家调皮的那种小屁孩,要不就是吊儿郎当觉得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奶奶愿意陪伴的小屁孩,但接触下来发现这小屁孩还真有两把刷子。 原以为撞人被老爸威胁照顾,他会随便应付应付,岑西立也没想过要这个小屁孩帮自己什么忙,毕竟又不大认识,只是在一个学校,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第二天不知从哪搞来他的联系方式,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中午想吃什么?” 突然接收到一条并不认识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岑西立疑惑,问过顾朝明和苏炳他们,都说不认识,岑西立只以为是发错人,没去理。 谁想第三节 课后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一条短信:“快说,不说没得吃。” 岑西立满脑问号:“………???这谁?” 只是这说话语气好像有一点似曾相识。 “你发错人了吧?”岑西立回复。 “你不是岑西立?” “我是,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号码?”岑西立在脑中搜寻着这到底像谁说话的语气。 压根没想过关辉会来照顾他,还以为关辉早就干自己的事去了。 “你不用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对方说。 这人说话咋那么欠抽?岑西立握着手机,桌边靠在墙上的拐杖滑落,路过的同学帮忙捡起。 岑西立放好拐杖对帮忙的同学说一声谢谢,再拿起手机,脑中突然连上线想起关辉。 怪不得觉得这说话语气好像在哪听过,原来是关辉那小屁孩。 “你是关辉?”岑西立问。 “是本大爷。”关辉坐在位置上笑岑西立智商还行,终于猜出是他,敲下“是本大爷”几个字发送,顺便从自己同桌那抢过一包饼干撕开来吃。 等着岑西立的回复,眼看快要上课岑西立还没回复,关辉等不及地问:“你到底中午要吃什么?” 岑西立和他聊天眉头直皱,关辉语气里没有容人拒绝的余地,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要送上来? 上课铃打响,岑西立急急忙忙回复一句:“随便。” 下课顾朝明合上课本边伸懒腰边看一眼林见樊,伸完懒腰再扯扯衣服转头问岑西立今天中午吃什么。 见岑西立慢悠悠有心事的样子,顾朝明拍一拍岑西立的背,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岑西立说,他只是在犹豫是让顾朝明他们帮忙带饭还是等关辉带饭。 关辉发信息问他想吃什么,是要给他带饭的意思,但也没个准信,岑西立犹豫着,怕关辉只是说说。不叫顾朝明带饭,关辉不来的话,中午没饭吃,叫顾朝明带,又怕关辉买饭上来。 犹豫着,顾朝明说:“要不我和苏炳把饭打包上来一起吃?” “算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人给我带饭。”岑西立还是选择相信关辉。 关辉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说话也不太中听,但其实深究他话语中也没有恶意,只是小孩子脾气而已。 午后安静的教室,黑板上时钟指针静静移动指向午休时间,教学楼外的热闹声乘着风隐约飘上楼来。 午后的教室里只有包着腿的岑西立,岑西立坐在位置上拿起一本小说无聊地翻看。 关辉提着饭走上高二的领地,循着门边上的班牌找到高二二班。 走进学长的领地,一般学弟学妹们都不免抱着一种压迫和紧张感,关辉则不然,他提着给岑西立买的“随便”的饭菜像是走在自己班上一样,甚至还像观光一般到处看看。 午后的教室人少,经过的教室大部分都空无一人。成功找到高二二班,关辉提着打包的饭菜走进教室。 看到教室后门边上的岑西立,关辉大步流星的步伐放轻,口中轻哼的曲调也停住。 他提着饭盒轻轻走近,岑西立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手中捏着的薄薄一本小说要掉不掉,鼻间呼吸均匀,眼睛闭上,脸上的伤口处理好,贴上林见樊送给顾朝明顾朝明又给他的创口贴。 岑西立五官柔和,并无攻击性,睡着时更是如此。走进教室见他在睡觉,关辉悄悄走近偷看他的睡颜。 昨天觉着他这位学长瞪他时像一只小野猫,今天睡着后倒是更像一只小家猫。 昨天也许只是被他惹恼了。 关辉还是更喜欢看岑西立小野猫的样子。 关辉并不打算再接着偷看岑西立睡觉,而是先拿出手机偷拍一张岑西立的睡颜,再准备好弹岑西立脑蹦儿的手指,在嘴前呵呵气,“磨磨刀”,想把看小说看到睡着的岑西立弹醒,想看他发飙的样子。 关辉准备好,他不知岑西立一直在心里把他称为小屁孩,不知道他现在的行为正是岑西立心中的小屁孩行为。 教室里一个睡着一个偷看的人并没有发现后门口经过朝教室里看一眼,看到教室里的场景又退回来的尤鑫。 岑西立开学报到玩失踪,顾朝明问岑西立有没有和他在一起,尤鑫才知道岑西立没来报到。给岑西立发出许多信息都没有回复,打电话最后直接关机。 一直到岑西立换上新手机尤鑫才接收到岑西立的回复,一接收到岑西立的回复尤鑫立马告诉顾朝明岑西立没事,这才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岑西立没事的。 岑西立非常不希望尤鑫知道他受伤的事,偏偏第二天学生会检查,尤鑫作为学生会主席也在里边。 岑西立伤在脚上,又是坐着,所以尤鑫走进二班检查时一开始盯着的不是岑西立受伤的腿而是岑西立桌边立着的拐杖。 尤鑫盯着拐杖看了好几眼,又转移目光看向岑西立的腿。 有桌椅的抵挡,为了看得更清楚,尤鑫不顾顾朝明的眼神走到岑西立桌边,假装检查卫生,实则是为了查看岑西立打石膏的腿。 岑西立不太想让尤鑫知道,尽管尤鑫已经知道,岑西立还是稍显不安地伸手想要挡住自己的腿。 倚靠在桌边的拐杖因为课桌的轻微晃动滑落在地,木质的拐杖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倒下的拐杖似乎在提醒尤鑫:“快看,岑西立受伤了!” 岑西立顿时感觉尴尬无比:“…………” 尤鑫发挥他乐于助人的良好品质,帮岑西立捡起滑落在地的拐杖,还将拐杖往里放了放。 “谢谢。”岑西立小声说。 顾朝明转头瞪向喜欢乱传谣言的吴善,用眼神威胁吴善:“别给我乱传,你有本事乱传试试看。” 收回视线无意看到正看向他的林见樊,顾朝明威胁吴善的眼神一下从冬到春绽放出一整个春天。 林见樊只是笑盈盈地回应,顾朝明生活的海面上碎金飘荡。 坐在林见樊后桌的苏炳看到这两人相视一笑,内心怒吼:“还给老子扯什么没在一起,这叫没在一起?” 苏炳每天坐在林见樊身后,吃狗粮吃到饱不说,位置独特,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朝明是在看他。 苏炳:“我这是为你们付出多少啊?父爱如山!” 早上的事尤鑫没想太多,蹲下身就帮岑西立捡起拐杖。中午从二班经过看到偷看岑西立睡觉的关辉。 一个不认识的人,也不是二班的人,二班的人他大多都认识。 看到关辉靠近睡着的岑西立,尤鑫已经走过却还是倒回来,身边的陈海洋奇怪他怎么了。 “你在干嘛?”尤鑫从后门走进二班教室质问正想弹岑西立脑蹦儿的关辉。 关辉准备弹岑西立脑蹦儿的手不收回,反而质问起尤鑫:“你是谁?” 关辉只听过尤鑫的名字,并不认识他人。 对方不自报家门,尤鑫也并不想告诉他自己是谁。尤鑫借助学生会的名义对关辉说:“你怎么把外卖带进学校,不知道外卖不能进校门的吗?” 就这事?陈海洋跟着尤鑫走进他们以前的二班,看到岑西立在睡觉还以为尤鑫是要对睡着的岑西立干嘛,或者对岑西立身边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要干嘛,结果就因为带外卖盒进教室的事? 一听尤鑫这话,关辉只觉面前人是个死规矩的奇葩。关辉指指睡着的岑西立说:“他腿受伤了,我给他带饭不行吗?” 尤鑫以为顾朝明他们会帮岑西立带饭,结果是个不认识的人。 “顾朝明他们人呢?他们不带让你带?”尤鑫问。 “顾朝明是谁?”关辉疑惑。 看关辉疑惑的表情,尤鑫也是同款疑惑。本以为是顾朝明有事不能给岑西立带饭让他帮忙,结果他不认识顾朝明?他到底是谁?怎么在二班教室?怎么给岑西立带饭?看他手势还想弹岑西立脑蹦儿?他和岑西立很熟? 一堆疑问没有解决,对面的人一副不想正面回答你的表情并且对你死规矩的不喜已经表现在脸上。 问他也问不出什么,尤鑫没打算再继续和他乱扯,走到岑西立桌边拍拍岑西立的背:“醒醒。” 尤鑫拍得轻柔但又带点“快点起来”看似生气的劲在里边,睡着的岑西立被尤鑫拍醒,睡意迷蒙中看到尤鑫的脸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他怎么会在这? 清醒的岑西立再看看四周,一醒来平时为难他的陈海洋和给他带饭的关辉都在。 这什么情况?怎么他一觉醒来世界都变样了?他前一刻明明还在看书。 “他说给你带饭,你认识他?”尤鑫将人拍醒后问。 岑西立看看指着桌上打包盒的关辉,再看向身边的尤鑫,点点头:“认识。” “那就好。”尤鑫只平淡地扔下一句,从靠在后门边上的陈海洋身边走过,走出教室。 他怎么又生气了?了解尤鑫的岑西立知道尤鑫在生气,但并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尤鑫生气永远只有他自己的内心在波动,身边的一切都不会感觉到他体内升起的怒气。他生气时不像常人是一个被戳爆的气球,会突然爆炸。他生气时是一个有细小破洞的气球,找不到破洞,气球却一直变小。他只会独自生气,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消化自己的怒气。 只有岑西立能一睡醒就清楚感知到尤鑫在生闷气,而关辉只觉得尤鑫是一个死守规则还特别傲气的学长。 他最讨厌的类型。 “谁啊他?”关辉坐在岑西立对面打开饭盒问。 “尤鑫。”岑西立拿起筷子淡淡回答。 “他就是尤鑫?怎么和我们班女孩子说的差那么多,还男神,就一个老头儿思想。”关辉吐槽到。 岑西立本低头看菜,听到这段话抬眸看关辉一眼。 “别提那老头了,吃饭,吃饭,我给你带饭了啊,你可别给我爸打电话,还有我觉得我也算照顾周到了吧。”关辉的情绪和岑西立的情绪不在一个海平面,岑西立不知道关辉是如何这么乐天,自己一个人也能这么高兴,这可能就是小孩的技能吧。 吃饭时,关辉彻底发挥他自来熟的性格,几句话后就开始和岑西立侃侃而谈。 岑西立吃着饭回应几句,越往深里交谈越发现关辉虽然有小孩子脾气吧,但小孩子气并不是他的全部。 因为飙车的缘故,岑西立对关辉怀有寻常的偏见,认为他的成绩不会太好,尽管是在一班,但关辉说他的成绩排在他们班前十?岑西立吃着饭被震惊到。 关辉喜欢赛车,提起赛车就停不下来,虽然岑西立并听不大懂他说的话,像顾朝明教他打篮球一样没什么兴趣,但岑西立从不否认别人的兴趣,知道关辉为自己的兴趣这么努力,他还挺刮目相看。 关辉觉得这顿饭吃得出乎意料的爽,家里没人愿意听他的爱好,不阻止他但也不同意。明明他成绩足够,家里还是不允许他玩赛车,说太危险,只有岑西立会认真听他讲。 这个学长挺不错的,不像尤鑫那个“老头儿”。 关辉感觉到岑西立尊重自己的喜好,也感觉到自己喜欢和他一起吃饭,并决定以后都要给他带饭。 关辉下决定就是如此快速并且明确。 “明天想吃什么?”关辉收拾桌上的饭盒时问。 “明天你还来?”岑西立看向他。 “当然,”关辉笑着说,“我不仅明天来,我天天都来。” 苏炳和顾朝明怕岑西立一个人在楼上无聊,早早吃完饭上楼,进门时恰好听到关辉说这句话,苏炳冲上来,用力一拍关辉的肩,开玩笑地说:“几班的,干嘛啊?” 关辉看向无缘无故打自己的苏炳,没好气地问:“你谁?” 岑西立怕关辉这脾气和苏炳、顾朝明他们两个暴脾气一下对上,忙给关辉介绍他们俩。 “这就是撞你那小子?”苏炳问。 看关辉陪岑西立吃饭还说那些话,苏炳还以为是岑西立的新追求者,结果是个肇事者。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关辉问。 “没事了,没事了,他就上来给我带饭。”岑西立解释。 苏炳“哦”一声回应,顾朝明握着手机从关辉身边走过回到自己位置,他正和林见樊聊天,没心情理刚认识的关辉。 关辉看看教室里的几人。 果然高二只有岑西立一个比较有趣的学长。 第78章 最近几天岑西立皱眉头的次数和叹气的次数直线上升,不用顾朝明特意去关注,一转头只要岑西立在看手机,很大程度上看完手机后便会伴随着一声叹息或者眉头皱起。 身为“岑西立心理关爱小组”组长的苏炳,尽职地在观察到岑西立叹气皱眉的次数有所上升后,召集组里唯一的组员顾朝明在教室外走廊开展“岑西立心理关爱小组”第二次会议。 第一次会议是高一放学后,地点在学校楼梯,会议经费只有一包薯片。 这次会议地点在学校走廊,顾朝明还带来一位新加入的组员——林见樊。 而唯一的会议经费是林见樊手中顾朝明买给他的酸奶还有各种小零食。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靠在走廊上的苏炳等下课去小卖部买东西的顾朝明回来,看到楼下和林见樊走在一起的顾朝明。 顾朝明拿出酸奶吸管插进酸奶盒里递给身旁的林见樊,站在楼上的苏炳被从楼下扔上来的狗粮砸中。 “呵,恋爱中的人。”苏炳在楼上望着底下递酸奶的两人哼一声。 等拿着酸奶的两人从楼下走上来,走到班级门口,苏炳朝他俩挥挥手示意他们过来。 “怎么了?”顾朝明手中也开启一盒酸奶,疑问地朝苏炳走去。 林见樊咬着吸管,没有跟上顾朝明的脚步,认为他们俩有话要说,觉得自己不要跟上去,还是回教室更好。 顾朝明却不以为然,走几步感觉身边位置空下来,转头见林见樊咬着吸管准备进教室,顾朝明往回退几步,一把勾住要进教室的林见樊:“别进教室了,出来说说话。” 没有什么林见樊不能听的,顾朝明为“岑西立心理关爱小组”添加一名组员,苏炳没意见还很欢迎,就是顾朝明和林见樊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暧昧氛围让苏炳这个组长有点受不了。 身为新组员的林见樊为本次会议奉上唯一的经费——学校小卖部的零食。 苏炳毫不客气地拿过一包姜撕开,开门见山地开启第二次会议的主题。 “你们不觉得最近西立有点变化吗?” 苏炳捻起一片姜送进嘴里,特意转身朝教室里看看,怕岑西立注意到他们在背着他开小会。 顾朝明喝下一口酸奶问:“啥变化?” “就感觉他老皱眉,老叹气,但又不像是生气或烦忧的样子。” 林见樊在一旁默默听着不说话,顾朝明从苏炳手中拿过姜问他吃不吃,林见樊摇摇头。 听到苏炳的问题,顾朝明好像知道答案地“哦~”一声:“你说这事啊。” “你知道西立怎么了?”苏炳好奇地问。 林见樊不要,顾朝明又将姜还给苏炳,再次喝一口酸奶说:“刚开始我也纳闷这事,以为他腿疼或者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才总皱眉叹气,后来我发现他看到手机就喜欢叹气,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高一那小学弟太烦人。” “高一小学弟?”苏炳问,“关辉?” 顾朝明点点头。 今日无风也无暖阳,没有风的天气倒也挺舒适,但无论什么天气,对于伤着腿的岑西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移动的天气。 岑西立被关辉撞着腿也有好几天。岑西立的腿打了几天石膏,关辉便给他带了几天的午饭,根本不用顾朝明和苏炳操心。关辉很好地完成他老爸让他好好照顾岑西立的任务,有时候放学甚至还要送岑西立回家。 关辉第一次说要送岑西立回家那天,苏炳站在顾朝明桌旁等顾朝明和岑西立收拾书包一起回家。 林见樊在教室门口和顾朝明他们挥手告别,顾朝明书包也不急着收先和林见樊告别再说。 林见樊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顾朝明拉好书包拉链起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嘿!” 故意吓人的声音从无人留意的后门跳出。 光顾着和林见樊挥手再见的顾朝明没有丝毫防备地被后门口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没防备的三人皆被吓到,一起转过头,关辉趴在教室后门门框上哈哈大笑。 岑西立还没怎么使顺拐杖,走得有些慢,顾朝明和苏炳陪着他慢慢走。 本来家里看他腿受伤要接送他上下学,但岑西立知道自己爸妈没空,不想让他们忙里还挤出时间来接送他,岑西立说:“没关系,我拄拐杖也能走的。” 有点磕磕绊绊地走上通往学校大门的过道,顾朝明和苏炳看岑西立走得慢,两个没拄过拐杖的人教拄拐杖的岑西立怎么拄拐杖走得快。 “这样,手抓在这里………”苏炳抬起岑西立的手臂,“这里用力,然后腿……” 岑西立和他俩混久了,才没那么傻,他们俩想整他的心思岑西立知道得一清二楚,苏炳说的话岑西立一句也没听,抬起一根拐杖就朝苏炳挥去。 “嘿,你干嘛?”苏炳没开口,旁边推着车的关辉倒是先开口。 关辉平常和岑西立一样是骑车上学,骑摩托撞上岑西立,摩托被没收,用来上下学的自行车也差点被没收了。家里人得知他骑车撞到人,说是看他骑车骑这么快就心慌,索性什么车都别骑,家里接送。 关辉极力耍赖才保住自己的自行车。 关辉骑摩托的印象太过于深刻,当关辉在教室后门口突然出现说要送他回家时,岑西立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昨天关辉骑摩托带他去医院的场景。 岑西立是不想再坐第二遍了。 不过想想关辉说过他的车被没收了,也没机会再骑。 当看到关辉从车棚里取出他的自行车,岑西立问一句:“你说要送我,你让我坐哪?坐前边横杠吗?” 关辉给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岑西立在脑海里脑补出自己窝在关辉车上的场景,立马拒绝:“没门,求您别闹腾了,先回去吧。” 岑西立叹一口气。 关辉不依不饶,苏炳时刻想要岑西立摆脱尤鑫,脑中脑补出岑西立脑补的场景,脸上逐渐显露出变态的笑容。 不能总让岑西立在尤鑫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总是要去接受别人的。虽然听过岑西立对岑妈说的“能,我能”,苏炳觉得让岑西立再接受别人很难,但苏炳还是想试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我觉得不错。”听到关辉要岑西立坐他的车,苏炳表示支持。 岑西立朝同意的苏炳瞪一眼。 顾朝明和苏炳一样不想岑西立在尤鑫这棵树上吊死,但也不想随随便便让岑西立接受别的人,顾朝明对于苏炳的突然同意感觉到疑惑。 当事人岑西立是万分拒绝,任凭他们怎么说岑西立都不同意,以至于连关辉要来扶他,他都不肯。 走在学校过道,苏炳整岑西立不成,岑西立挥起拐杖想打整他的苏炳,结果关辉站在旁边,岑西立一抬手不小心苏炳没打到,先误伤被他拒绝的关辉。 “嘿,你干嘛?”关辉被打后反应很快,一手扶车一手抓住岑西立打在自己身上的拐杖。 “你干嘛?”岑西立扯着拐杖头,关辉力气大,岑西立单腿站立扯不回来。 一向护短的苏炳这次看到岑西立被欺负,不但没有上前,反而是一脸窃笑地看着拐杖两端的两人。 顾朝明觉得苏炳怪怪的,苏炳趁着岑西立和关辉拉扯拐杖的空档,悄悄在顾朝明耳边告诉顾朝明他的想法。 “那你也不能啥人都给西立推啊。”顾朝明有点不同意苏炳的观点。 “先试试看,不试试怎么能摆脱尤鑫啊。” 和关辉拉扯拐杖的岑西立注意力全都在与关辉的拉扯之中,并不知道身后的两人正为他的终身大事而操心。 “你给我放开!”岑西立拉扯不成,被总是挑弄他的关辉惹得抓狂。 关辉不仅不放开还歪头一笑。 生气了,温顺的小家猫变成小野猫了。 关辉看着抓狂的岑西立笑,他就喜欢看岑西立这个样子。 岑西立拉扯着拐杖,希望能把拐杖拉扯过来,可力量悬殊,自己腿没有着地,更是失去一部分力量。 岑西立再次被关辉惹得叹出一口气。 从关辉的视角,岑西立拉扯着拐杖的样子活像小猫抓住逗猫棒不放。 关辉逗猫逗了好一会,身后两位学长还在聊天,关辉再一用力,岑西立手上的拐杖脱手,关辉只用一点力气成功获得拐杖一支。 “你还给我!” 失去一边拐杖的岑西立只能用另一边拐杖支撑着朝抢走他拐杖的关辉怒吼。 “我就不还。” 关辉晃晃手中的拐杖嘚瑟。 后边聊天的两人听到岑西立一声怒吼才抬起头看去。 看到岑西立像袋鼠一样跛着脚靠一边拐杖跳着向前追赶关辉,关辉扶着车走在前头。 “没想到你还挺倔。” 关辉拿着岑西立的拐杖说。 看到这场景,顾朝明问苏炳:“这就是你说的试试?” 苏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一只袋鼠在学校过道上蹦跳,关辉被蹦跳着追赶的岑西立逗得直笑,拿出手机给他拍视频。 岑西立胸膛起伏,气息逐渐急促,忽然想通自己干嘛要追这个小屁孩? 想通后岑西立停在原地。 扶着车的关辉奇怪他怎么不跑了,以为岑西立生气了,关辉调转车头又想跑回岑西立身边。 还没跑到岑西立身边,半路杀出一个人来,先一步停在岑西立身旁。 “你们在干嘛?不知道这条路人多,自行车不能走这条道吗?” 关辉不用看,一听这说话自带敌对的语气,便知道是那个“老头学长”。 “那又怎样?”关辉丝毫不畏惧学长外加学生会会长的尤鑫,“你的车不也过来了吗?你还是骑过来的呢。” 学校没有硬性规定自行车不能走这条道,只是骑车的学生都默认花圃边另一条是专门骑车出校门的路。 尤鑫骑车从那条路经过,看到关辉拿拐杖逗岑西立,岑西立跟个小傻子一样在后边蹦蹦跳跳,尤鑫忍不住从半路杀出来阻止。 “骑车和推车没有区别,”尤鑫说,“还有你不要再玩弄受伤的同学。” “玩弄?”听到玩弄两个字,关辉不屑一顾地说:“这也叫玩弄?那我碰一下他还不得了了哦。” 尤鑫觉得和关辉说话没有意义,不想浪费时间,以免争吵。尤鑫直接问自从他停车在身边后就没有说话的岑西立:“你走不走?我送你回去,免得被人纠缠。”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7 岑西立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尤鑫,尤鑫一直温润君子模样,对挑衅他的人也没有一句重话,但今天说出“免得被人纠缠”这句话时特意看向关辉。 尤鑫的眼神在说:“说的就是你。” 顾朝明和苏炳出面阻拦:“喂,尤三金,你又想干嘛?” “送受伤的同学回家。”尤鑫扭头对他俩说。 “你车没后座,岑西立不坐支撑架的。” 关辉说出这话,苏炳“啧”一声。 关辉这傻小子,西立是因为觉得坐横杠累才不坐你的车吗?那是因为是你的车啊!小子!你面对的是尤鑫,你说这话等于在自爆啊。岑西立不坐你的车,可不一定会不坐尤鑫的车。 关辉一句话让刚到的尤鑫知道在他没来之前岑西立拒绝坐关辉的车。 尤鑫看向岑西立,岑西立的眼神对上尤鑫的眼神后移开,看向别处。 尤鑫追赶着岑西立的眼神,撤回视线从车上下来:“我推车陪他回去。” 尤鑫从不多话,不会因为关辉的语气而改变自己的说话方式,他只简简单单而又平淡地说:“我推车陪他回去。” 如果关辉是小孩类型会抢你的玩具,那么尤鑫便是会放弃骑车,陪受伤的你走回家的沉稳。 尤鑫只陈述结果,并不带其他特别的语气。 岑西立躲开的眼神慢慢回归。 两相比较之下,顾朝明难以分出关辉和尤鑫到底谁更适合岑西立。虽然和尤鑫是对头,看不惯尤鑫,但顾朝明还是觉得关辉有点过于小孩子气。 平常温润的尤鑫伸手一下抢过关辉手中岑西立的拐杖,递给身边的岑西立。 等岑西立接过拐杖,尤鑫看也不看关辉,仿若关辉不存在,扶着车对岑西立说:“走了。” 推着车走之前尤鑫还特地看一眼顾朝明和苏炳,像是在和他俩道别,唯独不看关辉。 尤鑫推车走出几步,岑西立不出苏炳所料地像往常一样跟上。尤鑫并不帮拄着拐杖走得慢的岑西立,而是手扶着车放慢速度等他。 像高一岑西立追赶他的成绩时那样,他并不会因为照顾岑西立的自尊心而故意考差,他只会等岑西立有问题来问,帮助他追上自己。 关辉第一次被人甩在原地,第一次身边的人在他眼前被带走,关辉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一个扶车缓慢走着和一个拄着拐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 “哎,兄弟。”苏炳拍拍关辉的肩摇摇头。 顾朝明走在后边绕过关辉的时候也叹口气拍拍关辉的肩。 这算什么事啊?关辉被两位学长拍肩后想。 本以为经过这次尤鑫劫人事件后,关辉会“知难而退”,在走廊讨论起岑西立最近总是叹气和抓狂的原因,苏炳没想到还能再听到关辉的名字。 “他不会真喜欢上西立了吧?每天送饭。”苏炳站在走廊上从包装袋里捻起一片姜说。 “不会吧,不过听西立说关辉不退反进,每天给他发信息。” “关辉这人也不是真烦,就喜欢逗人玩,说话语气有那么一点冲。”苏炳说。 顾朝明嗯一声表示赞同。 在顾朝明买上来的零食里还发现两盒酸奶,苏炳看顾朝明和林见樊都在喝酸奶,也想喝一瓶。 苏炳拿出顾朝明买的酸奶在顾朝明眼前晃晃:“兄弟,你买给小见樊的酸奶我能不能喝一瓶?” 很可惜,顾朝明看不到身边林见樊脸上听到苏炳的话后爬上的红晕,苏炳侧着身子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林见樊想解释一句酸奶不是买给他的,还没开口一不小心被酸奶呛到,咳嗽几声,脸上的红晕被咳嗽出的红晕遮盖。 “你这喝个酸奶也能呛着。”顾朝明帮咳嗽的林见樊拍着背说。 林见樊咳嗽着还是对苏炳解释:“那个是顾帅买给你们的,不是给我的。” “买给我们的?”苏炳受宠若惊,明明以前很平常的事,有了林见樊一切都变得珍贵起来。 “啊!顾帅你终于不重色轻友了!” 走进教室后不久,老陈也跟着进了教室。同学们乖乖回到自己座位,老陈在讲台上说:“学校合唱比赛要开始了,你们以前也听学长学姐说过了吧,学校高二会有一次合唱比赛。每年高二都会有,每个班选唱一首歌。其他班有的是老师选歌,有的是自己选,你们是想自己选还是我来选?” “自己选!”这种选歌的时候,底下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这么不相信我选的歌?”老陈问。 底下同学们哈哈大笑,苏炳挽救全班笑老陈的场面说:“老师,我们不是不相信您的审美,我们是想要我们自己的自由。” 老陈也跟着一笑:“成,你们自己选就自己选,不过别给我选什么乱七八糟的歌啊,给我选点正能量的歌,还有别搞什么告白啊,怕了你们了。” 以前合唱比赛有学长唱完歌当众表白,台下全体学生跟着一起起哄,场面一下控制不住。 “选完告诉我一下。”老陈说。 “好。”班长应到。 “还有啊,那个合唱的服装要不就校服,要不就上次运动会买的班服,你们自己选一个。” 同学们大多都认为学校校服丑,能不穿就不穿,底下有人当机立断回答:“班服!” “那行吧,没有异议我们就穿班服了。” 底下没有异议,老陈又开始嘱咐:“班服的话礼堂里有空调不用担心,不过你们的衣服给我穿得干净点,尤其是男生给我穿挺拔一点,衬衫别给我乱糟糟的,本来是个少年装,别给我穿成老头衫啊,扣子都给我扣上,别搞得像个二流子一样,我们班应该没有二流子吧。” 老陈又叮嘱几句选歌的事后才离开教室。老陈一离开教室,底下同学一下沸腾起来。 “有推荐的歌到我这来说啊。”班长走上讲台喊。 班上关于合唱比赛的讨论热烈,顾朝明手指尖水笔一圈一圈缓慢旋转,身旁腿还没好全的岑西立不能移动,一直坐在位置上看着教室里热闹的人群。 岑西立望着讨论热烈的班级忽然不合气氛地叹一口气。 “你咋了?”顾朝明转过头问。 “没事。”岑西立低下头。 “关辉又烦你了?”顾朝明问。 岑西立再叹一口气:“别提他了,我快被他烦死了。” 第79章 天气逐渐回温,习惯冬日冰冷的四肢,暖意在冬日中渐渐苏醒。 不管天气是冬日的寒冷还是春日初始的温暖,也不管今日温度是高是低,顾朝明都会找机会努力戴上去年圣诞节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 要不是清洁问题和怕被苏炳说你怎么每天戴同一条围巾,顾朝明恨不得天天都戴着林见樊送的红围巾。 每天都能被脖子上的红围巾温暖,是整个冬天的幸运。 忘记从何时起,每天早晨看到衣架上的红围巾,顾朝明计算着今天能否戴着它上学,会不会戴得过于频繁。 管他呢,顾朝明拿起衣架上的红围巾围在脖子上,我就喜欢戴怎么了,我今天戴明天也戴。 逐渐上升的气温中,顾朝明再一次戴着林见樊送的红围巾去学校。以前是被苏炳吐槽“就算是林见樊送的,你也不用每天都戴吧”,今天换成“大哥,你不热啊,这样的天还戴围巾?” “我乐意,我怕冷。”顾朝明不顾岑西立和苏炳的眼神,低着头,手掌抚摸着舒适的围巾。 “嘿!” 趁教室门边上的人没有防备,一声故意吓人的“嘿”在后门口炸开,后门口几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关辉吓一跳,连正往他们这边走的林见樊都被吓一跳。 关辉鬼灵精怪,就喜欢在后门口吓人,顾朝明记不清自认识关辉后,关辉趴在后门口吓过他们多少次。 趴在后门口吓人的成功率一半一半,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最后总是逃不过苏炳和顾朝明的一阵围打。 要不是自己的腿不太好移动,岑西立也想踹关辉几脚解解气,免得这个小屁孩不受教,说了别吓人还总是吓人。 被两位学长多次“围打”,关辉笑着求饶:“放过我,放过我。” “又来找西立?”顾朝明看到关辉,想也不用想,肯定又是上来找他们西立的。 一个月关辉总是跑上高二的领地来找岑西立,顾朝明不想和他熟都难。 “你又想让西立去干嘛啊?”苏炳搭上关辉的肩问。 关辉好不容易学会求饶后又恢复他的本质,对苏炳一笑,挑眉道:“不告诉你。” 苏炳的学长威严受到挑衅,放在关辉肩上的手收回,转而走到岑西立身边。 站在岑西立身边的林见樊自觉走到顾朝明身边去。 顾朝明见他过来,笑着伸手拉过他的手腕。 顾朝明伸手伸得自然,手掌心碰上林见樊的手腕,摸到林见樊手腕凸起的骨头。 林见樊走到顾朝明身边后,苏炳搭上岑西立的肩,被关辉的小孩子脾气传染过深,朝关辉“哼”一声:“你不告诉我,我还不让西立跟你去呢。” “我本来就不想去。”岑西立坐在位置上说。 听闻此话,苏炳低头看一眼岑西立,转头士气大涨对关辉说:“听见没有,西立不想去。” “你腿不是快好了吗?怎么去不了?”关辉脸上全是不能理解岑西立为什么不答应的表情。 “不是去不了,小学弟,听清楚,是不想去。”苏炳说。 “你这是想让西立去干嘛?”顾朝明问看向岑西立的关辉。 岑西立叹一口气解释说:“他想让我坐他的摩托去兜风。” “你车不是被没收了吗?”顾朝明问。 关辉咧嘴一笑:“我当然有办法了。” 高一的学弟三番五次跑到高二来给高二二班的学长送殷勤,自从第一次一起吃饭岑西立尊重并倾听他的兴趣,关辉便一发不可收拾。和岑西立聊起飙车就兴奋,最近更是看岑西立腿好,希望带他去实践一把,让他也体会体会飙车的乐趣。 岑西立一定会答应的,关辉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结果一开口就是被拒绝的命运。 这次上楼岑西立还是不同意,关辉还想再劝几句,正要开口,岑西立他们班班长从教室门口跑进来,拍拍讲台,拍讲台的力度是有大事要宣布的气势。 “同志们!大消息!大消息!” 班长喊一嗓子,课后班上自由的同学都朝讲台上看去。 不是二班的关辉也闻声朝讲台上看去。 等到大家都看过来,班长公布说:“我刚在办公室听其他老师说老陈马上要过生日了,而且就在合唱比赛那几天!老陈过生日哎,我们一起给他准备一个惊喜吧?” 老陈平时虽有点唠叨,但全班同学都很喜欢他们这个希望和他们打成一片的陈哥儿,班长一提出为老陈准备惊喜的建议马上有同学表示同意。 “你们班还真挺团结,我是不是听到你们班的秘密了?”不是二班人的关辉站在后门边上说。 苏炳一笑:“听到我们班的秘密,那不如把你给‘杀人灭口’吧,那样老陈就不会知道我们在为他准备惊喜了。” “真是狠毒呐。”关辉抬手护住自己的脖子。 “哈哈哈哈……”苏炳大笑。 顾朝明坐在位置上也露出笑容,抬头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林见樊,偷看他脸上的笑意。 脖子上是林见樊送给他的温暖,眼前是他从林见樊那偷来的笑意,讲台上的班长因为老陈的生日和班上同学们开展热烈讨论。 顾朝明笑起来。 这样的日子真好,冬日之后的初春。 “有什么提议都和我说啊。”班长站在讲台上说。 “准备个蛋糕?” 有人反驳:“老陈这么大年纪还要蛋糕?” “蛋糕就是个祝福嘛,还管年纪大不大?而且我们班这么多人可以一起吃,没有蛋糕没多大气氛。” “那行,算个蛋糕吧。”班长说。 “鲜花可以有。” “对对对,这个要有。”班长点头同意,对坐在讲桌旁的同学说:“拿张纸和笔过来,我记着。” 纸笔到手,班长边念边写上蛋糕和鲜花两个词,写完后抬起头问:“还有别的吗?” “歌唱比赛得第一也是惊喜。” 没听过这个声音,班上提建议的同学皆转头看来,看到后门口的关辉。 关辉这个学期常来二班,有人认识有人不认识。关辉一点也不像个高一的,不怯场地站在后门口,就像他是二班的人一样提建议说:“不是说刚好合唱比赛那几天过生日嘛,拿个第一,然后再学以前学长告白那样在唱完歌后祝他生日快乐,这样更惊喜。” 许多不认识关辉的同学脸上都是“这谁?怎么会在我们班?”的表情。 “你是谁?”讲台上的班长看向后门边不是自己班却出谋划策的关辉问。 “他高一的,来找西立。”苏炳帮忙介绍。 班长看关辉一眼点点头,询问底下同学:“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有人同意。 “我也觉得挺好的。” “我本来想说这个的………” “那行,我写上去了啊。”多人同意,班长提笔在纸上写下合唱比赛四个字。 “那前边的蛋糕鲜花什么的还要不要?”有人问。 问题刚问出,马上有人接话:“当然要了,我们可以先合唱比赛得第一,然后回教室的时候再送蛋糕给老陈惊喜嘛。” “教室要不要也布置一下?老陈多少岁生日?” “………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要好好瞒着老陈啊,别给他发现了。” “要不要搞个派对?” 班上同学们的提议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班长止住还想提建议的同学:“停停停!提议已经够多了,鲜花,蛋糕什么的可以用钱买,合唱比赛得第一才是关键啊,这个是最关键的,第一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多排练,多练习,而且这次有我们高一的音乐老师帮我们排练怕什么。” 班上同学如火如荼地打开门讨论如何帮老陈庆生,如何得到合唱比赛的第一,底下坐在位置上的余杭伟又忍不住不合时宜地开始放冷话:“切,不就是个生日嘛?还得第一,真有精力。” 上个学期被顾朝明打过,又被班上同学千夫所指,余杭伟放冷话的声音比上个学期的大声宣扬要小得多,埋没在班上的讨论声里,只有四周一小部分人听得到。 四周听到的一小部分人中有人忍受不了余杭伟,性子直不顾同学关系直接说到:“有本事你别待在我们班啊。” 余杭伟瞪说话的那人一眼,没再说话。 二班高一的音乐老师是一位刚入职不久年轻又漂亮的女老师,第一节 课一到班上立马被班上同学拥为全校最漂亮的女老师。 班上同学们不断起哄,对老师说:“老师你真漂亮。” “老师你真好看!” 年轻的音乐老师还有些害羞,咳咳嗓子说:“谢谢同学们,同学们这么喜欢我,我担任你们高一的音乐老师,希望你们上课别因为只是一节音乐课而不听课。” “不会,不会。”同学们马上摆手说。 高一的音乐课和音乐老师打成一片,欢笑不断,音乐老师也很喜欢二班的同学。高一结束,在学校很少见到音乐老师,现在因为合唱比赛又能见到,班上同学都格外高兴。 准备为老陈庆生后,班长嘱咐班上同学们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同学们的嘴闭得严丝合缝,老陈第二天上课什么也没有发觉。 下课后,顾朝明拿出和林见樊一起买的习题册,翻到不会做的题目和以前一样走到林见樊桌边。 林见樊也已经习惯课后顾朝明不时拿着习题册过来问问题,每次要从座位上起身,林见樊总是习惯性地先看一眼顾朝明的位置,以防他来问问题的时候自己不在。 一起去书店买的习题册再一次搁在林见樊桌上,顾朝明站在桌边,视线中是林见樊熟悉的头发茂盛的头顶。 顾朝明第一次见他的景象,裹在哆啦A梦的玩偶服里。 明明是过来问问题,是关于学习的事,顾朝明的视线总是不听使唤地乱跑,顾朝明控制不住,内心无比欢愉。 靠近,再靠近,顾朝明抬起手在林见樊的头发上抚摸,习以为常的动作,发丝滑过手心,蜜桃的气味发酵再发酵,发酵成顾朝明一闻到就忍不住勾起嘴唇的果酒香。 “这个?”不知顾朝明歪心思的林见樊指着习题本上顾朝明勾记出的题目问。 修长纤细的手指指在油墨印刷的习题册上,指尖滑过题干,林见樊双眼认真读过题目。 自己真是卑鄙,林见樊认真给他讲题,他却在想一些别的东西。 没有带草稿本,林见樊去上厕所,顾朝明坐在林见樊位置上借用林见樊的草稿本进行运算。 完美解决不会的问题,课后的教室吵闹如常,讲台上的黑板被值日生擦干净,过道里有同学穿过,苏炳跑到他的位子上和岑西立聊天。 苏炳肯定在笑他,顾朝明能感觉到,顾朝明坐在林见樊的位置上一回头,果不其然。 课后的吵闹习以为常,苏炳偷偷的笑顾朝明也习以为常,顾朝明送苏炳一个中指,转过头才不回座位,继续坐在林见樊位置上等林见樊回来。 无聊地拿过林见樊的草稿本随便翻翻,拿到林见樊草稿本的那一刻顾朝明忽地想起上个学期,林见樊换座位换到他旁边刘光宇的位置那天。 他趴在桌上睡觉,林见樊盯着他偷偷写些什么东西。 本是因为无聊才翻看林见樊的草稿本,一想到那天,顾朝明带着探寻林见樊到底在写些什么的目的开始翻看林见樊的草稿本。 草稿本应该没有什么秘密吧,顾朝明翻看时才发觉自己没经过别人同意,翻看别人的东西不对。 顾朝明也不抱什么希望,过去这么久了,林见樊一定已经换过草稿本。 刚打算放下林见樊的草稿本,忽然被草稿本其中一页吸引住视线。 放下草稿本的动作停住,顾朝明翻到吸引住他视线的那一页。 那一页草稿纸涂涂画画,但排布还算工整,还分别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纸上并非和前几页一样是数学公式,而是一行行汉字。 字体清秀俊逸,仔细看过林见樊所写的内容,顾朝明开始还以为是一首诗,到最后在诗和歌中犹豫不决。 想到昨天说一定要在合唱比赛上得第一,顾朝明更加觉得这是林见樊写的一首歌。 林见樊写歌?在合唱比赛上唱? 看过林见樊写的歌,顾朝明觉得合唱比赛唱这首歌再好不过,自己班同学写的歌也是最好的礼物。 可说无意也可说有意地偷看到林见樊的秘密,顾朝明坐在林见樊位置上等不及地跑到走廊上等待上厕所还没回来的林见樊。 等林见樊一回来,顾朝明马上跑过去拿着草稿本问他:“这是你写的?” 上完厕所回来的林见樊看到顾朝明手中自己的草稿本,看到顾朝明还翻到他昨天晚上做完作业,因为想到班上同学们给老陈庆生出谋划策,灵感突发用不到一晚上时间写出的粗糙歌词。 只是灵感来了随便写写,没想过真的要唱,也不好意思给别人看。自己写的歌词被顾朝明拿出来,林见樊感觉到像是没穿衣服就上街一样的暴露羞耻感。 “你干嘛?别拿出来。”自己写的歌词在顾朝明手上,林见樊赶忙跑上去抢。 顾朝明伸直手臂将草稿本举高,林见樊绕在顾朝明身边挠他痒痒。 腰上痒痒难耐,顾朝明不禁弯腰躲避,边躲避边说:“见樊,你变坏了啊,以前不懂这些的。” 以前的林见樊呆板正经,要是伸长手臂不给他草稿本,他肯定就没办法,现在学会挠他痒痒了。 顾朝明大笑着放下手挡住自己的腰,林见樊的手在他腰上摸过。顾朝明并不是那么怕痒,他的笑意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林见樊对他们不再那么正经、不再是以前生疏模样,能像苏炳和岑西立一样和他打闹,而不是只在一旁看着。 当然,笑意中还藏有对林见樊手指抚过自己腰间的刺激,还有看到林见樊眼中的焦急与活泼,明白林见樊心中有他的欣喜。 笑着在走廊上扭动身子躲避林见樊的痒痒,顾朝明拿着草稿本跑进教室,林见樊少见地奔跑跟上。 看到奔跑进来的顾朝明不算稀奇,看到奔跑进来的林见樊倒是不太寻常。 林见樊总是斯斯文文、平和不怒的样貌,苏炳坐在顾朝明的位置看到跑进来追赶顾朝明的林见樊还有点不敢相信,眼神一直跟着奔跑的林见樊。 苏炳好奇他俩到底在干嘛,索性也跟着林见樊走去。 林见樊跟着拿走他草稿本的顾朝明停在班长桌边,好奇的苏炳跟着林见樊的步伐走到班长桌边,被留下的岑西立忍不住也跟过来看看。 班长和其他同学正在商讨给老陈庆生的事,身边忽然多出好几个人。 林见樊还没跑到班长桌边时,他的草稿本已经被顾朝明送到班长桌上。 不等班长问干嘛,顾朝明急忙说:“班长,这是林学霸为了合唱比赛准备的歌,他自己写的,我觉得特别有意义,虽然我们班的歌刚选出来,但我还是希望能用这个,你看看。” 顾朝明的语速极快,林见樊跑到时为时已晚,班长拿起桌上的歌词,林见樊停在桌边害羞得想捂住脸。 顾朝明灿烂笑着揽住他的肩,安慰他说:“怕什么,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嘛。” “写得一点也不好,还有一些地方没写完,不要看了。”林见樊特别不好意思。 顾朝明不加犹豫地说:“我觉得很好。” 害羞的林见樊听到这句话,悄悄看向肯定他的顾朝明。 顾朝明没有发现林见樊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发现了,他看到了,也不会读懂林见樊眼神的意义。 “班长你觉得呢?”顾朝明问班长。 “我觉得挺好的。”班长看完后将草稿本递给一起商讨的同学。 “我也觉得很好。”苏炳凑过来说。 “你还没看呢。”顾朝明拍一下苏炳凑过来的脑袋。 “小见樊成绩这么好,写出来的东西肯定好。”苏炳夸到。 林见樊忙说没有。 “别谦虚。” “那我发到班群里问问他们的意见。”班长说。 还要发到班群? 看林见樊的表情顾朝明知道他肯定想拒绝。顾朝明一把捂住林见樊的嘴,抱起林见樊直往班级门口冲,边往门口冲边叫班长快点发,在场的人看着闹腾的他笑起来。 以双手卡在林见樊胸前的姿势抱起林见樊冲到走廊,林见樊的腿不断蹦跶,顾朝明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激烈的反应。 像关辉喜欢看岑西立发飙的样子一样,顾朝明更喜欢看林见樊像今天一样活泼又好动的样子。 改掉他以前呆板正经的模样。 抱着不断挣扎的林见樊走到走廊,班长成功将林见樊的歌词发到群里。 顾朝明放下林见樊,带着好像有点生气的林见樊走到走廊栏杆前。 “你生气了?”顾朝明问。 “没有。”林见樊不看他。 “真没有?生气的话我们去买酸奶,你不是喜欢喝酸奶吗,喝了我的酸奶就不允许生我的气了。” “谁规定喝了你的酸奶就不允许生气了?” 视线相对,顾朝明凑过来,林见樊转过头,靠得极近的距离让两人在对上视线后的同一时刻屏住呼吸,像是呼出这口气,眼前人便会被吹散。 林见樊的脸近在眼前,近到顾朝明能看得到他眼中的自己,近到顾朝明能看到他睫毛的扑闪。 退缩还是前进? 屏住呼吸看向对方,在走廊上,顾朝明不知道是不是他又错过一个好机会。他站直身子,压制住对上林见樊视线后暂停、现在又疯狂跳动的心脏,他开玩笑地说:“因为吃我的嘴软。” “歪理。”林见樊不仅学会挠顾朝明痒痒,还学会苏炳和岑西立口中的顾氏歪理。 “你真学坏了哎,别和苏小妈还有西立他们乱学,你应该学学他们是怎么夸我的,他们夸我玉树临风,天下无双,貌比潘安,沉鱼落雁……” 可能世界上只有顾朝明自己知道,他一心虚或者想要掩藏自己情绪的时候就喜欢自恋自夸。 这次自夸得还没什么水平,林见樊的杀伤力太大,顾朝明的嘴都反应不过来。 “沉鱼落雁我没怎么听过男生用这个词夸自己。”林见樊挑出顾朝明“口不择言”的自夸语句中的错误。 “哈,哈,哈……”顾朝明干笑几声,“那你现在听过了。” 林见樊不说话,望着他。 顾朝明揽过林见樊的肩,将他往自己怀里带,带着他朝楼下走去。 “去干嘛?”林见樊问。 “去买酸奶。” “买酸奶干嘛?我没生气,快上课了。” “我乐意,我高兴。” 春初热闹的课后,顾朝明揽着他的小见樊不顾快要上课的时间朝小卖部走去。 第80章 顾朝明再次见到高一的音乐老师是在学校的钢琴室里,和林见樊还有班上的几个同学一起。 漆黑的钢琴摆在室内的左上角,未拉上窗帘的玻璃窗户透过的阳光是一条金黄色的溪流,流泻到打开的钢琴盖和黑白按键上。 空气中的灰尘无所遁形,在金黄色的阳光溪流里如黑夜中飞舞的萤火虫缓缓飘荡。 打开门时,钢琴室内安静无声,只有记忆中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坐在钢琴椅上等着他们。 林见樊一个晚上不到写出的粗糙歌词被班长发到群里,经过大家的同意成功打败原来的选曲。原来的选曲已经上报给老陈,老陈一直以为他们要唱的是班长告诉他的那首,私下换上林见樊写的歌,为了给老陈惊喜,班长什么也不和老陈提,全班只有老陈不知道自己班已经悄悄换歌。 临时决定换歌却只有歌词,还是速成品,决定换歌的时候有人提出过创作时间问题,可还是抵不过班上多数人投票。 班上喜欢搞音乐的同学和林见樊一起修改歌词,至于曲调,有人提议找音乐老师帮忙,所以班长才忙着找音乐老师。 排练时间本就紧张,突如其来的改歌只留给他们最后几天来修词谱曲。 音乐老师接到电话表示她也是第一次听到临时换歌的要求,临时换的歌竟然还没有谱曲,真是学校第一例。刚开始音乐老师还劝他们要想好,听过他们换歌的原因才决定帮他们的忙。 第二天找到音乐老师,音乐老师看到林见樊写的词,表示时间有点紧,她尽力。 “谢谢老师!”班长说。 音律方面顾朝明不太懂,他只是林见樊歌词的发现者,对于歌曲创作没什么帮助,能在合唱比赛的时候献出自己的声音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林见樊作为作词者,班长也不太懂音乐,让林见樊一定要到场一起商量。 “明天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去钢琴室?” 台灯下写着作业顾朝明听到立在桌上的手机里林见樊的声音传来。 “明天?”顾朝明问,“明天还需要我?我不懂这些啊。” 听到会音乐的同学谈起林见樊的歌词,顾朝明像上个学期听林见樊谈拍照的楚瑶一样什么也听不懂。顾朝明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了吧。 “你不懂没关系,我………”林见樊有点支支吾吾。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8 在林见樊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顾朝明就已经停下笔认真听他说话,林见樊不敢直视视频里的顾朝明,眼神垂在桌面,支支吾吾小半天才说:“他们不需要你,我需要你。” 他们不需要你,我需要你。 林见樊的音量逐渐变小,清楚地听到林见樊完完整整的一句话,顾朝明有点不敢相信,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说…需要我?”林见樊不好意思说出的话,顾朝明看似胆大,在说出那几个字时也不自然地停顿。 他鲜少听到林见樊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林见樊鲜少在他面前毫无遮掩、直言自己的需要,暴露自己的害怕。 回忆起上学期在小吃街的夜晚,林见樊紧紧抱住他、勒紧他的腰、在他肩头哭泣。人潮汹涌,肩头湿润,那时候的林见樊情绪变化太快,什么也不愿和他透露,对他的防备与不信任,顾朝明感觉到也因此而失落伤心。 但现在,林见樊好像愿意相信他,愿意找他倾诉,愿意在他面前暴露出他的短处,不用唯唯诺诺,能够做自己。 林见樊最近太犯规,让害怕规则的顾朝明步步后退,内心却一直向前。 停顿过后,顾朝明意识到自己的胆小。 他再次失去一个好机会。 “你需要我干嘛?去陪你啊?你不会害羞了吧,学霸?” 顾朝明一改刚才问林见樊“你刚刚说…需要我”的不敢置信的语气,改为能够掩藏住自己逃离的心跳和逐渐暧昧起来的气氛的没心没肺语气。 没心没肺的话一出口,顾朝明面上笑着,内心却不知道第几万次责怪自己的退缩。 顾朝明,你真是个胆小鬼。 说出的话已无法挽回,顾朝明目光紧盯着手机视频内林见樊有些模糊的脸,希望通过视频内林见樊眼中的变化窥探出林见樊听到自己没心没肺的话后内心的变化。 他害怕看到林见樊失落,他害怕再次看到大年初一看完电影回家时听到自己和苏炳解释后林见樊脸上的失落,可他明白林见樊怎么会不失落? 林见樊不失落,他高兴吗?他不高兴。 林见樊失落,他高兴吗?同样也不高兴。 这是两个不同出发点却通往一个终点的路途,终点永远是顾朝明的不高兴。 情愫已至满溢,气氛多次合适,顾朝明许多时间活在自责里,活在自己胆小、退缩的自责里。 再一次自责的顾朝明盯着手机视频里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眼中透过模糊画质的失落,顾朝明心脏一紧,像是被一双大手掐紧,透不过气。 林见樊看向他,眼神似一道架在空中的吊桥,摇晃不定:“我怕我的词不行,而且他们还说要和我一起编曲,我也不太会。” 年级第一,会画画,会写词,会拍照,还写得一手好字,本该引以为傲的林见樊脸上是对自己的极其不自信。 回望过去,林见樊脸上好像从未出现过自信二字,看到林见樊脸上的紧张,顾朝明才意识到在自己心中是他生活中光亮一样美好的少年是如此的自卑与妄自菲薄。 被大手掐住透不过气的心脏猛地又酸又疼,顾朝明口齿清楚,发准每个字的字音,用肯定的语气,确认林见樊听得清清楚楚:“你很好,比你自己想的要好得多,知道吗?也许别人觉得你不好,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我不管你在别人世界中是怎样的。 你在我的世界里是极好极好的。 是最好的。 所以我喜欢 。 一直在退缩的顾朝明毫不后退,眼睛有神地望着视频里的林见樊对他说出这段话。他的肯定透过屏幕,透过空间,未来也将透过时空来到林见樊身边。 顾朝明只恨现在他是在和林见樊视频,而不能面对面,没有手机间隔地告诉他——你很好,在我心中最好,比世间万物都要好。 顾朝明毫不躲避的直白话语传到林见樊身边,林见樊的房间总是安静,安静的气息依旧在拉开一条缝的窗帘边徘徊,希望逃出。顾朝明肯定的声音传来,房间内希望逃出的安静气息也被吸引,林见樊在折回的安静气息中愣住,他的自卑被顾朝明所肯定,他的存在被顾朝明所喜欢。 他的世界被顾朝明所点亮。 林见樊在顾朝明刚开始学习,认为他人会对自己三百分的目标不屑的时候,林见樊给予他肯定与支持。 顾朝明在林见樊对于自己一晚上写作出来的歌词,对于自己音乐素养不自信的时候,顾朝明毫不退缩地对他说“你很好,你比你自己想的要好得多”。 两人互相给对方肯定与鼓励。 “我……”林见樊开启自己因为听到顾朝明那段话停工的大脑,努力驱赶走自己的自卑。 “我需要你,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你明天能陪我去吗?”林见樊缓缓开口,说话的语速与心脏的跳动成相反的频率。 林见樊说得很慢,心跳却如擂鼓。 林见樊说的是“我需要你”,而不是他原本因为害怕想让顾朝明陪他的“我觉得我不行”。 安心,以前林见樊握住顾朝明手腕时,顾朝明对于内心感觉总结的一个词。他从未想过会从林见樊口中听到这个词。 他们都在对方身上感觉到安心。 互相不再遮掩,不再怀着对方都明白都透彻的感情去说一些躲避的话,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在为月考复习的一个平常的夜空下,互相诉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虽并非道出那几个字,但并不比那几个字的威力小。 对方的话让心脏停顿又跳动。 两人对于对方的话语皆是一样的心动,感情也是一样。 以前顾朝明觉得幸运女神从不眷顾他,这个学期初的时候顾朝明觉得生活太美好只是自己没发现,在对林见樊毫不退缩地说出那些话的夜晚,顾朝明忽觉自己太幸运。 最好的不过是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 他过于幸运,遇到林见樊。 “好,我陪你。”顾朝明应答到。 我陪你,陪你去面对你的不自信,陪你去发现你的美好,去发现我心中最好的你,陪你去看初生明亮的太阳,陪你去你姓名中的繁花似锦。 在班上同学们口中未曾谋面的音乐老师和蔼亲切,年轻貌美,林见樊听他们说过许多次,顾朝明也曾向他描述过他高一的音乐老师。 林见樊知道自己的不自信,让同学们口中和蔼亲切的音乐老师在他心里也变得凶狠严厉,怕她嫌弃自己的歌词。 当第二天有顾朝明的陪伴来到钢琴室,见到钢琴椅上淡淡笑着等待他们的音乐老师,是同学们口中的温和模样。 她看过自己的词稿,并未有他害怕的严厉批评,她眉目温柔带着浅淡的微笑和他讨论。 面对过于温柔的音乐老师,林见樊还有些害羞,听着音乐老师说话,林见樊不时回头看向坐在钢琴室门边椅子上的顾朝明。 看到林见樊转过头来,顾朝明会对他勾起嘴角,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接收到顾朝明鼓励的笑容,林见樊重新面对温柔的音乐老师,心情舒畅松懈上许多。 交谈过后,音乐老师试着弹奏,旁边懂音乐的同学也带上自己的乐器和音乐老师一起。 还未成曲的音乐声和着钢琴室内清澈的阳光一起,顾朝明熟记林见樊写的歌词,曾多次幻想过这首歌的曲调,只是初始尝试的曲调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但已经很好听。 不太懂音律的顾朝明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看向站在钢琴边的林见樊。顾朝明纯属来陪林见樊,没什么事能帮上忙,和班长一起不时闲聊几句。 随着时间的推移,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慢慢包裹住站在钢琴旁的林见樊。 林见樊站在琴室的光亮里,像在顾朝明梦里一样。 空气中灰尘像萤火虫一样漂浮,他的少年在光亮中望着他微笑。 有他在,梦也就亮堂了。 躲着老陈让音乐老师也保密地开始进行排练。 体育课在教室里第一次听到林见樊和音乐老师还有班上会乐器的同学一同谱成的曲子,班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惊叹,苏炳特别会炒气氛地带动全班鼓掌。 热烈的掌声中,听到成曲的李兆激动地用力一拍自己的同桌:“牛逼啊,同桌,没想到你还会写词作曲,太棒了吧。” 林见樊被李兆一掌拍得往前倾,谦虚道:“没有,我只是写词而已,我不会乐器。” 为了完成这首歌,顾朝明陪着林见樊跑了好几次琴室,听到成曲,顾朝明一脸自豪地对身旁腿已经好全的岑西立说:“好听吧。” 音乐老师将谱好的曲拿给班长时还对她说:“最好找个独唱,这样………” 音乐老师说的话班长没听懂几句,基本音痴的班长只理解到其中一句——这首歌需要一个独唱。至于独唱要唱哪些,班长凭着良好的记忆力走到教室全都忘了。 “音乐老师说需要一个独唱,我们班谁想唱?想唱的举手。”放完成曲,班长在讲台上问。 问题刚抛下去,教室后门边立马举起一只如松柏挺拔的手臂。 班长朝后门口举得笔直的手臂看去,竟然是顾朝明? 这个音痴,虽说比她好点,但唱歌也好不到哪去啊。班长和他一起在琴室的时候让顾朝明唱过一段,比比他俩谁唱歌更好听,两个不太会唱的人还不太会听,愣是强行没比出来。 “顾朝明?你想唱?”班长看到举手的顾朝明问。 顾朝明摇摇头,手臂还是举得笔直,他急切地说:“不是,我还独唱是不想要第一了吧。” 班上同学笑起来。 “我是想推荐我们班学霸林见樊,楚瑶和李兆都说他唱歌好听。” 突然被提起的楚瑶听到自己的名字和拒绝她告白的林见樊连在一起,已经是对方朋友的楚瑶还是慌了一下神,幸好无人发现,只有荆佳如转头看她。 “他唱歌是好听!就他!就他!上次我生日,他唱歌真的很好听!” 连说两个好听,李兆激情推荐自己同桌的声音忽然弱下去:“施灿灿也在,她也觉得好听。” 怪不得李兆的声音会弱下去,原来是提到他的哭包女神,顾朝明看向都快要脸红的李兆笑起来,班上人一同起哄。 施灿灿点点头:“好听。” “林见樊你自己觉得呢?”大家推荐,班长征求本人同意。 跟着班长的问题,坐在教室后门口顾朝明的视线从差点脸红的李兆身上转移到他身旁的林见樊身上。 他怕林见樊拒绝。 放在以前林见樊肯定推脱拒绝,但这次顾朝明并没有等到拒绝的林见樊。 李兆提起施灿灿没有脸红,林见樊倒是脸红地点点头:“好。” 林见樊竟然没有拒绝地同意了! 顾朝明听到林见樊点头说好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惊讶,因为林见樊在微红着脸点头说出那个好字后转头看向他。 脸上像是在对他说“你看我答应了”,又像是在对他说“谢谢你”的微笑。 林见樊转过脸来,是做对事向顾朝明讨要夸奖的小孩。 顾朝明奖励勇敢的林见樊一个同样灿烂的微笑。 第81章 顾朝明不大会唱歌,从小在音乐课上就已经认识到自己五音不全的缺点。 以前唱歌是能逃就逃,可这次的合唱比赛是要勇夺第一送给老陈当生日礼物的,顾朝明努力跟着排练,手机里循环播放比赛歌曲,连走路都在哼歌,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时不时唱两句,就连和林见樊一起开视频做作业时,林见樊也能听到顾朝明忽然无人起头地哼起歌来。 顾朝明哼起歌,曲调总是像松鼠的尾巴一样翘起,林见樊知道那是顾朝明心情很好的标志。听到顾朝明哼出那首自己作词的歌林见樊总是会忍不住低头抿嘴微笑。 最近有回温的趋势,温度回来得很快,冷空气什么都来不及收拾,一下被春日的暖意赶走。暖洋洋的阳光洒满树梢的每个缝隙,躲进下课后奔向食堂的学子们的发间。 中午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一起去吃食堂,岑西立的腿已经好全,帮助行走的拐杖被抛弃。 好不容易能下地走路,岑西立脚步雀跃地穿梭在食堂的人群中。 苏炳看着走在前边脚步雀跃的岑西立,转头对身边的顾朝明说:“果然是憋久了啊,一离开关辉步子都轻了。” 走在人群中的顾朝明东张西望,希望能够在食堂流动的人群中搜寻到林见樊的身影,不管苏炳说什么顾朝明都随便嗯嗯几句。 只得到随意的“嗯嗯”,苏炳看向左看右看的顾朝明:“别找啦,小见樊和怂兆没在食堂。” 听到苏炳的话,顾朝明这才收回在人海中搜寻的视线“哦”一句。 “嘿!顾帅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承认了,放弃挣扎了?” “放弃什么挣扎?”顾朝明不懂。 “以前我说起小见樊,你都还会说‘不是不是’、‘你别多想’什么的,现在就只有一个‘哦’?你也太秀了吧,不挣扎说没在一起了啊?” 顾朝明并没秀恩爱的想法,他们也还没有在一起,顾朝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从以前的辩解,变成一并接受。 其中有太多自己的退缩与自责,有太多自己错过的好机会,顾朝明不想对苏炳谈起,和他说也说不明白,顾朝明只简单解释一句:“还没在一起。” “骗鬼吧你。”苏炳不信。 苏炳都不信,他们之间的行为已经越界到苏炳都不信的地步,顾朝明越发痛恨自己的退缩,要是他敢前进一步,他就能牵着林见樊的手回击苏炳:“就虐你了,怎么样?” 可他现在只能否认,简单地否认,连后边一句“真没有在一起”解释的话都被突然出现的关辉抢夺走出口的时机。 “学长!”关辉在人群的另一端喊叫着朝岑西立奔来。 绕开流动的人群,关辉拿着一小袋牛奶跑到岑西立身边。 看似是偶遇,实则是和顾朝明寻找林见樊一样左顾右盼寻找好久的结果。 看到人群中好像很高兴、脚步雀跃的岑西立,关辉不知岑西立的脚步雀跃正是因为他不在。 关辉跑过来,岑西立脸上只有“怎么又是你”“怎么哪都有你”的烦忧。 温热的牛奶塞进岑西立的手心,走在后边的苏炳和顾朝明对于关辉不时塞个东西给岑西立的做法已经习以为常。 苏炳饶有兴趣地问:“怎么只给西立?我们的有没有啊,学弟别偏袒啊。” “你怎么在这?”手心被强迫塞进一包温热牛奶的岑西立问。 “我来吃饭啊,来食堂不吃饭来干什么?”关辉满脸笑容,说得有理有据,口才并不行的岑西立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虽不相信,也沉默着默认关辉是来吃饭才遇见他的。 “学长,我们一起吃饭吧。”关辉像是偶遇后不经意发出邀约。 顾朝明在人群中寻找林见樊时,早就看到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的关辉。 小学弟还挺上道的,顾朝明勾起一边嘴角笑一下。 要是自己有关辉那么主动就好了,顾朝明看到黏在岑西立身边陪着岑西立买饭的关辉想。 关辉这么黏着岑西立,顾朝明和苏炳也观察好几天,郑重问过关辉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岑西立了才这么黏着他。 结果关辉听到他们的问题,脸上的震惊让顾朝明和苏炳都分不清他是因为听到他们问他是不是喜欢岑西立而震惊,还是因为被他们说中而震惊。 关辉震惊着问:“如果我说我喜欢岑西立,那他会喜欢我吗?他喜欢男的吗?” 苏炳被关辉问得皱起眉头:“我们问的是你,你倒问起我们来了。” 顾朝明淡淡地解决关辉的疑惑:“岑西立是喜欢男的,你上来高二这么多次都没听说过吗?” 关辉双臂抱胸一笑:“这倒真没听过,只看你和你们班一个帅哥走得挺近。” 帅哥,走得近的帅哥,不用说,肯定是林见樊。 询问关辉问题,一下引火上身点着自己,顾朝明拍拍烧着衣角的火焰:“我问你呢,别说我。” “哼哼!”关辉斜着眼笑看顾朝明。 关辉说的话属实,顾朝明也不想用什么“没那么回事”“我们只是玩得好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话去遮盖事实。 顾朝明撇开头去,关辉笑得更欢了。 “沉默就是肯定。”关辉笑着说。 沉默就是肯定,顾朝明坐在椅子上想起林见樊初到他们班那个霞光万道的夏日傍晚,林见樊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沉默五秒就是同意。” 该死,在这种“逼问”关辉的时候还是因为一点小关联而想起他。 不用五秒,顾朝明想。 如果你问我,如果你像我问关辉是不是喜欢岑西立那样问我,我一定会在下一秒就不加犹豫地告诉你。 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溺死在时刻都想起你的海洋里。 顾朝明的思想已经陪林见樊遨游去了,苏炳还是非常坚定地问关辉:“别打岔,顾帅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你到底喜不喜欢岑西立,给个实话。” 关辉瞥一眼对面的顾朝明,以故意的语气说:“他喜不喜欢确实不关我事,我喜不喜欢岑西立也不关你们的事。” 认识第一天就知道关辉很会惹人生气,问他的苏炳还是被关辉的话给气到。 “我喜欢。”苏炳正被他气到,关辉忽然说。 “你真喜欢?”语气、表情都到位,苏炳只剩倒吸一口气来充分表达他的震惊。 苏炳倒吸的气还没吸进嘴里,关辉一个转弯:“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虽然对顾朝明经常骂脏话,但对小一届的学弟,苏炳很不想说出滚字。苏炳抑制住自己就要张开的口,伸出手,送关辉一个中指。 关辉也不还击,只一个劲地笑对他竖中指的苏炳。 笑完喘口气,关辉抱着笑痛的肚子又对苏炳说:“我喜欢岑西立,我确实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滚。”这个字还是从苏炳口中蹦出。 顾朝明摸摸苏炳的手臂,劝他:“别生气,别生气,你和他认真你就输了。” 关辉抱着肚子继续笑,边笑边说:“哎呦喂,我好喜欢你啊,岑西立,哈哈哈哈………” 关辉说话没个定性,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当顾朝明认为他不喜欢岑西立,关辉又每天上楼来黏着岑西立。 现在也是,不管岑西立脸上的不耐烦与口中忍不住的叹气,关辉永远活力满满,像个太阳花似的围着岑西立转,让岑西立答应他陪他去飙车。 发现岑西立的注意力有一瞬间的出走,顾朝明朝岑西立看去的方向望去。 “咳咳咳。”顾朝明看向食堂门外,假装咳嗽,桌下踹旁边吃饭的苏炳一脚,等苏炳看向他,顾朝明悄咪咪地用眼神示意苏炳往食堂门口看。 进进出出的食堂门口,众多校服中走进一个紧紧吸引住岑西立注意力的人。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尤鑫的身影刚出现在食堂门口,背对着食堂门口的岑西立无意回头朝食堂门口看去,看到让他心跳一下踩空的尤鑫。 尤鑫自食堂门口走进,并没有经过他们桌边,顾朝明和苏炳还是一见到他就换成“准备战斗”模式。尤鑫不惹事,他身旁还有个总是走在一起的陈海洋。 陈海洋喜欢惹事的能力可不是盖的。 吃饭的关辉感觉周围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发现同桌的这几个人都悄悄朝一个地方看去,关辉嘴里嚼着米饭转过头看到站在陈海洋身边正指着一个空位的尤鑫。 又是他,那个“死规则”学长。 关辉并不想看到他,转过头咳嗽一声,吸引回桌上几人的注意力。 “你们合唱比赛什么时候啊,我能不能去?” “你去干嘛?小朋友要上课的。”顾朝明说。 “我去听听你唱歌啊。”关辉眯着眼睛笑。 合唱比赛逐渐临近,顾朝明每日边写作业边哼歌,边洗澡边哼歌,在老陈课上也习惯性地哼上几句。 幸好老陈没有听到,被岑西立提醒,顾朝明闭嘴好好听课。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老陈近来感觉班上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怪自己最近没睡好想太多。 “合唱比赛准备得怎么样?”老陈课后随口一问。 全班十级戒备,班长紧张得要死也假装不紧张地说:“很好,音乐老师说我们唱得很好。” “那就好。”老陈拿着教案走出教室,班长才松下一口气。 排练占用课余时间,春天来了,余杭伟最近又开始有点不安分,因为排练占用课余时间说过几次“抱怨”的话。 有一次被排练完忘记拿东西折返的楚瑶听到,楚瑶走在路上瞪他一眼。 瞪过不安分的余杭伟,楚瑶拿回自己忘记的东西走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前边不远处嬉笑打闹的顾朝明和林见樊。 嬉笑打闹,基本上是顾朝明在逗林见樊,林见樊一直保持他安静的性格。 隔着一段路,楚瑶看到顾朝明时不时掐一下林见樊的脸,又摸摸林见樊的脑袋。 顾朝明好像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两人一同笑起来。 楚瑶看到春日阳光下两人一同笑起来的脸,看到林见樊弯起的眉眼。 道路两旁绿树抽新芽,微风和煦,树枝轻摇,阳光洒满天空、大地,洒满林见樊的心,林见樊的心情像是满地的阳光一样明亮。 只因眼前捏他脸的顾朝明。 而顾朝明眼眸含着彼此互晓的欢喜之情,望着眼前眉目弯起的少年。 他的少年眉如山,目如星,整个人都散发着太阳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因为前后章太不均匀(喂,你怎么搞的),后章万字警告。 第82章 通过日日反复的排练加上随时随地开启的练习,顾朝明觉得自己唱歌的能力——一点长进也没有。 顾朝明不喜欢唱歌,但他知道林见樊与他相反。 因为身高原因顾朝明被安排站在演唱台阶最高的阶梯上,只能看到林见樊的后脑勺。从视野中林见樊微微的侧脸上顾朝明看到自信的微笑在上边停留。 合唱声停,音乐老师一点头,林见樊张口。 歌声是顾朝明想象中的澄澈,但并不是如他所想的山间泉水般纯净,而是泉水结冰之后的半通透感,又如昨夜落下的绵绵冬雪,手指轻轻一碰便凹陷下去的细软。 他是喜欢唱歌的,顾朝明只看到林见樊一半不到的侧脸就已经十分确定。 隔着阶梯和人群看着林见樊头发茂密的后脑勺,顾朝明感觉到他唱歌时全身散发着一种愉悦自信的气息,只有他能闻得到的气息。 啪 弓箭离弦。 林见樊的歌声是远处射出的一柄利箭,带着风的速度,直中顾朝明的心脏。顾朝明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箭头是软的,却毫无偏差地准确陷入他的要害。 顾朝明躲闪不及,心中的欢喜通过紧盯着林见樊后脑勺的双眼流露出来。 “顾朝明,你看哪呢?发什么呆?”音乐老师点名道姓批评整首歌从林见樊开口后就开始出神的顾朝明。 站在顾朝明身边的苏炳早就发现身边人的灵魂出走,顾朝明被一向和蔼的音乐老师批评,苏炳转过头强忍笑意。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林见樊是吧?”中途休息一起上完厕所走在回来的途中,苏炳对目光过于急切与直白的顾朝明说。 顾朝明没有回话,抿嘴思考。 被苏炳一提醒,顾朝明的视线有所收敛,不再看向林见樊的后脑勺,而是不定漂移。 眼神做出收敛又被音乐老师说过于闲散、漫不经心,顾朝明没办法。 日复一日的排练,每天循环往复地唱同一首歌,在耳边全是比赛歌曲的时间里,合唱比赛一天天临近。 学业在继续,给老陈的惊喜也在继续,放学后的采购大队,合唱比赛后的庆生流程等等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 再一次见到林见樊穿着和他一样的班服,领带夹在浅黄色的毛衣里,顾朝明盯着林见樊的领口忍不住不去想一些不好的事。 心照不宣地注意到对方的视线,顾朝明内心评定为“顶级出格”的想法似乎完全暴露在林见樊的目光里。顾朝明避开林见樊的眼神,故意咳嗽一声,掩藏住自己出格的想法。 少年人的蠢蠢欲动,少年人稚嫩出格的想法。 少年人知道移开眼神并不能掩盖住什么,反而更加将自己的出格想法摊在林见樊的目光下。少年人收回目光,原路返回,返回至最初始的起点——林见樊的衬衫领口。 顾朝明上前一步,抬手触摸上他之前紧盯着的林见樊的衬衫领口。手指擦过林见樊脖颈间的皮肤,顾朝明强忍着蓬勃的心跳,强逼自己只去注意指腹上林见樊衬衣衣领的触感。 “好了,比刚才好看多了。”没什么用的一番调整后顾朝明说。 掩盖自己出格想法需要用一个看似合适的借口来结尾,编出合适的借口后顾朝明转身,手臂搁在走廊栏杆上,微倾着上半身朝远方投下无处安放的视线。 悄悄扭过头,顾朝明看着站在春日灿烂阳光下的林见樊。雪白的衬衣领和林见樊干净的发尾,针织的毛衣,夹在毛衣里的领带,都被春日阳光照耀着,林见樊是比春日阳光还要温暖的存在。 等待合唱比赛的教室一如既往的吵闹,顾朝明嫌教室里太吵才以晒太阳的借口带林见樊走到走廊。 教室里吵闹声不停,走廊上阳光遍地,林见樊发现顾朝明偷看的眼神,顾朝明也发现林见樊发现自己了,只是两人再一次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说话。 顾朝明对上林见樊发现自己偷看的眼神忽然笑起来,笑容在顾朝明脸上闪烁着春日的光,林见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笑容是上天馈赠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你们会拍照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照片都很少啊?”顾朝明笑着问林见樊,嘴角舍不得放下。 “为什么这样问?”林见樊看向他。 “因为…就……就一般都是你拍别人啊,别人很少拍你吧,上次运动会你给我拍的照片我还留着呢。” 顾朝明说到后边一句越说越含糊不清,像是怕林见樊听清,怕林见樊从他的话语中查探出他现在的手机壁纸就是那时林见樊帮他们拍的照片。 “要不我帮你拍一张吧,”顾朝明说,“也留个纪念。” 举起的手机摄像头框住跟前因为知道要拍照而有点僵硬的少年。 以前都是他拿镜头对准别人,现在顾朝明像去年运动会那天一样将镜头对准他。从拍别人到被人拍的转变,林见樊还没有太适应,姿势连带着笑容一起僵硬。 “你不要这么僵硬嘛,动一动,笑得再开心一点。”顾朝明像一个专业摄影师似的指导林见樊怎么摆姿势。 “可以假装不看我,对对对,就这样……” 接连拍下几张,林见樊凑到顾朝明身边看拍好的照片,顾朝明手指移动划过屏幕,嘴里夸赞道:“以后要多拍拍你,别浪费你的美貌。” 嘴上拨撩得起劲,可拨撩完一抬头,撞上林见樊咬住的下嘴唇和认真看照片的双眼,顾朝明知道自己已经掉进无法自救的陷阱。 他是一只弱小的动物,四周皆是陷阱,一抬头一低眸全是逼到他退缩的陷阱。 教室吵闹不堪,走廊上暧昧有阳光的帮助疯狂滋长蔓延。 身边紧贴的气息是烧灼的烫铁,烧灼得顾朝明全身不自然地发热,可顾朝明却又想贴得更紧,再紧一些。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9 暧昧疯狂滋长,呼吸变得沉重,每呼吸一口气顾朝明都害怕自己会像以前一样再一次畏怯退缩。 顾朝明召回出走的视线,强令自己面对贴近的林见樊,强令自己面对已经心知肚明的感情。 不要再退缩,就算前路艰险也会一直走下去的,对吗? 顾朝明望向林见樊的双眼,顾朝明的视线太过于热烈,让林见樊不得不发现。 林见樊回望他,连接的视线在阳光中像冬日脱下的毛衣。 刺啦刺啦地响。 电得顾朝明心脏越发快速地跳动,顾朝明张开口。 “别在走廊呆着了,进教室,待会就去比赛了。” 顾朝明张开口,传来的却是老陈的声音。 连接的视线被强行打断,毛衣的刺啦刺啦声消失,顾朝明好不容易准备说出口的话语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只能咽进肚子里。 话未出口,顾朝明转头朝轰他们进教室的老陈看去。 阳光下滋长的暧昧被老陈的强势登场吓退,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臂,偷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顾朝明手中的手机。 一门心思想着不再退缩的顾朝明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手机,一经林见樊提醒,顾朝明趁老陈还未走近,快速将手机揣进裤兜。 手腕措不及防地被握住,林见樊拉扯着顾朝明的手腕走向教室。 顾朝明的双眸被震惊填满,震惊中只容得下内心烟火炸开般的笑意。 林见樊鲜少主动,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握住自己的手,视线沿着手臂向上攀爬,爬到林见樊被衬衣遮住一部分的脖颈。 他偷偷笑起来。 全班安静,老陈才开始说合唱比赛的相关事宜。话语中一提到选歌的事,班上同学都提心吊胆,怕老陈发现,幸好从老陈的眼中和动作里明显表明老陈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是照常叮嘱他们。 合唱比赛的地点在学校大礼堂。整理好队伍到达大礼堂,大礼堂里开着空调,闹哄哄的杂乱一片,大礼堂上空充斥着各种聊天、说话、找位置的声音。 前排评委们还没来,各班班主任带着自己班学生坐在指定分区,一进门便感觉到空调开得很足。 在室外还要在演唱服外套一个外套,走进大礼堂没多久顾朝明便将外套脱下搁在一旁。 “你不热吗?”顾朝明脱掉外套问坐在自己旁边的林见樊。 林见樊又怕冷又怕热的,顾朝明还真不知道他现在是冷还是热。 林见樊转过头,没有说话,拉开外套拉链脱下外套放在手边。 “待会记得拿。”顾朝明侧坐在大礼堂的座椅上伸手帮林见樊整理整理有点歪掉的领带,“要不和我的放一起,免得忘记拿。” “顾帅,”隔着林见樊的苏炳探出头叫他,拍拍自己胸脯说:“我现在把我小妈的称号给你,你才是老妈子。” “那就算了,你还是自己拿好吧。” 整理好领带,顾朝明坐在座椅上看向台上,肩膀被人轻拍,顾朝明转过头,一件外套递到他眼前。 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拿起林见樊手中的外套和自己的外套搁在一起。 旁边两人腻腻歪歪,苏炳坐在林见樊身边不忍直视,转头想找岑西立聊聊天,听到后排刘小胖的声音,苏炳坐起身子朝后边看去。 看到后边的景象,苏炳拍拍岑西立的肩:“来了。” “啊?”岑西立不明白苏炳的意思,“谁来了?” 苏炳先挥挥手叫刘小胖过来,再低头对不明所以的岑西立一笑:“你说还有谁?” 不等苏炳解释,岑西立身旁的空位一屁股坐下一个人。 “你怎么还真来了?你们不用上课啊?”岑西立问坐下来又学长学长叫他的关辉。 “那你就别管了。”关辉说。 刘小胖经苏炳的召唤,走过来看到岑西立身边不认识的关辉,小声问苏炳:“这谁啊?” 苏炳让他别问了,和他说说他们班合唱的事。 “学长这身衣服挺好看的嘛。”关辉说着就要上手摸摸,被岑西立打下来。 “别动手动脚。”岑西立说。 “就摸一下都不肯,这么小气。” 岑西立无语地看他一眼:“你想摸?” 关辉点点头。 “那好。” 苏炳还在和刘小胖聊合唱比赛,手随意搭着,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着,拉扯到关辉身前。 岑西立扯着苏炳的手对想摸他衣服的关辉说:“给你摸,都一样的。” 苏炳看看拉着自己的岑西立,又看看一脸嫌弃他的关辉:“你们俩这干嘛呢?” “哟,这姿势挺奇葩。” 岑西立手中苏炳的手还未放开,过道里传来不用分辨、一听语气就知道是陈海洋的声音。 也不用想,陈海洋身后一定跟着尤鑫。 果不其然,岑西立听到陈海洋的声音一抬头,尤鑫站在停在他们身边看戏的陈海洋身后。 尤鑫双手插兜,视线不知道是停留在岑西立身上还是关辉身上,还是岑西立拉着伸向关辉的苏炳身上。 也许都有吧。 岑西立一对上尤鑫的视线,苏炳感觉到自己手臂上岑西立的手掌力道消失。 关辉坐在最靠近过道的位置,转头看到不认识、只知道经常和尤鑫一起的陈海洋。 顾朝明正和林见樊嬉笑聊天,注意到岑西立那边的情况,看到关辉转过头对尤鑫和陈海洋说:“你们俩有什么事吗?” 和善的字面意思,搭配上并不和善的语气。 陈海洋见过关辉,也知道他是岑西立那边的人,一句“新人啊?”脱口而出。 大礼堂这么多人,还有领导和老师,苏炳不想在众人面前骂脏话,有失他的教养,只故意说:“哎哟,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一句话算是掰回一成,陈海洋嘲笑的话被苏炳反嘲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嘲笑回去。 一直站在后边听着不说话的尤鑫推推前边的陈海洋,语气淡淡地,仿佛他们的对话与他无关,仿佛他们口中的旧人不是他:“走了,待会没位置了。” 陈海洋和尤鑫离开,陈海洋一走,关辉对苏炳说:“没想到你嘴皮子还挺溜。” “这是,你也不想想我是你学长。”苏炳得意。 关辉还没回复,老陈在过道上叫他们坐好,不要说话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不回去?”老陈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岑西立怕被老陈发现,关辉却光明正大一点也不怕。 刘小胖一走,苏炳夹在中间左边顾朝明和林见樊,右边岑西立和关辉,他感觉自己仿若一个孤寡老人。 明明以前都是自己给他们灌输生活的甜素,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苏炳扭头看看身边被关辉惹到抓狂的岑西立。岑西立和关辉在一起总是容易抓狂,而且不像平时一样冷静。关辉总是能惹到他,像小时候总是爱扯喜欢的女孩子的小辫子一样。 舞台上在调整话筒,调整好后主持人让同学们安静,比赛马上开始。 大礼堂逐渐安静下来,主持老师宣布合唱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之前先是几个学校领导发表讲话。顾朝明坐在位置上偷偷侧过头去看听学校领导讲话的林见樊。 林见樊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他。 顾朝明偷看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抓包,看着林见樊的眼珠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转移,而是盯着林见樊写满紧张的眼眸。 “你紧张吗?”林见樊问。 “我啊?”顾朝明盯着林见樊的眼睛笑笑,“我不紧张,我们学霸这么强应该也不紧张吧?” 林见樊在顾朝明面前卸下防御的外壳,露出壳里的软肉。 “我好紧张,怎么办?”林见樊手心紧张地蜷缩。 顾朝明笑起来,不戳穿刚刚还对苏炳说不紧张的林见樊。 牵过林见樊紧张得蜷缩的手掌,打开他的掌心,发现林见樊紧张得手心冒汗,顾朝明用自己的手心帮林见樊擦擦手心的汗,对他说:“我手心里也全是汗,我也好紧张怎么办?” 林见樊望着他。 顾朝明说:“我的紧张是你传染给我的,那只有你不紧张,我才能不紧张了,不然我在台上紧张得走调,那就怪你咯。” 顾朝明说着笑起来,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被他的笑意感染,咧开嘴和顾朝明一起笑出来。 “加油,我们班的独唱。”顾朝明说。 “嗯。”林见樊笑着点点头。 合唱顺序按照赛前的抽奖结果,班长不负众望抽得倒数第二。 全班因为倒数第二的演唱顺序激动得全体热聊,被老陈强调好几次注意秩序。 班长觉得他们应该是对这一届合唱比赛最上心的一个班,从选歌阶段就开始全面准备,排练更是全班投入,比其他班多花上不知多少时间。 这个第一她们势在必得! 班长派人打听过几个班的合唱实力,反馈都让她们特别有压力,可没想到第一个上场的班级就被评委打出让人震惊的低分。 第一个上场的班级不知是太过于紧张还是太过于放松,上台后找位置都着急忙慌地找了好一会。 底下议论纷纷,一开始失去印象分,没唱歌前还有希望靠合唱来挽回前边失去的分数,但可惜合唱也唱得不怎么样,开头就乱掉,到中间许是因为开头的错误,整首歌像一只乱跳的鸡,抖落一地鸡毛。 惨不忍睹,底下班主任面色沉重。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唱完后一个个都不愿在台上久呆,只想下台。评委也很给面子——给个看得过去的低分。 “这是最低分预定了吧。”刘光宇望着台上忙着下台的人对身边李兆说。 李兆此时比台上没唱好歌的人还要紧张,对刘光宇的问题只“是啊”地应一声。 刘光宇也不奇怪李兆的与平常不同,听到李兆粗气都不敢出,刘光宇笑他。 李兆的女神施灿灿正坐在他身边,李兆怎么可能和平常一样。 偷偷撇一眼身边看向台上上去第二个合唱班级的施灿灿,李兆悄悄问她:“想吃东西吗?” 施灿灿从台上收回视线,低声回答问她吃不吃东西的李兆:“班主任不是不让带吃的进来吗?” “没关系。”李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糖,“老陈在前边看不到的。” 施灿灿仰头看一眼前边的老陈又看看李兆手中撕开的软糖,像偷偷做坏事的孩子一样笑,伸手从李兆手中拿过一粒软糖放进嘴里。 李兆盯着她看,自己也躲着老陈偷偷吃下一粒。 “唉。”没糖吃的刘光宇摇摇头。 台下两个坏小孩躲着老陈偷偷吃糖,台上合唱比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除去第三个班级和第五个班级,后边其余几个班都唱得一般般,没什么太大特点,也没有什么太大错误,评委的分数也给得很平均,没太大差距。 老陈站在他们班旁边过道上,正好还剩一个座位,同学们调整调整让老陈坐下。 班长看老陈神情自然,应该还没发现什么,放下心来。 “这么无聊的吗?还不如回去上课。”关辉听完几个班的合唱,伸伸懒腰,“我都快听睡着了。” “快回去上课吧。”岑西立劝他。 台下稀稀落落的掌声代表这个班没戏,关辉再次摇摇头觉得这个班唱歌太催眠。 “学长,你们这是催眠大赛吧,哪个班让台下睡的人多,哪个班就获胜。” 第一次有人让温润如水的岑西立想对他说:“闭嘴吧你。” 岑西立终是没有说出口,只看一眼不停叨叨的关辉没说话。 跟着人群一起鼓掌,关辉换个姿势,看着台上合唱的班换了一个又一个。 “这个可以啊。” “这个唱的都是些啥啊,我都怀疑我没听过这首歌。” “我想睡觉了。” 关辉拍拍岑西立的手,岑西立像触电一样缩回。 关辉撇撇嘴:“至于吗?” 说完一下又转换语气靠近岑西立对他说:你看第二排的那个,就头发特短的那个。” “怎么了?”岑西立问。 “他像不像是假唱的。” 岑西立:“………” 过了一会,关辉又拍拍岑西立的手:“那个那个,最后边的那个……” 岑西立受不了了:“求你回去上课吧。” “哎,上场了。”关辉看向台上哼笑。 嫌他烦的岑西立转头朝台上看去。 尤鑫已在台上站定,穿着统一的班服还是无法阻止岑西立的视线一眼在人群之中锁定他。 台上灯光璀璨,岑西立坐在台下凝望着台上灯光照耀的尤鑫,尤鑫站好抬头,眼神越过台上台下相隔的汹涌人群,与岑西立看过来的视线相汇。 视线相汇的一瞬间,岑西立一下跳入只有他们两人的宇宙。 宇宙寂静无声,身边关辉絮絮叨叨的吵闹声消失,只剩台上与他相望的尤鑫。 宇宙是白色的,尤鑫是校服的蓝。 发现身边人眼睛没有注意他,直直看向台上,坠入一个他无法进入、只有他们两人的宇宙,关辉安静下来,撇撇嘴窝在大礼堂的座椅上。 尤鑫他们班合唱发挥得很正常,不抢调,不落拍,如一条没有阻碍的河流,畅通无阻完成这首歌。 随着班上同学一起下台,尤鑫走下楼梯再次抬头朝岑西立的位置看去。 “马上就你们了吧,学长。”关辉问。 “还没。”岑西立看他一眼回答。 “这是第几个班了?”关辉大概算算,“你还说没有,马上就要到你们了。” 尤鑫走下台,茫茫人海中视线没有再一次相汇。 简单地闲聊,岑西立简单地回答关辉,看过这么多场合唱,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话唠的学弟在他耳边不停絮絮叨叨,岑西立的耳朵累了。 台上忽然一声吼,累了的岑西立被吓一跳。 “这是要干嘛啊,他们班。”关辉也被吓了一跳,“这雄性声音太突出了,担心他们班男生的嗓子,选错歌了吧,根本唱不上去。” “我也觉得。”岑西立好不容易同意他的看法。 评委们也被吓了一跳,他们班女生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们一唱,突然觉得前面几个也还行,我对我们班合唱信心暴增。”苏炳说。 前面几个基本上没威胁,苏炳这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坑爹啊,他刚说完信心暴增,后边上场的这个班合唱声就好听得犯规。 苏炳悻悻地说:“我收回刚刚的话。” 合唱声音好听的班走抒情路线,一个班不争不抢,声音整齐又舒缓,让人不自觉闭上嘴巴,认真听他们歌唱。 “牛逼。”苏炳竖起大拇指。 在座位上坐着等待这么久,终于要到他们班,班长和老陈组织同学们上台。 “起身做准备了,要唱了。”顾朝明提醒林见樊。 “妈呀,我还有点小激动。”苏炳起身活动活动坐久了的筋骨。 一个个按顺序走进过道,顾朝明走在林见樊后头,眼前少年挺拔的身姿,姣好的容貌惹来不少别班同学的侧目。 好不容易在顾朝明的安慰下消减一点独唱的紧张,走进过道准备上台被大礼堂众多同学观望讨论,林见樊的手心又开始紧张得冒汗,眼神飘忽不定,不断回头看跟在后边的顾朝明。 顾朝明关注到林见樊的紧张,看到他飘忽不定的眼神,顾朝明轻轻拍拍他的肩。 走在前头的林见樊张口,话还未出口,顾朝明的手臂压上他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在众多同学的目光下自然地走到他身边。 “走了。”顾朝明歪头笑着示意林见樊继续往前走。 大礼堂的灯光在他脸上流淌,林见樊的眼神在他脸上驻足。 走到后台,等待前一个班合唱完毕评委打分。 大礼堂音响里传来主持老师的声音:“下面有请高二二班带来《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吗?》”,台下的老陈听到歌名有点懵,“和我说的不是这名啊。” 蒙在鼓里的老陈坐在台下看着自班同学整理好队形,一个个慢慢走上台,挺直了背,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班服还是那身班服,制服让少年少女更具青春活力。 听了许多遍的音乐缓缓响起,那音符是一个个旧老友,早已熟悉得不得了。 音乐老师在台下看着他们,班长看到老陈迷茫的眼神偷偷笑了笑。 林见樊写的歌词烂熟于心,同学们的声音响起,不自觉就代入自己的情感在里头。 练习了这么多次,他们不会出错。 “你还记得吗三月的风和九月的晚霞 你还记得吗四月的绿和五月的暖阳 等到以后, 回头再问当时的我 会不会也像大人们一样 幸运现在的我们尚是年少,期待未来并不平庸 桌上的纸窗外的风,身边的你灿烂无忧 以后的以后,远方的你是否已经完成当年的梦。” 听到全班大合唱,班主任的目光从迷茫渐渐转为惊讶过后的欣赏,连带着嘴角的笑意。 他看着班上每个同学的脸,他们都是自信的,那是他从没听过的一首歌,他一下便明白当他问起合唱比赛怎么样时,他们不肯唱给他听的缘故。 这群小兔崽子还骗我,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他们了。 歌声让每个同学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光芒,每个人都好像是一只等待飞翔的鸟,正在等待翅膀坚硬,准备腾空飞翔。 这是一首写给老陈,写给高二二班全体同学,也是写给林见樊自己的一首歌。 班上每个同学对于这首歌有自己的见解,顾朝明跟着大家合唱时,看向台下含笑又自豪地看着他们的老陈。 老陈不是一个年轻的班主任,有隔代的不理解,也有和他们打成一团的欢笑。老陈关心他身上的伤,理解岑西立对尤鑫的喜欢。老陈有心血来潮最后又自己淡忘的花架子,也有每到变天都提醒他们注意穿衣的细心。 班上许多同学望向台下的老陈,那个年快半百,没有大肚腩,黑发夹着白发,脸上皱纹很多,严肃时喜欢背着手,走进班上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卫生的老陈。 同学们眼中都带上感谢和自信的光。 没有参与高一时光,来到二班只有一个多学期的林见樊也是同样。 合唱完第一段后是林见樊的独唱,独唱没有太过分,简单几句。 林见樊清澈而有力的声音通过话筒流进顾朝明的耳蜗。那个声音令他向往,是他所喜爱的人发出来的。 “请你不惧风浪, 扬帆起航 请你跨过高山, 绝顶眺望 请你朝着梦想, 永不止步” 如果合唱是一群准备高飞的鸟,那林见樊的独唱则是一只正在广阔天空中飞翔的鸽。 他的歌声是从众多鸟儿中飞出的第一只,是希望,是青春,是开始,是踏上征途的第一步。 跟着林见樊的声音,高二二班四十只白鸽一同飞翔在未来的蓝天。 “你还记得吗你上课传给我的纸条啊 你还记得吗说过一定要达到的目标 你抬头看 班主任没有大肚腩 以后我们是否会和他一样 羡慕飞鸟可怜池鱼 羽翼未全心却远飞 以后交谈起当年的你 校服衣角,襟上胸牌, 白夜星落,黑昼日升, 今日相遇,明日分离, 如若有期定当奔赴啊” 林见樊振动翅膀,歌声再起。顾朝明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听到林见樊自信嘹亮的歌声。 他在歌唱,而他在笑。 “愿你 盛景光年,绝不辜负 愿你 星辰大海,征途不履 愿你 宏图远景,诚如所期” 在林见樊的引领下,全班同学再一次集体合唱。 “在九月日光熠熠,我们初次相遇 在六月鲜花遍地,我们将要分离 ” “你还记得吗?”林见樊问。 “我记得啊 我全都记得啊 你可不要忘记啊” 歌曲在全班一同的回答声中结束。 台下的音乐老师露出满意的笑容。林见樊的独唱没有很多,并没有特别,没有喧兵夺主,反而画龙点睛。同学们配合得很好,将平时的训练结果发挥到极致。 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老陈微笑着看向台上他们班的小兔崽子们,给他们鼓掌,为他们的努力鼓掌,为他们努力的结果鼓掌。 合唱完毕,接受掌声,本该静静等待评委评分的时刻,后排忽然伸出一只如松柏挺拔的手臂。 “哇哦!!!”台下一阵惊呼。 伸出手臂后,顾朝明走下合唱比赛用的台阶,走到话筒前。 经过林见樊时顾朝明对林见樊笑一下,林见樊也回应地微笑。 底下同学一阵沸腾,顾朝明站在话筒前,台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以前有学长告白,这次他们年级也有这么大胆要当众告白的? 台上的灯光在顾朝明眼中聚集,面对底下众多同学和领导,他并非像表面所表现出来的泰然自若,他只是很会装,很会将自己的伤痛、短处、感情,掩藏在自己泰然自若的外表下。 真的是被林见樊的紧张传染了?握住话筒看向底下因为他走到话筒前一下慌乱起来的老陈,顾朝明手心竟然有点发热。 顾朝明握着话筒,面向台下怕他乱来的老陈说:“老师,我今天是要告白,但也请您先别那么激动。” 顾朝明玩笑的语气使台下的同学们哄笑。 老陈不安地坐在位置上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听到顾朝明的话,大家都朝老陈看来,评委们都忍不住转头来看他。 台上顾朝明咳咳嗓子说:“嗯…刚刚主持人也说过我是高二二班的一个学生,我今天想要告白的这个人呢也是我们班的。” 台下欢呼和起哄声更是高过一浪,明明被告白的人不是自己,同学们还是激动得不行。 有胆大的还在台下大声问:“是谁?” 台上的顾朝明都忍不住笑,底下更是被那人逗得笑成一团。 “他啊……”,顾朝明故意朝身后站在合唱台阶上的全班同学看一眼,转过头,“他啊人超帅的,我们班人都这么认为。” 底下同学们沸腾的浪再次涌起,台上顾朝明话锋一转:“不过他有时也挺唠叨的。” 台下同学们非常配合地“哦?” 顾朝明表情好像不是很理解地摇摇头:“我们都很奇怪他竟然没有一般男人都会有的大肚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挺英俊,虽然头发开始白了吧,但也改变不了他的帅气。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一有的玩就给我玩疯’,每次有活动都得说一遍,这次合唱比赛也说过,所以说他有些唠叨也不为过吧?虽然他有些唠叨,但我和高二二班所有的同学都还是想再叫他一句老陈,想对他说……” 顾朝明停顿,台上全班同学一起喊:“老陈,我们爱你!!!祝你生日快乐!!!” 声音如海浪冲击岩石,冲击着台下对于他们准备的惊喜没有一点发现、以为他们合唱的歌已经是全部惊喜的老陈。 在台下的尖叫和掌声中,老陈笑起来,他笑起来,用手掌掩住笑意,怕自己的表情在领导面前太过分。 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还能在自己都不关注的生日里收到班上同学们送的一份无法忘记的大礼。 全班同学在掌声中鞠躬下台。主持老师宣布评分,给出了目前为止最高分。 在台上装得很正经的样子,一下台全班都像台下的同学们一样沸腾,如同一群围在一起庆祝的小鸟,叽叽喳喳,激动得互相拥抱。回到座位上激动还未去,高兴都毫不掩饰写在脸上。 “你们班好炫酷啊。”刘小胖说。 “学长,没想到后边还有这么一趴。”关辉让开位置给岑西立进去,岑西立身上的兴奋犹如开水的热气,关辉一靠近他就触碰得到他的兴奋。 班主任开始稳定班级秩序,虽然他这个老男人也被自己班的同学们惊讶到了。 “别吵了,别吵了啊,保持安静,后边还有一个班没唱,尊重尊重人家。” 老陈的话既稳定秩序也在提醒他们别高兴得太早,虽然他们现在是最高分,但后边还有一个班。 最后上台的班级发挥稳定,选了一首积极向上的英文歌,曲调和歌词中的情感通过他们整齐的合唱声完美地表达出来,发挥得堪称完美。太过于完美让人觉得少了一股劲,尤其是刚刚在二班这么带动人的演唱之下,显得有点中规中矩,过于平庸。如果早上台,分数可能会比现在高。 分数一出,高二二班全体同学再次沸腾。 在主持老师报出最后一个班的分数后,第一名妥妥装进口袋。 “啊啊啊!!!”班长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尖叫声,“听到没有,我们第一!” “我就知道咱们班第一妥妥的。” 班主任还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因为得了第一而激动的欢呼波浪一波一波涌起。 “我们班第一!”林见樊激动得表情不受控制地笑起。 顾朝明侧头看着一听到分数就激动得马上转过头和他说“我们第一!”的林见樊,林见樊兴奋劲还在维持着,嘴角还带着因为拿了第一的喜悦微笑。 顾朝明看着嘴角勾起、眼眸里闪烁着喜悦和希望的光的林见樊,微微笑了笑。 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亦是顾朝明最想珍藏的画面。 林见樊性子不是岑西立那样的温润如玉,初期来到班上讨好人还让顾朝明怀疑过他的虚伪。林见樊一直安安静静的,但顾朝明知道其实他也是个话很多也很容易激动的人。 他只是鲜少在人前表露,表露出一个真实的自己。 看到他激动的笑容。 真好。 顾朝明想。 幸运女神虽然迟到,但她来了,带着林见樊来了,来到他的世界,并且告诉他一定要带林见樊到他名字里繁花似锦的世界里去。 顾朝明看向林见樊的目光直白而又温柔,带着春水的暖意。林见樊感受到了顾朝明直白的目光,转头也看向他。 林见樊被顾朝明盯得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问:“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朝明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好看,我喜欢。” 我喜欢看你开心笑起来的模样,那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我喜欢你笑起来时弯起的眉眼。 我喜欢你笑起来时勾起的嘴角。 我喜欢。 我喜欢你。 特别特别地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顾朝明一样是个音痴……歌词什么的是剧情需要,歌词我是随便写出来的,可能更像诗,反正没怎么写好啦,以后可能还会改。 第83章 在感冒到身体疲累、意识模糊、被顾涛打到地上的那个夜晚,顾朝明曾迫切地渴求死亡,迫切地想品尝到死后的解脱,迫切地想就着冰冷的地板睡去。 可在合唱比赛后从学校大礼堂走回教室的路上,顾朝明无比感谢当初从睡梦中、从冰冷地板上不屈服于死亡醒来的自己。 只有他当时的睁眼,才有现在陪伴林见樊的快乐。 从闭塞的全是人的大礼堂走出,牵着林见樊的手腕踏出拥挤的学校大礼堂的那一刻,顾朝明踏进春光里,踏进他从未想过的美好世界。 他从未想过能这样,世界过分美丽,空气过分清新。 走在学校的柏油马路上,身边全是从大礼堂回来的同学,顾朝明牵着林见樊,一切感觉都无法言说。 顾朝明独自封春日为最美丽的季节,树影婆娑,日光融融,所有的一切都浸在喜悦里。 颁完奖拍完照,主持人宣布合唱比赛结束,请大家有序离开。尽管已井然有序,可大礼堂的门还是拥挤不堪。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0 顾朝明不知道看到大礼堂门边拥挤这么多人的那一刻,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转过头毫不犹豫拉起林见樊的手腕,冲进拥挤的人群。 从大礼堂挤出,见到楼外满地春光,蝴蝶在花圃中飞舞,顾朝明猛地想起那个躺在地板上妄图与死神相见的夜晚。 他回头看向身后被他拉着的林见樊,拉着的手心发热。 他们站在两边通透连接楼与楼的过道上,林见樊身后是满地春光,顾朝明身后也是。 顾朝明回头看向林见樊,死神在春光中瑟缩奔逃,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笑起来。 微风和煦,吹起两人的发,顾朝明感谢林见樊,像是林见樊将死神赶走,而不是满地春光。 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顾朝明才发现自己同桌还没回来。 抓住苏炳问岑西立哪去了,苏炳说:“老大,他说他去上厕所,你没听见啊?” 顾朝明不好意思说拉着林见樊从大礼堂中挤出和他们汇合后,他们在说什么他都没有听清,也没有关注。尽管关辉一路上那么絮絮叨叨地和岑西立说话,和苏炳斗嘴,顾朝明还是一门心思地和林见樊聊小话。 他可能中毒了,中了一和林见樊在一起就容易过度开心,导致听不清别人说什么话的毒。 教学楼的厕所在阴湿处,不太见阳光,一面墙的大镜子映照出打开水龙头洗手的岑西立。 正在上课,一楼厕所里人少得可怜,洗完手岑西立朝厕所里喊一句:“你好了没有,我先上去了。” 没有回音。 岑西立关上水龙头,奇怪地朝无人出声的排列厕所隔间看去。 “关辉?”岑西立又问一句。 他说要上厕所时,关辉硬是要和他一起。 再次无人应答,厕所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清洁剂的味道。 先走了?岑西立走到隔间看看也没发现有人。 先走也不说一声,岑西立内心暗暗怪先走的关辉。 发现厕所里没人,岑西立转身想走出厕所,一转身却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岑西立连忙道歉。 被撞的人一言不发,岑西立抬头才明白那人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再次跳入纯白色的宇宙。 道完歉岑西立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从尤鑫的表情里岑西立知道尤鑫内心是有话要说的。 尤鑫的眼睛盯着他,在尤鑫深邃莫测的眼眸里岑西立看清自己的倒影。 良久,尤鑫终于开口,他慢慢地说:“恭喜你们班第一,你唱得很好。” “你不高兴吗?”岑西立问。 厕所唯一窗户透出的光照射在尤鑫脸上,尤鑫眨眨眼,岑西立总是能一眼看破他的欢喜,一眼看破他的忧愁。尤鑫望着背光的他,眼神里没有被看穿的动摇。 再无话语,没有回答,等不到尤鑫为什么不开心的答案,岑西立迈开腿想从尤鑫身边绕过。 还未走到刚刚洗手的贴满整面墙的镜子前,手臂被人拉扯。 脚下的步伐停住,岑西立回过头,他看到尤鑫的嘴唇开启又合上,听到他说:“关辉在外面。” “他是我学弟,开学不小心撞到我,所以中午和我一起吃饭。”岑西立淡淡解释。 不用多余的话,岑西立总是能让尤鑫得到满意的答案。 他们总是这样,有他们自己的纯白色宇宙,顾朝明和苏炳的愤怒、关辉的厌恶都融在这纯白色的宇宙中。 尤鑫还是没有回答,岑西立被他牵着没有反抗。 空气一下沉静下来,两人的对话本就不多,安静的气氛更为沉寂。 如果有人这时冲进来,或是其他人,或是关辉,也许都会认为他们俩关系不好,才能够让气氛如此沉寂,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懂得彼此。 沉默的尤鑫走近一步,走到岑西立面前,与他面对面。 尤鑫看着岑西立的眼睛,他问:“我能亲你吗?” 这次换岑西立没有回答。 他好似知道尤鑫在因为什么事而不高兴,却又不敢确定。 直到尤鑫说出“关辉在外面”,他才确认自己的想法。 “可以。”岑西立回答。 拥有过人身高的尤鑫俯下身,低下头,轻易触碰到岑西立柔软的嘴唇。 他看向岑西立的眼,逆向的光将岑西立脸上的细小汗毛都照得发亮。 岑西立同意得轻易,他触碰得轻易,可来之容易的亲吻并未让尤鑫敷衍对待。 被舔舐、磨咬的嘴唇,嘴中交触的柔软,口水吞咽的声音在骨传导的作用下放大,吞咽下的不知是谁的口水。 唇齿磨合,两颗头颅凑近,相汇的河流融合得更深更深。 尤鑫的手掌不自禁摸上岑西立的脸。岑西立能有在茫茫人海中一眼锁定尤鑫的能力,尤鑫毫不逊色,只有更甚。 尤鑫摸上合唱比赛时他在台下看到的、灯光照耀的岑西立的脸庞。 岑西立感觉到脸上尤鑫的触摸,他忽然开始害怕,并非害怕尤鑫抚摸自己脸庞的手掌,他害怕,害怕被他人看去,会让平息下来的流言再起,怕又回到高一那段最灰暗的时光。 害怕的岑西立没有退缩,没有拒绝尤鑫,可他不知道他所害怕被人看到的东西早已被外边等待不及、怕进去的“死规则”学长拦住他而跑进厕所的关辉一眼尽收。 也许今天是适合沉默的日子,跑进厕所的关辉看到厕所里的两人并没有发挥他气苏炳时的能力。气苏炳、气顾朝明的能力好像一下失效,对厕所里的两人没有丝毫用处,它一下消失,凭空在关辉的身体里消失。 关辉只沉默着不发出声响地默默走出厕所,他在学校花圃边乱转,不敢走远却又一直在朝前走。 关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内心在咆哮自己的无能。 “你走什么走啊?上去给尤鑫一拳啊!他凭什么亲岑西立啊?!” 内心咆哮,双腿却不断交叠,关辉不敢走远,在花圃边乱转是为了给自己留后悔、让自己还有冲进厕所阻止的机会。 花圃边的小黄花结苞、盛开,聚在一团嘲笑在她们身前不断走过的关辉。 气苏炳和顾朝明有一手、在奶奶面前卖得一手好乖、能把自己医生父亲为数不多的头发气得更少的小霸王在花圃边一圈又一圈地转。 看到厕所里的场景,关辉内心好像掏空一块。他知道掏空的那一块是以前以为岑西立会喜欢自己的侥幸。 从岑西立愿意跟着陪他推车回家的尤鑫走的那个傍晚,他就应该知道那只是侥幸的。 只是他一直抱着侥幸,抱着尤鑫也就那样、岑西立可能会喜欢上他的侥幸而已。 关辉自认为自己为人正直,从不说谎,可那天面对苏炳和顾朝明的逼问,他却以模糊不清的话语去遮盖自己早就听闻岑西立喜欢尤鑫的事实。 每天跑上高二怎么可能不知道岑西立以前的事,随便拉个人问问都能知道。 他也上网查询过许多次有关自己对岑西立的感情到底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方面,甚至查到一些让他老爸看到肯定会抽死他的东西,弄得每次查完关辉都偷偷删除浏览记录,以绝后患。 充分准备好上战场的士兵看到真刀实枪的战场第一反应还是逃跑。 逃跑的士兵如当时在电脑前快速明白自己对岑西立的感情一样,快速明白自己的退缩是多么受自己唾弃。 他不再在花圃边胡乱绕圈,早早盛开的小黄花和他告别。 关辉快步跑回厕所,想和尤鑫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可当他跑到厕所,厕所里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他独自一人。 岑西立经过办公室时正巧碰上打开门要去班上的老陈,岑西立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下意识想用手背擦擦嘴唇,以免被老陈看出来。 老陈和全班同学一样都还沉浸在获得合唱比赛第一名的兴奋里,在办公室还被其他老师羡慕调侃,老陈满面笑容地走出办公室并没有发现岑西立的怪异。 “怎么在这?进教室了。”老陈只说。 岑西立连忙点头小跑回教室,推开教室门差点被班上同学当成老陈。 同学们欢迎庆祝的拉花差点拉开,岑西立一推开门看到拿着拉花的同学脸上庆幸自己控制住、没拉开拉花的表情,通知他们:“老陈就在后边,马上来了。” 岑西立的情报没有错,老陈不一会就推门而入。 走到走廊时看到班上前门后门都紧闭,老陈还想着这群小崽子又干嘛,还有惊喜? 怀着这群小崽子真有心思,不会还有惊喜吧的想法推开门,拉花拉响的声音和拉花的彩色纸带一起欢迎他进班。 拉花拉响的还有班上同学们的尖叫欢呼声,拉完拉花的同学完成任务迅速撤回座位。 知道有惊喜还是被他们吓一跳,老陈拍拍头上飘落的彩带碎屑,刚走上讲台,底下原本安安静静的施灿灿突然冲上来。 施灿灿抱着一束满天星冲上讲台,将满天星送进老陈手中。 “谢谢。”老陈接过花笑着对施灿灿说。 施灿灿抱着花等待许久,献花的任务安排给她,老陈一进教室,施灿灿就紧张得不行。 老陈看看手中漂亮的满天星又抬头看看底下看着他的同学:“谢谢同学们。” 关于送什么花,班上同学还有过一阵讨论,最初百合、康乃馨、玫瑰什么的都有人提。 康乃馨被吐槽说又不是送妈妈,玫瑰被吐槽说又不是情人节,最终班长折服在满天星的颜值之下,决定送给老陈的花就选满天星。 “这下应该没有惊喜了吧?”老陈抱着手中班长特别满意的满天星问。 班长心中轻哼一声:“把我们想得太简单了。” 正所谓物尽其用,班上会写词的写词,会画画的画画,啥都不会的就跟着出点子,一起采购。 老陈刚问“这下应该没有惊喜了吧?”,后边同学递上来一个画框。 画框从后到前,经过前排同学们一个一个传递,最终传递到老陈手中。 这群小兔崽子真会搞,老陈看到传上来的画,内心一阵欢喜一阵感动。 被相框框起的画中,画的是特别可爱的卡通画。画画的同学将班上每个人按照他们喜欢的动物或者与本人性格相像的动物画成一副高二二班动物卡通合照。画画同学参照去年运动会林见樊拍的班级合照,合照放在画框右下角,对着自己的站位就能找到画中的自己。 老陈定睛一看,他们竟然把他画成一只山羊。 “为什么我是山羊啊?”老陈问。 “因为老师你平时很好说话,但真的生气时其实很可怕,像山羊一样。”班长解释说。 老陈听到这个解释大笑起来:“原来我生气你们还是怕的啊,我还以为你们不怕我生气呢,又给我惹祸。” “哪有。”底下苏炳说。 老陈拿着画框,看过画中的每个同学,脸上的微笑从进门起从未放下过。 几十岁的人被班上四十个十几岁的人感动,老陈还在细细观摩手中画作,底下突然响起生日快乐歌。 老陈抬起头,一个插着蜡烛的巨大生日蛋糕从后门口被几个同学小心翼翼端进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全班一起合唱生日快乐歌,回过头注视着端进教室的巨大生日蛋糕。 拿着相机在讲台边拍照的林见樊也转过头,顾朝明除了在合唱比赛后发言,还要在送蛋糕时负责开门关门。 打开教室后门,看着被同学们端进来的蛋糕。蛋糕上火苗闪烁,顾朝明笑着不禁看向林见樊。 又一次的心照不宣,林见樊也看向他,笑容璀璨。 等待蛋糕进入后,顾朝明锁上后门,蛋糕慢慢移到讲台。 老陈抱着满天星,拿着画框看到如此大的蛋糕震惊得后退一步,指导搬蛋糕的同学怎么把蛋糕放上讲台。 “这蛋糕得不少钱吧,干嘛花这么多钱,以后不准弄了。”老陈说。 班长解释:“班上一起出钱,不多不多。” 林见樊手中的相机咔咔直响,记录下一手抱着满天星一手拿着画框的老陈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蜡烛一经吹灭,台下同学们掌声、欢呼声热烈,比寿星本人还要激动。 “老师分蛋糕分蛋糕!”底下同学起哄。 故意定制足够许多人吃的大蛋糕,老陈一个人切还有点费劲,叫上几个同学一起,分好大小,确认班上同学人人都有份。 苏炳自愿上台帮忙切蛋糕,越切越觉得自己像中午食堂打饭的阿姨。 “这个帅哥的。” “美女你拿好。” “这个美女要不要花啊?” 顾朝明帮林见樊领完蛋糕,端着蛋糕走到还在拍照的林见樊身边。 “给你,先别拍了,吃蛋糕。”顾朝明将蛋糕递给他。 林见樊镜头对准顾朝明,拍下一张顾朝明给他递蛋糕的照片。 “帅气!”拍完后林见樊夸赞道。 顾朝明一扬下巴,骄傲地说:“哥知道自己帅气,但你能休息一下子,先吃点东西吗?” 林见樊接过蛋糕忍不住笑。 顾朝明很会隐藏,心跳因为林见樊为数不多的夸奖比过年的鞭炮还响得厉害,嘴上却还是自恋地逗林见樊笑。 顾朝明看向林见樊的笑颜也笑起来。 顾朝明感觉到今天的林见樊很开心,特别开心,他感觉到林见樊被开心团团包住,连平常不会说的、夸赞他帅气的话都说得那么顺口。 “你也帅,好帅,好帅,”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许否认啊。” 林见樊端着蛋糕笑。 苏炳切完蛋糕走过来,发现这两人还在教室角落里像他们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样你腻我腻。 苏炳受不了,做呕吐状被顾朝明看到。 “喂,小妈,你吐什么吐呢,我都看到了啊。”顾朝明端着蛋糕走过去。 苏炳特别欠揍地说:“你管我呢,谁这么腻我吐谁。” 林见樊像小尾巴似的跟在顾朝明身后,前边的顾朝明拿起苏炳碟子里的塑料叉子插起一块蛋糕塞进苏炳嘴里:“腻死你。” 回忆起去年开学时他们并不想听苏炳的女朋友叫的哥哥,苏炳硬是要给他们听,还美名其曰给他们的生活补充甜素,顾朝明对苏炳说:“别怪大哥狠心,大哥这是在给你的生活补充甜素。” 苏炳嘴里嚼着蛋糕,含糊不清一个“滚”字,竖起中指送给顾朝明。 顾朝明一手端着蛋糕,一手拍拍苏炳的肩:“要我说啊,我觉得小歪辫挺适合你,你不能看人家年纪小,又穿得比较……” 顾朝明犹豫一下:“穿得我们不太能理解,但人家也是个好女孩……” 顾朝明还想继续接着说,苏炳手中的蛋糕也不打算再吃了,抓一把直接堵住顾朝明不停唧唧歪歪的嘴。 “你可给我闭嘴吧。” “你脏不脏啊,你还没洗手就抓蛋糕,还塞我嘴里,我都是用叉子。”顾朝明嘴上嫌脏,嘴里却还是把苏炳塞进来的蛋糕咽下去。 趁苏炳不注意,顾朝明也放弃用叉子,学苏炳用手抓一层奶油抹到苏炳嘴上。 苏炳一撇头,奶油全都抹在脸上。 “嘿,想来打奶油战不是,来啊。”苏炳抓起碟子里的奶油,整个手掌都是,得意地伸向顾朝明。 顾朝明后退一步,手肘不小心碰到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看苏炳脸上、手上都是奶油,知晓他们要干嘛,连忙护住自己的相机,以免沾上奶油。 顾朝明用手肘轻轻撞撞他。 林见樊抬起头,护着相机看向顾朝明,以为他会让自己退后或者先走。按照以前林见樊对顾朝明的理解他是会这么说,可顾朝明一面对抗苏炳,一面对他说:“小弟,快把相机放好,来帮你大哥。” 与苏炳对战还不忘他们之间大哥小弟的称呼,林见樊抱着相机笑起来点点头,特别有活力地应道:“好嘞,大哥。” 放好相机,连忙跑过来帮顾朝明对抗苏炳。说是要对抗苏炳,只是放一下相机,装蛋糕的碟子就忘在桌上,那可是重要武器。 林见樊空手上场,顾朝明问他:“你蛋糕呢?” 林见樊这才记起自己蛋糕还在桌上。 拿好蛋糕第二次上战场,顾朝明和苏炳脸上已经各自沾上一些奶油。 苏炳见林见樊上来帮顾朝明:“还带帮手的?” 一回头叫来岑西立:“西立,快来帮我一起对抗顾帅!” 最为沉稳的岑西立不太想上场,但经不住苏炳的拉扯,苏炳拉着岑西立从位置上起身,强逼着他不再去想尤鑫。 “来来来,二对二,公平。”苏炳说。 奶油大战一触即发,因为有苏炳和顾朝明开头,班上同学也有不吃蛋糕开始打奶油战的。 全班狂欢,全班疯狂。 在学习上林见樊样样都行,次次第一,可在打奶油战上却逊色许多。面对对面的强敌,幸好有顾朝明帮忙顶着。 苏炳抓住顾朝明的手臂在顾朝明脸上又抹过一道,奶油的气味在鼻子前滑过,落在脸颊上。 岑西立本不想玩,但奈何上场后被奶油大战的乐趣征服,认真投入奶油大战中。 岑西立战功绝然,在林见樊脸上、手臂上留下不少战绩,顾朝明一回头:“???你咋变这样了?” 林见樊只是满脸奶油地傻笑。 苏炳一再进攻,中途班长和其他同学也参加进来,一度成为班级大混战,除了全班嫌弃的余杭伟。 幸好合唱比赛后大多班都在自习,不会吵到其他班的同学。 楚瑶和荆佳如你画我一下,我画你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躲在顾朝明身后、和顾朝明他们一起玩奶油大战的林见樊,告白失败这么久,楚瑶心里还是有一点小不开心。 荆佳如一见楚瑶表情上的变化,再看看她看向的地方,立马知道她在想什么。 荆佳如大佬似的一把勾住楚瑶的脖子:“姐妹,天下男人千千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呢,姐们请你吃蛋糕。” 说着一把蛋糕糊在楚瑶脸上,楚瑶一摸脸上的奶油当做武器,追着逃跑的荆佳如直冲而上。 荆佳如撒腿就跑,故意放慢速度让楚瑶追上往自己脸上糊蛋糕。 玩玩蛋糕大战,别想让你伤心的臭男人。 荆佳如心中让楚瑶伤心的臭男人此时正沉浸在和顾朝明并肩作战的奶油大战里。 苏炳一手的奶油朝林见樊扑来,顾朝明侧身护住林见樊,苏炳的奶油掌打在顾朝明黄色针织毛衣上。 林见樊在顾朝明的庇护下探出头,苏炳惊叹:“还带这么玩的?” “怎么玩都可以。”顾朝明护着林见樊嘚瑟地说。 “你够了,顾帅,”苏炳转头对脸上基本没什么奶油、还玩出经验的岑西立说,“西立,教他们两个秀恩爱的做人。” 顾朝明哈哈大笑,在苏炳和岑西立连续的进攻中多次保护我方林见樊,拉着眼看要被岑西立拍到的林见樊后退。 为保护林见樊多次“负伤”,岑西立太厉害,顾朝明的黄色针织毛衣沾上不少奶油,岑西立只想糊脸,没想拍到衣服上,但顾朝明总是神出鬼没,在他要拍林见樊的时候出现,一不小心就拍顾朝明身上了。 再一次被岑西立拍到,顾朝明在自己衣服上擦擦,擦掉手臂上的奶油才搭上林见樊的肩,咳嗽两声,双目悲凉地对林见樊说:“见樊,我已经中弹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我,我死之前还想说最后一句话………” “爱过!”林见樊立马接到。 嗯???!!! 旁边看戏的同学听到林见樊既是按套路出牌,又不算按套路出牌的回答笑开了花,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人群嘈杂,顾朝明本想趁着合适的机会,倒在林见樊怀里,在说出有最后一句话要说之后,悄悄在林见樊耳边说自己喜欢他。 结果林见樊直接给来一句“爱过?!”,林见樊什么时候这么搞笑了?顾朝明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戏不能停,顾朝明犹豫几秒说:“那就好。” 顾朝明只希望快点结束,说完“那就好”后立马“嗝屁”,倒在林见樊怀里。 全剧终。 演完戏顾朝明爬起来,苏炳对他说:“你们俩还自带小剧场?” 顾朝明还没开口说话,脚根先被李兆追着抹奶油的施灿灿不小心踩到,顾朝明转过头,施灿灿连忙道歉。 顾朝明说没事,李兆追上来,施灿灿连忙逃走。 苏炳望着紧追不舍的李兆摇摇头:“傻兆真的很直男了,一点都不给哭包抹他的机会。” 顾朝明也无奈地笑。 苏炳趁顾朝明笑李兆,一把奶油又糊上脸。 偷袭?! 顾朝明一被抹奶油,立马回击,叫上林见樊一起对抗苏炳和岑西立。 奈何岑西立太强太强,小小个子大大能量,顾朝明都有些搞不过他,后来还来个刘光宇给苏炳帮忙。 顾朝明护着林见樊一起被逼到教室后门口,在众人围攻之下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做逃兵逃出满是敌人的教室。 拉着林见樊在课上空无一人的走廊奔跑,苏炳和岑西立没有追上。顾朝明漫无目的地跑过走廊,带上林见樊跑到厕所。 顾朝明不知道就在今天他们仨中虽然年纪不是最小,但被他们当成最小的幺儿护着的岑西立就是在厕所被他们口中的“伪君子”尤鑫亲过。 厕所还是空无一人,比只留关辉一人的厕所还要安静。 “来洗洗。”顾朝明拉着林见樊走到厕所玻璃镜前打开水龙头。 “你身上都是奶油。”林见樊看着镜子中的顾朝明说。 “没事。”顾朝明还没玩够地就地取材,从自己脸上弄一点奶油擦到林见樊脸上。 林见樊躲开还是被顾朝明涂上奶油,用手接上一点水朝顾朝明报复地泼去。 顾朝明抬起双手防御:“好了,好了,洗手,洗手,待会下课回家人就多了。” 林见樊这才停止泼水,顾朝明洗干净手,记得口袋里好像还有一包纸巾,用洗干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林见樊:“待会用这个擦擦。” 林见樊身上奶油少,不一会就洗干净。 手掌握成碗状接水往自己脸上泼,顾朝明说:“你第一天来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接水洗脸,我在厕所里抽烟,出来就看到你了。” 林见樊接水的动作停顿,水流从手指缝隙中溜走。 “哈哈哈…”林见樊笑几声,“我记得,我当时很热,好像还感冒了。” 顾朝明点点头。 “那时候其实你抽烟我闻出来了。”林见樊转头对顾朝明说。 头发被水滴沾湿,一部分黏在额头,一部分滴着水,林见樊脸上带着水珠笑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吧?” “确实。”顾朝明说着抬起手摸摸林见樊的耳朵。林见樊眼睛一眨,顾朝明带水的手指在耳朵上的触感非常明显。 “好了,”顾朝明收回手解释,“你耳朵后面沾了一点奶油,被我弄干净了。” 林见樊没说话,顾朝明洗着手接着说以前:“当时你好像还问过我手上的伤,我当时还对你特别防备不肯说,其实不过是我爸打的而已。” 顾朝明说这话时在笑,仿若笑得很轻松,林见樊既然已经知道顾涛的存在,顾朝明在林见樊面前说起顾涛也不再遮遮掩掩。 顾朝明提起顾涛时假装笑着,假装轻松,假装不在意,假装自己没有做过杀死顾涛的梦,假装自己只是林见樊眼前打奶油大战总是护着他的顾朝明。 林见樊忽然直直地望着他假装笑意的双眼,顾朝明被他望得心虚。在林见樊的眼中,顾朝明肯定林见樊已经看穿他的假装。 “其实没那么轻松啊,”林见樊望着顾朝明的眼睛说,“别看你笑着,其实你也没那么轻松,不像班上人看到的那样总是开心,会戏精地演戏,会毒舌地怼苏炳,其实以前我有一次很晚打电话给你,你那时候很不开心吧?” 开心的气氛因为回忆以前一下变得有些沉重。面对林见樊,顾朝明不想再撒谎,顾朝明好像释然地笑着说:“对啊,我那时候真的很不开心。” “不开心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林见樊坚定地看向他说。 “这么老套的话。”顾朝明弹林见樊脑蹦儿。 林见樊并没有抬手摸摸自己被顾朝明弹脑蹦儿的额头,他移开双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林见樊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顾朝明,他缓缓说:“我有个朋友……” “每个以有个朋友开头的话,说的其实都是他自己。”顾朝明对林见樊说。 镜中的林见樊听到这句话眼睛有一瞬间呆住,像是被说中,呆住后林见樊眼睛睁大,低头望着水池中晶莹透彻的水珠。 看向水池中的水珠,林见樊一捏拳头,转过头看向顾朝明。 林见樊对上顾朝明的眼眸。 林见樊说:“那我有个朋友喜欢你。” “每个以有个朋友开头的话,说的其实都是他自己。” “那我有个朋友喜欢你。” 我有个朋友喜欢你。 我喜欢你。 顾朝明有些愣住。 这是…告白?! 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顾朝明不敢相信地看向望着他的林见樊,眼睛提出疑问,在林见樊的眼睛里得到肯定答案。 林见樊的眼睛在说:“是的。” 顾朝明眼中笑意蔓延,他看向林见樊笑起来。 林见樊看向顾朝明笑意蔓延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少年,面对着对方笑起来,会心一笑,终于说出口的笑,堆积在心中满溢的情感终于释放的笑。 终于有理由光明正大为你抵挡奶油的笑,终于不用在苏炳吐槽时和苏炳解释的笑,终于成为对方另一半的笑。 以前的顾朝明总是害怕承诺,害怕婚姻,害怕到遇到正确的人、遇到许多次告白的好机会都在退缩。 可林见樊就这么带着他轻易跨过那道坎, 不为什么,他不再退缩,听到林见樊那句话的时候他没有再想到自己以前的顾虑。 心之所切,无一可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开心,顾朝明用手掌抚上林见樊被水沾湿的刘海,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林见樊的额头,吻过林见樊的眼角,吻过林见樊的鼻梁,一路向下,最后才吻上林见樊的嘴唇。 迫不及待。 像是吃饭时要把最喜欢的留在最后,亲吻林见樊时也是一样。 唇齿交缠,触碰。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顾朝明第一次行如此之事,不及尤鑫和岑西立来得顺手。 亲吻林见樊时,顾朝明还怕林见樊嫌弃他吻技差,怕自己第一次亲吻就犯低级错误。 第一次亲吻就在厕所,真是很会选地点呢,顾朝明想。 亲吻着,林见樊忽然笑起来,他忍着笑意,顾朝明没有问他为什么忽然笑起来,没有停止亲吻林见樊,他只将林见樊拉近,拉得更近。 他知道林见樊笑起来是因为开心。 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的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咆哮!) 第84章 如果要顾朝明说有什么时刻会比以生涩吻技吻上林见樊的唇的时候更加值得他向往的,顾朝明会说没有。 舌尖触碰到林见樊口中柔软之物的时候,顾朝明思绪竟然还清明地想“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令他高兴了吧。” 松开林见樊,松开他的唇,看到林见樊含笑的双眼,顾朝明禁不住,刚亲吻完还是伸手一把将林见樊抱在怀里,下巴搁在林见樊的肩头,脸颊埋进林见樊的侧颈,头发在林见樊的耳边抚过又擦回,弄得林见樊耳朵痒痒。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1 顾朝明以休憩的姿势,像是独自走了十七年的人生走累了,终于抵达林见樊的肩头,能够让他有正当理由地靠一靠,一靠就是一生。 顾朝明认为他抱住了身前的林见樊,就是抱住了他和林见樊在一起的下半生。 他不知前路坎坷,还有很多弯路。 路上多荆棘,少年身披锐甲,永远所向披靡。 顾朝明伏在林见樊肩头,双臂抱紧林见樊的腰,他终于有正当的身份抱紧他,以他男朋友的身份。 他急切于行驶自己作为林见樊男朋友的权利去拥抱他。 当亲吻林见樊时,他觉得没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让他更加值得向往、更加值得高兴的,松开林见樊后,看到林见樊微张的嘴,舌头轻微舔舐过他刚亲吻的嘴唇,对上林见樊含笑的双眼。 刹那间,顾朝明忽然想也许刚刚他想错了,第一次亲吻林见樊并不是他一生中最高兴的事,最值得他高兴、最值得他期待的事在未来,在不知会发生什么的未来,在有林见樊的未来。 不确定性,永远是未来最大的吸引力。 以前的未来对于顾朝明来说是一片长满荒草的荒原,是无尽的原野,是暗无天日的监狱。开始努力学习以后,顾朝明期望未来是逃离顾涛的夏天,是在某个城市独自度过却自在的春节,可现在,未来对于顾朝明来说是一场赌博,赌未来的好坏,顾朝明相信无论如何,只要有林见樊在未来不管是什么样,只要林见樊在他身边陪着他,那便是最好的未来。 从小的暴力与流言让顾朝明相比于同龄人更甚是成年人都过于地有责任感,才刚答应,或者说从确定自己喜欢林见樊并且想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顾朝明便开始考虑起来——考虑未来。 这也许会体现他很有责任感,但顾朝明觉得可能很多时候是对另一方的压力吧。 伏在林见樊肩头,顾朝明侧过头看向镜子中相拥的两人,以靠近的姿势,贴紧的皮肤,顾朝明侧着头看到镜子中厕所唯一的那扇大窗。 窗外满地的春光是比奶油还深的金灿灿的黄,带着特别亮的光感而来,让人一看就想象得到它的温暖,让顾朝明一看到就想到他们的未来。 鼻尖和脸颊在林见樊衬衫衣领处摩擦,在合唱比赛前,这块地方还是他看一眼冒出那些在当时全是出格的想法后不禁移开双眼,可现在他能用鼻间去触碰,用脸颊去蹭抚,可以用嘴唇去咬磨。 不被林见樊发觉地在他脖颈上轻轻留下一个吻,顾朝明直起身,带着满脸收敛不住的笑意拉起林见樊的手走出厕所。 在带他挤出大礼堂的时候,顾朝明只敢拉林见樊的手腕,可当顾朝明在水池前朝林见樊伸出手,与掌心贴合的是另一片掌心。 世界变化太快,在短短的时间里顾朝明第一次亲吻林见樊,第一次真正牵起林见樊的手,以手牵手的姿势,而并非像以前一样牵紧手腕。 在短短的时间里,以前不敢做的、没做过的、没有身份做的事,一下完成好几项。 剩下的,他们还有以后,以后慢慢来。 牵着林见樊的手走上走廊,因为之前两人关系足够贴近,两人悄无声息地牵着手从后门口走进教室,被同学们看到也无人留意。 毕竟他们俩逃出教室的时候也是手牵着手,只不过无人注意到牵手位置的变化。 松开林见樊的手时,顾朝明内心的依依不舍险些表露在脸上。松开手后,林见樊没有回自己座位,依旧站在顾朝明身边,嘴角含着和顾朝明嘴角一样不落的笑意。 一直到老陈让大家一起打扫卫生,打扫卫生放学,顾朝明和林见樊嘴角还是一想到对方就忍不住勾起。 扫地的时候顾朝明一想到林见樊没忍住笑出声,而林见樊就在不远处拿着抹布擦拭桌上的奶油。 苏炳看不下去,转过手中扫地的扫把,用扫把头戳顾朝明的腰。 “干嘛你?”被戳的顾朝明终于收起笑容看向戳他的苏炳。 “傻笑个鬼啊你,你到底在笑什么?从进教室就开始笑,有什么事这么开心?”苏炳收回扫把立在地上,双臂撑在扫把头上问顾朝明。 顾朝明只笑不语,苏炳很懂地朝拿着抹布擦拭桌面的林见樊看一眼,朝林见樊那扬扬下巴示意:“因为林见樊?” 顾朝明点点头,苏炳一脸“切,我就知道”的神情。 能让他们顾帅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只有林见樊。 苏炳无奈地看着自己傻笑的兄弟摇摇头。 顾朝明问摇头的苏炳:“你怎么不说那句话了?” “啊,哪句?”忽然的问题,苏炳一时想不起自己说过的话。 “就那句。”顾朝明演示地“呵”一声摇摇头。 “哦~”一看顾朝明的演示,苏炳一下知道顾朝明说的是哪句。 “呵,恋爱中的人?” 疑问句,苏炳以上扬的问调结尾,顾朝明看起来不太满意,停下扫地对苏炳说:“再说一遍,不要用问句。” “???什么东西?”苏炳满头问号还是照着顾朝明说的做。 “呵,恋爱中的人。”苏炳以平时的语调说。 顾朝明看起来很是满意,满意过后又露出一阵傻笑,然后没有回答地继续扫地。 “???这???”苏炳头上的问号和草原上的草一样多,拉住顾朝明扫地的胳膊问:“你什么意思?让我无缘无故说那句话?” 苏炳不明白,顾朝明直起身,看向疑问的苏炳又是一笑。 他只是想尝试尝试和林见樊在一起后,听到苏炳酸他们“呵,恋爱中的人”时,不用反驳是什么滋味。 愿望达成,顾朝明不可能将自己的愿望对苏炳说,面对苏炳满脑袋问号,顾朝明只提醒他:“你看我刚刚反驳你了吗?” 苏炳一手抓着扫把,一手抓着顾朝明的手臂摇摇头:“没有啊,你啥都没说啊。” 顾朝明又是一笑,看到顾朝明的笑容,梳理清话语中的关系,苏炳嘴巴张大到顾朝明想往他嘴里塞个鸡蛋:“不会吧,大哥,真的?” “真的?”苏炳明白顾朝明什么意思后,围着顾朝明转,“大哥你牛逼啊。” 顾朝明只点点头表示确认,苏炳一下明白为什么刚刚顾朝明总是傻笑。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要马上去告诉西立!”苏炳一得知这个消息,抱着扫把就跑去找岑西立通知他,顾朝明抓都抓不住。 等到三人组凑齐,得知顾朝明和林见樊终于在一起的岑西立好似很惊奇又好似一点也不惊奇,惊奇中好像又在想着其他什么事。 “西立,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一点都不像苏小妈那么激烈。”顾朝明见岑西立过于平静问。 岑西立差点给他一个白眼,对顾朝明说:“你们俩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和谁先告白的问题。” 岑西立说着忽然激动,指着顾朝明扭头对苏炳说:“你是不知道他一节课能偷看林见樊多少次,我都得提醒他认真听讲。” 苏炳拍拍忽然激动起来的岑西立的背,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他就坐在林见樊身后,怎么会不知道顾朝明和林见樊之间上课时视线的你来我往,他都快被他们俩的狗粮给淹死了好么。 让岑西立激动的顾朝明只抱着扫把笑,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俩人全都看到了。 当苏炳八卦地问起他们告白时的细节,顾朝明非常不好意思地挑挑拣拣简单叙述,苏炳得知是林见樊先说出那句话。 “我一直以为肯定是你先说,没想到小见樊这么有勇气,看他平时安静得……” “不像会说这些话,对吧?”顾朝明拦截下苏炳的话说。 苏炳“嗯”一声:“小见樊也挺猛的。” “那个……”没有参与讨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沉思的岑西立忽然开口。 “嗯?”苏炳和顾朝明停止说话看向出声的岑西立。 “那个……”岑西立好不容易想开口,却一直是重复的两个字。 “怎么了?”苏炳关心地问。 岑西立抬头看向站在他身前的顾朝明和苏炳。 顾朝明刚和林见樊在一起,便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三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大家都知晓,连顾朝明以此为耻的顾涛,都告诉过他们,可他对于今天和尤鑫在厕所里的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那个…尤鑫……”岑西立努力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话真实、不歪曲事实,让尤鑫的印象在顾朝明和苏炳心里不要再变得更坏。 “尤鑫?!”苏炳和顾朝明一听到尤鑫的名字顿时警戒,“尤三金又怎么你了?” “就…就……”岑西立努力措辞,手臂都跟着解释,“我今天在厕所遇见他,然后就……” “他拦住你了?”顾朝明问。 岑西立点点头:“然后……” “还有然后?!”苏炳说。 看这两人一听到尤鑫的名字就跟装弹完毕的大炮一样,岑西立还真没敢和他俩说他和尤鑫接吻的事。岑西立怕自己一个人拦不住两台大炮,怕炮弹打倒在他同意下才亲吻他的尤鑫。 还没提后边的事,光说尤鑫在厕所里拦住他,顾朝明和苏炳就已经说起下课找尤鑫算账了,岑西立连忙阻止他俩。 “他也没干什么,没干什么,你们俩别去惹事。”岑西立说。 “没事的。”苏炳安慰他。 “别去啊,你们俩。” 经过一阵劝说,顾朝明和苏炳才放弃找尤鑫算账。 岑西立松下一口气。 不去找尤鑫算账,顾朝明和岑西立还是不停追问他尤鑫在厕所拦住他到底干了什么,岑西立撒谎说:“他没干嘛,就是拦了一下。” 结果尤鑫又被他俩骂了。 打扫完毕,收拾书包放学,林见樊虽和他们不同路,平常自己一个人上下学,但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顾朝明收拾好书包走到林见樊桌边。 感觉到身后有人,顾朝明还想吓吓他,结果林见樊转过头,顾朝明笑笑,收回想吓他的手,对他说:“一起回家啊。” 林见樊笑着点头,手上收拾书包的动作越发快起来。 “哎哟哟。” 四人一起回家,顾朝明揽着林见樊没少受苏炳的话语调侃和岑西立的笑意围观。 顾朝明勾住林见樊的脖子,把林见樊护着,抵御苏炳和关辉一样叨叨不停的话。 “哎,顾帅你也太护着了吧,让我们也和小见樊说说话啊。”苏炳笑说。 伸手故意想碰碰林见樊的手,还被顾朝明给打下来,苏炳抱着肚子在路上笑,旁边的路人都看向他。 走到平常林见樊搭车的车站,顾朝明松开他,林见樊却并未往那边走,顾朝明问他:“怎么不过去?” 林见樊指指顾朝明回家的方向:“走那边我也可以回家。” “是嘛?”顾朝明说,“那以后还能多同一段路。” 顾朝明说着,想到以后能和林见樊一起回家,而不是出了校门走一小段路就得分离,因为这多出来在一起的小小时间而高兴。 顾朝明不知道的是其实林见樊往这边走回家的路要远很多,堵车时甚至可以远半个多小时,可林见樊为了多跟他待在一起,选择多绕一段很远很远的路。 以前到学校门口就要面临的分离,今日与苏炳分别后,林见樊还在身边。 路边有一家花店,白色的门框,玻璃橱窗内花朵探在玻璃窗上被店内暖黄色的小灯照耀着,一看就让人感觉很温暖的颜色。门外的阶梯旁摆放着绽开的花朵。 路过花店,顾朝明忽然拉扯住身旁林见樊的袖子。 “怎么了?”林见樊看向顾朝明问。 顾朝明神神秘秘地不说话,只拉着他推开花店白色的木门,走进弥漫着花香味的花店,购买下一支玫瑰。 用塑料纸包好的玫瑰躺在顾朝明手心,顾朝明拉着林见樊走进花店,又拉着他的手走出。 走进花店,看到顾朝明买下一朵玫瑰,林见樊好似明白顾朝明的意思。 等待着,等待着,顾朝明却一直将玫瑰握在手里不给他。 等待着,等待着,一直等到分别的时候顾朝明才将玫瑰花递给已经等不及的他。 顾朝明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是一片片红色的玫瑰花瓣,由一片片红色玫瑰花瓣组成的玫瑰花后是少年灿烂的笑脸。 “送给高二二班的独唱和我的男朋友。”递出玫瑰花的顾朝明说。 顾朝明玩得一手好欲情故纵。 玫瑰花终究是送给自己的,一路上因为玫瑰花没有送到自己手上而有些闷闷的不乐,在顾朝明的笑容里一下变得特别羞涩。 在路上甚至还有点小脾气,因为顾朝明手中的花,现在再回想刚刚的自己,林见樊只想有台时光机,让他能回去告诉当时的自己:“花是你的,你别急,别露相。” 林见樊想提醒路上的自己别露相,可等待的急切全被顾朝明抓住小尾巴,一路上顾朝明心中都在窃窃地因为林见樊脸上小焦急的表情而偷笑。 递出玫瑰,只见林见樊害羞地笑,不见林见樊伸手来接,顾朝明有点急:“快收下呀。” 手中的玫瑰花鲜活、绽放,顾朝明笑着,他灿烂地笑着,玫瑰花的花瓣忽然一阵轻颤。 怀中冲进一个人。 顾朝明后退一小步站定。 林见樊主动拥抱他,主动像那天晚上一样手臂索上顾朝明的腰肢,耳朵贴近顾朝明的耳朵,顾朝明再一次品尝到耳边有热风吹过。 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像是在索取什么、又像是在以此谢谢顾朝明送的玫瑰。 他在台上就想这么做,可他控制住了,他终于如愿以偿。 顾朝明被林见樊忽然的拥抱给吓到,双臂慢慢环住林见樊,回抱他。 第一次的相拥在有冷风的夜晚,肩头是林见樊的泪水,而现在掉落的是满肩撩人的春色。 在顾朝明帮他抓住风的夜晚,林见樊靠在顾朝明肩头,泪眼模糊,眼前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化成的色团,是小孩不小心放手飞向天空的气球。 林见樊再睁眼,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满地的春色,耳边是顾朝明柔软的耳廓。 顾朝明再次忍不住侧过头在林见樊脖颈露出的皮肤上落下一个亲吻,这次被林见樊发现。林见樊感受到脖子上触碰的柔软,他不好意思地更加紧紧顾朝明的腰肢。 “你还不接过这朵花,它都快哭了。”顾朝明说。 一谈起恋爱,顾朝明平时嘴皮子溜的好处充分体现出来,情话脱口就是。 走进小区的顾朝明身上散发着是个人从他身边经过都能看得出的高兴。 满面笑容,脚步都有些蹦蹦跳跳的趋势走上充斥着潮湿气味的楼梯。蹦跳的脚步踩过楼梯上的灰尘,连灰尘都在为他起舞庆祝。 拥有满怀的好心情,楼下的路灯、路灯下的小石子、小石子不远处的杂草、杂草边上走过的孩童,一切的一切都被染上美好的颜色。 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美好,顾朝明掏出钥匙,听到楼下传上来的饭菜香。 钥匙插进门锁,门锁转动,带过于兴奋的顾朝明回到现实世界。 打开那扇门,看到门内的景象,顾朝明才知道原来人的心情可以如此快速地跌落,原来世间还有如此之远的距离,远到方才满怀的欢喜是起点,而现在的沉默是最终的终点。 终点处的顾朝明沉默不语,走进破碎的家,捡起沙发边一边落在地上一边压在沙发缝里的毯子,捡起地上的烟头和啤酒瓶。 打开窗户更换室内空气的时候,一个啤酒瓶碎裂在脚边,啤酒瓶的碎渣飞泄,酒瓶内剩余的啤酒蔓延在地板,不断扩张它的领地。 顾朝明并没有理会,打开另一边窗户后走到沙发前熟练地将醉在沙发上还不肯安宁的顾涛抬回卧室,锁上门。 完成这一系列在以前再平常不过的事,顾朝明背靠门板,望着窗边碎裂还未收拾的啤酒瓶碎渣,啤酒的版图停止扩张,风吹起窗边的窗帘,吹动茶几上蠢蠢欲动的小零食塑料垃圾袋。 背部靠着门板滑落,看着眼前等待他去收拾的场景,顾朝明忽然失去支撑力,忽然虚脱,眼角甚至涌出泪花。 情绪的忽然脆弱,窗边的窗帘还在拂动,茶几边上的垃圾袋终是掉落在地板上。 从过于美好的世界跌入现实的绝望。 情绪上的复杂。 世界像两个极端,一边过于美好一边过于残酷。 眼前的现实让在分离时送出的玫瑰花成为顾朝明世界中最后一抹春色。 内心的酸楚翻江倒海,明明以前很容易就忍耐下去的绝望,在过于美好的衬托下一下变得难以忍受,更加的逼压。 风吹动窗帘,眼泪湿润眼眶,顾朝明坐在地上,腿脚弓起,他抬起手,用手掌心最下方与手腕连接的地方用力擦眼泪,猛地一吸鼻子,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拿来拖把继续收拾。 生活不止今天的困苦还有明天的甜。 怀着对明天美好的期待和顾涛醒来后带给他的伤,顾朝明躺在床上睡下,睡下又起来,打开台灯。 第二天林见樊收到一封来自顾朝明的信。 亲爱的林先生: 你好 昨天仓促地接受你的告白后我彻夜未眠想了许多,想我们的以前,想我们的以后,想第二天应该怎么面对你,应该怎么称呼你,想了许久,问题并没有解决,反而生出更多的问题。 比如以后如果我们俩意见不统一该怎么办,如果我们俩不在同一个城市你被人欺负怎么办,如果我们吵架,我是应该先去哄你,还是应该等你冷静自己想明白…… 问题越来越多,所以我从床上爬起,打开台灯在灯下给你写信。 人们常说见字如面,但没有见到你总是逼得我不敢对你说情话的眼睛,相信我的这封信会有很多今天、明天、昨天、未来都不太好意思当着你面说出的情话。 如果你觉得甜腻,那就请忍受一下吧。 你知道的,我的字不好看,文笔也不行,所以这两点也都请忍受一下吧。 还有以后生活中的麻烦、不快、磨难、艰苦也请和我一起忍受吧。 总觉今日的告白过程太过于突然与仓促,还是在学校厕所,我并不希望我们的开始是如此的随便,也许是我太形式主义,但我还是希望能以此封信作为你我成为彼此人生重要组成部分的证明。 我总是怕与人太亲近,却又迫切地想与你更亲近。 我曾想你我皆是男人,我应该用什么态度、用什么方法去对待你,对待少年的你,对待青年的你,对待中年、老年的你。 也许对待不同阶段的你需要不同的方法,但我承诺我对你的爱是每个阶段都在的。 不,是每个阶段肯定都会更进一步的。 翻来覆去,要说想得最明白的事还是我爱你这件事。 你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虽然已经说过一遍,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很快乐,和你在一起时光也加上增长剂,一下就能跑得好远,我抓也抓不住。 去年发信息不断问你在哪的那天,我要向你坦白其实我那天是真的很想见你,是看到你的信息就想飞奔过来的那种想见你。奔跑中都带着笑意和满心的欢喜,奔跑过一条条错误的路也不觉得累。 你握着我的手腕,我看着你的侧脸,视线停在不该停留的地方,想些不好的事情。 我那时候好像就已经对你有些不一样的情愫,但我一直没有和你说。 我最初对这种情愫感到彷徨和迷茫,暂且将它称之为心安。 后来我才知道我对那种异起的情愫的理解是错误的,心安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分支。 而它的统称叫做我爱你。 最后我有件事想向你道歉,在你还没转来之前因为我的脑子不想事,曾经说过你得癫痫、痔疮什么的,那绝非我的本意,只是我的嘴巴一时逞能而已,在此诚恳地向你道歉。 如果你还生气的话,那只能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买到你不生气为止。 我知道你肚量大,肯定会原谅我,并且会更爱我的,对吧? 愿你身体健康,无灾无病,并且永远陪在顾先生身边。 喜欢你的顾先生 信纸干净整洁,字迹清晰笔挺。 信纸在春风中拂动,合着不远处长出新叶的柳条一起。 他们走在学校的石子路上,路边的花朵沾染上春光开得格外美妙。 递出信封的少年嘴角破裂,渗出的血迹已经被擦拭。 林见樊看完信,再转头看看害他担心一早上的顾朝明,看到他嘴角的伤痕,还有眼眶边刮蹭走的皮肤。 他心疼,他不知道顾朝明昨天和他分离之后经历了什么,不知道顾涛又是怎么打他,才能让他睡下又爬起来在台灯下写下这封让他感动的信。 他的少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过太多苦,一想到这些,一颗眼泪落到未折起的信纸上,晕湿信纸上的一个字。 最怕见到林见樊哭的顾朝明慌乱,他不知道林见樊是因为心疼他受尽委屈而哭,他只慌乱地用手帮林见樊擦去眼泪。 能见到他,能和他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的美好,可林见樊还是心疼。 要是林见樊知道顾朝明将与他在一起的生活定义为最美好的时光,林见樊肯定会自责,自责自己给顾朝明的拥抱不够多,让他不能用足够的拥抱赶走生活的野兽。 自责自己给顾朝明的亲吻不够多,不能用足够的亲吻告诉他,你别担心,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林见樊伸手抱住顾朝明,顾朝明回抱林见樊安慰他,问他怎么了,还开玩笑地说:“我的信有那么感动嘛?你都哭了。” 借着丛丛树影做抵挡,拥抱顾朝明的林见樊双手环住顾朝明的脖子。 将顾朝明的玩笑话堵在嘴里。 树影婆娑,春光明媚,少年们相拥,少年们亲吻。 在这春光乍泄的世界。 在玫瑰与野兽并存的世界。 第85章 顾朝明脸上的伤痕在老陈的课后还是受到老陈“到办公室一趟”的关注。 在上老陈的课前,顾朝明已经做好被老陈盘问一番的准备,连老陈会问他什么问题、他应该怎么回答都想得清清楚楚。 老样子嘛。 老陈还带着昨天的喜悦轻轻松松拿着教案走进教室,才刚开口说话,教室后门口抬起的带伤的脑袋就让老陈疑惑不已,忍不住站在讲台上盯着顾朝明的伤口看。 走到办公室无论老陈问什么问题,顾朝明都按着以前的路子漫不经心地回答。原本以为老陈会认为他又是去打架了,会问他和谁打架,怎么又打架了?结果老陈问他怎么伤着的?也许是开始努力学习少惹事的缘故,老陈对他受伤就是打架的倾向有所回拨。 时间的车轮在向前滚动,碾压过一切悲欢。伤口总会愈合,顾朝明脸上伤口愈合得很快,在林见樊的陪伴下去看医生。与愈合的伤口成反比的是顾朝明随着上升的温度不断高涨的好心情。 不仅苏炳和岑西立感觉到了,全班都感觉到最近的顾朝明好像特别高兴。 苏炳知道全班都不知道的顾朝明心情变好的原因,每次都是用以一声“呵”开头的句子去吐槽过于高兴的顾朝明。 顾朝明和林见樊在一起的第一天。 苏炳:“瞧你笑得那傻样。” 顾朝明:“要你管。” 苏炳:“呵,恋爱中的人。” 顾朝明和林见樊在一起的第二天。 顾朝明:“两个半价哎,想不想吃?” 林见樊点点头。 苏炳:“???我呢?我也想吃。” 顾朝明:“你等西立过来吧,要不你一个人买两个?” 苏炳:“呵,恋爱中的人。” 顾朝明和林见樊在一起的第三天。 苏炳:“小卖部走起?” 顾朝明摇摇头:“不去了,我还得去问见樊问题。” 苏炳:“呵,恋爱中的人。” 顾朝明和林见樊在一起的第四天。 顾朝明:“给你。” 苏炳:“我想要那个味道的。” 顾朝明:“不行,那个是给见樊的。” 苏炳:“呵,恋爱中的人。” 顾朝明和林见樊在一起的第N天。 林见樊:“你们玩吧,我不会。” 顾朝明:“没事,我在你后边告诉你。” 苏炳:“不许作弊。” 顾朝明:“我们哪作弊了?” 游戏结束。 苏炳:“???这都能赢?!” 岑西立拍拍苏炳的肩安慰:“让他们开心开心。” 苏炳戏精地抓着岑西立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哭嚎:“西立,我尽力了。” 对面顾朝明举起双手示意林见樊也抬起手与他击掌庆祝。林见樊抬起手,手掌碰撞,顾朝明庆祝的“耶”和击掌声一同响起。 抓住岑西立手的苏炳看到对面击掌的两人:“呵……” 呵……不呵了……累了…… 自从和林见樊在一起,顾朝明每日的心情像是跳进一池巨大的彩虹球里。 顾朝明舍不得每日的黄昏,那是要与林见樊在路口分别、回到那个顾涛可能在的家的时间。顾朝明期待每日清晨的日升,那是一天的开始,是能够见到林见樊的开始。 顾朝明从未如此喜欢过呆在学校,以前喜欢学校只将学校当成可以暂时逃离顾涛的避难所,现在学校成为一个盛满蜜的地方,是一个蜂巢,有林见樊在,连学习都变得如此甜蜜。 蜂巢不再是生物课上燥人的嗡嗡声,而是一吸鼻子就能闻到的甜蜜气味。 午后的食堂拥挤如常,食堂阿姨中有个阿姨问“同学你要哪个菜?”的嗓音特别大,食堂大厅的杂闹声都扛不住她的大嗓门。 春季蓝白色的校服在食堂内像打翻的水杯里流出的水一样分流、杂乱。 高二二班老师拖堂,下课下得有些晚,苏炳忧心忡忡地走进食堂,看到食堂窗口前排的长队一瞬间绝望。 怎么偏偏今天老师就拖堂,怎么偏偏他就那么倒霉? 前边的苏炳一脸忧愁停在食堂门口,后边的岑西立无奈同情地朝他笑笑。 “站在那干嘛?还不快进去,待会人越来越多,更不好买。”顾朝明和林见樊说完话抬头见苏炳站在食堂门口不动。 “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输给你们俩,两个恋爱中满脑子对方的人也能赢。”苏炳站在门口等他们,后悔不已。 “谢谢夸奖。”顾朝明笑着说。 “我可没夸你,我说你傻呢。” 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到苏炳身边,看看食堂里汹涌的人群,用同情的语气对输掉比赛的苏炳说:“愿赌服输,快去吧,我们三个人的午饭就交给你了。” 苏炳的忧愁和绝望完全是自作自受。 苏炳背着老陈偷摸着带上一副扑克牌到学校,凑齐岑西立、顾朝明和林见樊一起来玩,以明天买午饭做赌注,谁输了谁去给剩下的三个人买午饭,还得毕恭毕敬地说:“您请慢用。” 林见樊表示自己不会,顾朝明说教他。打牌前说好只是教他,后来两人完全是结成战队了,战队的大脑是顾朝明,顾朝明知晓林见樊所有的牌,一点一点告诉他该出哪个。 看到对面两人合作顾朝明教林见樊出牌的场面,苏炳知道自己错了,就不应该叫他俩来,来了就是秀恩爱。等他们出牌的苏炳又气又累,只想摔牌。 结果自称三人组中打游戏、打牌最强的苏炳竟然输了,苏炳完全不能理解对面这两个打牌都腻腻歪歪的人怎么可能赢得过如此聪明的他? 极度自信却还是得面对输牌现实,食堂里的汹涌人群和食堂窗口排起的长队还在等着他。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2 苏炳一鼓作气踏进食堂门,一鼓作气再而衰,踏进食堂的第一步这口气就逃走了。 “能不能不要后边的您请慢用?”苏炳抓住顾朝明问。 “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只能多不能少。”赢牌的顾朝明得意洋洋,趁机压榨输牌的苏炳。 “够狠,”苏炳捶顾朝明一拳,“你等着,下次我一定让你去给我买饭。” “那我等着你哦。”顾朝明嘚瑟。 苏炳一个人直奔食堂窗口,一身轻松不用买饭的三人去找位置。 找到合适的空桌坐下,顾朝明看一眼食堂窗口前排队的苏炳,勾起嘴角一笑,笑苏炳活该。 昨天他本在做作业,不想和苏炳玩牌,奈何苏炳硬是要来,还叫来根本不会的林见樊。 那行,来就来吧。 不好意思,来都来了,一不小心给赢了。 在队伍后边等待的苏炳也许是单纯只想看他们一眼,也许是后背感觉到顾朝明嘲笑勾起的嘴唇,苏炳转过头来,正对上顾朝明没有收起、还在嘲笑他的嘴角。 苏炳隔空发来中指致电。 接收到苏炳中指的顾朝明笑得更欢了,拍拍身旁岑西立和林见樊的手臂,让他俩也看看。 收起中指,苏炳回头注意着前边打饭的队伍,顾朝明低头憋笑,再一抬头,一个人影混在食堂人群中走过。 熟悉的身高,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脸,让顾朝明在看到混在人群中走过的那人第一反应就是防备,然后再防备地看向身边的岑西立,看他有没有看到从人群中走过的尤鑫。 转过头,岑西立正在和林见樊分享他昨天看到的有趣的东西。 尤鑫看过来的眼神像上次合唱比赛下台时看向台下岑西立的眼神一样。 一样的跨过人海,一样的没有回应。 上次关辉太烦,这次是顾朝明的故意抵挡。 看到岑西立并没有发现尤鑫,顾朝明算是放下心来。 上次在厕所拉住他们西立的帐还没算呢,这次又看什么看。 尤鑫身上的蓝色走出视线,顾朝明才收回偷偷关注尤鑫动向的眼神,转头发现林见樊头上有一点脏东西。 “别动。”顾朝明坐在食堂椅子上抬手,听话的林见樊乖乖不动,眼珠不断向上看,这个视角只能看到自己的刘海。 “好了。”捻掉林见樊头上的脏东西,顾朝明又贪恋地摸摸林见樊的头。 顾朝明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怎么样的,反正他看到林见樊,总是忍不住动手摸摸。 摸摸脸,摸摸头。 林见樊才是哆啦A梦,不用能拿出各种宝贝的口袋,只需要摸一摸,顾朝明便感到无比幸福。 手掌的触感像是在证明林见樊就在自己身边。 顾朝明贪恋的手掌还未从林见樊头上拿开,独自坐在一旁刷手机的岑西立感觉头上被人抚摸着。 头上忽然多出的重量吓岑西立一跳,头上的手掌像方才顾朝明宠溺地抚摸林见樊的头一样在岑西立头上抚摸。 抚摸的方法是一样的,不过被抚摸对象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见樊温顺地浅笑着,相比起来平常温润如玉的岑西立显得格外暴躁。 被头上忽然出现的重量吓一跳后,岑西立一回头,发现是关辉,岑西立直接移开身子,关辉抚摸的手停在空气中。 留给苏炳的位置上多出一个关辉,岑西立移开身子,关辉也没有追上去,反而不像他作风地收回手坐在苏炳的位置上。 关辉这几天有点奇怪,不知道怎么了。 轻易放弃摸他头,岑西立奇怪地微微转头偷看坐在苏炳位置上的关辉。他并不知道关辉那天看到什么,也并非懂得关辉心中自我证明过的感情。 关辉的奇怪,不仅岑西立有所发觉,和他相处的顾朝明也感觉到了。 合唱比赛后整整一天都没看到关辉的身影,也没看到他来找岑西立。不过后来还是照常上楼来烦岑西立,只不过次数明显降低,人还变得没以前热情。 岑西立不知道他最害怕让别人看到的事被关辉看到,也不知道关辉在人去楼空的那个夜晚,思考过许久,后在网上搜寻,起先还没有头绪,后来断断续续慢慢很有自知之明地搜寻起:“男朋友太幼稚怎么办?” 自知之明不是男朋友,而是太幼稚。 搜完后深陷其中,学习其中知识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岑西立值得依靠的男子汉。 第一、献殷勤中虽然有个勤字,但不能太勤,要适当。 第二、锻炼自己说话的能力,少废话 第三、………… 这些让苏炳和顾朝明看到会笑死他、让岑西立看到会无语到太空的页面,关辉努力遵守着,他想让自己脱离小屁孩的称号,变成像岑西立喜欢的尤鑫那样沉稳的男人。 他以前嫌弃尤鑫死板,现在却想变成他那副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他不明白尤鑫那样的人有什么好,但岑西立喜欢,那他就想要变成那个样子,变成岑西立喜欢的样子。 后来的后来,在那个冬天的夜晚,顾朝明听关辉说起这些事,说起他为了岑西立能喜欢他,曾想过让自己变成熟,变成尤鑫那样。 在冰冷的风中,围巾飞舞,顾朝明告诉他:“他不喜欢你,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一支没有墨水的笔,你以为在纸上留下痕迹,其实什么也没有。你不用为了让他人喜欢你而变成他人喜欢的样子,你只需要做自己,你也希望喜欢你的人是喜欢真正的你,而不是假装的你吧?” 但此时此刻的关辉还沉浸在学习沉稳的误区里,努力压制住性子,对岑西立少言少语,但很快就破功。 关辉在食堂破功源于一些他想过但没有想过能如此刺耳的话语。 关辉不敢想象岑西立高一是怎么在这种刺耳的话语中生存下来的,他连听到一句都忍不住发怒生气,更何况高一那段时间岑西立就生活在这种漫天刺耳的话中。 排队的苏炳好不容易买到饭,愿赌服输,不想耽误后边同学,一口气买下四份饭,完全没想过四份饭他一个人怎么端。 买完后,苏炳面对眼前四份带汤的饭发愁。实在没办法,苏炳转身朝顾朝明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过来帮忙。 岑西立跑过去帮苏炳,岑西立一起身,关辉也想跟着起身,屁股差点离开凳子又坐下。 稳住,稳住。 顾朝明看他要走不走、眼睛又不停看向岑西立跑走的方向:“你不去打饭啊?苏炳只买四份饭,我们四个人,你看着我们吃?” 似乎找到理由,关辉刚想动身,顾朝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想要起身的关辉脸色一沉。 岑西立走过去,和苏炳一人一手一份饭。饭盘上有汤盆,岑西立小心翼翼地端着,身后忽然一阵混乱响声。 有人翻过桌子的声音、饭盘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骂人的声音,构成一副打架的场面。 岑西立端着饭盘转过头,他们坐的那个方向一片混乱,关辉和陈海洋扭打在一起,而顾朝明一面护着林见樊一面加入到这场斗争中。 只是过来帮苏炳端饭的功夫,顾朝明和关辉就已和陈海洋扭打在一起,岑西立和苏炳立马放下手中的饭盘跑过去。 一开始打架,周围便围上不少同学,岑西立和苏炳扒开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 两人一起到达打架现场,岑西立是去劝架的,而苏炳完全是去帮忙的。 除去与关辉扭打在一起的陈海洋,顾朝明面前还有个不认识的男同学,应该是理科班的,没见过。 那男同学一看打起来了,打不过顾朝明,在顾朝明的暴力面前受一点小伤,竟然丢下和关辉扭打在一起的陈海洋一个人逃跑了?! 那人一溜烟地逃跑,准备再上前的顾朝明都懵住了,一直拉扯着顾朝明手臂让他别冲动的林见樊也被逃走的人给弄懵。 林见樊劝顾朝明别冲动,一直奋力拉扯着顾朝明的校服袖子,几次那人反抗差点伤及他,顾朝明都一把把他拉过才没有受伤。 这边因为那人逃跑而停战,另一边关辉死扯着说出刺耳话语的陈海洋的领子。 “你他妈再说一遍!”关辉在愤怒和打架的激动情绪下忍不住骂脏话。 “你给我放手!”岑西立用平常不会用的高分贝吼打架的关辉,手上用力,想掰开关辉扯住陈海洋领口的手,却只是徒劳。 “听到没有!”岑西立吼道。 关辉还没松手,旁边又一个爆竹点燃,苏炳冲过来,一脚踢到陈海洋身上。 领子还没松开,陈海洋吃痛,苏炳踹完一脚说:“你这张嘴又说了什么?老子忍你很久了,要不是西立拦着,我早……” 话还没说完,在岑西立的吼声下,关辉松开陈海洋。陈海洋吃下苏炳一脚,为了报复,又一脚还给苏炳,两人扭打起来。 才刚劝关辉松手,这边苏炳又来。 陈海洋冲上去,拳头对准苏炳,苏炳也不客气,岑西立在一旁劝,完全不起作用。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打架饭盘倾倒,汤汤水水洒在地板上,苏炳脚下一滑,摔在满是油腻汤水的地板上。 背部着地有些疼,但血气方刚的少年在打架中一点也没注意到疼痛,倒是旁边围观的群众一声惊呼,连连后退几步,像池塘的涟漪,又扩大一圈。 后背全是汤水,被陈海洋摁在地上的头也是,处于不利状态的苏炳奋力挣扎,站在一旁的顾朝明看形式不对,走到桌边抄起桌上的饭盘倒掉里边的饭菜,举着铁质的饭盘朝压在苏炳身上、揪着苏炳头发往地上摁的陈海洋走去。 忙着治理苏炳的陈海洋没有注意到身后,看到顾朝明拿饭盘林见樊害怕顾朝明伤人,从一开始就在阻止他,怕顾朝明做什么冲动的事。 林见樊不顾饭盘上的油渍,抓住饭盘用力拉扯,想从顾朝明手中将饭盘抢过来,劝顾朝明别乱来。 在看到兄弟被人压制、怒气上头的时候,顾朝明还温柔地扯住袖子,用袖子包住自己沾上油污的手,以免油渍沾染上林见樊干净的校服,用力将他拉开。 饭盘上汤水油腻,林见樊力量不够大,饭盘从手中脱出。 顾朝明举着饭盘在油腻的地板上快步走近,围观的人群看到顾朝明手中的饭盘惊呼,这一盘子下去可不得了。 惊呼声提醒岑西立,岑西立转过头,嘴巴张大吓了一跳,苏炳还被压在地上,顾朝明举着饭盘走来。 不能让顾朝明冲动做傻事,林见樊一把扯住顾朝明的手臂,想将顾朝明拉过来。 凭他的力量想控制正在气头上的顾朝明肯定是不够的。林见樊拉扯住顾朝明的手臂,岑西立站起身想让顾朝明别冲动,身边人群中挤出一个人,一支利箭一样跑过,争抢顾朝明手中的饭盘。 饭盘油滑,跑过来抢夺饭盘的尤鑫手上也沾上油污,尤鑫不管不顾地与顾朝明各拉扯饭盘一边。 两方力量争夺,林见樊扯住顾朝明的一边手臂一直在劝他。在林见樊焦急到显露害怕的话音中,顾朝明心里猛地一软。 他为什么要让林见樊这么着急,为什么又让林见樊透露出害怕。 顾朝明忽然用力,尤鑫不敌,饭盘被顾朝明拉扯去,一反手砸在地板上。 饭盘砸在地板上的巨大声响让围观的人群捂住耳朵。 “你又发什么神经?”尤鑫难得不是平常关辉所想达到的平稳性子,急冲冲地问摔饭盘的顾朝明。 虽然平时对他们不尊敬、还总是惹他们生气,但顾朝明被吼,关辉还是挺身而出,却被顾朝明拦住。 顾朝明伸手拦住要吼尤鑫的关辉,转头先看看自己身边着急又害怕的林见樊。 林见樊的焦急写在脸上,顾朝明手上有油污,不能帮他擦掉脸上的焦急,顾朝明只用干净袖子,蹭蹭林见樊的脸,轻声对他说:“没事。” 对林见樊温柔,转过头对尤鑫又是另一种语气。顾朝明气势汹汹,直逼尤鑫:“让陈海洋嘴巴放干净点,别乱出来造谣!” 尤鑫盯着顾朝明的双眼。 眼神中的较量。 最终还是尤鑫转身一把把陈海洋从苏炳身上拉起。 岑西立想扶起背部不知道怎么样的苏炳,还没走到,苏炳站起来一个脚滑,眼看就要滑倒,靠得近的尤鑫连忙伸手,没有接住,倒是被后边一个围观的女同学给接住了。 很不合时宜的,在内心0.1秒我可能要在全校面前再次摔倒出丑的想法后,苏炳看到接住他的女同学的脸,想的是——真漂亮啊。 苏炳背上全是油渍,女同学完全不嫌弃,扶着他站起来。 陈海洋打他的怒气在那一秒全部消失,苏炳站稳,尤鑫扶住他,苏炳也没甩开。 不是不讨厌尤鑫了,而是苏炳的注意力全在接住他的那位女同学身上。 苏炳以他打游戏这么多年还顶好的视力,快速扫过接住他的女同学身上每一个角落。 他们学校还有这么漂亮的女生。中长发,绑成一个干净的马尾,头发有些细碎,在阳光下能看到头上不听话的丝丝细发。 女生还是他们的学姐,因为她手中抱着的作业本上写着高三。 眼睛在鹅蛋脸上像镶上两颗黑宝石,特别有神,特别亮。 苏炳不得不承认,他被学姐迷住了,只因为摔倒时被她扶住看到的那一眼。 苏炳一下从对陈海洋的愤怒之河跳到对学姐的迷恋之河。 在苏炳还想获取一些学姐的信息时,老师们闻讯赶到食堂,将打架的有关人员一起带走。 看到老师走进食堂询问这次打架事件,顾朝明将林见樊推远,推在一边,不想让他们班的学霸因为这种事而去办公室。 “就我和他打架而已,没其他人什么事。”关辉指向陈海洋,还想逞义气,但苏炳身上的油渍根本赖不掉。 关辉将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指指他平时学长都不愿叫的苏炳,对老师说:“他就是来劝架,结果被打到地上。” “他也是。”秉承和岑西立少说话引起他兴趣的关辉指指岑西立说。 “你放屁。”陈海洋的领子还没恢复原状,冲说谎的关辉喊。 结果被老师说:“怎么说话呢。” 经过关辉真真假假的说法,参与打架的几人都还是被带到办公室。 只不过身上没什么油污、只有手上油污多些的顾朝明,还有劝架的岑西立和尤鑫经过一番教育后被提前放走。 被顾朝明推到一边、几乎要推到人群中去的林见樊没被老师发现,免过办公室一游。 没被带去办公室,林见樊还是跟着处事的老师走到办公室,站在办公室门前等顾朝明。 在办公室内老师的盘问下,岑西立才知道关辉、顾朝明和陈海洋打架的真正原因。 因为有人骂他们。 “因为他骂我们。”关辉指着陈海洋说。 “他骂你们什么?”老师问。 站着的关辉瞥一眼身边的岑西立,不想再让他听到那些话,关辉说:“我是文明人,我才不想说那些话。” 盘问大部分都是关辉和陈海洋还有满身油污的苏炳在回答,顾朝明站在边上,他拿起饭盘要打人的事竟然没被重视,也没被提起。 关辉还在和陈海洋对峙,谁也不饶谁,顾朝明站在角落,像站在黑暗里,站在自己好像变成第二个顾涛的黑暗里。 顾朝明一言不发,直到老师让他们先出去。 尤鑫和岑西立走在前头,两人之间明显的眼神交流,一向护着岑西立、怕岑西立受伤的顾朝明跟在后边没有一点反应。 前边的两人打开办公室的大门,顾朝明跟在后边走出办公室。 走出门后,看到焦急等待、门一打开就急切张望的林见樊。 顾朝明从门内走出,林见樊马上走过去,关心的询问还没出口,就已被顾朝明抱住。 胸口贴在顾朝明的胸口,下巴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强迫仰着,耳边听到顾朝明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像是在诉说他心中的慌张。 顾朝明顾不得手上的油污,双手紧锁林见樊的腰,头埋在林见樊颈窝里吸取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 顾朝明像一个夜里怕黑的小孩找到可以依靠的人。 被忽然抱住的林见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能任顾朝明抱着,任顾朝明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 林见樊很想让顾朝明的呼吸不再急促,他想看到抬起头的顾朝明依旧是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可他知道顾朝明的恐慌,如果顾朝明抬起头来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只能说明顾朝明将自己心中的事情隐藏,不许他知晓。 林见樊抱着顾朝明,在办公室门口。 顾朝明深吸一口气,松开他,不是嬉皮笑脸,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脸上是什么神情,他从未见过。 林见樊第一次见到顾朝明这种表情就已慌乱,如同顾朝明在汤店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林见樊。 顾朝明认为自己的安慰方法笨拙,林见樊也认为自己的安慰笨拙得可以。 他摸摸顾朝明的脸问:“怎么了?” 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声音不曾对他重过,轻轻对他说:“没事。” 他还是不肯说,林见樊盯着顾朝明的双眼,手掌被一双大手包住。 “没事那就笑一笑。”林见樊说。 顾朝明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抱住他,卸下最外层的盔甲。 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不骗你了,我笑不出来。” “怎么了?”林见樊声音极力柔缓。 顾朝明趴在林见樊肩上,在他耳边对他说:“对不起,今天害你担心了。” 顾朝明像认错的小孩子,林见樊用没沾上油的手臂轻轻抚过顾朝明弓起的背:“没关系,我们去洗手吧,好吗?” 埋在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点点头:“好。” 第86章 逼仄,永无止境的逼仄。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像落水的人无法呼吸,像失足落崖直直往下坠。 明明他急促地呼吸着,明明他一直在原地。 耳边关辉想要揽下全责的话语隔在风那头,伴随着沙沙狂风听不清楚,可又带上喇叭,声音在狂风中不断扩大扩大,带着老旧播音机的音效。 老旧播音机一直循环播放,再一次的永无止境。 大家连同主任的注意力全在不停说话企图帮他们揽下所有罪责的关辉身上,无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眼神不定的顾朝明。 老旧播音机还在播放着,只有顾朝明能听到,只存在顾朝明越缩越小的世界里。 林见樊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他知道,他想早点见到他,可耳边的老旧播音机不断循环的声音不肯放过他,眼前是自己在食堂挥舞起铁质饭盘的身影。 “他爸是神经病,别和他玩。” “我妈妈说你爸是神经病,你是小神经病。” “他妈这么晚还不回来,怕是那个去了。” “他爸脑子有点问题,从小在那样的家庭,怕是他家那小孩以后也会有点。” “这暴力因素会遗传吧,不遗传从小和他爸呆在一起,看过这么多次打人,肯定也会留下一点暴力因素。” “上次他爸大半夜砸门,他不也吼我们吗,恐怕是有点问题,这孩子是可怜。”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首循环播放的亡命曲,顾朝明想按下暂停键却根本无法动弹。 他抬头望,只看见无星的黑暗夜空,再低下头,才发现脚下亦是无星的黑暗夜空。 他被披着无星夜空假象的黑暗包裹,四下望才知身边的黑暗没有缝,像倒入水杯里的水。 黑暗与黑暗融合,找不到一丝缝隙。 风从哪里来,顾朝明不知道。 从他十七年的回忆里。 从他内心最深处。 他的害怕、他的恐慌、他的愤怒、从内心最深处。 心脏像裂开一道口子,内里不为人知、不与人诉说的东西迸裂开来,迸裂出一条条鲜艳的河流。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餐厅与曲盈逸见面第一次见到圆圆的时候。 这一次是在办公室内回想起失控后挥舞饭盘的自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邻居们口中的神经病。 也许暴力因素真的会遗传,自己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顾涛。 也许这不是也许,而是事实。 办公室内主任站在棕红色的办公桌后,因为他们在食堂打架而表情气愤。 一顿批评教育,追究责任,关辉企图自揽罪责,陈海洋进办公室后嘴没有在食堂时那么锋利,调转刀背,一副厚实听话的样子,惹得关辉直翻他白眼,还被看到他翻白眼的主任说:“你这什么态度?” 关辉不予回答,陈海洋继续装。 作为食堂打架参与者的顾朝明并没参与他们到底是谁的罪责的辩论中。 他站在角落。 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春日通透的光从安着防盗窗的窗户直射入室内,可怎么也照射不进顾朝明无缝的黑暗世界里。 手上快要干枯的油污,衣服上的点点油星,眼前不断播放着自己举起铁质饭盘的画面,内心的恐惧自愿配乐。 世界在不断缩小,缩小,缩小到装不下他。 声音被挤压,四肢异地,心脏碎裂。 关辉和陈海洋被罚下个星期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其余人只做言语批评,并被警告不准再有下次。 “回去吧。”主任说。 办公室的门打开,门外的光如海啸一般倾泄而来,顾朝明得以呼吸。 见到门外焦急的林见樊,迸裂的心脏寻找到栖息地,顾朝明忍不住扑到林见樊怀里,埋在林见樊肩头,吸取他身上安心的味道,让他离开狂风、离开黑暗的味道。 在危险重重的办公室门口。 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好喜欢你。 喜欢到一看到你,所有的黑暗都无以为惧。 送出的玫瑰养在林见樊房间书桌上的花瓶里,终是逃不过枯萎的命运。 枯萎不了的是时光,是时光中顾朝明漫漫的爱意。 顾朝明以为他拥抱住林见樊,就能驱赶走他对于自己可能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 他害怕十七年的耳濡目染会让邻居们口中的暴力遗传成真。 拥抱是给他迸裂的伤口修复的药方,但并不能药到病除。十七年的病根埋在最深的土壤里,任何铁锹都无能为力。 拥抱住林见樊,当天晚上顾朝明还是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关于白天食堂打架的噩梦。 他梦到喧嚣的食堂,林见樊拼命拉扯着他,他举起铁质的饭盘。 挥舞。 水球炸开,炸出红色的鲜血。 血腥味混合着周身的惊呼,伴随着林见樊的沉默,带来立马赶到的警察。 红色的鲜血染红他的手掌,渗进手掌的纹路里,渗下去,渗进皮肉里,成为他无法割去的罪证。 他望着通红的双手,他在大家的围观中被警察带走。 他回望,他望见林见樊站在原地被众人拉扯着,他呼喊,喊他的名字,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砸在顾朝明的眼里。 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头,朦胧黑夜中顾朝明睁开双眼,眼中是平静与惊慌。 水与火不能并存,平静与惊慌也是世间的对立面,可这两样皆存在顾朝明睁开的眼眸里。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可这是他第一次做杀死他人,而不是顾涛,并且有林见樊在场的梦。 像是被玷污,玷污的不是自己。他的心灵早在第一次有杀死顾涛的想法的那一刻就被鲜血浸透。 被玷污的是林见樊,是他心中一见到就容易开心过度的少年。 三月般的美好,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流淌着鲜血的暴力梦境里。 顾朝明霸道,不想让林见樊沾上任何肮脏的东西,连在他的梦中也不允许。 平静与恐慌并行,可怕的是做完这种梦醒来,顾朝明心中有过平静,有过习惯,有过熟悉。 起床站在床边穿衣服,像是命运之神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听到门外的响动,顾朝明套上外套转头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 一团黑影走过,像是小偷,但顾朝明知道那是被尿意憋醒的顾涛。 以前梦境的主角梦醒后出现在眼前,顾朝明只平淡地回过头穿上另一边袖子。 一个暴力的炸弹在家中移动,还带上暴力因素的传染病毒。一早上顾朝明没和顾涛说过一句话,像是每说一句话都会从顾涛身上沾染上一分暴力。 厌恶至极。 背上书包打开家门,呼吸一口新的空气。 顾朝明在内心茂密的秘密森林里种下一棵树,种下昨天的梦境,种下内心成为第二个顾涛的恐惧。 “你在哪?我马上下车了,看看能不能一起进校。”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语音。 下车在公交车站等一会,等林见樊。公车一停站顾朝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后车门等待下车的林见樊。 我想参与你的生命,多一秒是一秒。 等到林见樊下车,手臂像干渴遇水的鱼,一下搭上林见樊的肩,手指不安分地在林见樊耳垂和颈侧的皮肤上抚摸,一点一点吸取他身上的安心。 昨夜的梦境与恐慌被锁在内心的牢笼,套上透明的衣服,像是不存在,只存在于昨夜。 清晨稍微的冷意和青柠檬一般的阳光才是白天的主场。 顾朝明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最深处。 对林见樊的喜欢也来源于内心最深处。 只不过前者见不得光,后者见得光的区别。 不,在陈海洋和吴善眼中,两者都是见不得光的吧。 晨光中,顾朝明望着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他的林见樊。 握着酸奶的手指修长,林见樊笑意阑珊,赢过青柠檬般的阳光,蜜桃的甜味在空气中蔓延。 阳光流泻在酸奶盖上,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 顾朝明接过林见樊手中的酸奶,接过流泻在酸奶盖上的阳光,阳光跳上顾朝明的侧脸。 随他人怎么想吧,随梦境任意恐吓吧,随以后道路怎么坎坷吧,只要阳光还流泻在你递给我的酸奶上,只要阳光还流泻在林见樊的侧脸。 只要你不在我鲜血染红的梦境里,只要你在春日青柠味的阳光里。 日常的车轮永不停歇,不停地朝着顾朝明期盼的离开顾涛的炎热夏日驶去。 陈海洋和关辉在星期一的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检讨,苏炳的背没有受伤,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班上继续逗女生玩,没过几天还弄来一副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顾朝明盘腿坐在学校的长廊石凳上。 阳光透过长廊顶上的石柱和茂密的藤蔓几经曲折投射在长廊石凳上,投射在顾朝明和苏炳两人之间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上。 风一吹,树影摇曳,阳光也跟着轻摇。 不远处是低矮的木丛和环绕着石雕的石子路。在林见樊初到学校的那一天,顾朝明无处可去,曾在此处将他戴过一天全是汗的黑色棒球帽送给林见樊。 时光飞逝,顾朝明想起那个霞光万道的傍晚,夏日的燥热空气似乎还在身边,他无处可去,在空下来的学校乱晃,乱晃到这里,转身,转身见到畏畏缩缩的他。 他强硬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想起那天在医院打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林见樊,再想起那天用笑掩饰被林见樊感动的内心,到现在顾朝明都还没有告诉林见樊他当时是为什么而笑。 光影斑驳,刚走上长廊时顾朝明回想着过往,扭头看看身边已经是自己男朋友的林见樊,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 如果能知晓未来或者回到过去,顾朝明最想对当时坐在长廊石凳上回头的自己说:“别怂,他以后是你男朋友,上!” 趁苏炳拿着纸牌和岑西立一起走在前头,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头顶。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3 “后边两个快点走,别唧唧歪歪啊。”苏炳在前头喊。 顾朝明不知道眼睛一直看前边还在和岑西立聊天的苏炳是怎么知道他在和林见樊唧唧歪歪的。 顾朝明问:“你是二郎神啊?人家二郎神眼睛长在前边,你眼睛长后边。” “我是眼睛长在后边的二郎神,你是二郎神身边的哮天犬。”苏炳说。 “你才哮天犬吧,单身狗。”顾朝明毫不客气地反驳。 “嘿,”苏炳不服气,还专门转身走到顾朝明身边,“说我是二郎神,又说我是狗,顾帅,你谈恋爱了这么横的啊。” “我横?你也不想想你以前,天上下雨的速度都没你换女朋友的速度快。第一滴雨刚落下,第二滴雨还在空中你女朋友就换了个,还逼我们听什么你女朋友叫的哥哥,对吧,西立,”顾朝明问岑西立,又对岑西立说:“西立,那天我和他一起去见他女朋友,他不让我告诉你,说是他黑历史,那个叫他哥哥的女生是初中生。” “你要拆我台揭我老底是吧?”苏炳问顾朝明,“好,既然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要开始无义的苏炳绕过揭他老底的顾朝明走到林见樊身边。 “见樊啊,告诉你一个事,”苏炳指着顾朝明,“你来之前这货还说你有痔疮、癫痫和脑瘫。” 苏炳像小孩子告状一般向林见樊告顾朝明当时口不择言的状,他不知顾朝明在给林见樊写的信里早已写明这件事。 “我知道。”林见樊说。 “啊?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苏炳问。 再问下去就要问出自己在深夜辗转反侧写出的那封信了,顾朝明伸手一推苏炳的脑袋:“滚滚滚,别多问。” “肯定又是你们俩的小秘密。”苏炳的嗅觉特别灵敏,“那我告诉你一个别的,你不知道的。” 苏炳得意地朝顾朝明笑一下才对林见樊说:“他以前还死命把你推荐给我,想让我当你男朋友。” 这倒真没听说过,斑驳树影下,林见樊抬头询问顾朝明,顾朝明尴尬地笑:“咳咳,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嘛,你都还没到我们班来。” 说着顾朝明立马认错:“别生气别生气,下次一定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苏炳问。 “你给我滚蛋好吗?”顾朝明踹一脚苏炳。 苏炳一扭身躲避,使出他的杀手锏:“见樊,你是不知道他的名言,反!赚!不!亏!” “你够了!” 顾朝明忍不了他,苏炳还打算继续说,顾朝明松开林见樊,伸手想捂住苏炳的嘴,谁料苏炳反应这么快,让他给逃走。 苏炳踩上长廊的石凳跳下去,顾朝明也跟着跳下去,两人在树影斑驳的长廊里打打闹闹。 岑西立摇摇头:“幼儿园的小朋友又放出来了。” 挑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岑西立和林见樊坐在长廊下看着顾朝明押着苏炳的手臂将爆他料的苏炳抓获。 经过一番打闹,说好的真心话大冒险才开始,第一盘就输,运气背到苏炳怀疑人生。 顾朝明感觉幸运女神是睡醒了吧,这么眷顾他,上次打牌赢,这次真心话大冒险还赢。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顾朝明盘腿坐在长廊石凳上问输掉的苏炳。 岑西立同情地摇摇头:“造孽啊。” 一句话惹得顾朝明笑出来,手肘支在膝盖上。身边的林见樊也勾起嘴唇,顾朝明偷瞄一眼,捕捉到林见樊嘴边的笑意。 他是小偷,以前偷看林见樊的侧颜,现在偷看林见樊的笑意。 他不知满足,还想要更多。 他贪婪,贪婪林见樊嘴角的笑意。 将偷取到的笑意悄悄放进心底,顾朝明继续问苏炳:“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男子汉大丈夫,怕啥,”苏炳一拍胸膛,“我要真心话。” “切”,顾朝明不屑,“你拍胸拍得那么响,我还以为你要大冒险呢,让你围着操场裸跑三圈都想好了。” “那还是您老自己去吧,对身体有好处,强身健体,以后你们需要的。”苏炳说这话时特意用眼角看看林见樊。 顾朝明抬手一拍苏炳脑袋:“你是早上没刷牙吧,牙齿这么黄,说话也是。” “一边去,”苏炳还顾朝明一下,“小爷我天天刷,早上刷,晚上刷。” “行行行,别磨蹭了,我问问题了啊。”顾朝明说。 “你问你问。”即将面对真心话问题的苏炳毫不在意地朝提问的顾朝明扬扬下巴。 “你别撒谎啊,我问了啊,”顾朝明郑重其事地问,“到现在为止你有没有真心地喜欢过一个人?” “当然,男生女生都行,别说我啊,太假了,你要说假话也说个靠谱点的。”顾朝明说。 “鬼才说你,你也想得太好了吧。” 微风拂过春日的脸颊,拂过石子路上的雕塑,可能是嫌雕塑太沉默,太无趣,所以才来过一会就走掉了吧。 苏炳先吐槽一句顾朝明,在风的尾巴上开始回答顾朝明提出的真心话问题。 “你说真爱?”苏炳眨一下眼睛,“那当然是有的啦。” “你有?”顾朝明不信。 “我怎么就不能有?放荡浪子还不能有真爱?” “呕,”顾朝明做呕吐状,“你还放荡浪子,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快说说是谁?” 苏炳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据我让我秘书五分钟打探到的消息,那个学姐叫付佩汝,高三一班的,人特漂亮,你们见过的,就上次在食堂打架扶我的那个。” 顾朝明早已忘记扶苏炳的女孩长什么样,只有那夜的梦境真实又清晰。苏炳一提起那天,鲜血染红的噩梦又出来巡逻。 巡逻看看顾朝明有没有忘记它。 顾朝明不动声色地快速将它塞回心底的牢笼,不让他人发现自己内心掠过的黑暗。 苏炳还在说他的学姐多漂亮,像当年夸赞7班那个一来就成为他们班班花的女生一样。 “要是她是男的的话,一定是见樊这种级别的,真的特别漂亮,你是不知道我摔下去她扶着我,我看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在光里这么飘……” “这么…飘?………?”顾朝明皱眉。 “哎哟,我又不是语文课代表,能做到作文满分,你们能听得懂就想象一下,听不懂就算了。” “不,”苏炳说完激动起来,“你们凡人肯定想象不出仙女有多美。” “这就是你真爱?我咋听着不像呢。”顾朝明说。 “怎么就不是我真爱了?她真的太漂亮了。” “咋感觉你说话跟关辉一样,关辉上次问他也是这种模里模糊的感觉………” 顾朝明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马中途掉头:“呃……你……你这是看中付……付什么去了?” 顾朝明边说边瞄一眼岑西立,岑西立听到关辉的名字脸上很明显有疑问,想知道他们背着他找关辉问了些什么,只是他打死也想不到顾朝明问的是关辉到底喜不喜欢他,要是知道,岑西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听见也假装没听见。 “我女神叫付佩汝!记住这个名字,以后叫嫂子!”苏炳大声说。 “对对对,付佩汝,”顾朝明连连点头,“你是看中付学姐的颜值了吧。” “你没听过一句话嘛,始于颜值,陷于才华。” “那是我们班追星的女生才说的话。” “不都一样嘛,我女神又有才华又有颜,还是学霸,人家志愿可是A大,她………” “你们在干嘛?上学带纸牌是要扣分的。” 苏炳夸赞他家女神的彩虹屁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尤鑫的声音。 树影绰绰,阴影遮盖住走来的尤鑫,尤鑫越走越近,阴影又将午后的阳光还给他。 袖子上用曲别针别上的学生会袖章在阳光下随着尤鑫拿着登记本的手晃动。 一听到尤鑫的声音,苏炳一个白眼飞到天边。 尤鑫走到他们所坐的石凳前,低头看看他们还未收起的纸牌。 尤鑫还没来得及说话,登记本还没打开,身后传来一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你们干嘛呢?” 听到这特有标识性的普通话,连不怎么被抓的林见樊都知道是他刚来学校带他进教室的教导主任。 “不好,假发片来了,快走,他跑不快的!”苏炳压低声音快速地说。 一阵微风拂过,再次访问过于沉默的雕像,春风责怪雕像太沉默,她停在雕像边,不远处长廊另一头传来奔跑的响声惊动停下的春风。 春风回过头,只见回廊下一群牵手奔逃的少年。春风掩面一笑,羡慕少年们的活力。春风跟上他们,吹扬起他们的发,亲吻他们的笑脸,吹起他们的青春。 第87章 春日多晴天,多是阳光温暖照射大地的晴天。 阳光开怀,盈满每个行人的脸。 学校过道的路面铺上一层不规则的斑驳阳光与树影。经过一个上午的学习,整个学校懒在饭后的闲散舒适里,操场有人结伴在跑道上一圈一圈慢悠悠地散步消食,教学楼走廊上也不乏晒太阳聊天的人。 闲散舒适的校园里,铺满不规则树影与斑驳阳光的路面迎来一阵与闲散午后相比太过于活力的跑步声。 从茂密大树的树叶缝隙中窥去,你一定能等到手拉手拼命向前跑的少年。 透过树影的阳光太迟钝,好不容易抓住少年的校服外套,又一溜烟从少年的校服外套上滚落,失去抓住少年找教导主任邀功的大好机会。 奔跑的少年太灵活,学校过道整整一排的树下光影都没能抓到他们,都从他们的校服外套上滚落。 春风跟上他们的脚步,轻柔地吹拂他们的脸颊,鞋底凶狠地踩过路面,林见樊的手臂被拉扯着,双腿跟着拉扯他手臂带他奔跑的顾朝明不断交叠,跟上他的速度。 春风赐予林见樊满面如开放的花朵一样美丽的笑容,林见樊嘴角勾起,眼睛里藏着顾朝明奔跑的背影。 飘扬的发,因为奔跑而晃动的校服,剃短的发尾和趴在衣服上掉落的树影。 一切全都藏在林见樊的眼眸里,林见樊的眼眸比他的相机要清晰得多,不用储存卡,顾朝明的所有都存在他的心里。 他很少如此跑动,更少当着老师的面逃跑,几乎没有,人生中只有这一次,被顾朝明带着。 上一次奔跑也是被顾朝明带着,带着他逃离纠缠不休的顾涛,他也是跟在顾朝明身后,也是这样看着顾朝明的背影和他飞扬的发丝。 阳光穿过顾朝明细碎的发丝落进身后林见樊的眼里,林见樊记住这个午后的每个细节,记住自己嘴角勾起的弧度。 一切与上次奔跑都很相像,只不过上次是在校外,这次是在校内,还有最大一点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他们两人。 明明跑的是同一个方向,经过操场时还能听到苏炳兴奋的喊叫,一扭头身边只剩他和顾朝明。 路边慢走的同学好奇地看着他们跑过,顾朝明脚下步子没停,回头不见苏炳他们人。 跑过一朵树影,在阳光正好投落在脸上的时候,顾朝明对林见樊笑起来。 阳光下最灿烂的笑脸,林见樊的“最高清相机”记录下来,存档在记忆里,用小箱子锁起来,只属于他。 顾朝明笑一下转头看路,带林见樊跑到教学楼下花圃边、他们上次运动会发现小猫的地方。 停下脚步休息,两人脸上的笑容没有随着停下的脚步停止,在停下后面对对方时更是笑容灿烂。 顾朝明抬手帮林见樊理理跑乱的头发,想到跑来时看到的、花圃上的点点黄色,顾朝明拍拍林见樊的头让他等着自己。 林见樊温顺,视线跟上顾朝明跑走的背影。 顾朝明跑得不远,跑到花圃小黄花开得最茂密的地方,在簇拥的小黄花里挑一朵最好看的摘下。 顾朝明两手握住留出空隙,将小黄花藏在里边,朝等候在原地的林见樊跑来。 “摊开手来。”顾朝明对林见樊说。 “你手里是什么?”林见樊已经看到顾朝明摘花,却还是假装不知道顾朝明手里藏着什么。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将将将将~”顾朝明一阵答案揭晓的音效。 一朵盛开的小黄花躺进林见樊手心。 花蕊和花瓣一不小心没调整好,冲着自己,花屁股冲着林见樊。顾朝明假装“无伤大雅”,抬手将冲着自己的小黄花调转方向。 林见樊只是笑笑,假装没看到笨拙调转小黄花的顾朝明。 “啊,好美啊。”林见樊很努力假装出惊讶的样子,却还是被顾朝明拍头:“演技太假了。” 林见樊低头笑笑:“怎么才不算假?” 顾朝明咳咳嗓子,林见樊捧着小黄花等待顾朝明的演示,顾朝明却走近一步。 林见樊以为顾朝明需要空间,顾朝明走近一小步,他后退一小步。 顾朝明眉头微皱,一把拉过后退的林见樊,拉到身前来,抓住林见樊的袖子,以防他再次后退。 顾朝明凑到林见樊耳边,故意对着林见樊的耳朵吹气,轻轻说:“啊,好美啊,我好爱你,应该这样说。” 被顾朝明拉住袖子不肯后退的林见樊受到耳边撩人的突袭,身体僵住,像一秒冰冻,体内、尤其是耳边却热得像一团火,烧灼着嘴角的笑意。 眼睛都忘记眨,顾朝明的话语是特大敌军,顺着耳蜗霸占林见樊的心脏,控制林见樊的心跳,并将停工的命令传达到四肢百骸。 大脑总司令部全员逃亡,空荡荡一片,直到顾朝明的话语大军撤退,思绪才重回操作台,接管林见樊的大脑。 “你别乱说。”恢复自身控制权的林见樊微微低头,抬手摸摸发热的耳朵。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说“你别乱说”这几个简单的字话音糯软,听得顾朝明心脏被过道树条上的小刺扎一下。 一瞬间的刺痒,顾朝明捏住林见樊的脸。用捏脸做赔偿,顾朝明才肯不追究林见樊的话刺伤他心脏的责任。 “以后对别人说话要大声一点。”顾朝明对林见樊大声说。 “啊?”林见樊疑问的眼神看向顾朝明的眼睛,“你是说我太胆小,说话声太小吗?” “你是不是明知故问,就想听我说啊。”顾朝明问。 林见樊还是不懂,一双眼里满是疑问。 顾朝明叹一口气,恨男朋友太傻,再次凑到林见樊耳边轻声说:“我是怕你说话声音太小………” 说着,顾朝明侧头看看林见樊的耳廓,吸一下鼻子,闻闻林见樊身上的气味。 闻完后在林见樊耳边对他说:“算了,不说了,你自己猜吧。” 说完,顾朝明转身就走,留下不知所云的林见樊。 顾朝明肯定他的小男友会跟上,放心地慢悠悠走在前边。没走几步,林见樊果然像小麻雀一样跟上来,围在他身边问:“为什么啊?你告诉我啊。” 顾朝明挥挥手:“不告诉你。” 我才不告诉你后边那句。 “我是怕你声音太小,太诱惑人,被别人喜欢上。” 顾朝明不告诉林见樊,因为感觉太羞耻,因为就算别人喜欢上林见樊,他也不会给那个人任何机会。 顾朝明在林见樊的左疑右问中走上楼梯,走上几阶楼梯后特别有心情地逗总是追着他问的林见樊玩。 顾朝明假装很正经地上楼梯,趁着林见樊不注意,转身又走下楼梯。 停在上一层阶梯的林见樊愣住,跟着跑下去,跑到顾朝明身边问他怎么了。 顾朝明又假装上楼梯,等林见樊跟上来,又假装下楼梯。 弄得林见樊一头雾水,方才一直追着顾朝明问的问题也忘记了,换上顾朝明为什么总是上上下下的新问题。 顾朝明再一次走下楼梯,被逗的林见樊不跟了。转身见林见樊站在楼梯上疑问地看向他,顾朝明哈哈大笑。 “你刚刚在干嘛?”林见樊站在上边台阶问。 林见樊准备下楼走到阶梯下的顾朝明身边。 顾朝明伸出手掌阻止他,大步走上楼梯,在楼梯上奔跑,几个大跨步跑到林见樊身边。 停在林见樊面前,与林见樊面对面。 告白的话是你先说的,你很勇敢,现在我也要勇敢一点。 勇敢地,走向你。 顾朝明这边甜蜜与羞耻并行,而苏炳那边只有“有回头猪想二次拱我家大白菜”这一条单行道。 教导主任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后,顾朝明拉着林见樊,他们俩是情侣,牵手是理所应当,可他身边这俩牵着手是啥意思啊? 苏炳多次与教导主任进行“生死追击”,对教导主任的体能了解到不能再了解,说能逃得走肯定能逃得走。 最喜欢这种刺激的逃跑,在路上兴奋地尖叫,一直到与顾朝明他们分离,苏炳看看周围。 尤三金那小子什么时候牵上他们西立的? “干嘛呢?”苏炳一停下立马把被尤鑫牵着的岑西立拉到自己身边,像是尤鑫想拐走他们西立一样。 不过好像也是哎,苏炳仔细想想,尤鑫这小兔崽子就是想拐走他们家西立,挖走他们家的大白菜。 尤鑫松开手,苏炳又问:“你不是学生会的吗,你跑什么跑?” 尤鑫看一眼苏炳,平淡的眼神表示不想回答。 尤鑫的身高加上苏炳对于他的偏见,让尤鑫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带上挑衅的意味。不说话的空气加上平淡的眼神,在苏炳眼里织成一句:“你看我想鸟你吗?” 岑西立庆幸尤鑫走得快,不给苏炳打架的机会。 尤鑫停在那看苏炳一眼,又将眼神投落到苏炳身旁的岑西立身上,停留一会,转身走人。 看着尤鑫离开的背影,想起他刚刚牵过岑西立的手,还是在他眼前,现在又一句话不说地走人,苏炳觉得尤鑫颇有种吃完就跑的感觉。 回到教室和顾朝明说这件事,顾朝明如他所想象的气愤。 两台大炮又开始装弹,岑西立再一次劝说好一会才阻止他俩的冲动。 从楼下带上来的小黄花安静地躺在林见樊课桌上,黄花不远处是林见樊堆叠整齐的课本,课本再前头是看着林见樊和顾朝明打打闹闹进教室就嫌弃的余杭伟。 被顾朝明打一顿,余杭伟消停下来,林见樊不曾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不和余杭伟说话的还有班上许多人,许多人的其中一员李兆坐回位置,看到林见樊桌上的小黄花,拿起来放在手心。 林见樊的位置空无一人,李兆朝顾朝明的位置看去。黄花的主人站在后门边上,站在顾朝明身边正和顾朝明说话。 不知何时起,找不到林见樊时看看顾朝明的座位就能找到,找不到顾朝明时看看林见樊的位置就能找到。如果两人都不在教室,那肯定是一起出去了。 这已经成为默认。 顾朝明和林见樊一起上学放学,整天黏在一起已是高二二班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他们比岑西立幸运。 整天黏在一起也没有遇到闯破他们恋情的“陈海洋”,没有年级里的风言风语,没有他人的刻意中伤。 有的只是拥抱被人发现时,一句“他不舒服”就能化解的惊吓,有的是苏炳不断的调侃和班上同学们的笑意。 他们比岑西立幸运太多,也许是在学校所有的不幸都被排挤出来,不幸的污液才会无处可去,才会流进顾朝明的家庭生活里,才会摊上顾涛这样的父亲。 有一天回到有顾涛在的家,第二天带着顾涛给的伤痛来到学校,顾朝明站在走廊上看着澄净如洗的蓝天发呆。 他在思考,他在想。 也许每个人在出生前都与上帝有过一次深谈。上帝给每个人一杯黑色的水,告诉他里边装的是他接下来一生中的不幸,他可以任意挥洒到他人生随意哪个节点上。 而他选择将大量的不幸倒在自己出生的时候。不是顾涛选择他的诞生,而是他选择顾涛当他的父亲,消解他杯中的不幸。不幸的墨水倒到十七岁和林见樊在一起后的节点停止,十七岁以后厄运停止,他遇上许多幸运。 杯壁上剩余的墨珠是他和林见樊在一起后顾涛没有规律地带给他的伤痛。 他的不幸好像一下走到尽头,以前认为生活迷茫,是野草,是荒原,可和林见樊在一起后,未来是风中的蓝天,是他抬头望就能看到的美好。 身边幸运一下增多,顾涛的殴打都被积压在生活的幸运之下。 命运没有亏待他,命运送给他遇见林见樊的机会,送给他和林见樊在一起的下半生。 “喂喂喂,别发呆了,下去背水了。”苏炳拿着蓝色塑料水桶走到顾朝明身后,用水桶敲敲走廊上发呆的顾朝明。 顾朝明转过身拿过苏炳手中的水桶对他说:“啧,虽然挺恶心人的,但我还是想说一下。” “说什么?”苏炳问。 “谢谢你,遇见你和西立是我一生的幸运。”顾朝明抱着水桶认真地对苏炳说。 突如其来的感谢,还是从嘴皮子从不放过他的顾朝明口中,苏炳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是被你爸打傻了吧?说这么肉麻的话。” “哈哈哈,其实我也觉得有点肉麻,只是站走廊上想得有点多,走,提水去。” 苏炳跟着说出肉麻话的顾朝明下楼,下楼后一把勾住顾朝明的脖子对他说:“我们是你一生的幸运的话,那要对你的幸运好一点,喏,先帮你的幸运背水,我就先上楼了。” “滚吧你,给我回来,今天你值日!” 顾朝明只是陪他去背水的。 苏炳假装逃走几步,顾朝明一说又跑回来。 听到顾朝明那句话虽然肉麻,但苏炳还是记在心里,表面假装并没有被感动到,还耍着嘴皮子。 空水桶去,装满水的水桶回。水桶扛在顾朝明肩上,扛着水走到楼下正和苏炳聊着天。 “顾朝明!” 楼上跌落下林见樊的声音。 顾朝明抬头朝楼上看,看到林见樊探出的身子。 隔着楼层的距离顾朝明对林见樊笑,一手扶着肩上的水桶,一手和林见樊挥手。 苏炳在一旁感叹,日常虐狗又来了。 林见樊只在楼上喊他一句,顾朝明背着水比刚刚在平地还快,上楼几阶几阶地跨。 苏炳跟在后边感叹“爱情啊”,他也想去找学姐了。 顾朝明背着水桶跑上楼,跑到林见樊面前刹车:“叫我干嘛?” “不干嘛?”林见樊不肯说。 顾朝明笑得更深,朝林见樊走近一步:“不干嘛还叫我?想我了啊?” 苏炳看不下去:“两位大爷,就去背个水而已,咱能别搞得跟几百年没见一样行么?” 顾朝明肩头的水还没放下,对苏炳说:“你还说我俩,你自己谈恋爱时多腻人你不知道啊,小宝贝,哥哥……” 顾朝明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调引来林见樊的笑声,苏炳气得踹他,顾朝明后退一步:“我这还背着水呢。” 说完顾朝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总背着水,把水桶扔给苏炳:“你去上,老子背了一路。” 苏炳“哼”一声:“谁让你看到见樊就背着个水桶一路往上冲的?” 顾朝明还苏炳一脚,推苏炳进教室:“上你的水去吧。” 对苏炳又打又踹,顾朝明一转身,撞进林见樊的笑容里。 林见樊的眼眸藏着顾朝明的身影,心里藏着终于尝试到大声喊喜欢的人的名字的幸福。 李兆喜欢施灿灿是人尽皆知的事,林见樊想大声喊出顾朝明名字的想法来源于一直不敢说出自己喜欢的李兆。 几天前和李兆、刘小胖一起走在教学楼下,像今天他喊顾朝明那样李兆看到施灿灿在走廊上看他们,没有一点征兆地朝楼上喊出施灿灿的名字。 声音大到他和刘小胖都吓一跳。 得到施灿灿的回应,李兆心满意足,脚步蹦跳,被刘小胖调侃。 话题本在李兆身上,刘小胖忽然话锋一转问林见樊:“见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提及喜欢的人,上楼的林见樊差点一脚踩空。 不等心虚的林见樊回答,李兆对刘小胖说:“刘小胖你傻逼啊?这么大庭广众的,谁会回答你?” 刘小胖不屑:“你刚刚不也大庭广众喊施灿灿的名字嘛,还说我。” “嘿!”李兆眉毛一挑。 一件小小的事,林见樊一直记着,一直等待着时机,等待着大声喊出他心爱的人的名字的机会, 终于被他等到。 他像去年运动会给长跑的顾朝明加油那样,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朝楼下喊出顾朝明的名字。 顾朝明,三个字,三十画 每一笔都落在他的脑海,落在他的心口。 三个音节,每个音节都带着无法言说的爱意。 第88章 顾朝明的眉骨边新添上一道浅浅的疤,不长,只有一粒米饭那么大,不凑近到脸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新添的疤痕是上次顾涛回家后发疯留下的。以前额头上这么大一道口子都没怎么留疤,这次倒是不知道怎么留疤了。 伤口好全,顾朝明站在洗漱镜前洗脸,血痂掉落,他凑到镜子前才发现这一小条伤痕。 当天顾朝明坐在他们经常坐的亭子里,指指眉骨边的新伤疤给林见樊看:“只有这么小,肯定是老天爷也舍不得破坏我这么一张帅气的脸。” 林见樊不说他自恋,只抿嘴笑他。 顾朝明抓起林见樊的手,摸上自己眉骨边的细小伤疤。 “你记住这个手感,如果你下辈子要来找我,只要看看眉骨边有没有伤疤就行。” 顾朝明是在夜里会因为噩梦恐慌,又能在林见樊面前将顾涛带给他的伤害用来说情话并且一点也不露出昨夜恐慌的人。 所有的恐慌栽在心中,密挤成林,却在林见樊的照耀下开出花来。 指腹在顾朝明的牵引下触碰上顾朝明眉骨边的细小伤疤,伤疤太小,林见樊并不能感觉到顾朝明眉骨上的细小凹陷。 “但是下辈子要和你关系很好才能靠得这么近,才能看清楚你眉骨边的伤疤吧。”林见樊说。 顾朝明一听林见樊的回答,知道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他随口的一句话,林见樊也会启动他聪明的大脑。 他的正经还是没有变,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在他面前话明显多起来。 顾朝明笑一下:“你还真是什么问题都要想得清清楚楚。” “不想清楚下辈子怎么能找到你。” 来自林见樊的情话,顾朝明永远无法抵抗。 和林见樊在一起后听到林见樊说这些话,顾朝明才发觉林见樊比他还会说。告白的话是他说的,在一起后自己经常对林见樊脱口而出、不着边际的情话也抵不过林见樊一句。 “找不到我,那我去找你啊。”顾朝明笑着对林见樊说。 林见樊好似想到什么地笑起来:“还是我来吧,我怕你迷路。” 顾朝明的脸登时有些发热,他曾是一个让搬来不到一年的林见樊指路的本地人。 “我是搞不太清楚方向,但去你心里我不会迷路。” 顾朝明深情地盯着林见樊的脸,好似他就是说情话不脸红的情话大王,可话刚说完顾朝明便忍不住破功。 “噗”一声笑出来,笑得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什么老土情话,再来一次啊,再来一次。” 笑完清清嗓子,顾朝明再次眼眸深情地对林见樊说:“我不太搞得清楚方向,但…但……” 顾朝明的嘴皮子突然欠费,想不出撩人的话语,幸好眼眸足够深情,想不出情话的焦急也足够让人谅解。 在一起前,顾朝明的生活被学习和对自己退缩的责怪充斥着。在一起后,顾朝明的生活被与林见樊在一起的小甜蜜充斥着。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4 奇怪的是和生活好不容易得来的小甜蜜一起增长的还有顾涛回家的频率。 以前顾涛三五天不回家是正常情况,十天半个月大概能让顾朝明惊叹一下顾涛这次的钱能挺这么久,可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让顾朝明倍感不安。 每次一打开门锁,祈求的色卡掉到最深的颜色。 顾朝明家的门不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打开门他总是能看到睡在沙发上、倒在茶几上、看着小品嗑着瓜子、或者开着门上厕所的顾涛。 顾朝明怀疑顾涛在外边的生活遇到什么问题。有一次回家后听到顾涛在客厅里骂骂咧咧。 那时顾涛酒醒,脸色蜡黄干瘪,顾朝明觉得是喝太多酒导致的。 顾涛大骂上次来他家吃饭的那个龙哥,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中年男人。顾朝明以他学生的直觉,一看那个龙哥就不是什么好人。顾涛让他和他们一起吃饭,顾朝明以还要兼职的理由拒绝。 超市的兼职早就已经辞掉,自从过年去过男人家后,曲盈逸给的生活费月月增多,顾朝明每月都花不完。 顾朝明叫她别转那么多,曲盈逸下次转得更多。 顾朝明无奈,钱多也没有大花特花,将剩下的钱全部存起来,预备留着以后上大学也能当生活费。 有钱时顾涛对他有过一段虚心假意的“示好”,向当时还在兼职赚钱的顾朝明炫耀他轻轻松松得来的钞票。顾朝明猜得没错,顾涛轻轻松松得来的钞票又轻轻松松地流走。 以前半个月不回家改为现在动不动就回家,回家大半原因都是回来要钱。 曲盈逸给的生活费剩下的钱中一大半都给了顾涛,却还是换来顾涛的一阵“照顾”。有几次更是递出一叠他觉得完全足够的纸币后还是被顾涛抽掉手中的钱,点一点直言不够。 顾朝明一句回绝的“没钱”换来后续的医药费、老陈的关心、同学们的注目,和林见樊在匆匆树影中的拥吻。 给的最多的一次,以前给这么多钱能够让顾涛在外边不回家好一阵子,那时的顾涛也容易满足,现在的顾涛无论多少钱都嫌少,给的最多的那次反倒被打得最惨。 后脑勺撞上墙,手臂酸肿,顾朝明被推到墙上,鞋带散开,踩掉鞋跟。 音量过大的电视机中传出的笑声变得讽刺,在灯光昏黄的客厅里变幻成恶魔的狂笑。 顾涛拿钱离家后,顾朝明回到房间检查伤处。有过被林见樊一眼看穿伤口的经历,看到林见樊担心的眼神,顾朝明有意地遮掩自己的伤口,能用衣服遮的就用衣服遮,不能用衣服遮的就用玩笑话遮。 手臂酸肿用衣服遮盖那次还是被林见樊发现。顾朝明作死逗林见樊玩,林见樊一拉他的手臂,顾朝明没忍住疼,立马皱起眉头“嘶”出声。 林见樊责怪他为什么不说也不看医生。 “看医生看多了不好。”顾朝明胡说。 “又来你的顾氏歪理。” 林见樊责怪的语气直转心疼,握着顾朝明的手臂让他以后别瞒着他。 顾朝明不想对林见樊说假话,又不能答应他,只能假装没听到地抬起手臂伸到林见樊嘴边:“来,吹吹气,好得快。” 眼睛里的笑意后是顾朝明的抱歉,抱歉不能答应你。 受伤的手臂抬起,微风从上边抚过,微风也心疼。 坐在围栏上的顾朝明靠着脚,手臂伸直,一股与微风相逆的暖风在伤处淌过。 头顶的树上一声鸟叫,背后树叶在微风中落下,顾朝明望着给他伤处吹气的林见樊。 幸好有你。 有你在的生活,暖风筑起屏障,抵御生活的野兽。 有你在,顾涛带来的伤痛也不再那么难熬。 微风中,林见樊柔软的细发在风中浮动。 微风,鸟叫,围栏,大树,还有一个林见樊。 生活的美好不过如此,却也不止如此。 顾朝明曾期盼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他不贪图,就算顾涛的打骂继续也好,就算每天回家给顾涛收拾残局也好,只要最后能离开这座城市,只要他离开这座城市时身边还有林见樊。 这点忍耐咬咬牙就过去了。 顾朝明一咬牙,咬过十七年。 十七年,牙齿咬破唇壁,鲜血弥漫口腔,噩梦仗着鲜血猖狂。 顾朝明以为这已经是最差的境地,他都咬咬牙过去十七年,还剩下两年。 有什么不是咬咬牙就能忍耐过去的呢? 可他没想到他以为的坚强还是如此的软弱不堪。 银行账上又多出一笔钱。 收到短信,顾朝明知道又是曲盈逸给他汇生活费,再一次和曲盈逸说钱够用,不用那么多,曲盈逸充耳不闻,关心他的生活。 “顾涛回家了也不会怎么样,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上次都和你说了,顾涛赚了钱,对我挺好的。” 顾朝明用以前顾涛对他的示好欺骗现在担心他的曲盈逸。 “嗯……快了……好……哎呀,都说了顾涛对我挺好的,你别操心了……” “嗯,就这么说,拜拜。” 挂断电话,顾朝明一转身发现林见樊站在墙边。 撞破顾朝明的谎言,林见樊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顾朝明抬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走到林见樊身边揽住他,干巴巴地解释:“和我妈打个电话……” 林见樊什么都不说,也不点头,任由顾朝明揽着。 明明什么错也没犯,只是和老妈撒谎被林见樊听到,顾朝明却像是自己惹林见樊生气一样不断逗他玩。 低下头想逗林见樊笑,想从林见樊的眼中探寻到林见樊此时的所思所想。 顾朝明像犯错的小孩,这个小孩有点吵闹,一路上叽里呱啦一堆话,只是为了让听到他对曲盈逸撒谎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林见樊开心起来。 “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玩笑话哄不成功,顾朝明跑到林见樊身前拦住他。 “我没有不高兴,我就有点……”林见樊抬头望向顾朝明,声音莫名有些哽咽,“有点………” 林见樊哽咽着咽下一口口水,喉结上下,顾朝明发现林见樊眼底竟涌出一层泪花,整个眼眶一瞬间红起来,像是受到什么天大的委屈。 有过在汤店林见樊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的经历,顾朝明对林见樊的情绪格外地小心,却还是挡不住林见樊情绪上的快速跳跃。 林见樊眼眶一红,顾朝明就受不了。 “你哭什么啊?”手头没纸,顾朝明只能捧住林见樊的脸颊,用大拇指擦去林见樊突如其来的眼泪。 “我就是…我就是……”声音都带上哭腔的林见樊吸一下鼻子,肩头抖动,嘴里还是在重复着:“我就是……” “就是什么?”指腹擦过林见樊落泪的眼眶。 “我只是觉得好心疼。”林见樊说。 给林见樊擦眼泪的顾朝明愣住,擦眼泪的手指暴露出他听到林见樊说心疼他时的心脏颤动。 心脏狠狠地颤动,顾朝明却还是用什么事也没有的语气安慰林见樊说:“哎呀,我就和我妈打个电话而已,没事的,我脸上的伤早好了,别哭了啊,别想这么多了。” 林见樊低着头,不说话,像是沉入自己的世界,顾朝明面前的只是一具空壳。 顾朝明抱住那具空壳,他并不是没有人担心的孩子。小时候曲盈逸疼他,刘意也疼他,长大后有岑西立和苏炳陪在他身边,离婚后曲盈逸更加疼爱他,只是他们的关心都不像林见樊。 他人的关心与心疼是询问与帮助,而林见樊的心疼是不说话,一个人憋着,好像他自己受到什么委屈与伤害。 顾朝明抱住他,低头亲亲他的头顶,抚摸着他的背,轻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怀中林见樊红着眼眶,点点头。 顾朝明拍拍他的脑袋:“你呀就是太敏感了,我都没觉着有什么,你倒哭得泪汪汪的。” 顾朝明自然地拍着林见樊的背,不想再让他红眼眶:“想喝酸奶吗?” 怀中林见樊摇摇头,看来心情还是没好。 世上会有人因为心疼他而这么伤心,顾朝明十七年从未想过。 “但我想喝哎,我们一起去喝吧。” “好不好?”顾朝明所有的温柔都融在这一句“好不好”里。 林见樊终于同意,顾朝明松开他,林见樊眼睛还红着。 顾朝明伸手再一次帮他擦擦眼泪,指腹触碰过眼睫毛,想要带走林见樊眼眶边的红色。 “你知道吗,你是除了我妈以外,第一个因为心疼我而哭的人。” 有人心疼,十七年的苦难也不算什么。 可能是顾朝明得出十七年的苦难也不算什么的结论被顾涛听了去吧,没过几天顾涛回家,又让他品尝到生活的绝望与泥塘。 电视剧片尾曲在客厅回荡,唱给空无一人的沙发。厨房里水流声中顾朝明哼着歌,水池里油污和泡沫一起漂浮在水面,单独一双筷子、几个碗泡在水里,一双大手拿起水池中的碗筷清洗干净。 客厅里电视剧片尾曲中夹杂一阵门锁转动大门打开的声音。 能用钥匙开门,不用想,有家里钥匙的只有他和顾涛,可顾朝明还是走到厨房门边朝客厅看去。 顾涛今天没喝酒?还知道用钥匙开门? 看到门边拔下钥匙的顾涛,顾朝明双手带水湿润,感觉到新奇。 顾涛能如此正常地回家实在少见。 不管顾涛是醉酒还是清醒,顾朝明都不想去理会他。 拔下钥匙,感觉到厨房门边有人看着他,顾涛朝门边的顾朝明看去。 视线还没对上,顾朝明就转身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继续洗碗。 水流冲刷手掌,一点点碗筷几下就清洗干净。顾朝明感到奇怪,顾涛今日没有理他,看到他在厨房门边也没有到厨房来找他,更没有因为不理睬他而来闹事。 平安无事地洗完碗,连一点顾涛的声音也没有。 与厨房相隔一堵墙的客厅,让顾朝明感到奇怪的顾涛进门后直奔自己卧室。 将碗放进橱柜,关上橱柜门,顾朝明擦擦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一眼时间。 今天吃饭吃得比较晚,晚间电视剧都播完一集他才吃完饭洗完碗。 看时间不为别的,顾涛奇奇怪怪地回家让人不安。顾朝明本来就想去超市采购,顺便也去躲躲顾涛。 看完时间走到客厅,听到顾涛房间里传出响动,顾朝明不予理睬,顾涛房间里的响动只让他更加坚定出门的决心。 带上手机到最近的超市采购完,提着超市塑料袋在夜晚的路边游荡。 又是一个因为顾涛而有家不能回的夜晚。 在路边坐坐,买点小吃,将吃完的小吃扔进垃圾箱,又换另一个路边坐坐。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经过一家店门口,接过小姐姐热情塞进手中的传单。店家为了宣传,店门口还站着一只维尼熊。 顾朝明站在不远处看着靠卖萌招揽客人的维尼熊,想起去年自己穿哆啦A梦玩偶服发传单的那天。 就在那天,他第一次将顾涛的脸摁进面汤,也是在那天,他第一次遇见林见樊。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缩回罪恶的手掌,在吵闹的街道上林见樊帮他捡起掉落的传单。 站在不远处看着维尼熊,想到当初包裹在玩偶服里汗流浃背的自己,当时的自己丧气得要死,现在不敢说自己有多好,但至少能自信满满地说:“我看到了自己的改变。” 我看到自己的改变,新的十七岁是有长进的。 拿出手机拍下一张对面的维尼熊,将照片发给林见樊,离开那条街道,走到一条安静的路边坐着休息。 “我第一次遇见你也是穿着个玩偶服。”顾朝明说。 “我记得,哆啦A梦。” 夜里有些凉,顾涛的行踪作息都不定,顾朝明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再出门,如果要出门的话现在还在家吗?如果不出门,在家里睡,那现在睡了吗? 顶着冷空气在人本就少的路边和林见樊聊天,聊到十点多,林见樊都要睡觉,互道完晚安,顾朝明才收起手机看看周边。 四下寂静,不见有人,只有惨白的月光铺洒。 顾朝明决定回家,最近顾涛回家太频繁,要钱要得太凶,顾朝明决定赌一把,赌一把看看顾涛在没在家,睡没睡。 提着采购的东西回家,看到楼上还亮着灯,顾朝明的心冷了一半,又想想顾涛可能又没关灯,顾朝明踏上回家的楼梯。 钥匙插进门锁,打开门的那一刻,顾朝明知道自己赌输了。 门后的家,灯全部亮着,不管是厕所还是厨房,一盏盏明晃晃的灯将狭小的房屋全部照亮,像是在预兆着什么可怕的事,比没有开灯、全黑的家更令人心慌。 反常亮起的灯下是杂乱如常的客厅、杂乱的房间、杂乱的厨房,甚至电视机都移动位置,没有复原。 房间衣柜里的衣服竟出现在客厅,冰箱门像人类打开大衣显示他的新毛衣一样大敞着,里边孤零零一根胡萝卜瑟瑟发抖。 杂乱一片的家向回家的顾朝明告状,告状发疯的顾涛。 面对翻得一团乱的家,顾朝明早已学会淡漠对待。 淡漠地将手上装着日常用品的塑料袋放在门边,走到沙发前捡起自己的衣服,收拾一团乱糟的家。 顾涛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顾朝明打开门时早就看到他,只是选择无视。 一个活人坐在沙发上,顾朝明先关注的是杂乱的家,从沙发上拿起衣服时也像没看到他似的从顾涛身边走过。 两人在的屋檐下,只有顾朝明收拾东西的声音,所有的灯都选择沉默,独自散发着自己的光亮。 将地上的毛巾捡起放回原位,又拿过不知道顾涛从哪翻出来的纸箱子把地上大件的被顾涛损坏成垃圾的东西装进去。 纸箱一点点装满,在顾朝明蹲下身捡起地上打碎的镜子时,一团黑影笼罩住手边装满垃圾的纸箱,笼罩住小心翼翼以防玻璃割破手的顾朝明。 光影被恶魔抵挡,生活的野兽咆哮而来。 顾朝明单枪匹马,怀着不能做傻事的道德与不断抑制的冲动站起身。 第89章 窗外半夜的天已然黑透,居民楼留下点点灯火,大多数人家都已熄灯睡觉,而顾朝明家却灯火通明。 顾朝明站起身,站在抵挡住光亮的生活野兽前。 一声响亮的巴掌。 响在半夜,响在顾朝明脸上。 顾朝明站直身子,头歪向一边,脸颊上火烧一般的灼热感。 十七年的经验让顾朝明能够在接受顾涛的巴掌时再疼也不用手去抚住脸颊。 那样看起来很怂,而且也没什么用。 口腔里带上细微的疼,顾朝明忍着胸中怒气,咬住细微疼痛的唇壁。 他劝自己,劝自己不要冲动。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巴掌你面临过许多次,你能处理好的,对吗? 能够处理好,能够不被林见樊发现自己受伤,对吗? 顾朝明自己问自己。 他不怕自己受伤,他不怕自己流血,他怕再看到林见樊因为自己而流泪。 看到林见樊流泪,那种感觉比自己受伤还更痛苦。 顾朝明转过脸来直视灯下掴他巴掌的顾涛,语气冷静出奇:“这次要多少?” 被顾朝明盯着的顾涛有些惊讶顾朝明的冷静。 “你把我那些东西藏哪去了?”顾涛语气急切,仿若什么事都可不顾,只要他说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顾朝明脸上的灼热感还在,顶着脸上的灼热感和头顶的灯光,顾朝明继续冷淡地问顾涛:“这次要多少?” “我不要钱,我有了。”顾涛在口袋里掏着什么,嘴里骂骂咧咧,顾朝明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顾涛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上下看看,显摆地在顾朝明眼前晃。 “你房里还有那么多钱,想必这张卡里也不少吧。”顾涛哈哈大笑起来。 顾朝明藏在房中以防顾涛回家找他问钱取出来的纸币全部被顾涛翻出来。 “密码是多少?快告诉爸。”顾涛手指捏住银行卡,捏住顾朝明的银行卡像捏住花不完的钱一样大笑。 银行卡在点亮的灯下随着顾涛的手臂上上下下,灯光在顾涛手臂上趴附着,反进顾朝明眼里。 那是老妈给他的生活费,他白天还叫老妈别汇这么多钱。 那是他存下来的钱,是他存下来的大学生活费。 是他的未来。 也是他的现在。 他现在的生计与未来的支撑全捏在顾涛的指尖。 像捏住他脆弱的生命,扼制他脆弱的喉咙。 顾涛手指捏住顾朝明仅剩的理智。 捏住,捏碎。 满屋的灯光下顾涛大笑着,脸上阴影如崎岖的山地,他大笑着,从未发现身前自己儿子的变化。 顾朝明盯着顾涛手中晃动的银行卡,脸上的灼热尚有余温。 恶魔在炫耀,在挑衅,在逼问。 也许自己真的和顾涛很像吧,顾朝明想,他的冷静只能持续一会,不久便暴露出原形。 果然,他还是和顾涛一样啊。 自己全部家产都捏在顾涛手指尖,顾涛笑着问他密码,顾朝明沉默着,沉默。 一头忍耐饥饿的猎豹扑向猎物。 顾朝明扑向捏住他现在与未来的顾涛。 猎豹扑倒猎物。 顾朝明扑倒顾涛。 顾涛躺在地上,头部的地方原本是他随手乱扔的啤酒瓶,如果不是进门后顾朝明将啤酒瓶捡起,顾涛现在一定会砸到后脑勺。顾涛腰部的位置原有一张倒下的木椅,是顾朝明放回原位的,如果没有顾朝明,顾涛腰部肯定弯折。 如果没有顾朝明,顾朝明痛恨自己,为什么收拾,如果他没有收拾,顾涛现在可能半死不活,或者腰部受损,头部受创,他也不用如此艰难地去抢夺顾涛手中的银行卡。 顾涛要多少钱,他给。 谁让他摊上这样一个父亲。 顾朝明抢夺银行卡时想的并非是自己失去这张银行卡后没钱的日子该怎么办。 他想的是自己的未来,那个和苏炳说要考同一所大学的未来。 看到顾涛晃着他银行卡的那一刻,顾朝明仿佛看到了野兽,看到咆哮的野兽正在吞食他的未来。 顾朝明不断冒出后悔收拾的念头,后悔没让顾涛倒下就非死即伤。 顾朝明在抢夺他的未来。 不顾一切。 手臂和脸颊都被顾涛抓伤,肚子也被顾涛挣脱的腿踹一脚。顾朝明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他一心抢着顾涛手中的银行卡。 他抢过来了。 他抢过自己的未来。 手掌心触碰到冰冷的卡片,卡片冰冷,顾朝明的心却热得发烫,比他被顾涛扇巴掌的脸颊还要烫。 握着冰冷的卡片,顾朝明手臂上流出一条血痕。鲜血滑过手背,顾朝明无心顾及,握住卡片,他的眼睛里闪出光来。 他执着于抢银行卡,他内心兴奋,手背上的血痕从指缝流进掌心。 顾朝明冰冷手掌捂不热的卡片沾上自己的血迹,他一点也没有发觉。 他怎么会发觉,抢到卡片的那一刻,他连顾涛拿起沙发边摆放的啤酒瓶都没有发觉。 啤酒瓶砸中顾朝明的眉骨,砸中那个和林见樊说好下辈子靠这个来找他的小伤疤。 眉骨刺激的疼痛,顾朝明想起刚刚自己野兽一般的行径。 他在用暴力制服暴力。 和野兽呆在一起,他也将变成野兽。 再次意识到自己将成为第二个顾涛,成为生活野兽下训化的野兽。 顾朝明忽然很想逃离,逃离灯火通明的家。 他不管地上的顾涛,手中的银行卡沾上鲜红的血液,满屋的灯光在逮捕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顾朝明吸吸鼻子,吞咽口水,内心燥乱得如锅中烧开的粥,不断冒泡,不断往锅外扑。 他想逃离。 我没有,我不是,我以后能离开这里的。 能离开这里的,和林见樊一起。 和苏炳、岑西立一起。 在那个夏天,在那个六月。 顾朝明忽然非常想见林见樊,想牵着他的手,想听他对自己说没事,想亲吻他的唇,以获得冷静与心安。 他想见他,就现在。 他想逃离,就现在。 顾朝明跌跌撞撞地朝家门口跑去,途中被爬起来的顾涛怒吼也没停止脚步。 脚下被没收拾好的东西绊倒,头撞到家具上流出血来也没关系。 他只想逃跑,只想见他。 顾朝明的头皮磕破,往外流血,大半夜跑在路上,夜风填补不住伤口,刺激得伤口像放小烟花一样的疼。 身上的伤痛全不顾及,顾朝明拼命往前跑。他没有去处,他想去能倾听他所有烦恼的海边,可已经没有车。 他想去离家近的河岸边,可迷迷糊糊地走错路。 跑过一条条马路,跑过只有路灯的小巷。 夜里风冷,外套在风中翻飞,顾朝明跑得很快,他不敢停下来。 身后有风在追赶,他停不下来。 夜里路灯好奇地讨论着从灯下跑过的顾朝明,灯下跟着顾朝明一起奔跑的影子也累到不行。 跑上一座天桥,顾朝明终于体力不支停下来。 站在天桥边,俯视着天桥下车辆并不多的马路。 没有车流如注,马路边的路灯将他刚刚跑过的人行道照耀。 顾朝明回看来时的路,再回看他的一生。 他的一生薄凉贫瘠,贫瘠得像桥下没有车流的马路。 母亲离婚,父亲殴打,大半夜的冷风吹刮着他的人生。 贫瘠到一无所有的人生,抢到当成未来的银行卡,顾朝明耳廓带血。 明明抢到自己的未来,看到桥下平坦的马路。没有车笛催促鸣叫,他还是想到能够一下就抹杀他的未来、抹杀他的一生、抹杀他一切的一个字——死。 母亲离开他了,父亲顾朝明不想提,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期望了。 短短一年,多生变故,母亲从他的生活中离去。 一年,时间在流逝,亲人在离去。 他好像失去许多,也得到许多。 等他高三刘意就要结婚了,小区里新交的朋友叫周函,他的成绩也离他的梦想越来越近。 还有他拥有的林见樊。 拥有那个梦里梦到他,梦就亮堂的少年。 那个名字里带着父母美好期愿的少年,那个心疼他心疼到伤心流泪的少年。 他是那么脆弱,别人再欺负他,自己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他要保护他啊。 林见樊名字中怀着父母的期望,自己的名字也同样。他对母亲的新男人一知半解,他以前说过要做保护母亲的小男子汉。 如果他不在了,那个男人家暴母亲,母亲又该怎么办啊? 他还留恋这世间,留恋玫瑰花与野兽并存的世间。 留恋这世间还未到达的大学,留恋这世间还没看过的风景,留恋这个世界的人。 顾朝明很想见林见樊,很想,很想。 他靠着天桥,颓坐在地上,内心翻涌,忍住不哭出来。 他不想让林见樊看到他哭,所以拼命忍着。 在半夜的冷空气里,顾朝明拿出手机给林见樊打电话。已经很晚了,但顾朝明就想任性一次,就想不管那么多。 电话等待几声后,对面接通了,顾朝明听到林见樊有些慵懒的声音。 顾朝明忍着嘶哑,开门见山地问:“你有空吗?” 这个时间谁会有空,顾朝明不抱期望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可林见樊马上回答:“有,你怎么了?” 没有被吵醒后的怒气,只有快速的肯定回答和关心的问句。 打通电话前很想很想见他,想直接拥进他怀里,将自己内心的痛苦与忍耐全部告诉他,可当真要和他说的时候,顾朝明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顾朝明用尽力气笑出来:“哈哈哈,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说半夜给别人打一个电话,想了一下晚上打电话只有你不会骂人。” 顾朝明撒谎。 林见樊想说话,可顾朝明又说:“你睡了吧?” “没,马上要睡了,和你说完晚安后睡不着又起来了。”林见樊说。 “别骗我,你说谎能力很差,知道吗?我都听到你翻被子的声音了。” “那你也别骗我,你身边根本就没有热闹的声音,你不是在玩大冒险,对吧?” 顾朝明沉默,沉默后努力笑道:“果然是学霸,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林见樊声音柔软,轻声问:“你怎么了?” 林见樊犹犹豫豫:“你哭了吗?” 窝在被子里林见樊听到顾朝明忍耐的鼻音。 顾朝明立马否认:“谁哭了,你刚睡醒听错了吧。” 这回换林见樊沉默,顾朝明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也不会去挑明。 顾朝明坐在冰冷的天桥上,背后的围栏冰冷透骨,冷风阴阴吹过。 “你能不能……”顾朝明想说你能不能陪我聊一会天? 可林见樊却问他:“你在哪?” “干嘛?想我了?”顾朝明嘴硬。 顾朝明只是开玩笑,林见樊却说:“嗯,我想你了,想现在就见你,所以告诉我你在哪。” 听到林见樊说想他的肯定回答,顾朝明的心一下就软下来。他一时无言,眼泪控制不住地往眼眶里涌,内心酸涩,他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林见樊却告诉他他想他。 母亲的逐渐远离,父亲的殴打,人生的关心都在远离,而关心远离的时候,有新的人进入,有新的陪伴靠近。 那个人就是林见樊。 能够遇见他真好。 顾朝明在电话那头眼泪流出来,他张口想告诉林见樊地点,一张口把自己吓了一跳,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不敢再说话。 顾朝明把哽咽全吞下肚,调整好自己的嗓音。他还是倔强,不想让林见樊看到他这幅模样:“这大晚上的,就和你开个玩笑,你别过来。” 林见樊隔着空气,凭着电流一眼看穿他脆弱的倔强。 林见樊第一次这么坚决,甚至带点命令的语气:“告诉我你在哪,我来找你。” “你不用过来,我………” “我不是去找你,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过于柔软的回答,受伤的顾朝明招架不住,他用手掌将额前的头发抚到脑后,仰头靠着天桥围栏,想将即将要流出的眼泪逼回眼眶。 终是告诉林见樊地址。 半夜的天桥无人经过,顾朝明觉得很冷,夜里的冷风吹进他的呼吸。 挂断电话,顾朝明用手擦脸,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鲜血还在流。 顾朝明让它们肆意流淌,从心中流淌出来,却又想在林见樊到达之前急忙停住。 天桥上的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从哪边来,他看向桥下,看向桥的两边,一有车经过他就朝底下看。 趁林见樊来之前顾朝明收拾自己,他不想让林见樊看到他这副模样。顾朝明站起身来,拉拉衣服,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手放在天桥的栏杆上,看着远方思考林见樊来之后他要说些什么。 夜风很冷,顾朝明打了好几个哆嗦,手机只剩百分之十八的电量。顾朝明怕关机,怕关机林见樊给他发信息他收不到,所以顾朝明一直握着手机,直到短信提示音响起才点开屏幕。 林见樊:“我到桥下了。 顾朝明朝桥下看,却没有看到人,他又跑到天桥另一边,看到已经发动的出租车慢慢开走。 一个白色外套提着一袋东西一步两阶地在通往天桥的阶梯上奔跑。 楼梯转角有灯,顾朝明看着他一步步跑上来,在楼梯拐角处抬头,黄色的灯光罩在他脸上,白色的外套罩住他的身躯。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5 顾朝明看到了夜间的天使。 天使抬头看到他,加快步伐朝他走来,走到他身边。上楼太快,有些微喘。 一见到林见樊顾朝明肚子里准备好的话语,一个个都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向话多的他只是无言地看着林见樊跑过来。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想拥抱住林见樊。 可他没有。 因为身上太脏。 林见樊跑到顾朝明身边,看到顾朝明发红的眼尾,心里一阵疼,他和顾朝明一样一言不发。伸手拖住顾朝明的脸颊,转过顾朝明的头检查他的伤势,可顾朝明不让。 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拖住他脸颊的手,想抓下来,顾朝明用力,林见樊却与他争斗,不肯放手。 两人比谁力气大,顾朝明看着他,林见樊手部用力,眼睛也盯着他。两人互看着对方,手部较着劲。 林见樊始终没顾朝明力气大,顾朝明放了好多水,手掌贴着林见樊手背皮肤。 林见樊自知悬殊,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历声喊出顾朝明的名字:“顾朝明!” 顾朝明看着他,握住他手掌的力度松下去。林见樊感受到顾朝明手掌失去和他较劲的力量,顾朝明慢慢软下来,刚刚用力的抓握变成温柔不舍地揉捏与贴触。 手掌贴触着手背,手背摩擦着手心,手掌的纹路熨帖着手背光滑的皮肤,手背接收到手心传递的温度,手骨也都柔软下来去安慰抚摸。 顾朝明的眼神落在林见樊脸上,像从林见樊这受了莫大的委屈,松开林见樊的手。 手指留连,分离时划过林见樊的手背,与林见樊的手指相触。 藕断丝连,风也黏腻。 林见樊重新拖住顾朝明的脸,转过顾朝明的脸查看伤势。看到那流进耳廓的鲜红,林见樊心中一痛。 鲜血混乱一片,如胡乱刷过还未完成的墙。顾朝明想扭过头,不让林见樊看,可林见樊夜里强势得很。 林见樊抓住他的手臂,让他转过脸来面对他,手指在流血源头的发间查找伤口。 夜风有时温柔有时强劲,血液在夜风中风干,林见樊指间触碰到新鲜的血液,黏稠微腥。 手指指间沾染,染成淡红色,林见樊的手指在发丝间寻觅。 找到伤口,林见樊心疼到不敢触碰,手指只敢在伤口周边徘徊。 “疼吗?”林见樊轻声问。 眼神从伤口处移到顾朝明脸上,对上顾朝明的双眼。 林见樊眼神中的心疼毫不掩饰,顾朝明对上他的眼神心中软下去一块。 冰河表面一块冰融化,冰河塌陷,河水奔流。 面对担心他的林见樊,顾朝明还是故作轻松:“没事,这点伤能有什么事。” 林见樊看着他:“这点?” 顾朝明不想看他为自己心疼,笑着逗他说:“这一大点?” 林见樊无奈地叹一口气。 顾朝明又说:“这一点应该不会影响我的智力,我还是那么聪明。” 林见樊笑不出来,骂他:“油嘴滑舌。” “你怎么知道我油嘴滑舌?你要不要试试?” “你别乱曲解成语的意思,我扣你分。” “小组长,不要那么认真嘛。” 好久没叫过他这个称呼,顾朝明嘴角淡淡地笑。林见樊看他一眼,他在这时候还要装皮。 看到顾朝明通红的眼尾,配上假装搞笑的言语,林见樊实在心疼。 “还有哪里伤到了吗?我带了药。”林见樊提起扔在地上的一大袋药。 袋子很大,里边什么药都有,晃来晃去。透过透明的塑料袋,顾朝明能看见绷带、碘伏、医用胶带……… 顾朝明撒谎说:“没有了。” 林见樊却不信:“真的没有了?” 顾朝明点头:“真的没有了,你不信我吗?” “别的事我相信,可这些事你是惯犯,我信不得,你还说没有,你手都在流血。” 手上的伤没什么感觉,顾朝明抬起手看看,对林见樊笑:“这次真没有了。” 林见樊把装满药的袋子挂在手臂上,在顾朝明身上一通乱摸,拍过顾朝明全身,确认他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好了吧,真的没事。”顾朝明说。 “有哪疼就说,别掖着。” 顾朝明心中被温暖砸中,良久才盯着林见樊的眼睛点头:“嗯。” 林见樊从袋子里拿出纱布、碘伏、棉棒要给他包扎。准备好东西,顾朝明比他高,林见樊拿着棉棒处理伤口有点不方便,一直要提着手。 “要不要我蹲下来?”顾朝明说。 林见樊处理着伤口,莫名有些生气:“我还没这么矮,你侧过来一点就行。” “我怕你手一直举着酸。” 林见樊手上棉签一顿:“不会。” 顾朝明沉默一会,林见樊处理着伤口也不出声,顾朝明盯着他白皙的手臂。 林见樊说:“你这血怎么能流进耳朵里。” “我也不知道,它可能对我的耳朵情有独钟,哈哈哈哈……”顾朝明笑起来。 林见樊用像是心疼又像是责怪又像是命令他别再笑的眼神看向笑起来的顾朝明。 顾朝明是知错的小孩,被林见樊用责怪的眼神看过后,不太敢反驳地小声说:“我才发现你其实这么凶。” 林见樊换了根棉签处理顾朝明耳朵里的血迹。棉签质地柔软,在耳廓里擦过。 很痒。 整个耳朵成了最敏感的部位。 棉签一下一下摩擦,林见樊认真用棉签帮顾朝明擦拭血迹:“也许你今天才认识真正的我。” 顾朝明又不怕死地笑起来:“凶一点才好,凶一点可爱。” 林见樊看他一眼,顾朝明眉眼带笑地回看着他。 “以后不准用可爱这种词形容我。”林见樊说。 顾朝明不解:“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 顾朝明猜测:“因为像女孩子用的?” 林见樊看他一眼,算是嗯了一声。 “可爱也不是只有女孩子可以用,小组长这你就不懂了吧,可爱是表达对一件事物的喜爱。你理解错误要扣分啊。” “你从哪学来的?” “我们班女生,上次听他们说的。” “反正我不允许,我不想听到这个词。” “专政啊。”顾朝明说。 林见樊再看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加重。 顾朝明:“不仅专政还暴力。” 林见樊严肃地看向他:“以后不许用夸女生的词夸我。” 顾朝明一笑,原来问题出在这,林见樊可是一定要岔开腿坐的人。 “男女都可以用嘛,不是夸女生的词,也没把你当女生看。” 不知为何,顾朝明感觉林见樊真的有点生气了,连忙解释:“那我换个词,好看………” 这个词也有点…… “帅气。” “玉树临风,英姿飒爽,貌比潘安………” 林见樊阻止他:“停!” 顾朝明哈哈大笑,看着林见樊认真帮自己清理的动作,身体冰冷,内心却热得能将身体融化。 “你没生气了吧?”顾朝明小心地问。 “我哪有生气。”林见樊说。 “你刚刚明明就生气了。” “什么时候?” “说你嗯嗯的时候。” 林见樊不想听到那两个字,顾朝明就用嗯嗯代替。 “你真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以后这个是禁词。” 林见樊看着顾朝明,顾朝明对着他笑。 良久,林见樊才说:“以后不准说。” 顾朝明又笑:“好,不说不说。” 说完顾朝明又开始作死:“你今天真的有点凶啊。” 林见樊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今日限定。” 伤口处理完,顾朝明帮林见樊收拾包扎产生的垃圾。顾朝明头上包着绷带,将垃圾用纸巾包住。 扔完垃圾一看时间,顾朝明问林见樊:“你是躲着你家偷溜出来的吧?” “算是吧。”林见樊说。 逆着灯光,林见樊忽然朝他伸出手,顾朝明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慢慢伸手握住林见樊的手。 手掌搭上的那一刻,林见樊抓住顾朝明的双手说:“你的手冷。” “没事,我又不生冻疮,倒是你自己保护好。” 林见樊拢住顾朝明的双手摩擦,摩擦到发热。 顾朝明感受那片温暖,内心千疮百孔,轻易被一双温暖的手修复填补。 顾朝明总是被温暖包围。 众所周知,夜风是凉的,他是暖的。 内心的防御崩塌,被林见樊的温暖攻陷。 顾朝明不想在林见樊面前狼狈,尽管他已经狼狈了这么多次。他不想在林见樊面前哭,可他还是轻易地流出眼泪。 因为一个小小的触摸,一个温暖的传递。 顾朝明很不争气地突然哭了,眼泪从眼角流出,内心酸涩翻涌。 突如其来的眼泪,顾朝明看林见樊有些惊慌失措,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擦掉脸上的眼泪。 他哭得悄无声息,只有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的声音。 无声的哭泣,温暖的包围。 细小的事物总是能触碰到他柔软的内心。 顾朝明以为林见樊会手足无措,想和林见樊开玩笑缓解气氛,可林见樊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今天过得很不开心吧?一直在强装,怕别人看出来,觉得谁也无法相信,连最信任的人都无法理解你。” 自己隐藏的东西一下被林见樊道出,顾朝明仿佛被他看透。 林见樊在他耳边说:“你不能觉得生活无望,往前走总是会有光的。” 围绕着他十七年的雾,散了。 顾朝明慢慢伸手回抱住林见樊,将林见樊抱进他怀里,顾朝明微微转过头,林见樊的发丝抚过脸颊,顾朝明抱着他说:“谢谢你。” 顾朝明贪恋林见樊的温暖,顾朝明听见林见樊在耳边说:“这也是今日限定。” 顾朝明没有说话,只是埋在他的肩头,耳廓摩擦林见樊的耳鬓,一点点一点点地厮磨着。 第90章 这次的伤口恢复花费上好长一段时间。伤口在头发里,血却能流到耳朵里,林见樊害怕伤好后会有后遗症,在医院不断询问医生,比顾朝明还要担心。 “你弟弟挺关心你的啊。”医生见林见樊如此担心,事无巨细地询问,还以为他们是两兄弟。 林见樊个子矮些,理所当然地被误认为弟弟。 一个担心哥哥的好弟弟。 坐在诊治椅子上顾朝明听到医生误会他们关系的话,开口纠正说:“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我……唔……” 话还没说完,站在顾朝明身后的林见樊一个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以防他说出后边三个字。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眼神在被捂住嘴的顾朝明与捂住顾朝明嘴的林见樊两人之间上下徘徊。 见医生好像看出什么,林见樊松开捂住顾朝明的手。 事无巨细关心“哥哥”的“好弟弟”不再关心“哥哥”了。 嘴巴重获自由,顾朝明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林见樊,看一眼又转过头来,对上医生的眼神。 不关心“哥哥”的林见樊对医生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是兄弟…我们是…表兄弟,对,表兄弟……” 表兄弟?顾朝明眼神一动,有点黯淡无光,对林见樊的不敢承认有些不理解和不高兴,心里不理解但嘴巴还是溜光溜光的。 顾朝明指指自己身后的林见樊对医生说:“对,他是我五大舅的二儿子。” 关系逐渐错乱起来,医生似是看出什么又像是真的相信林见樊是顾朝明他五大舅的二儿子。 医生没那么多时间研究他们俩的关系,医生不回答,关于两人关系的话题慢慢结束。 两人关系的话题过去一阵时间,林见樊又开始当起关心哥哥的“好弟弟。” 走出医院,在人流变少的医院外,顾朝明走在林见樊身边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 林见樊转头看向有点不高兴的顾朝明:“我觉得……” “什么?” 当日有风,很轻。 林见樊在一棵树旁停住脚步面对顾朝明说:“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林见樊声音忽然很轻,比风还轻,他觉得自己不敢对外人承认他们的关系是自己的胆小,而顾朝明则是特别胆大之人。 “怎么没有必要,你我是能牵手能接吻的关系,为什么你还要当我五大舅的二儿子?”顾朝明不得不承认他有点不爽。 “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林见樊和顾朝明在一起也学会耍起赖来。 他只在顾朝明面前任性。 “说是我说的,但我没有五大舅,我就一个舅舅,还是小舅。”顾朝明说完好像非常自豪地笑了一下。 话题有点转偏,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话笑起来。 虽然林见樊不允许顾朝明说他可爱,可看到顾朝明自豪地说“我没有五大舅”时,林见樊还是忍不住想自己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你骗医生。”林见樊眼睛里藏不住的爱意看向一米八多却让他还是觉得如此可爱的顾朝明。 “我只小小地骗一下。”顾朝明食指和大拇指沾上又松开,表现出他的谎言很小很小。 林见樊张开手臂说:“那我是大大地骗咯。” 顾朝明看着张开臂膀的林见樊忍不住笑。 是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很开心,开心中又藏匿着甜蜜与宠溺的笑。 “你别动。”顾朝明说。 本想收回手臂,顾朝明却叫他别动,林见樊疑问地抬眸看着让他别动的顾朝明。 林见樊听话地保持不动,手指都没动一下,仿佛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不动的木头人眨眨眼睛,双臂敞开。 顾朝明满脸笑意地走到林见樊面前,从林见樊敞开的手臂下抱住林见樊毫无防备的腰,将林见樊紧紧拥入怀中。 厚实紧贴的拥抱。 顾朝明紧紧抱住林见樊,林见樊能感受到顾朝明身上的热气。 “苏炳说冬天就是要和温暖的事物呆在一起,”顾朝明抱着林见樊说,“我觉得不仅是冬天要,夏天也要,秋天也要,春天也要。今天要,明天也要,大后天也要。” “我不仅要和最温暖的事物呆在一起,我还要抱着他,”顾朝明收紧抱住林见樊腰肢的手臂,“我还要搂着他,我还要和他在一起,我还要告诉其他人他是我男朋友,不是什么五大舅的二儿子。” “我希望他能答应我这个请求。”顾朝明放松手臂,眼眸含笑地微微低头看向怀中的林见樊。 像是在求婚,林见樊望着眼眸含笑的顾朝明点点头。 没有美丽的鲜花,没有热烈的掌声,没有浪漫的蜡烛,只有轻微的风和路边的树,还有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那日的怀抱深深印在顾朝明的脑海,连坐在教室位置上做作业,原本处于思考频道的大脑都能忽然跳转到恋爱频道。 那天医院门外林见樊点头后,顾朝明抱着林见樊开心得嘴角能挂到树上荡秋千。一想起那天,顾朝明做着作业又忍不住戴上那天的微笑。 岑西立一转头见顾朝明写作业能写到这种表情,想说的话也不说了,先憋着,让他先笑。 顾朝明嘴角放不下,他看向林见樊的座位,林见樊正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扔给讲台上的李兆。 书本哗啦啦飞跃而过,落至李兆手中。 林见樊扔完书后继续写作业,顾朝明就这么看着他,只是看着他便觉得再次充满无限的努力动力。 顾朝明努力学习的劲儿让苏炳和岑西立惊讶,上次月考成绩再创新高。 顾朝明不敢不努力,林见樊太好,在学校两人除去成绩看似没有太大区别,可在以后肯定会有很多的不同与差距,就像那天在“是否对他人表明情侣关系”的问题上,他们是不同的态度。 顾朝明夸奖自己那天很好地解决两人之间意见的不统一,但像他给林见樊的信中写的一样,以后这种问题还会有很多很多。顾朝明不仅想要成绩上朝着林见樊追赶,他还想让不通晓人情世故的自己去学习怎么解决他们以后将要遇到的问题。 他还是一个未成年人,要学习的、要改变的还有许多许多。 他想很好地与林见樊解决问题,想以尊重、沟通而并非像顾涛对曲盈逸那样用暴力解决。 他喜欢和林见樊在一起,并不只喜欢和林见樊在一起时的甜蜜,也喜欢和林见樊在一起时因为意见不同而产生的分歧。 他并不是喜欢分歧,而是喜欢在分歧和平解决后,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看向彼此的双眼。 他的眼睛太迷人,因为充满爱意,一下就让他想到未来的远方。 远方有花,有树,有繁花似锦的林见樊。 他从光源处来,照亮他的梦。 照亮他梦的人有点傻,傻得可爱,可顾朝明不敢说他可爱,因为他不喜欢,而且说他可爱他会变得很“凶”,所以顾朝明总是绞尽脑汁寻找着世间能够代替可爱的词。 他没有找到。 喜欢的人在身边,顾朝明总是喜欢摸摸碰碰他,嘴巴也喜欢不着边地逗他玩,眼睛喜欢看他笑的样子。 顾朝明夸过林见樊漂亮,被林见樊拒绝。 “不许说我漂亮。” “那美丽呢?” 林见樊转头看向顾朝明,顾朝明“害怕”得立马认怂:“好好好,帅气,帅气总行了吧?大帅哥。” “这个还行,不过我不是大帅哥。” 终于找到一个林见樊允许的词,可要顾朝明在觉得林见樊特别可爱的时候夸他帅气,顾朝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真帅气。” “你怎么这么帅气?” 想到那种场面,顾朝明忍不住笑。 夸奖的话语变成喜爱的抚摸。 比如现在。 顾朝明日常坐在位置上做作业,对面腾出空间等林见樊过来——林见樊回位置拿他的作业本。 作业本轻放到桌上,随后是水笔搁在桌上和拉开凳子的声音。 顾朝明从作业中抬头,看到透进教室的阳光中林见樊头上一小撮呆毛顶立。 阳光穿过他的呆毛。 好蠢。 顾朝明偷偷笑起来。 待林见樊坐下,顾朝明伸手帮他把呆毛压平,顺便给他整理整理头发。 顾朝明给他整理头发时,林见樊总是喜欢眼睛向上,看着顾朝明给自己整理头发的手臂,然后再顺着手臂看向手臂末端顾朝明的脸。 而当林见樊帮顾朝明整理头发时,顾朝明会很明白他意思地低下头,让林见樊以最方便的姿势帮他整理头发,不会手酸。 正在整理头发的途中,顾朝明的手指还未从林见樊头上收回,林见樊的眼神还停留在顾朝明脸上,教室后门忽然闯进一声“呀”。 空荡得只剩两人的教室里,一声“呀”打破两人之间的摸头交流。 顾朝明收回手转过头,教室后门闯进一声“呀”后又闯进一个关辉。 关辉看看空荡荡的教室,问留在教室的顾朝明:“西立学长呢?” “你找他干嘛?”顾朝明问。 “我找他交流交流怎么整理头发。”关辉欠揍地学顾朝明刚刚给林见樊整理头发的动作,自己摸摸自己的头发。 “整你个二八头,我们班上体育课,西立操场上去了。”顾朝明只想起身把吵吵闹闹的关辉轰出教室。 关辉只调侃他们一下就被顾朝明嫌弃,关辉问:“你们班怎么上体育课?以前这节不是体育课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班课表的?”顾朝明问对他们班了解甚多的关辉,又说:“我们班今天换了课,上体育。” 一听到顾朝明说上体育课,关辉一脸的后悔样。 “怎么了?”顾朝明瞧他这样子问。 “我们也上体育课,我请假上来的,算了,我还是忍着‘胃痛’下去吧。” 关辉虽实行他的“成熟稳重计划”,但岑西立还是要见的,不用见得以前那么频繁就行。 被关辉闯入的教室吵闹,吵闹的教室又因关辉的离开安静下来。 这关辉是喜欢岑西立的吧?顾朝明看着关辉跑走的背影想,不然怎么会特地跑上来? 可能又是找西立一起去兜风?顾朝明想。 顾朝明从关辉跑走的后门口收回视线,转过头对上林见樊的眼睛,方才思考关辉到底喜不喜欢岑西立的问题一下淹没在林见樊的眼里。 林见樊手心递出一粒糖,顾朝明原本以为只是一粒普通硬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没想到外边的糖浆融化后,里边还有夹心。 在坚硬的糖浆融化后夹心的柔软充满口腔。 顾朝明想明白了那个问题。 他终于找到可爱这个词的替代品。 他以后要叫林见樊小甜心。 因为熬过困苦迷茫的生活后,老天奖励他品尝到林见樊的甜。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容易让林见樊变得更“凶”,可顾朝明喜欢。 顾朝明现在还不敢“冒险行事”,但他决定以后一定要试试。 就算被林见樊“凶”,他也要试试。 他的小甜心。 他熬过痛苦生活后奖励给他的甜。 第91章 顾朝明觉得这个学期日子过得特别快,如湍急的流水,就算铺满石子,湍急的水流也能从石头缝里溜走。 每每觉得日子比以前过得快的时候,顾朝明都会私自想也许是愿望得到满足——和林见樊在一起的缘故,所以日子才过得那么快,尽管有顾涛的频繁回家。 一切都好像裹上一层糖浆。 快乐的日子过得很快,感官上的舒适容易给人带来愉悦感,而愉悦感让人容易忽视时光的流逝。 所以所有的快乐皆短暂,所有的困苦皆长久。 而只要见到林见樊,顾朝明感官上的快乐让他永远忽视时间。 如果没有顾涛的阻拦,没有湍流中的阻石,平坦一路,可能一眨眼就已是一生。 顾朝明觉得自己幸运,仿似所有苦难都停在十七岁。 最重要的母亲离开,成为别人的母亲,他有父有母却无依无靠飘荡在空中。 他以为生活已然成为定局。 他没有飘荡很久。 命运狂风将他席卷,将他吹入林见樊的怀中。 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坐在位置上的顾朝明嘴角咧起,咧成苏炳和岑西立常见的弧度。 岑西立和苏炳早就看惯顾朝明这种表情,离他最近的岑西立看见也当做没看见,转身离开位置从后门口走出去,才不做他们的电灯泡。 身边凳子移动的动静引起顾朝明的注意,顾朝明转头问起身的岑西立:“你去干嘛?” 岑西立看看林见樊的方向,才对问他去干嘛的顾朝明说:“我去上厕所,大号。” 给你们充足的时间。 嘴角咧起、等待林见樊坐过来的顾朝明从未怀疑过去上厕所的岑西立。岑西立一说上厕所,顾朝明毫无“感恩”之心地回过头继续等着林见樊。 位置上的林见樊收拾好东西抱着习题本穿过有点歪斜的课桌走到顾朝明桌前,拉开顾朝明前桌的椅子。 “今天坐这,”顾朝明拍拍林见樊的袖子,指指身边岑西立的位置,“他去上厕所了。” “好。”拉开别人的椅子,林见樊还抱着书本细心地将他人的椅子恢复原位才走到顾朝明身边坐下。 “你刚来时就是坐我后边,现在坐岑西立位置上感觉怎么样?”顾朝明拿过林见樊带过来的新红笔问。 “感觉像是回到以前。”林见樊摊开习题本说。 “我也觉得有点,我记得那天我还吼了你,哈哈哈哈哈……”顾朝明笑起来,和林见樊在一起眉眼总是容易弯起。 眉眼和嘴角的工作在看到林见樊后陡然增加,却都没有怨言。 “你又不是故意吼我的,我也不是故意拍你的。”林见樊说。 顾朝明侧过身,面对林见樊:“不过啊,你刚来那天我就发现一个事。” “什么事?” “就是啊……”顾朝明故意以卖关子的腔调吊林见樊胃口。 “就是什么?”林见樊又问。 鱼儿上钩,林见樊拔水笔盖的动作停住。 顾朝明悄悄凑近一点点,轻声对他说:“就是你刚来的那一天,我就发现你上课总是盯着我看,那是为什么?” 提起林见樊初到学校坐在自己身后,顾朝明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回头时看到林见樊偷看他,被他发现后又立马转移的眼神。 顾朝明用食指蹭蹭自己的鼻子,小声地问:“那时你才来第一天唉,你不会那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吧?” 顾朝明虽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想问问,想听听林见樊的答案。 “是不是?”没等到林见樊的回答,顾朝明再次询问。 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头上还有伤,整天用个黑色棒球帽遮住,在外边罚站被还未进教室的林见樊看到,也许林见樊是觉得他在二班太引人注目,所以上课才总盯着他看吧? 得出比较正常又合乎情理的答案,顾朝明还是有点小伤心,因为一下销毁林见樊早就爱上自己、比自己爱上他还要早的可能。 有点小伤心,顾朝明还是坦然接受这个现实,顾朝明问还没回答的林见樊:“是不是我当时的棒球帽太引人注目了?” “嗯,挺吸引人的。”林见樊说,顾朝明的小失落显露出一丝在脸上,林见樊又马上说:“你也挺吸引人的。” “哈哈哈,你这是得我顾氏真传吧,见樊,以前你说话不这样的,以前你话少还正经,现在变了。”顾朝明说。 “有吗?”林见樊问。 “嗯……还行吧,还是现在的你更……” “更可爱”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顾朝明满脑子夸人的词中总是最先蹦出可爱这两个字。 止住嘴不说出这两个字,顾朝明一下转调:“还是现在的你更有意思。” “我知道我以前挺无聊的,又胆小,但二班的同学对我很好,第一天来就认识了李兆………” 林见樊说起以前,刚开始语气有点自责的意思,顾朝明还有点担心,可看到后来林见樊说来到二班交到许多新朋友时脸上开心的表情,顾朝明才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班是很好,除去个别几个人,”顾朝明知道林见樊肯定知道他指的是哪几个,“其余的人都挺好的。” 林见樊点点头表示同意,许多同学都帮过他的忙。 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二班很好,你也很好,别那么说自己,你是不知道现在的你有多好,我顾朝明看上的人就没有不好的。” 顾朝明说这话时只差拍拍胸脯来体现自己的确信了。 世上最好的在一起不是我对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可,而是能看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 即便是埋在泥土里也能用双手发掘他的光亮。 是能够互相鼓励,互相前进,互相赞赏、认同彼此。 顾朝明无时无刻都在庆幸自己遇到林见樊,遇到这个发光的少年。 “你是不知道现在的你有多好。” 林见樊慢慢说:“我知道了。” 知道你眼中的我很好。 顾朝明看看林见樊,继续说:“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还偷拍过你,在你还没来的时候。” “在那天晚上?” 那个哆啦A梦洒落传单的晚上? 顾朝明摇摇头,拿出手机,边打开相册边说:“就你来学校那天,我在走廊上罚站,你是不知道那天我罚站罚了三次,早上罚了一次,英语课一次,还有一次是光头。在走廊上看见你,看见你往教学楼走,我就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给苏炳他们看。” 找到以前发给苏炳的那张画质很糊却依旧抵挡不了林见樊帅气的照片,顾朝明说:“你的帅气是糊也挡不住的。” 林见樊被夸帅,有点不好意思。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6 当初看照片时只是心里想想的话,如今以林见樊男朋友的名义说出口,这种感觉奇妙得很。 “还有这些,运动会的,你给我们拍的,都还在。”顾朝明手指在屏幕上一张一张照片滑过。 滑过过往的时光,滑过过往的记忆。 明明最开始林见樊是过来教顾朝明做不会的题目的,聊着聊着逐渐偏题,开始回忆过去,习题本摊开,黑色水笔躺在油墨印刷的纸页上。 纸页上一个字未动,记忆跑向初识的远方。 “收手机啊。”翻着照片,身后传来一声很像老陈平时讲话的语调但并不像老陈音色的声音。 声音不太像,顾朝明划照片的手指停住,转过头看见身后捏着嗓子学老陈说话吓他们的苏炳。 顾朝明不急着骂苏炳,先给他一后手肘,苏炳灵活后退躲过。 “别吓人。”顾朝明说。 苏炳后退一步又前进一小步:“在班上玩手机还打人。” “我下课玩,你还上课玩呢,等我上课举报。”顾朝明说。 “切,重色轻友。” “我这哪门子重色轻友?” “重见樊色,轻苏炳友。” “你还搞成念诗文一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毫无意义又毫无营养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没营养的“文艺节目”里时不时插播几条“体育节目”,插播岑西立眼中的幼儿园小朋友的胡闹,林见樊特别喜欢看。 他不参与也不帮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看着他们胡闹。 对于他们俩没营养的话,岑西立早就已经习惯。 见岑西立走进教室,林见樊坐着人家的位置想起身,岑西立却让他好好坐着,自己站在他身边,靠着墙。 上课铃在顾朝明和苏炳没营养的对话声中响起,两人没营养的对话却并没有因为响起的铃声结束。 “不急不急,下节生物课,大象来得慢。”苏炳说。 语速比起热情如火的地理老师来说慢得像一头大象、不仅语速慢还有点大舌头的生物老师有一个称号——大象。 大象还没来,大象的课比较轻松,苏炳绕过和他说没营养的话的顾朝明,走到靠着墙的岑西立身边:“西立,去我那坐一节课吧,反正生物课,坐这容易眼瞎。” 说最后一句话时,苏炳特意看向顾朝明,用眼神告诉顾朝明:“老子说的就是你。” 岑西立点头说好,再看向坐在他位置上的林见樊笑笑,从书桌上拿过课本。 岑西立抱着笔和课本走到苏炳桌边,苏炳让自己同桌再和岑西立换个位置,坐到林见樊的位置上去,让岑西立坐自己身边。 经过一系列换座位,缓慢如大象的生物老师拿着教材走进教室。 放视频是每节生物课的必备项,上节课是鸟类,这节课是鱼类,遇到特别恶心的生物,底下同学们还会起哄。 生物老师不会管,一节课底下同学自我活跃,有时候老师也会指着视频补充一两句,有时候等同学提问,而总有一些问题特别奇葩,生物老师听了都忍不住笑。 要说生物老师放的视频,顾朝明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上个学期开学不久后放的关于蜜蜂的视频。 “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徘徊,睡梦中也一直紧追着不放。紧追不放的还有背后苏炳的拍打和被作业打败的挫败感。 现在成绩逐渐变好,生活清明,也正值春季。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成绩是,季节是,年龄是,气温是,心情是,你也是。 视频里动物的叫声短促,顾朝明在动物的奇怪叫声中转头看看坐在他身边的林见樊。 林见樊以前都是在他的左前方,现在坐在他的右侧,顾朝明的脖子还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的脖子扭着,眼睛没有对准屏幕上各种各样的动物。耳边是从未听过的动物叫声,眼前是林见樊认真看向台上视频的脸。 林见樊以侧脸对着他,从侧面可以看清林见樊如扇的睫毛在阳光中扇动,拨动一片阳光,扇起一阵风,扇起顾朝明心中的狂风。 顾朝明像林见樊看他和苏炳打闹时那样看着他,静静地,像欣赏一幅让人为之沉醉的山水画。 既是男朋友,顾朝明不用像以前那样抑制住眼中热烈,他的目光是火,炙烤着林见樊睫毛扇动的阳光,炙烤着林见樊的脸。 顾朝明的眼神太热烈,林见樊觉得再不阻止,自己的脸能被他盯出一个洞来。 桌底下,林见樊示意顾朝明认真听课轻轻拍拍顾朝明放在大腿上的手,却不料掌心朝下的大手突然翻转,五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交握。 速度太快,林见樊来不及反应,脸上的表情惊吓,鼻间没有预知地吸进一口阳光。 顾朝明的手握着林见樊的手,握住林见樊手的速度是猎豹奔跑的速度。 在无人知晓的课桌下他们牵手,他们相视一笑。 在充满阳光的日子里他们看向对方,眉眼弯起,笑成最好看的弧度。 不是美貌赐予他们嘴角最好看的弧度,而是他们看向对方时的爱意。 林见樊的触碰是炸弹,在奇怪的动物叫声中,在全班同学看到恶心动物的惊叹声中。 爆炸,炸裂。 碎屑飞舞。 苏炳总在调侃让他们注意注意,顾朝明有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太“猖狂”,可“猖狂”是本性,是一见到林见樊就自己诞生的本性,是无可避免的。 无可避免就无可避免吧。 终点无论是汪洋海,还是烈火山,他都义无反顾地向前。 纵身一跃。 他握住林见樊的手,十指交握。 第92章 生物课视屏里的动物在顾朝明握住林见樊的手时继续着自己的捕食行动。 班上四十个人,台上生物老师虽有近视眼但坐得高,两人不敢太放肆。林见樊的手指碰碰顾朝明靠紧的手指提醒他自己即将要收回手。 收回手指后手掌与指缝间空荡荡,余留着林见樊的温度。顾朝明手指在林见樊收回手后微微蜷缩,蜷缩着带起嘴角落不下的笑意。 “哎,这俩干嘛呢?” 在顾朝明还沉溺在掌心林见樊的余温中,根本无心关心他物的时候,苏炳那边两个脑袋不停往后门口张望。 “你看得到吗?”岑西立尽量躲避生物老师的视线伸长脖子。 岑西立平常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态度在偷看顾朝明和林见樊谈恋爱的时候完全忘记。别人谈恋爱合分不关他的事,可自己兄弟谈恋爱,终于拨动岑西立的好奇心。 自己兄弟的瓜,还是要吃一口的。 “你这视角不好。”岑西立伸长脖子也没看到什么,怪苏炳的位置不好。 “我也看不到啊。”苏炳说。 从苏炳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顾朝明嘴角的笑意。苏炳又往后张望几眼,引得后边的同学问他干嘛总往后看,后边同学也跟着苏炳往教室后边看,苏炳才打马虎眼地说自己在看后边的黑板报,说完立马转回头来。 后边同学转头看向苏炳所说的黑板报,什么也没有啊。 被苏炳后边转头同学忽略掉的满脸笑嘻嘻的顾朝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厚厚的笔记本每间隔一段都会有一部分彩色纸张。一段白,一段蓝,一段白,一段黄…… 顾朝明打开笔记本,将笔记本里的彩色纸每个颜色各撕下一张。 嘶啦嘶啦的撕纸声引来身边林见樊的注意:“你在干什么?” “等着啊,待会就知道了。”顾朝明对林见樊说。 每撕下一张纸,林见樊伸手拿过撕下的彩纸用手帮顾朝明将因为撕纸而皱起来的纸边弄平。 弄平后堆叠在一起,又见顾朝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钢尺开始裁纸。 “你要做手工?”林见樊捡过顾朝明裁掉的边角料问。 “待会给你展示个技能。”顾朝明对林见樊一笑,眨一下眼。 手指在裁好的纸上抚摸,纸张一会对折一会翻折,在顾朝明手指的反复下多出许多折痕。 林见樊一直盯着顾朝明翻飞的手指,还没搞懂,一个皮卡丘就已经诞生于顾朝明手中。 “噔噔噔。”折好还未画上眼睛的皮卡丘躺在顾朝明手上,顾朝明手心递到林见樊面前,一个无脸的皮卡丘望着他。 “你怎么折的?”林见樊惊奇地问,想用手摸,顾朝明逗他,伸出的手掌一缩,不让林见樊拿。 林见樊的手停在半空,顾朝明得逞地一笑,又将手送回原位。 “逗你玩呢。”顾朝明笑着说。 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顾朝明也不亦乐乎。 林见樊微微地叹气一笑,伸手拿过顾朝明手中的皮卡丘仔细端详。 做得不算精细,但皮卡丘的形态已经差不多成型,黄色的彩纸颜色特别的舒服,不是很亮的明黄色,而是鸭黄色。 皮卡丘还在林见樊手里被端详它“美丽的身姿”,顾朝明手中拿过一张彩纸又开始着手做第二个。 “你可以给他画上眼睛,”顾朝明边折纸边说,“你不是会画画嘛。” 放下手中的皮卡丘,拿过顾朝明桌上的黑色水笔,林见樊回忆着皮卡丘的样子,微微低头小心翼翼地在黄色的空心皮卡丘上落笔。 纸张蹭过指腹,压平一边,顾朝明边折纸边朝认真画画的林见樊看去。 林见樊这么帅气的人无论怎么样都让人觉得帅气,更何况顾朝明对他怀着说不尽的欢喜。 说不尽的欢喜,讲不明白的喜欢,让黏在林见樊脸上的阳光更亮,让林见樊被阳光点缀的鼻间更加吸引人。阳光自林见樊的鼻梁集结向下,宛如一条金色的河流,流至林见樊的鼻间。 教室被充足的阳光沾满,空气中的灰尘无所遁形,在空中漂浮的轨迹轻易可见。满教室的阳光,可还是林见樊脸上的阳光最为明亮,照得林见樊脸上微小的汗毛都一清二楚。 阳光是人间最厉害的画师,是上帝派下凡专为林见樊作画的天神。天神勾勒林见樊的侧脸,睫毛也不放过,林见樊本就茂密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蓬松。阳光从里边穿过,让人只想像抚摸小猫的脑袋一样抚摸他的头,肯定也会有小猫一般的温度吧。 勾勒林见樊侧脸的金色阳光被顾朝明盯住的眼睛吸走,顾朝明痴痴地看着,手中的折纸竟还能下意识进行。 说不清、讲不明的喜欢让林见樊的侧脸印进顾朝明眼里,让顾朝明看到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 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放下笔,阳光中,林见樊拿着画好的皮卡丘对顾朝明笑:“画好了。” 笑容比所有的阳光都明亮,让世间万物都失去一份色彩,让天神羞愧,羞愧自己勾勒不出这么美丽的脸庞。 威力太大了,顾朝明想,仅仅只是看着他笑,就已通过阳光作为介质,穿过星河,看到他们的未来。 顾朝明看到的未来在一个带着落地窗的房间里。他坐在沙发上,手中一本看到一半的杂志。 窗外有风吹过,白色窗帘在风中缓缓飘动,他的林见樊站在阳台上,站在飘舞的白色窗帘后,他转头叫他的名字:“朝明。” 他抬起头,看到他的少年站在阳台上,回过头来看他,手指指着窗外的某个方向,脸上带着和今天一样被阳光勾勒的微笑。 窗外阳光漫漫,热烈一片,他的少年站在阳光里,微笑着。 一眼看到的未来,顾朝明回到眼前的今天,他带着未来的笑意看着林见樊。 “还行吧?”林见樊看着自己手中捏着的皮卡丘问。 “很好,很可………”已经说出那个词中开头的一个字,林见樊不喜欢,顾朝明马上打止。 林见樊又是一笑:“没关系,只要不是说我就行。” “挺可爱的。”获得释令的顾朝明说。 你也挺可爱的,顾朝明看着林见樊。 “那你能不能再折一个?”林见樊把玩着手中可爱的皮卡丘对顾朝明说。 “再做一个皮卡丘?”顾朝明问,“可是我已经开始做别的了。” “做两个配一对。”林见樊本想说,可顾朝明已经在做另一个,林见樊便没有再说出口。 “你还会做别的?”林见樊欣喜地问。 “会啊,你等着啊。” 林见樊拉进椅子靠近折纸的顾朝明,仔细地盯着顾朝明手上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一只小老虎诞生,又不一会一个小灯笼诞生。 “以前我妈教过我,我们学校女生有些也会……”顾朝明边折边和林见樊絮絮叨叨。 林见樊手指拨撩着顾朝明桌上做好的折纸,一直到下课顾朝明手中最后一张纸还没折完。 下课铃响起,讲台上的动物视屏暂停,同学们的兴趣因为一阵铃声从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动物身上转移。 顾朝明手上折纸的动作加快,想在苏炳和岑西立过来之前折好。 林见樊看着他手中的动作,课后的教室热闹起来。 林见樊一只手放在桌上,下巴搁在上边,另一只手手指摆弄着桌上的小灯笼。 耳边听到顾朝明说:“看。” 林见樊还未转过头,手指还在红色的小灯笼上摆弄,眼前忽然闯进一个蓝色的小东西。 金色阳光下一只蓝色的皮卡丘。 “皮卡丘肤色变异了,变成蓝色了。”顾朝明拿着蓝色的皮卡丘说。 顾朝明一直记得林见樊说的还想要一只皮卡丘。 折完后顾朝明才怪自己的笨脑子,又不是只有这几张纸,干嘛不再撕一张黄色的纸折呢? 太笨了,顾朝明。 蓝色的皮卡丘已经伸到林见樊眼前,林见樊惊喜地拿过。 林见樊眼中闪出亮光,在阳光中像夜空里最亮的星。 “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折皮卡丘了。”林见樊拿着蓝色的皮卡丘面带笑容地说。 看到林见樊脸上的笑容,顾朝明心中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看,他的少年是因为他而笑的。 林见樊脸上的笑容,是他最好的奖励与自豪。 “你说的当然要折啦,凑一对嘛。”顾朝明说。 林见樊并没有说要凑一对,可两人心有灵犀。林见樊将两只皮卡丘并排放在一起。 “要不我把那些都折两个?都凑一对?”顾朝明问。 “凑啥?”话刚说完,苏炳这个搅局的就来了。 蓝色的皮卡丘是赶在苏炳来之前完工,可苏炳的调侃还是逃不过。 “你们一节课就在这折纸啊?”苏炳走过来看到他们桌上的纸片问。 “怎么,不行吗?”顾朝明说。 “行行行,你们俩啥都行。” 岑西立抱着书站在苏炳身边,林见樊看到苏炳身边回来的岑西立,马上收起自己的课本。 “我能不能拿一个?”嘴上问能不能拿,苏炳手已经伸到顾朝明桌上。 不重的“啪”一声。 “拿什么拿,我还没同意呢。”顾朝明一掌打在苏炳的手背上。 身边林见樊抱着课本站起身,顾朝明拉住他的衣角:“等会。” 林见樊停住脚步,低头看向位置上的顾朝明。 顾朝明拿起桌上的皮卡丘和其他折纸,将皮卡丘还有他最中意的小兔子放在林见樊的课本上。 林见樊小心地保持,不让皮卡丘和小兔子掉下去。 “好了好了,回去吧。”顾朝明松开林见樊的衣角。 林见樊从身边经过,顾朝明站起身,将自己觉得有点失败的小灯笼递给要他折纸的苏炳,小老虎递给岑西立。 岑西立欣然接下,苏炳接过后还说:“为什么我是灯笼?啧啧啧。” “啧你个鬼,因为你是个电灯泡啊。”顾朝明说。 “我啧,我啧,我还啧!”苏炳扭着脖子晃着脑袋。 “切,不和小孩一般见识。”顾朝明一手捏住打开的课本一边,甩手作势将课本一合,带起一阵合书的风,显得特别有气势。 岑西立抱着书,拿着顾朝明给的小老虎回到座位坐下,看到顾朝明这故意拉风的动作,知道两个幼儿园小朋友的对话再次开始了。 顾朝明谈恋爱智力变低还能理解,苏炳这没谈恋爱的怎么智力变得比以前还低。 那就只能是因为那天在食堂接住他、只一个眼神就让苏炳念念不忘的女神付佩汝了。 下课后苏炳拉扯岑西立不成便拉扯着顾朝明朝高三走去。 高三学校另开一栋楼,关辉一个高一的每天往高二跑,苏炳一个高二的每天往高三跑。 “你这和关辉一样了,天天往高三跑。”顾朝明被苏炳拉着不太情愿。 顾朝明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陪苏炳到高三来。每次来到高三,顾朝明和苏炳都能感觉到里边浓浓的学习氛围和即将面临高考的紧张感。 到处的横幅,到处激励的话语,经过高三二班的时候顾朝明朝教室里看,想象着高三时和林见樊一起努力复习的样子。 过完这个学期,他们就能到这栋楼里来。 “话说我们现在都高二下学期了,你女神也高三下学期快走了吧?”顾朝明问。 “就是说啊,我还有一年,她就要走了,不过……” 苏炳话还没说完,顾朝明先提醒到:“你说好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啊,别见色忘义、重色轻友啊。” “记着呢,记着呢,”苏炳摆摆手,“不过你重色轻友得还少?生物课折纸还给我个最垃圾的,就是我对你太好,把你养刁了。” “可去你的吧,爸爸我给了你都不错了。” 关于折纸,顾朝明给苏炳的确实是折得最差的,在那件事上他确实重色轻友了。 林见樊拿着他觉得折得最好的小兔子回到座位,顾朝明拿出手机给他发去一条信息。 “我最中意小兔子。” “我也最中意你。” 甜腻腻的情话一直是顾朝明的拿手项。 在高三偷偷摸摸地溜达一圈,苏炳这次并没有见到付佩汝学姐,顾朝明陪着苏炳“空手而归”。 走在路上顾朝明问苏炳:“关辉最近在干嘛?” “我哪知道?”苏炳说。 “他这几天都没来找西立。” “不找就不找,他可能有事去了,过几天又来了。” 两人还不知道关辉的“变沉稳计划”正在进行中,故意减少上高二的次数。 关辉找他的次数变少,岑西立的生活完全没受影响,倒是楼下的关辉每天心不在焉的激动样。 “你怎么了?”同桌问。 “没什么。”关辉抢过同桌手上的干果片。 回教室的途中,顾朝明和苏炳在教学楼楼下遇到正好也要上楼的刘小胖,刘小胖告诉他们学校不远处过几天晚上会有个美食节,没事可以去看看。 “美食节?”顾朝明问。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苏炳知道顾朝明动心了,却不知道顾朝明动心的不是美食本身,而是和林见樊一起去逛美食节。 当苏炳知道顾朝明是想和林见樊一起逛美食节的时候。 苏炳:“你个辜负美食的东西!美食都为你进油锅、进烤箱了,你还这么辜负它们。” 岑西立:“让让,让让,幼儿园小朋友又不睡觉放出来了。” 顾朝明是特别有规划的人,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出门会制定计划的人。顾朝明不是制定计划,而是要和林见樊出门的话,他不想出现意外事故,所以约定好一起去美食节后,他查找到关于美食节的广告了解,做好准备。 心心念念的美食节,换种方式说也就是他和林见樊的约会。 用上约会这个词,顾朝明躺在被子里莫名地兴奋。 再一次站在衣柜为数不多的衣服前挑选要去见林见樊的衣服。 每次约定的见面都花费上顾朝明不少心思,顾朝明每次都认真对待。 看到衣柜里挂着的红色围巾,顾朝明手指不禁抚摸上柔软的围巾。 上次顾涛在他房间乱翻,将他的衣柜翻得一团乱糟,林见樊送的围巾丢在地上,顾朝明气得不行,连忙捡起拍拍上边的灰尘,幸好没有像其他衣服一样,留下顾涛的脚印。 “我穿好衣服马上出门了。”顾朝明在房间里说。 床上手机里传出林见樊的声音,林见樊在顾朝明换衣服的时候打电话过来。 顾朝明卫衣刚套进头,听到林见樊的专属铃声也不急着穿衣服,卫衣一坨挂在脖子上不管,先摁下接听键打开免提。 “你出门了吗?”顾朝明问。 “出门了,”电话里林见樊说,“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顾朝明问。 “等你下楼再告诉你。”林见樊说。 “卖关子你可不拿手。” “你肯定猜不到。” 安静得只剩房间内传出的顾朝明和林见樊聊天声的客厅,传来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 猜测林见樊会给他什么惊喜的顾朝明身体一僵,话语卡在喉咙。 他朝关不上的房门看去。 脚步声在客厅响起。 恶魔回来了。 第93章 老旧房屋隔音不行,楼上的吵闹声、客厅的开门声一清二楚。 顾朝明为今日的约会准备许多,查找过许多篇公众号文章,想过许多意外情况,可唯一最怕的事情也是祈求最不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顾涛回来了。 铁质门锁冰冷的转动声像冬天的厉风夹带着冰雹,一下将顾朝明吹冷冰冻。 未合上的窗外,天边微微渗出灰色的朦胧,披上一层灰色的薄纱。 本应出门的时间。 顾朝明的心脏跳得格外地快,格外地猛,可与狂跳的心跳相反的是手中静止的动作。 客厅里鞋底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明明很不像,但在顾朝明耳里却是鬼故事里鞋底踩上破旧木质地板的吱呀声。 很像,很像。 手中动作下意识静止,耳朵尽职地为他不放过顾涛进门的蛛丝马迹。 通过耳朵搜集来的声音依照顾朝明和顾涛十七年的相处经验,顾朝明甚至能从脚步声判断顾涛是否喝酒。 顾朝明终于恢复动作,手指拉扯拉扯自己的衣服。 毫无意义的动作。 无形暴露出他的紧张与惊慌。 顾朝明很不想让自己的惊慌显露出来,他以为自己可以隐藏得很好,可在他不注意的小动作里还是暴露出来。 床上的电话里林见樊没有出声,让紧张得扯衣角的顾朝明一时忘记它的存在,只想着怎么先打发顾涛顺利出门。 恶魔走路的速度平缓正常,在顾朝明的耳里却异常地慢,每个步子都放慢拉长,折磨他的耳蜗。 终于,恶魔的脚步出现在门前。 灰黑色的身影立在关不上的门边。 门上千疮百孔的痕迹还在,翻出的木屑屹立在门板上不倒,陪着顾朝明度过许多时日。 恶魔总是能视而不见,顾涛走到房门前看到门板上菜刀砍出的痕迹,伸手摸摸门板上翻出的木屑,嘴角不屑地一笑,眼神像是在欣赏他创作出的最得意的作品。 顾朝明盯着顾涛摸上门板的手指,眼神与顾涛眼中的惬意不同,他的眼神是要突破重围的锋利,暗含刀光。 窗外的灰独自往下深入,对窗内的顾朝明不管不顾。 顾涛看起来正常,可顾朝明完全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发疯。他已经许久没和顾涛有过正常的交谈,尽管顾涛最近总是回家,可每次和顾涛的交谈总是离不开钱。 顾涛回家频繁,离开地也平淡,得以让顾朝明有喘息的机会。他总是拿到钱就走,没钱就回来。 每次回来面色总是很不好,并非给顾朝明的脸色,而是顾涛的面色发黄,眼窝深陷,有些无精打采。顾涛最近瘦了很多,力气也没以前大,以前顾涛一巴掌能把他打到地上,现在却像上次一样,顾朝明一扑能把顾涛扑在地上,能从他手中抢过银行卡。 顾朝明无心管顾涛,随顾涛怎么搞,他只要在这个他生活十七年的家呆最后一年,等到高考就远走高飞。 只要等到高考。 只剩高三最后一年,外加这个学期剩下的一点时间。剩下的时间不多,顾朝明并不想和顾涛有什么争执与来往,可顾涛并不打算放过他。 也许自己是顾涛唯一的孩子就是他厄运生活的根本来源。 顾朝明开始后悔,后悔将上帝给他的厄运之水倒在他命运的开头,后悔选择顾涛当他的父亲。 看到停在门边拔门上木屑的顾涛,大脑经过计算自己口袋里还剩多少现金之后,顾朝明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递给顾涛,只为换一个安全出门。 红的、蓝的纸币没有规律地叠在一起,有些折角。 顾朝明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顾涛抠门板上木屑的声音。顾朝明虽没有说话,但动作的“言下之意”表达得非常清楚。 顾涛像等待在门边要糖的小孩,顾朝明递过去一粒糖,顾涛马上走过来接住。 他们之间从暴力制服到无声交易。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顾涛大把大把要钱的行为感到麻木。以前能给顾涛三四次的钱,现在一次给顾涛也嫌少。 顾涛是一个无底洞,是一个吸食自己孩子血液的吸血鬼。 顾朝明只想忍耐最后一年,一年后能走多远走多远,能躲多深躲多深。 他将一切的希望寄托于那年高三的夏天。 窗外灰色的朦胧跃进窗内,沾染上折叠的纸币。 顾涛的手指在沾染上傍晚灰色的纸币上一捏,捏捏纸币的厚度。 顾朝明心里猛觉顾涛肯定不会满意。 床上的手机无人接管,顾朝明背对着他每天晚上睡觉的床铺。 电话对面的林见樊庆幸电话不能将他的呼吸放大,不能将他的呼吸带到顾朝明那边。 那边一直没有说话,冥冥之中林见樊也没有说话,一直沉默,沉默,他像是明白什么,明白顾朝明忽然沉默的理由。 顾朝明的父亲太复杂,寻常人的沉默可以立即问“你怎么不说话”,可对于在家的顾朝明,林见樊不敢问。 有太多事故他可以隔着电话想象,众多事故的开头都来源于一个名字——顾涛。 顾朝明递出那叠纸币的时候,林见樊呼吸都屏住,不敢太大声,怕暴露自己。 “这不够啊。”电话那头终于有人说话。 是顾涛。 顾涛拿过顾朝明伸来的纸币,一捏纸币的厚度,只手指触碰纸币的功夫马上得出不够的结论。 林见樊屏住呼吸,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猜测没有错。 林见樊不敢出声,他早就知道顾涛神经质,他怕自己出声会触动顾涛脑中不知道哪根神经,怕给顾朝明带来无妄之灾,虽然房间内顾涛与顾朝明的气氛已经逐渐开始焦灼。 “我知道。”顾朝明说。 顾朝明不想与他吵闹,手掌伸向口袋想拿出手机给顾涛转钱,想“花钱买平安”。 可手掌还没伸进口袋,顾朝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并非在自己口袋里而是在床上,电话还未挂。 和那天晚上一样。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脸上。 一样的灼热感。 一样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 一样的措不及防。 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哪根神经跳脱,不知道他又哪个愤怒细胞不安分。 愤怒的力气没有情感,顾涛被愤怒操控抬起腿狠狠踢向顾朝明。 踢中顾朝明的肚子,顾朝明承受不住后退,背部的触感让他想起初遇林见樊的那天晚上。 背后同样的木质家具,同样的骨头与木板相撞,只不过这次幸运一点,有后退的缓冲,背上撞到书桌的疼痛没有上次那么刺骨。 顾涛面色不自然地发黄,脾气暴怒,暴怒使他溜走的力量增长,顾朝明靠在书桌上,靠在他每天写作业奋斗的地方。 花钱买平安买不成了啊。 暴力会传染,神经质也会传染,顾朝明想。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7 心底忽生从未有过的悲凉,如茫茫原野,汪洋大海,他走不出也逃不掉。 他跑啊跑,却发现一直在原地徘徊。 内心像是运动会被忽悠着吃下那颗糖果的口腔,给狠狠酸了一下。 酸楚的悲凉千军万马地从心底涌来。 顾朝明摔倒后靠在书桌上,忽然笑起来。 他扯起嘴角笑起来,不屑的笑,讽刺的笑。 他忽然明白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地狱,只是照耀着林见樊的阳光让他以为自己可以身处天堂。 一年的时间忽然被拉得很长很长,细分成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 他都得在无尽的地狱去贪恋阳光。 他以为的一年很短,如今却很长。 顾朝明靠在书桌上笑,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他用笑意遮掩感动,害怕自己笑着笑着就哭出来。 现在也同样,他怕心中的酸楚笑着笑着就漫出来。 和林见樊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日子轻快,如湍急流水,一去不复返。在快乐的日子里回忆以前的苦难,以前的苦难也被现在的快乐裹上一层糖衣,好像轻易就度过,好像苦难并不可怕,所以才能轻易觉得一年很短。 但当正身处地狱,看着地狱的恶魔挥舞拳脚,才会真正触摸到绝望。 才会觉得一年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 人类渺小又脆弱,很容易受所处环境与心境的影响。 白天解决不了的,在黑夜格外活泼。 顾朝明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他总是受环境影响,容易忽然地失落,忽然地兴奋,忽然地暴躁,容易忽然地觉得日子很长又很短。 情绪随着他人并不了解的心境和环境变化,诞生出邻居们口中的“第二个顾涛”,也让顾朝明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质。 顾朝明靠在书桌上,他笑着,嘴角带着顾涛并不明白的笑意。 不明不白的笑意只会让处于暴怒状态的顾涛更加火上加油。 顾涛的拳脚上身,顾朝明起先不躲不避让,像是认命,像是屈服。 可少年天生反骨,上天又赐他平常人间最甜的蜜。顾涛的殴打让黑暗更黑,让他生命中出现的阳光更亮。 不断的拳脚中顾朝明手伸进口袋,他想给林见樊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不能陪他去美食节了,让他直接去找苏炳他们。 手掌伸进口袋,口袋空荡,顾朝明这才意识到他还未挂断的电话。 电话那头林见樊一直在听现场直播。 顾朝明心里一惊,像是从屈服的沉睡中惊醒,他看向床铺,手机安静地躺在被子上。 他都听到了? 顾涛的拳脚还在,踢他一脚后在房间中搜寻有没有钱。 看向床上的手机,顾朝明发疯一般地不顾房间里的顾涛,从地上爬起来朝床上扑去。 敏锐的顾涛听到响动回过头,见顾朝明扑在床上,被子被压得凹陷下去,顾朝明拿过床上的手机。 如获至宝。 “嘿,你这小子。”顾涛脸上一时间生满笑容,像是抓到顾朝明的把柄,像是顾朝明手中死命握住的手机不是手机,而是够他花一辈子的钱。 顾涛两眼放光,站起身跑过去,不大的房间几步路就走完。 “你不要过来!” 这句话不是对冲过来的顾涛说的,而是对电话那头的林见樊说的。 顾朝明上半身扑在床上,双腿跪在地上,拿过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吼林见樊,让他不要过来,随后立马挂断电话。 “怎么,你还有救兵?”顾涛走过来听到顾朝明的吼声问。 “不关你的事。”顾朝明撑着床铺站起身。 “你这手机里肯定也有不少钱吧,来给我看看。”顾涛嬉皮笑脸地上前想要抢夺顾朝明手中的手机。 窗外的灰色击退黄昏,顾朝明踩着降落在地板上的灰色不断后退。 后退再后退,顾朝明握着手机,眼睛死盯朝他一步一步走来的顾涛,趁顾涛不注意以最快的速度绕过顾涛冲出卧室。 背后一疼,后背被桌上的石块笔筒砸中,像是要把他的背脊骨砸断。 尖锐的疼痛爬上被砸的那一点,却并没有如顾涛所愿止住顾朝明的脚步。 忍住背后的疼痛,顾朝明拼命地奔跑,奔跑。 他想要跑到大门。 他想要跑出这个家。 只要跑出这个家就好了。 他身上没有血迹,脸上的巴掌印夜里看不大出来,也许还能忍着疼痛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地和林见樊见面。 他的想象美好,现实嫌弃顾朝明的想象,故意在顾朝明脚下安排路障。 顾朝明眼望前方,脚下被顾涛带回来随意扔在地上的东西绊倒。 顾朝明来不及查看地上顾涛带回来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感到摔倒时膝盖着地的疼痛。 因为摔倒耽误时间,顾涛走出房间,出现在顾朝明身后。 顾朝明忍着膝盖疼痛站起身,客厅里他奋力奔跑的方向,他奋力奔跑的大门被人打开。 阳光如在主任办公室挨训那天一样倾泄进来。 前方是阳光,身后是魔鬼。 顾朝明看到打开的门,看到推开门的林见樊。 林见樊身后只有楼道,只有楼道外暗下去的天,可顾朝明看到光,看到阳光天神勾勒出林见樊的脸。 那个梦到他梦就亮堂的少年站在门外,站在他向往的门外。 他跨进门内,带着阳光驱赶身后顾涛带来的黑暗。 “给你的惊喜。”林见樊淡然地走到顾朝明身边说,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 他是一团光,顾朝明靠近便觉得温暖。 走到顾朝明身边,林见樊轻轻扶住他,顾朝明搭上他的手说:“没事。” 话刚出口,林见樊突然像顾朝明以前保护他那样将顾朝明一把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他,整个人都朝顾涛散发着你要再靠近一步我和你没完的气息。 身后不远处的大门虚掩着,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早就在小区外等他,等他一起去美食节,他电话里的惊喜指的就是这个。 顾朝明不想在这里多呆,只想带林见樊逃离这里,可林见樊知道逃离不是办法,逃离一次还有下一次,下一次还有再下一次,永无止境。 他处理过顾朝明从头皮流向耳廓的鲜血,看过顾朝明受伤一碰就疼的右肩,见过顾朝明额头上的口子。 他是胆小,不敢太和陌生人说话,他是懦弱,别人命令他他也不敢还口,但他见不得顾朝明受伤,就像顾朝明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他用尽力气与胆量对站在房门边的顾涛说:“你的行为已经是家暴,我们可以报警!” 他搬出好像对他们两个少年来说最有威慑力的办法,可林见樊心中没底,心中没底,嘴里的话依旧是字字铿锵,只为不在顾涛面前露怯。 门边的顾涛嗤鼻一笑:“你报啊,看看会怎么样。” 顾涛再看他一眼:“哦~你是上次那个,想起来了,我怎么还说有点眼熟,最近脑子记不了事了。” 顾涛靠在门框边自言自语,说着忽然上前一步,林见樊吓得倒吸一口气,身后顾朝明警觉地拉住林见樊的手把他往身后带。 身前林见樊没有动,坚硬如盘山,他想保护顾朝明,和顾朝明保护他一样。 林见樊没有后退,没有躲到顾朝明身后,他只牵住顾朝明的手掌。 “呦呵,”顾涛好像从他们俩互牵的手掌看出点端倪,“哦~原来你俩搞这套,你妈当小三,你………” “不准说我妈!”顾涛说及曲盈逸,顾朝明一声吼。 前边的林见樊都吓了一跳,肩膀微微抖动。 “傻小子,你妈早就不要你了,你还护着她,傻不傻啊你。”顾涛说。 顾朝明瞪顾涛,林见樊牵着他的手安抚他:“别冲动。” 林见樊安抚完因为顾涛说曲盈逸是小三而生气的顾朝明,转头面对走来的顾涛:“你刚刚的行为,我已经全程录音………” 林见樊话还没有说完,空中顾涛挥舞的手臂落下。 顾涛不知是听到林见樊有录音而发慌,还是因为林见樊的态度太嚣张而发怒举起手要打人。 巴掌没有落到林见樊脸上,林见樊很□□地没有移开脸。 心有恐色,身体却依然□□。 头上伸出一条手臂接住空中挥舞来的暴力。 顾涛打来的巴掌被身后的顾朝明接住,顾朝明抓住顾涛的手臂瞪他一眼,用力一推。 顾涛重心不稳,后退一小步。 “有种。”顾涛骂一句。 “你以后………”林见樊还企图和顾涛讲理由,一个玻璃杯飞来,林见樊还是没有被砸到,顾朝明拉过他,拉到自己怀里,背过身,玻璃杯砸在顾朝明背上。 掉在地上的玻璃杯碎裂,碎裂出一地碎玻璃渣,顾朝明踩着溅开的玻璃渣转过身,脸上没有对林见樊时的温和。 面对顾涛他永远无法温和,对顾涛温和是对自己最大的罪过。 顾朝明知道对顾涛讲道理没用,但他也没有阻止林见樊,因为他知道林见樊是想保护他,他可以让林见樊发挥他的办法,可顾涛要让他受伤,顾朝明可不会像方才那样屈服。 少年披上他的铠甲,握紧他的锐器。 他要所向披靡,他要威震八方。 他恶狠狠地走到顾涛面前,顾涛还嘚瑟着认为顾朝明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嘚瑟着,一个巴掌甩在嘚瑟的脸上。 他竟然想打林见樊,顾朝明毫不犹豫的一巴掌。 没想到的一巴掌直接把顾涛打懵。 顾朝明不知何来的冷静转头对林见樊说:“你先走,和苏炳、西立他们说我不来了。” 林见樊皱着眉头摇摇头。 “小心!”摇头的林见樊忽然一声惊叫。 顾朝明回过头,眼前一个黑色不明物体飞来,顾朝明凭借十七年的经验后退一小步躲开。 “先走,我待会就来。”顾朝明对林见樊说。 林见樊还是摇头:“你不会来的。” 身后一阵响动,顾涛不知从哪里又找到什么东西。 以前只有自己面对的暴力,现在多出个林见樊,顾朝明不得不留心,以至于失去很多躲避机会。 顾朝明不想让他受伤,让他快走,林见樊却一直停在原地。 “和我一起走。”林见樊说。 顾朝明望向他,望向对他说“和我一起走”的林见樊。 他曾多么期望曲盈逸带他去新家,可那只是一场谎言。他多么期望死亡能带他离开,可连死亡也不愿意带他走。 现在有个人对他说:“和我一起走。” 和我一起走。 一起走出这个家。 一起走出这个地狱。 他看到林见樊朝他伸出的手,在地狱的边缘朝他伸出的手。 他是愿意降临地狱的天使。 “好。”顾朝明说。 身后的顾涛寻找到称手的武器,顾朝明转过身,赤手空拳,带着少年的一腔孤勇朝顾涛走去。 他要对他的恐惧上手。 他要将拳头挥向顾涛。 顾朝明像是在梦里,像是在每个深夜的梦里,挥舞的拳头,捅下的尖刀。 现在梦境要变成现实,现实要变成梦境中的监狱。 顾朝明握紧拳头朝顾涛走去,朝他梦境中的受害者走去。 他在梦中闻过鲜血的味道,看过鲜血流满地。 “杀人犯。”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疯子。” “暴力会有遗传。” 脑中话语环绕,他再次进入无缝亦无星的夜空,里边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 “杀掉他。” “打死他你就自由了!” “上啊!” 话语中异军突起,怂恿顾朝明举起梦中的屠刀。 他举起手,举起黑暗中的屠刀,鲜血四溅,染红他的双手。 他走上前,有力量在拉扯着他,拉扯着他往无缝的黑暗外逃离。 一只手拉扯他的衣尾,像在海底沉浮已久的鱼跃出水面,顾朝明闻到新鲜的空气,不是微腥的血液。 他被林见樊拉扯,拉扯到一边,顾涛挥舞而来的木棍打空,长长的木棍尾端打到林见樊的皮肤。 顾朝明见林见樊受伤,林见樊一把拉住顾涛打在他身上的木棍。 顾涛发怒,手中木棍被一个毛头小子拉扯着,顾涛用力一拉,林见樊微微向前,再一拉顾涛无法再占上风。 两双手掌握住棍子另一端,一起用力轻松将棍子从顾涛手中抢过。 林见樊并没有让顾朝明用抢来的棍子回击顾涛,他并不想看到儿子打父亲的场面,尽管父亲不像父亲,林见樊也不希望儿子不像儿子。 林见樊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棍子指向顾涛:“你别过来。” 一手握棍指向顾涛,一手握准顾朝明的手掌。 手掌贴上来的温暖,顾朝明一惊,低头看向自己与林见樊交握的手掌。 眼神还停留在交握的手掌上,视野没有通知地突然开始晃荡,像水瓶中摇晃的水。 林见樊威胁顾涛,在顾涛的嗤笑和顾朝明的不注意中迅速扔掉棍子,拉扯着顾朝明朝门外跑去。 晃动的视野里,顾朝明看到虚掩门外的光,看到门外的光帮他们推开虚掩的沉重大门。 看到光中牵着他奔跑的林见樊。 看到林见樊带他跑向繁花似锦的世界。 第94章 曾经为了躲避缠人的顾涛,为了躲避抓住他们玩纸牌的教导主任,顾朝明拉着林见樊的手带着他奔跑。 奔跑,在放学后的路上,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林见樊常常被顾朝明拉着手臂或手腕,他总是能看到顾朝明高大的背影,看到被阳光、被夕阳笼罩的背影。 耳边有风,他用他的双眼记录下顾朝明的背影。 他总是在顾朝明身后,因为顾朝明总是在遇到危险时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身后,以保护姿态。 而今天,林见樊第一次主动拉着顾朝明的手奔跑,带他奔离那个世界,一去再也不复返。 林见樊第一次鼓起勇气与顾朝明的父亲顾涛对抗,冲出语言的生疏。 只有林见樊知道其实在和顾涛对质的时候,自己的心抖到不行,可他并不想在关键时刻露怯。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心里再抖,语气上也不能抖。 他以斯文的方式和顾涛说话,企图获得相同的对待,但他也很明白只是徒劳,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解救顾朝明。 最后的最后,他知道顾涛已是一只发狂的猛兽,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时候,他选择了他最初的选择。 拉上顾朝明逃走,像他以前带着自己逃走一样。 拉着他的手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 繁花似锦的世界。 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下楼。人生地不熟,他只上次怕顾朝明生气,找苏炳问到地址后来过一次,现在他是凭着来时的记忆才没有迷路地成功将顾朝明带出小区。 在半路上还遇到刚从超市回来、和他老妈一起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函。 周函走路低头玩手机,感觉有人从身边跑过,从手机里抬头回望。 灰蒙半暗的天空,时间还未到,路灯还未亮起,他看到两人牵着手奔跑的背影。 他们牵着手奔跑,奔跑到远方变成灰蒙夜空中的两个小黑点。 从身边跑过,熟悉的身影,周函一下就认出跑过去的是顾朝明,更何况走在他前边的老妈看到顾朝明被一个男生牵着手跑过后,像是得到一手饭后闲谈资料,嘴巴开始和自己儿子叨叨。 无非还是那几句。 “他们家没一个正常的。” 周函确定被牵着跑走的是顾朝明,但前边那个他不太熟,初步判断是林见樊,他也只能想到林见樊。 听到老妈在耳边不断絮叨,周函叫她少说点,老妈还不乐意。 周函再一回头,身后奔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泛红的天空。 落到尽头的落日扒在天空末端,与天空的灰色融合出一线暗红。 顾朝明望着牵他手带他奔跑的林见樊,他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到林见樊的背影。 被保护的视角。 原来他以前带着林见樊奔跑,林见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 顾朝明嘴角绽放出微笑,奔跑中忍不住的微笑。不舍得落下的落日趴在天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们。 凝望着奔跑少年嘴角的笑意,她终于肯落下,满意地落下天空,退出帷幕。 被林见樊拉着奔跑看到周函和他的母亲时,顾朝明有意地侧过脸颊,怕她又说闲话,可那样做一点用也没有。 流言想要到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 他是那个在医院被医生误会自己和林见樊关系想要正大光明说出来的顾朝明,他也是惧怕小区里流言蜚语的顾朝明。 两者都是他。 勇敢与害怕并存。 地域实在不熟,林见樊搭车到此,只是想给顾朝明一个惊喜。以前能在顾朝明来找他迷路的时候告诉他回家的路途,可现在,林见樊望着陌生的街道,只能在带他跑出小区后再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住脚步。 林见樊松开他的手转过身,目光检查顾朝明没有伤痕和血迹的脸,还是不太放心。 “我们去医院好吗?”林见樊放轻声音问。 声音中包裹的心疼像一个水球砸在顾朝明心上。 顾朝明不喜欢去医院,也不想看到林见樊担心,尽管看到林见樊担心自己他会很开心。 顾朝明还是换上他平时嬉皮笑脸的面具,对林见樊说:“大晚上的去什么医院,不是去美食节吗?” 顾朝明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来得及,得给苏炳他们回个信息,他们都发这么多信息问我们了。” 顾朝明笑着翻过手机屏幕给林见樊看。 手机屏幕上无论是单发、群发,苏炳和岑西立都给他们这突然失联的两人发出许多信息。 一条条信息显示在屏幕,林见樊第一次任性地推开顾朝明的手机:“先别管他们,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我先带你去医院。” 此时此刻这种身体带伤的情况下,顾朝明还是有很足的心情去觉得林见樊任性的样子很可爱。 “好,听你的,那就不管他们。”顾朝明飞速打字,在键盘上敲下“我们有事,不去了”。不管苏炳怎么回复,顾朝明关掉手机。 “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你还是和他们说一句吧。”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已经回复苏炳,一时任性的小脾气后,林见樊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妥,他不应该去打扰顾朝明怎么和他的朋友们相处。 听到林见樊的话,顾朝明看向他担忧的脸庞。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总是担心别人的乖小孩,怕不回复苏炳,苏炳会对顾朝明有意见。 任性完又担忧的样子让顾朝明只想捏捏他担忧的脸颊。 “没事,”顾朝明开玩笑地说,“他们那两个,我们说不去,他俩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别担心,坏话少不了。” 林见樊如此认真,顾朝明却如此嬉皮笑脸。 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玩笑话抬头,眼神里带上一点点责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林见樊认真严肃的表情没有一点笑容,被顾涛弄得笑不起来。 “干嘛板着个脸?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们不去了,别担心啊,”顾朝明解释完,伸出两只食指戳上林见樊的脸颊,提起林见樊的嘴角,“笑一笑嘛,别板着个脸了。” “太认真了,生活会很难熬的。”顾朝明说。 手指顶在林见樊柔软的脸颊,在林见樊脸上硬拉出一个假笑。 灰蒙空气中,林见樊在听到顾朝明那句话后眼眶忽地泛红。顾朝明勾起林见樊嘴角的食指停住,又一次责怪自己不会说话。 “唉唉唉,这是怎么了?”顾朝明戳林见樊脸颊的手指摸上林见樊泛红的眼眶。 “没事。”林见樊抬手一把擦过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副坚强样貌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顾朝明摸摸他的脸颊:“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啦,生活一点也不难熬,和你在一起生活又怎么会难熬呢?” 顾朝明解释得急切,害怕他的一个不恰当,林见樊就会哭出来。 “你心疼我就和我说,别掉眼泪啊,你一掉眼泪我也心疼。”顾朝明手指不断抚摸着林见樊泛红的眼眶,像是想要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强硬塞回去,又像是想用自己不断抚摸的手指把林见樊眼眶边的红晕吸走。 林见樊吸吸鼻子,微微低头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 “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哭也不是女孩子的特权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轻弹,不是不肯弹嘛,没事的啊。”顾朝明开始一连串的安慰,他不想让他的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不行,他只是内心比他人柔软一些而已。 “再说,我也哭过啊,每个人都哭过的,不分男女,这是正常情绪……” 每个人都哭过。 说这话时顾朝明想起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的傍晚,他用不停的大笑阻止哭泣,想起拖着行李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他接收到林见樊的关心在街头痛哭。 他告诉林见樊哭其实没什么错,是人之常情,可他自己却忍耐着人之常情,总是忍着不哭,忍着不在人前哭。 他告诉哭泣的林见樊哭泣是正常的,他想让林见樊知道在他面前哭泣是没有问题的,不会有责怪,只会有安慰。 因为他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忍着不哭是有多难受,也知道在痛苦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多么的孤独。 是漂浮,是下坠,顾朝明都品尝过,他不想让林见樊也品尝到。 让林见樊品尝到,那是自己的过错。 被顾朝明不停的语言劝解,林见樊没有哭出来,泛红的眼眶反而将心疼收回去。 顾朝明嘴巴都快讲干了,看到林见樊恢复正常的眼眶才欣慰地笑笑。 顾朝明揽上收起泛红眼眶的林见樊:“走,奖励你,去给你买你喜欢的酸奶。” 只是忍住不哭就有奖励,林见樊起先挣扎说不要,奈何顾朝明力气大,硬揽着他走进附近的小超市。 在超市里顾朝明拿出他留意的林见樊最喜欢的一种口味,给站在一边的林见樊看,炫耀着说:“这次我记得你喜欢喝哪个了。” 以前还在小超市打零工的时候,林见樊来店里看他,顾朝明忘记他说的最近喝的酸奶,顾朝明自那日起一直记着,观察着,观察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口味。 忘记什么时候对林见樊说过“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玩笑话他也想起来了,躺在床上,想了好几个夜晚。那时候他真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出,没想到林见樊一直记得。 他一直记得,他心里一直有自己,顾朝明躺在床上因此而兴奋得耸起肩,拉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被顾朝明直戳戳地表达我在关注着你,林见樊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嘴唇。 超市夜晚的灯光很亮,货架上的塑料包装反着微弱的光,顾朝明在超市的亮光中得意地笑,递出酸奶后又得意地关上冰柜门。 结完帐走出超市,林见樊拿着酸奶再一次不放心地问顾朝明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顾朝明当然疼也不会说,他习惯忍着,忍着不说。 “真的不要去医院?”林见樊问。 “不用,你看我脸上有伤嘛,没有吧。”顾朝明抬起双手放在脸边做花朵状。 “你掖着,我看不出。”林见樊小声说。 “我没掖着,”顾朝明说着摸上衣领,没摸到拉链,恨自己穿的不是外套而是卫衣,顾朝明双臂打开说,“你看我打开了。” “就你贫。” “嘿嘿,”顾朝明张开着手臂跑到林见樊面前,林见樊被迫停住脚步。 “干嘛?”林见樊提着酸奶问。 顾朝明抖抖张开的手臂:“要抱抱。” 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撒娇要抱抱,顾朝明一步一步走近,林见樊推开他:“还在街上呢。” “你上次在医院不是答应我可以的嘛。”顾朝明还是不肯收回手。 “那也得看情况,路边有人。”路边已经有人看过来,林见樊躲避着他人的目光。 “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顾朝明不顾路边行人的眼光拉起林见樊的手。 林见樊带顾朝明奔跑过一次,逃离那个家后,眼前再一次恢复熟悉的视角。 暗下来的黑夜中顾朝明拉着他奔跑,奔跑过陌生的街道,奔跑进小巷,不顾旁人的眼光。 黑夜中少年奔跑,风声伴奏,星空点滴。 在陌生的小巷中奔跑,跑过小巷,顾朝明终于停住脚步,林见樊眼前拥挤的小巷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条黑夜下的长河,路灯点缀着河岸,延绵直天边。 顾朝明带林见樊来到他经常坐着躲避顾涛的河岸,带他到夜晚无人的河岸。 河岸边的风比平时大一点,幸好天气转暖,夜里稍微大一点的冷风也不足为提。 “我以前经常来这坐着。”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走到河岸边的阶梯处坐下。 河边冬日干枯的柳树绿叶垂髫,在微风中飘荡。小时候听母亲说过有人会在河边谈恋爱,没想到今天他带着林见樊来到这里。 “这里没人了吧,让我抱一下。”河岸边阶梯上的顾朝明像一个□□上头的混小子,只有贴近林见樊才能满足他。 “那就抱一下。”来到无人的地方林见樊不自然地有些害羞。 清冷的夜风抚动河边绿柳,抚动平静河面,抚动少年蠢蠢欲动的心。 顾朝明伸出双臂将林见樊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选择穿卫衣,如果他穿的是外套,他就能拉开拉链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 酸奶搁在一边,独自冰冷。林见樊慢慢伸出双手回抱顾朝明,双手揽住顾朝明宽阔的背。 “你有考虑过不和你的父亲住在一起吗?”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 “想过。”顾朝明越发抱紧林见樊。 他何曾不想,他也逃离过,可生活再一次让他回到那个家。 “他会来学校找我的,各种找我麻烦。”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林见樊问。 “没什么用,而且……” 顾朝明停下来,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父亲。 家丑不可外扬。 少年十七岁的傲气里少不了青春期的敏感,既有对于爱的热烈渴望,也有对他人眼神的极度关注。 他十七年都在被邻居们的怪异眼神和话语关注,他只想将那些眼神和话语封锁在小区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甚至害怕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父亲是顾涛,知道他内心竟然有杀死自己父亲的恐怖想法,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们会不会像小区里的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 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的躲避,他没报过这方面的警,在顾朝明家对顾涛说有电话录音也只是恐吓顾涛而已。 “那也不能让你爸一直这样……” 林见樊帮顾朝明想办法,却发现自己想的办法都不可靠。 “那我试试搬出来。”顾朝明在林见樊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说。 被顾涛带回家后,他也想过在外边租房子,但想到最后还是会被顾涛带回家,他一直没有实行。 最近顾涛频繁地回家,频繁地要钱,顾朝明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对于回到那个家的厌恶在原有的基础上直线飙升。 他厌恶、害怕回到那个家,他厌恶回家看到顾涛,那是每日的噩梦。 靠在房间书桌上的时候,顾涛挥舞的手臂在眼前晃荡,顾朝明想要逃离的念头越发强烈,林见樊给他积蓄的情感一个豁开的口子,给他勇气做下逃离顾涛的决定。 “以前苏炳帮我找过房子,我可以去问问他,你以后也可以过来。”顾朝明说。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8 林见樊点点头:“那我等着,以后要是他再缠着你,你要告诉我。” “好。”顾朝明将额头埋进林见樊的颈窝,吸取林见樊身体的热量。 顾朝明磨蹭着林见樊的脖颈,唇边的热气呼在林见樊的皮肤上。清冷夜风中的空气忽然变得焦躁,顾朝明鼻间的磨蹭一路向上,林见樊的脸从顾朝明磨蹭的脖颈一直红到头顶。 幸好有黑夜做掩护。 林见樊退缩一步,颈间的磨蹭消失,风中的焦灼气息却没有改变。 顾朝明没有说话,他看到林见樊红起来的脸,还有他略显慌乱的动作笑笑。 “我又不会干嘛。”顾朝明说。 “我知道。”林见樊撇撇嘴。 顾朝明坏笑着,打开酸奶盖喝下一大口酸奶。 林见樊偏头看向笑他的顾朝明,轻缓的夜风刮来,吹起林见樊的刘海,露出林见樊的额头。春风蹭过林见樊的脸颊,轻盈的月光扑在脸上。 顾朝明喝着酸奶看到这般美景,还是忍不住伸手摸摸林见樊的眉眼,谎称有脏东西。 百年不变的理由。 手指触摸上林见樊落进月光的眉眼,无论是清冷的月光还是温暖的阳光,在他的脸上都是陪衬与点缀。 顾朝明抚摸着林见樊的眉眼,手中酸奶晃荡,怀中贴进一个如阳光温暖的胸膛。 顾朝明被林见樊抱住,林见樊的头搁在他的耳侧,头发摩擦着他的耳朵,让他的耳朵发痒,微红,这种感觉顺着顾朝明发痒的耳朵一直痒到顾朝明心里。 林见樊没有言语的拥抱,顾朝明的手指扣在酸奶盒上,他听到耳边林见樊的笑声。 如绵雪,细细柔柔落在他的心头。 “我喜欢你。” 一声夜间的告白乘着月光和清风送进顾朝明的耳蜗。 “我知道,我也是。”顾朝明说。 “那我……那我……” 林见樊说着望向黑夜的双眼飘无定处,抱紧顾朝明脖颈的手慢慢松开,拿起手中的酸奶,给自己鼓劲一般猛灌一口,酸奶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 稍微后退,又重新抱住顾朝明的脖子。 林见樊的吻来得突然又急迫, 是占有的亲吻,是疯狂的亲吻,是少年特有的不够熟练但却凶猛的亲吻,像一只掠食的猛兽。 猛兽抓住顾朝明的卫衣衣领,手臂温顺地搭上顾朝明的肩,箍住顾朝明的脖颈,让顾朝明与自己贴合得更近。 凶野如猛兽,温顺如白兔,两种极致的融合,顾朝明都在林见樊突如其来的吻中品尝到了。 林见樊的强硬让顾朝明只能配合,刚开始被强吻时顾朝明的脑子如他喝下去的酸奶一样化成一团。他逐渐感觉到自己嘴里的酸奶味道越来越淡,换来的是急促的呼吸。 顾朝明口中带着酸奶的味道,林见樊最喜欢的味道。林见樊品尝得心满意足,顾朝明完全被他主导,口腔里像是听完一曲乐章,开头急促,结尾柔和,奏乐者的双手也随着乐曲而移动,凶猛而温顺。 林见樊奏乐完毕,听曲的人却还觉得不够尽兴,还要偷走奏乐者遗留在唇外的酸奶。 顾朝明是个温柔的小偷。他偷得温柔、快速,不如林见樊凶猛持久,只轻轻一下,便成功窃取林见樊嘴角的遗留酸奶。 顾朝明偷走林见樊嘴角的酸奶后爽朗地笑了,林见樊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在如此急促和凶猛的亲吻后还能笑得如此爽朗。 是盛夏吹起教室白色窗帘的风,带着盛夏燥热的味道。 亲吻过后的顾朝明松开林见樊,林见樊笑容盈了满面,再圆满的月亮也不及林见樊此时的笑容明亮。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带笑生辉的眸子,星光在里边流转,一下便胜过千河万象。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落入月光的眼眸笑起来,他好似在林见樊的眼睛里看到一个繁花似景的世界。 林见樊看着顾朝明的眼眸笑,眼睛笑成弯月牙。 他们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繁花似景的世界。 在黑夜里,冷风中,林见樊看着顾朝明的眼睛终于体会到了诗中常写的暖春三月。春风拂杨柳,杨柳垂河岸,河岸接大地。有人说春风拂过之处是春天的颜色,林见樊看着顾朝明,看着他眼前的顾朝明。 不用春风,他眼前的顾朝明已胜过春天所有颜色。 亲吻后顾朝明带着胜过春天的笑容说:“你给的惊喜我收下了。” 第95章 春凉的夜里,带着林见樊坐在河岸,林见樊抱住他,劝他离开那个家时,顾朝明答应了。 虽然答应,但他也知道要离开那个家并没有那么轻易,也许他的逃离在顾涛眼里只不过是再一次的离家出走,不久后又会被他找回。 顾朝明没有信心,他也想像林见樊所说的搬离那个家,不用再等一年时间,不用再受顾涛的折磨,可十七年的时光告诉他不可能,十七年的时光似已经在他心中埋下在外边租房子住是逃离不了顾涛的固执想法。 因为他从来没有成功过,那只是他的反抗,没什么作用的反抗。 回到被顾涛砸得不像样的家,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望着支离破碎到只剩自己的家,顾朝明手肘抵着膝盖,手指伸入发间。 在没开灯的客厅中抬起头,杂乱茶几上随意扔上去的手机亮起。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顾朝明看着黑暗中唯一一片光亮,嘴角含笑,眼中湿润。 只有最后一年。 他会等到和林见樊一起走的夏天。 在河岸边坐到小半夜,亲吻后的林见樊格外的黏腻,眼睛明亮似天上月。 顾朝明紧紧握住林见樊的手掌,十指交握,搁在自己弓起的膝盖上。河岸边只有他们两人,不用像在班上一样躲躲藏藏,连牵个手都得小心翼翼。 顾朝明握住林见樊的手,相握的地方很暖。 时间随着河水流逝,夜里气温被黑夜夺走,林见樊因为白天出太阳热,夜里只穿一件毛衣,里边一个打底衫。 毛衣透风,顾朝明脱掉自己的卫衣,强逼林见樊穿上去。 顾朝明比林见樊高,衣服比林见樊平常穿的大一码,袖子有一丢丢长,林见樊抓紧卫衣的袖口,像小孩玩袖子一样把手蜷缩进袖子里,这样风就透不进来,吹不走卫衣里顾朝明的温度。 卫衣两边有些空,残存的全都是顾朝明的气息。林见樊一改白日里的拘谨模样,紧贴着顾朝明像是在索取温暖,可他明明不冷。 林见樊只是紧贴着他,怕他走掉,怕他像河里分成碎银的月光,第二天清晨就消失。 美得像一场梦。 顾朝明曾帮他抓住风,他想抓住这场梦。 林见樊不说话地紧贴着顾朝明,顾朝明用没相握的手摸摸突然粘人的林见樊的头。 “还冷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不冷。” 他们那天晚上靠在一起断断续续、没头没尾地聊了很多很多,从租房问题到无关紧要的事,天高海阔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觉得我这样说可能不公平,但我还是想大学也和你在一个学校,或者近一点的学校。我的成绩我知道,想要考到和你一个大学压根没可能,但我也不想和你异地恋,我想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住……” 再说下去顾朝明有些不好意思出口,笑笑说:“所以我有段期间很纠结,我已经答应苏炳和西立要和他们考同一所大学,但又想和你在一个地方。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很自私,我又想你肯定会有你自己的选择,离得远也没办法,但我又不想离得太远。” 顾朝明说出自己的纠结,林见樊也不能给他准确的答复,他不可能因为一时冲动或者恋爱上头就轻易答应顾朝明不论他考得多好都填顾朝明填的学校。他还要考虑父母,考虑未来。 顾朝明只是说出自己内心的烦恼,并未想得到电影电视剧里我们就是要考同一个大学的约定。他知道林见樊是不会轻易许诺约定的人,他也希望林见樊能有一个繁花似锦的未来。 没有一定要考同一所大学的约定,但顾朝明还是很庆幸,他握着没有回答他的林见樊的手,他庆幸他们互相了解彼此,庆幸他们在最喜欢互相许下承诺的年纪有着超乎年龄的思考,庆幸他们尊重对方,并不因为对方没有给出满意的答案而争吵。 他们并不将自己的未来施加在他人的未来之上,也并不捆绑他人的未来,他们都希望能自由自在地和对方一起飞翔。 能有互相了解的恋人让生活轻松许多。 半路发信息玩失踪不去美食节,第二天上学就被苏炳抓住一顿猛追猛打。 等苏炳消气顾朝明还带他去学校小卖部请他吃零食赔罪。 “你昨天是不是和小见樊约会去了,嫌我俩电灯泡就直接把我们给踹了啊,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的家伙!” 顾朝明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笑着,树影在他笑起的脸上掠过。 顾朝明摆手道:“没有,没有。” 走到教学楼下,顾朝明正边走路边低头开一包零食,苏炳嘴里嚼着薄饼干一抬头看见自己班走廊上聊天的两人。 “看楼上。”苏炳用手肘撞撞顾朝明。 走廊上阳光遍地,林见樊和岑西立靠在走廊栏杆边正低头往下看他们。 林见樊脸上昨夜清冷的月光变成今日热烈的阳光,顾朝明朝楼上挥手,苏炳看着顾朝明嘴角的微笑,咬一口薄饼笑他:“这次不跑上去了?上次不跑得贼溜快嘛,这么快就进入老夫老妻状态了?” “滚吧你,吃你的饼,”顾朝明说着忽然指向一个地方,“哎,付学姐。” 一听是付学姐,苏炳立马来了反应,也不吐槽顾朝明了,马上朝顾朝明指的方向看:“哪呢?哪呢?” “不小心看错了。”顾朝明脸上没一点不小心看错的表情,光明正大写着“我骗你玩呢,傻逼”。 苏炳回过头来,顾朝明以为他要瞪自己或者骂自己,可苏炳却朝楼上一扬下巴说:“看,关辉上去了。” “切,”顾朝明不屑一顾,“你要骗我也得有点技术含量吧,用关辉吊我,你是看见樊在楼上,没办法了吧。” “谁跟你乱扯?你要和小见樊谈恋爱你谈去,别张口闭口秀恩爱都是你家小见樊,关辉真的在楼上。” 顾朝明这才回头看向楼上,发现楼上正和岑西立、林见樊一起聊天的关辉。 “这小子又来了啊,”顾朝明说完收回视线拍拍苏炳,继续说苏炳的女神学姐,“你学姐怎么没听着动静,你不苏神吗?你骗女孩的功力呢?” “啥叫骗,我那叫追求,追求懂吗?!”苏炳大声对顾朝明说,说起学姐苏炳声音又一下软下来,“学姐高三了,我不想去打扰她学习。” “哟哟哟,”顾朝明揽过声音小下去的苏炳,拳头撞撞苏炳的肩,“兄弟没见你这么怂过啊,不像你啊。” “我这不叫怂,我这叫给人家自由!” 顾朝明做呕吐状:“人家还有几个月就走了,我们这期中考都考完了,他们高三比我们还早一些放假,你自己掂量着吧。” 说完顾朝明想起什么:“小妈,上个学期找的那些房子还有吗?或者还有新的吗?” “怎么?你想要租房?” 顾朝明点点头:“想好了,我和见樊说好要搬出来住。” “和见樊一起?”苏炳张大嘴巴,“够劲爆啊你们俩,这么快就同居了,见樊家里同意了?” “同居你个鬼,”顾朝明扶额,“我只是答应见樊搬出来住,不是和他一起住,别说这个了,你能帮我吗?” “能能能,肯定能,你都开口了,我能不帮嘛。”苏炳笑着说。 “谢了。” “自家兄弟谢什么谢。” 嘴上只有一句谢谢,但顾朝明内心对苏炳的感谢远不是一句谢谢能表达的。苏炳陪着他一起看房的时候,顾朝明千万句感谢压在心底。 苏炳办事效率很高,顾朝明没过几天就租到价钱合适、房子又不差、离学校还挺近又隐蔽的房子。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钱应该还够你的生活费吧?不够和我说,我钱多人傻,随你借。”苏炳站在采光良好的客厅里开玩笑地对顾朝明说。 顾朝明在客厅里四处转悠,看看他的新家,他还处于不敢相信自己有新家的状态。 虽然是租的,但也是个家。 走到客厅的一盆绿植前,顾朝明说:“管够,我妈会给我。” “那就行,明天正好星期六没课,帮你把行李搬过来,”苏炳犹豫一会问,“你东西多不多?要不要叫个搬家公司?” 客厅不大,但采光很好,窗帘拉上又能避光,顾朝明非常满意,走到沙发上坐下:“还叫什么搬家公司,我一个人行李就那么点,我以后就一个人住了,你们也可以过来陪我。” “啧啧啧,这么好心,我还以为你会赶我快走快走呢。”苏炳也走到沙发坐下。 “你帮我这么多,我怎么会赶你走,我谢谢你还来不赢。” “总算说了句人话,”苏炳躺在沙发上说,“就是这沙发不够软。” “我爸不会来这,你们以后可以来这玩。”顾朝明邀请他们。 苏炳躺在沙发上哼一声,一脸邪笑:“我还不敢来,怕打扰你和林见樊的好事,这沙发硬是硬了点,不过两个人睡就顾不上这点硬了吧。” 顾朝明受不了苏炳,真心劝他来玩,他给说这些。顾朝明拿起沙发上一个抱枕朝苏炳砸过去:“你脑子里整天都是些废料,以后别来了。” 苏炳抱着顾朝明砸过来的枕头笑:“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谋害你的恩人。” 戏精过后苏炳掏出手机:“我把这的定位发群里,得让西立知道地址。” 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用脚踹踹苏炳:“把见樊也拉进来。” 苏炳瞪他一眼:“你自己不会拉啊?还硬是让我吃把狗粮?” “哼,自己拉就自己拉。” 顾朝明从未想过能如此顺利地租到房子,逃离那个家。 如果说得到钥匙和苏炳在客厅里闲聊时顾朝明还只是感觉不真实,那当林见樊和岑西立也来到他的新家参观的时候,顾朝明像是在梦里。 像是这只是他幻想出来的梦中世界。 这个梦太真实,林见樊的身影在眼前晃,声音在耳边飘,幸福得有点不像话。 客厅里杂乱摆着顾朝明的行李,到饭点苏炳嚷嚷着让顾朝明做饭,岑西立贴心地说:“搬家这么累了,下午还得收拾,就随便吃点外卖,别让顾帅开火了。” “行吧,那我去点外卖。” 近几日气温突升,前几天在河岸边怕林见樊冷给林见樊穿的卫衣最近都穿不了。阳光有点要炙烤大地的意思,搬家的路上苏炳夸赞自己真是选了个好天。 顾朝明不知道他是自夸还是自嘲,反正趁顾涛不在搬完家他们几个人一个个都汗流浃背。 苏炳热得要开风扇,岑西立不让,说开开窗透透气就好。 林见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不大的微风从打开的窗外飘进来,吹不动厚重的窗帘。 顾朝明抬起头,看到窗边乘凉的林见樊。 林见樊抬手将额前汗湿的刘海撩起,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透过林见樊单薄的衣物,林见樊纤细的腰肢在单薄的衣物阴影里若隐若现。 顾朝明抬起头盯着望了好几秒,才惊觉自己的视线,眨眨眼转移视线,在点好的行李上飘荡一会,还掩饰地问问苏炳的外卖点好没有。 “你别急,你们想吃什么?” “随便。” 顾朝明扔下一句随便后起身走到林见樊身边,靠近他问:“你在干什么?” 林见樊转头看向他。 顾朝明朝他笑笑。 窗外的微风轻柔,阳光却热烈,轻微的风吹起窗边林见樊撩起的刘海。 顾朝明呆呆地望着林见樊的脸,望着他飘动的发丝,他想,这个房子设计得最好的地方就是这扇落地窗,迄今为止让他最为满意的也是这扇落地窗。 一看到林见樊站在窗边,看着他纤细的腰肢和飘扬的发,就想拥他入怀,亲吻他,啃食他。 拉上窗帘仿佛就是两人的天地。 沙发上点外卖的苏炳喊到:“喂喂喂,那边那两个人你们吃啥?” 苏炳一声问,打破两人之间恰恰好的气氛。 “都说了随便。”顾朝明说。 “那我给你们两个人点盆大便。” 顾朝明转过身,找沙发上的苏炳算账:“点你个头,你个单身狗才应该吃大便。” 苏炳被顾朝明掐着脖子压在沙发上嚎叫。不喊别的,只是说:“你把西立也骂了,西立也是单身狗。” 岑西立:“…………” 林见樊站在窗边笑。 窗外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落在地板上,投落进顾朝明的新家。 作者有话要说:  有新家了呜呜呜 第96章 窗外吹进来的风轻柔,轻柔得窗边树叶轻摇。树叶轻摇更显室内少年们吵闹,顾朝明掐着苏炳的脖子,岑西立躲避麻烦似的顾朝明一扑过来他便跳下沙发站在地板上。 少年们在沙发上闹够了,加上上午搬家的劳累,刚刚休息好的汗意又起,顾朝明松开苏炳瘫在沙发上休息,苏炳也同样瘫在沙发上。 没过几秒,苏炳肚子一声抗议的咕噜声。 瘫坐在被苏炳说硬的沙发上,顾朝明微微偏头瞥一眼肚子叫的苏炳:“想吃大便了?” 苏炳瞪他一眼:“滚,肚子饿了,等外卖,不和你闹了,省点体力吃饭。” 顾朝明笑笑,不再继续怼他,转过头看向还站在落地窗边的林见樊。 林见樊站在落地窗边笑,他已经习惯顾朝明和苏炳经常性的打闹,一开始就被“幼儿园园长”岑西立劝告过:“别管,等会他们自己就消停了。” 消停的顾朝明转头看向他,林见樊还是微微笑着,嘴角勾起。 他的少年逆着光,站在窗边,顾朝明眉眼不禁含笑,心情随着最近突升的天气升上高地。 他曾在被顾涛打到靠在书桌上的时候想世界黑暗,光明只是他的幻觉。处在阳光灿烂、清风温柔的日子里,顾朝明一面觉得现在的生活过于不真切,一面又觉得光明是真实存在的,就在他身边,他一抓就能抓到。 顾朝明瘫坐在沙发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窗边的林见樊说:“别站着了,上午这么累,来坐坐。” “顾帅你刚刚那个姿势很像想要调戏小姐的油腻大叔,”苏炳学着顾朝明刚刚的手势拍拍沙发,“小姐,别怕,过来坐坐。” “你是饿肚子也不消停。”顾朝明笑着踹苏炳的腿。 苏炳没有躲避,任顾朝明踹。 顾朝明踹完苏炳后转头见林见樊还没坐过来,再次拍拍沙发:“过来啊。” 窗边风轻柔,窗户打开,任风进出。林见樊走到顾朝明身边坐下,顾朝明不像苏炳那样还在脑袋后边垫个枕头,他直接将头搁在坐过来的林见樊肩上。 旁边垫着枕头瘫在沙发上的苏炳感觉到岑西立指引他看向对面两人的眼神,握着手机弓起背,探起上半身一看。 “咦,这是有男朋友的人才有的待遇,我们这种吃狗粮的单身狗还是睡枕头吧。” 枕着林见樊的肩,顾朝明朦朦胧胧睡过去。 这几天要担心顾涛,还要收拾行李,又要学习,还得看房子,一大堆事顾朝明累得不行,枕着林见樊的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林见樊靠在沙发上不敢动肩膀,怕吵醒顾朝明,窗外的风对着睡着的顾朝明吹,岑西立贴心地走过去关上窗,还拿过苏炳脱下的外套给顾朝明盖上。 “西立,你对他这么好小心他叫你老妈子。”苏炳小声说。 岑西立笑笑:“不盖着这样的天容易着凉。” “我们就是对他太好,他才这样见色忘义、重色轻友。”苏炳趁着顾朝明睡着嘴上骂他,可在沙发上翻身的动作还是尽量轻些,免得吵醒他。 被苏炳称之为“重色轻友”中的“色”的林见樊说:“他其实很珍惜你们两个朋友的。” 苏炳翻了个身:“这当然,不然老子白对他这么好了。” “别理他,”岑西立对和他们说话明显没和顾朝明说话那么自然的林见樊说,“要不要把他叫醒去床上睡,这么枕着,肩怪酸的。” “没事。”林见樊笑着摇摇头。 顾朝明睡着,整个客厅都慢慢安静下来,顾朝明枕着林见樊的肩一睡睡到外卖来都没醒。 拿到外卖摆在桌上,苏炳早就孕育好的恶作剧开始实行。 苏炳扔掉手中的抱枕,移到睡着的顾朝明身边,食指竖起放在嘴边让林见樊别出声,再轻轻把林见樊肩头的顾朝明移到自己肩上。 大功告成。 苏炳叮嘱林见樊:“待会别说话,别露馅,就说在我肩上睡的。” 林见樊还未点头,苏炳拍顾朝明的脸:“喂,醒醒,醒醒,吃饭了。” 顾朝明迷迷糊糊不肯醒,不睁眼看看是谁,还在苏炳的肩头蹭两下,苏炳稍微加大力度在顾朝明肩上一拍:“喂,吃饭了,你个精虫上脑的二傻子,我不是林见樊,别蹭了。” 听到苏炳的声音,顾朝明像弹簧一样立马弹起身往后靠:“我记得我睡的时候是靠在见樊身上啊。” “你睡傻了吧?你知道我肩膀多久没动么?就为了让你睡个好觉,看你这几天累了。”苏炳边打开外卖盒边说。 顾朝明半信半疑,接过林见樊递过来的筷子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一让林见樊说话肯定露馅,苏炳不让林见樊开口,抢在林见樊开口之前急忙说:“你还问是不是真的,我骗你干嘛,你不信摸摸我这肩,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就为了你,你还蹭过来。” 顾朝明用眼神询问林见樊:“苏炳说的是不是真的?” 被吵烦的岑西立拿起一次性筷子敲身旁不停叨叨的苏炳:“顾帅他骗你的,你是枕见樊肩上,至于蹭嘛……” “蹭我肩上。”苏炳还挺自豪,虽然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豪感,恶作剧成功来的? 顾朝明扶额,苏炳说:“不就蹭蹭嘛,哎呀难得看顾帅撒一次娇,钢铁男儿撒娇原来是这样的。” 苏炳面前冉冉升起一根手指头——顾朝明的中指。 苏炳哈哈大笑:“顾帅你也有今天!” 吃饱饭后林见樊和岑西立还劝顾朝明继续去睡会,可顾朝明说还要收拾房子,行李还摆在地上。 吃完饭的苏炳伸个懒腰:“那就快点收拾咯,我也想睡了,快点收拾快点睡。这房子就一张床,我和顾帅睡一边吧,不过顾帅千万不要再把我当见樊抱住了哦。” 苏炳故意对顾朝明眨巴眼睛,顾朝明给他一个中指外加一顿骂人套餐,最后仁慈地送他一个“滚”。 苏炳笑个不停。 顾朝明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毕竟全部要用的家当都搬过来,顾朝明没想过要再回去。 零零碎碎的东西摆上,整个房子才有家的气息。 “哎,这个相片不是上次运动会嘛,顾帅,你洗出来了?”苏炳翻着顾朝明行李箱中的相框大声问。 “嗯,洗了挺多张的,有些没用相框框起来。”顾朝明回过头看看苏炳说的相片。 岑西立好奇地凑过去看,苏炳又说:“这张,我最喜欢这张,顾帅的手机壁纸也是这张吧?” 顾朝明点点头,他的壁纸一直没换。 “还有见樊,我记得后边顾帅还把自己的饮料和小见樊换了,”苏炳说完恍然大悟,“顾帅原来你那时候就开始撩见樊了。” “没有。”顾朝明淡定否认。 “为什么要换?”当时回家不在场的岑西立问。 “因为小见樊的饮料没接住掉地上了,那时小见樊是在给顾帅拍照还是什么的。”苏炳说。 说完苏炳提议:“要不搞个照片墙,把这些都挂起来。” “房东会让挂吗?”顾朝明问。 “我问了,让挂的,只要不留太大痕迹。” 顾朝明走过来看一眼地上的照片,利索地说做就做。 只是相框不够,量少。 在客厅勉强弄出一面照片墙,几人拿出手机拍张照留念,苏炳后悔没让林见樊带相机过来纪念一下顾朝明新家第一天。 整理好房间,顾朝明终于能躺上床休息。顾朝明刚一躺上,苏炳脱掉鞋子跳上来,躺在顾朝明身边。 顾朝明一把推开他:“给我滚开。” 苏炳戏精地假装哭泣:“呜呜呜,好伤心啊。” 这两人又开始了,明明说想睡觉,躺上床还是那么精神。 闹完后闭上眼睡觉,大概眯了半小时,顾朝明就从睡梦中惊醒。 他再一次做了那个梦。 有人说梦是反的,又有人说梦是内心真实的想法,还有人说梦能预知未来,顾朝明不确定哪种说法是对的,也许哪种说法都不对。 可他再一次做了那个梦。 在他租住的房子里,在他第一次睡的床上,在他刚入住的新家。 鲜血依旧那么红,他的手依旧在发抖,他被送进那辆警车,被林见樊紧紧握过的手腕拷上银白色的手铐。他被警察带着突破重重包围的人群,林见樊被李兆拉扯着在人群中大哭。 他看不清楚众人之后躺在淋漓鲜血里的人,他亲手捅下的尖刀不知捅向的是谁。 因为没有脸,他无从辨别。 他被带上警车,被带离学校。 他只睡半小时,是床上四个人中最早醒来的,可他做的梦很长很长,长到他看到自己的一生。 他看到自己孤独终老,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头发花白,衣衫破旧。他坐在椅子上像是神志不清又像是睡意昏沉。 他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光彩,是很暗很暗的灰黑色。 他不知道他是否膝下有儿孙,不知道林见樊还是否在他身边,他只看到自己,老态龙钟、头发花白的自己。 顾朝明猛然惊醒,从噩梦中惊醒,他看到的第一张脸是林见樊。 林见樊侧睡在他身边,呼吸很轻很轻,像根本没睡着。 噩梦睡醒后看到自己恋人的睡颜,内心噩梦过后的惊慌和回到现实世界的冲击感猛烈交杂合并着,看到林见樊的脸才得以稍微缓和。 顾朝明轻轻靠近林见樊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 林见樊的呼吸打在顾朝明脸上,顾朝明看看还在睡觉的岑西立和苏炳。 落下一个吻,在林见樊的鼻间。 不知是不是林见樊睡得太浅,顾朝明只亲亲他的鼻间,一个轻微的动作,林见樊便缓缓睁开眼醒来。 睁开眼便是顾朝明放大在眼前的脸,林见樊用刚睡醒有点涩涩的又有点懒的嗓音问:“是做噩梦了吗?” 顾朝明奇怪林见樊怎么知道。 “看你神情就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长到我的一生。”顾朝明说。 “那你梦中的一生最后怎么样?”林见樊问。 “没什么。”顾朝明本不想告诉林见樊,却又告诉他说:“孤独终老。” 林见樊眨眨眼抬手摸摸顾朝明的脸,安慰道:“梦都是反的。” 顾朝明笑着倾身在林见樊嘴角落下一吻:“继续睡吧。” 林见樊鼻子里轻轻“嗯”一声,凑过来,贴近已经贴近的距离,搂着顾朝明的脖子,轻轻抱他一下:“祝你好梦。” “不能好梦,你说梦是反的,我要把噩梦全部做完,然后生活中就全都是好梦。” “那祝你睡个好觉,整夜无梦。” “好,借你吉言。” 顾朝明就这么被林见樊搂着,靠着林见樊的体温,闭上眼慢慢睡去。 睡醒后的林见樊没有再睡觉,他搂着睡着的顾朝明,他不愿松开有些发酸的手臂,像是怕顾朝明再做噩梦,像是想要在顾朝明做噩梦梦醒后第一时间安慰他,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梦。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9 而我在你身边。 顾朝明的第二个梦很亮堂,亮堂如白昼,他不记得自己具体梦到些什么。 也许梦和时间一样,越觉得快乐,时间过得越快,越觉得难熬,时间过得越慢。越是噩梦,越是记得清楚,越是好梦,越是容易记不清。 顾朝明只记得梦里有一颗春树,粉红色的花瓣摇落一地,空气中是春天的味道。 美梦的味道。 第二次梦醒,顾朝明再一次看到林见樊的脸,林见樊就这么望着他。看到林见樊近在咫尺的脸庞,顾朝明好似想起一点梦中的场景。 他想起林见樊在自己耳边说话,他想起怀中有林见樊的重量。 耳边有风,风中有林见樊的笑声。 “怎么办,我好像做了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梦。”顾朝明问林见樊。 “好梦只会成真,不会有假的。”林见樊说。 顾朝明第二次梦醒,苏炳和岑西立已经起床。 顾朝躺在林见樊怀里,房门紧闭,顾朝明问:“你手酸了吧,为什么不给我垫个枕头,这样很累的。” 坐起身牵起林见樊被压着的手臂揉揉,揉捏着都能想象林见樊手臂里的酸痛。 “干嘛这么傻,不会放手啊?”顾朝明揉捏着手臂责怪他。 林见樊笑笑,还没说话,顾朝明又说:“说你傻你还笑?” “不会。”林见樊说。 “啊?”顾朝明没听懂。 “不会放手的。” 空气沉静,顾朝明听明白林见樊是在回答他上个问题,手上的动作一顿。 “这么疼也不放手吗?”顾朝明问。 “不放。”林见樊说。 顾朝明坐近一点,坐到林见樊身前,喉结耸动,吞咽口水,像是犹豫很久才对林见樊说:“见樊。” “嗯。”林见樊应一声。 “你说我现在用一些酸言酸语把你骗到手,如果以后我像我爸一样真实本性暴露,成为他那样暴力的人,你该怎么办?” 林见樊听到这个问题,他抬眸看向顾朝明,顾朝明眼眶并没有红,林见樊的眼神却像是透过顾朝明的眼睛看到他内心的恐慌,看到他流泪的心脏。 林见樊不加犹豫地回答:“不会的。” “你不会的知道吗?所以不要做那种假设,你是顾朝明,只是和你爸一个姓而已,其他的没什么。” 顾朝明微微点头,手上揉捏的手臂突然撤回,身前的光被黑影遮盖。林见樊跪在床上,揽上顾朝明的脖子,手臂架在顾朝明肩上,垂在顾朝明的后背,他俯身向前,亲吻顾朝明低垂的眼眸,像是在提醒他。 “别想那些事了,看向我。” 林见樊落在眼眸的吻填补上顾朝明内心迸裂开的缝隙,堵住横流的鲜血。 顾朝明回抱住林见樊,刚贴上林见樊的唇,一阵开门声打断他的行程。 开门声几秒后是一阵尴尬又紧急的关门声。 被开门关门声打断的顾朝明叹一口气,忍不住笑,忍不住去想该怎么面对外边的苏炳和岑西立。 林见樊脸上浮现红晕,不好意思。 “没关系。”顾朝明从床上站起身,摸摸林见樊的脸安慰他。 起身打开房门,客厅里的气氛尴尬到不行,或者说兴奋到不行? 顾朝明一打开门走到客厅,苏炳正和岑西立想要悄悄换鞋溜走,不打扰他们两人,结果被顾朝明抓个正着。 “你真快啊。”苏炳感叹道。 顾朝明忍不了苏炳满是废料的脑袋:“快你个脑袋,你们干嘛?” “我们想说有点晚了,回家,回家。”苏炳说。 岑西立也跟着点头:“是的,是的。” 林见樊从房间内走出,努力装成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可看到客厅里的岑西立和苏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要回去吗?我和你们一起。”林见樊说。 苏炳快速拉过岑西立,干笑几声:“我们俩还有点别的事,你就再待会嘛,没事的,有顾帅在。” 苏炳朝林见樊眨眼睛,顾朝明只想一锤打扁他。 “见樊,他们骗你,你和他们一起早点回去吧,我送你们下去。”顾朝明对林见樊说。 “哎哎哎,不用不用,我们俩……” 苏炳话还没说完,顾朝明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别哎了,走你的吧。” 送三人下楼,再把他们各自送上车,顾朝明才从路口走回家。 在路上回想着刚刚被撞破的亲吻,顾朝明表面什么事也没有地安慰林见樊,实则在大家都回去后走在回家路上踹空气一脚。 什么鬼啊!为什么那么恰好! 走到半路想起家里刚布置好,没买菜,想到附近便利店买点东西当做晚饭,走出街道远远看见远方一个无人的店铺,上边写着24小时………旁边还有一个闪烁的字。 顾朝明在心里骂翻天,像是要印证他的心思似的,买个晚饭还看到那种店,明明来的时候没有看到! 真的是心里想什么就会留意什么吗? 顾朝明抓狂。 令他抓狂的还在后头,走到不远处的便利店,顾朝明收到苏炳的短信。 顾朝明只想穿过手机去揍他。 “沙发很硬,但床我睡过,可以的,很软。” 第97章 搬离原来那个家后的生活像是在逃难,每天躲防着顾涛,但也终于有一个自己的小窝,不用每天担惊受怕。 顾朝明每天上学放学都戴口罩,怕在路上被顾涛抓住。每天从学校出来都得先观察周边有没有顾涛的身影,几次看到与顾涛相像的身影,顾朝明都会心里一惊连忙远离躲避,再回头看几眼才发现不是。 连从新家出来都得先观察周边,回家也查看门锁是否有被撬过的痕迹。 刚开始顾朝明觉得每天出门都像是在做贼,他不想自己的努力白费,可后来连顾涛的影子都没发现,顾朝明才觉得是自己太紧张。 比他还紧张的是每天陪在他身边的三个人,陪着他上学放学,陪他一起戴口罩戴帽子,俨然成为高二二班口罩帽子F4。老陈在路上看到都差点没认出来,认出来后四人又联合着逃跑,第二天被老陈叫进办公室问他们几个人这是在干嘛? 和老陈打马虎眼逃过一劫,几人“不知悔改”继续接着戴。 三人成为顾朝明的保镖,新家离学校近,一度成为四人的秘密基地。送顾朝明到家后一个个不回家,先赖在顾朝明家写写作业、玩玩手机、聊聊天,等到差不多时间再回去。 顾涛好几天没有出现,吃完饭顾朝明走到客厅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很想下楼散散步,在附近转转,而不是重复每天的上学路。 夜风轻抚着关上的透明玻璃窗,顾朝明站在透明玻璃窗后对窗外的夜色心动,想去了解它的温度。 最近的气温回升得很快,今年的春天好像呼啦啦地一下就过去了,可能是因为有太多的开心事吧。 顾朝明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关上客厅的灯,不知怎么地,也许是夜色驱动,在关灯的客厅里顾朝明忽然想看看一起布置新家时贴的照片墙。 踩着客厅的月光走到照片墙前,客厅没有开灯,灰暗一片,今夜月光很大,大到能让顾朝明看清照片墙上的照片。 顾朝明站在照片墙前伸手摸摸月光下灰蒙的照片,用手固定固定没有相框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笑脸回忆过去。 今年的春天少雨,今年的春天顾朝明多笑。 看着黑夜里照片墙回忆过去岁月,别人家的照片墙一般都会有一张全家福吧,就算不挂起来,手中大多数也是会有一张的。 他连一家人的合照都没有,也许没有才是一件好事,可顾朝明也想过如果照片墙上能贴上一张全家福该多好,如果他有一个完整的家该多好。 那样墙上的照片就能彰显他幸福的一生。 完整美好的家庭、玩得好的朋友、互相爱恋的恋人,一切都刚刚好,一切又太过于好。 现在的生活也不错,他不求完美,只求生活安稳,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好好的就行。 看过墙上的照片,顾朝明走到玄关换好鞋子走出家门。 夜里的风比前几天暖和些,没有那么清冷,顾朝明边下楼边给林见樊发信息,说他出来走走。 “小心点。”林见樊叮嘱。 “知道了。” 楼道里没有以前楼道的灰尘,也没有五颜六色的小广告,顾朝明轻跃着步子小跑下楼,走出楼道时还在给林见樊发消息。 发完消息顾朝明四处环顾,像侦查一样查看四周,没有发现顾涛顾朝明才安心地走出来。 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去一条信息:“报告长官,我很安全。” 林见樊:“那就好。” 顾朝明在四周大爷遛弯地转了几圈,溜了二十多分钟,顾朝明上楼回家,打开家门换好鞋,坐在沙发上又给林见樊发一句:“报告长官,安全到家。” 有过这次夜里出行,顾朝明在新家舒顺许多,不会像以前一样过于紧张顾涛有没有发现他。 因为每天读书早出晚归,好几天才认识对面的邻居,一对普通的夫妇带着一个不大的小孩,男人手中还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回家时在小区花园里遇见他们,橘黄的夕阳下,顾朝明第一次见到他们怀中的小婴儿,上次只看到他们几岁的大儿子。 顾朝明凑到近处,看看男人怀中小小一团、奶香奶气、脸还没长开的小婴儿,一凑进就能感觉到她是多么脆弱。 “好小的手。”顾朝明看到小婴儿的手说。 抱着孩子的男人笑笑:“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么小,都是从这么一点长成你们这么大的。” 听到男人的话,顾朝明想到小时候辛辛苦苦算是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曲盈逸,小时候顾涛虽然还有工作,但对他不管不教,都是曲盈逸陪在他身边。 和这对夫妇分离,顾朝明回头看看朝相反方向走去的那对夫妇的背影。 浓稠如蛋黄的夕阳挂在他们身上,他们怀中的小婴儿裹在小被子里,几岁的小孩被妈妈牵在手里不停地要看妹妹。 一家幸福美满,顾朝明回过头一个人朝新家走去。 答应林见樊搬离原来的那个家,顾朝明也想过这次的逃离也许只是又一次的“离家出走”,毕竟上次这么浩浩荡荡地拖着行李箱离开还是被顾涛抓回去,但顾朝明又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怕再一次重蹈覆辙。 他以最快的速度搬离那个家,身边还有三个“保镖”陪伴,顾朝明一点一点习惯新家的生活,越来越希望这不仅仅是一次“离家出走”而是一次真正的逃离。 不用等到一年后的高三,不用等到那个夏天。 搬离原来的家没有顾涛打扰的生活让顾朝明安稳得差点以为顾涛就这么从他的生命中凭空消失。 顾涛就像蒸发了一样,从他的世界中退出许久,让顾朝明在平稳的生活中既自在又不自在。 帽子口罩四人组消失,摘掉帽子和口罩平平常常上学学习,苏炳他们有时还会继续赖在顾朝明家休息一会。 平稳日子里总是欢笑,但在欢笑过后的夜里,忽然想起顾涛,忽然又梦到那个梦境。夜深人静时顾朝明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其实自己已经被顾涛打死了,现在的生活只是幻想?或者顾涛在外边失踪或者死掉了才没来找他? 夜里容易胡思乱想,白天让人掩饰夜里的伤疤。噩梦惊醒,顾朝明躺在床上,背后有虚汗。 家里只有一张床,他和林见樊那天曾躺在这张床上一起睡午觉,顾朝明蹭到那天林见樊抱着他睡觉的地方,没有被躺过的地方冰冷,顾朝明抱住自己,想象着是林见樊像那天一样抱着他。他想也许自己只是在做噩梦,睁眼林见樊就会对他说:“梦都是反的。” 如果现在的生活是一场梦的话,那也是一场好梦。 又是一个平常的星期六,苏炳最近迷上滑板,整天看滑板视频,自己也买了一块,想晚上出门试试,顺便约他们几个出来玩玩。 说是出来陪他学滑板,结果顾朝明和林见樊到广场没人的小道上谈恋爱去了,岑西立对滑板没兴趣,一副寡淡模样。 “西立你扶着我这边,我冲个坡。”苏炳张开手臂踩着滑板说。 “你平地都还不会,冲什么坡?别给摔着。”岑西立劝他。 等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出无人的小道回到苏炳和岑西立身边时,那两人早就没有在玩滑板,而是坐在那玩手机。 “哟,两位回来了,不得了,还舍得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会直接走呢。”苏炳远远见他俩走过来怪腔怪调地说。 “你走开,你怎么不滑了?”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下问苏炳。 “太累了。” 滑板在脚下滑来滑去,苏炳一说累顺势将头搁在岑西立肩上。 本来想试试搁在林见樊肩上,可被顾朝明发现,一看他那眼神。 算了,惹不起,惹不起,我找西立去。 谁想西立也这么无情,让他搁几秒后也不许他靠,肩头一低,苏炳的脑袋失去支撑。 岑西立的肩移到哪,苏炳的头跟到哪,岑西立一把把苏炳的头推开。 “呜呜呜,太无情了你们,爸爸好伤心。”苏炳捂着心脏哭诉。 “伤你的心去吧。”顾朝明无情地说。 苏炳吐血三升,指着他们三个捶胸道:“三个不孝子。” 苏炳一个人戏精得起劲,顾朝明看着他闹,林见樊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 日子一天一天平缓地流淌着,少年们欢笑,少年们打闹,在这个夜晚,在有月光的晚上,在平凡的星期六。 玩到差不多时间回家,顾朝明和他们道别后走在回家路上。 繁华的街道夜晚人流还是络绎不绝,顾朝明穿过人流过多的地方,继续往前走。 路边路灯点点,排列向远方。 人流渐少,顾朝明边走边和林见樊打字聊天,听到特别关心的铃声总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回复他。 聊天时被林见樊发现他边走路边打字,林见樊劝他回家再说。 “好好好,听你的。” 甜腻的心情勾起顾朝明的嘴角,顾朝明忽然停住脚步,眼睛睁大,心脏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他听到身后一个熟悉又苍老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朝明呐。”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第98章 华灯遍布的街道人潮汹涌,熙来攘往。路边街灯长明,店内音乐更换,皆是热闹景象,在热闹的尾端顾朝明给林见樊发完信息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朝明呐。” 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变得有些苍老、衰弱,又带上顾朝明最为鄙夷的假装好意。 顾朝明未从假装好意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真心实意的疼爱,他只感觉到惊吓,以及惊吓过后的恶心。 顾涛再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而他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儿子。 恶心,虚伪。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为什么要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 顾朝明握紧手中听到顾涛声音后差点滑落的手机,他在夜里曾担心反常的顾涛这么久都没来找他是不是在外边遇到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还想再见到顾涛。 他只是不安。 过于安稳的生活让他产生出不安感。 他人每日都在度过的平常安稳生活是他得之不易的幸福,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顾朝明总是担心顾涛会突然出现将它夺去。 怕像上次一样,将他带回那个家告诉他你以为的逃离只是一场离家出走的梦,你终究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因为你的根在这里,因为你的血液流淌在这里。 顾涛是来抢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的,顾朝明看着绵延的路灯,仿佛看到那夜被迫跟着顾涛回家的自己。 他想起遇见林见樊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向顾涛伸出罪恶的手掌,路边的警车,警车上闪烁的灯和黑夜中银白色的手铐。 那夜有风,当他以为生活安稳的时候,他再一次想起那夜的风。 那夜的风将今夜的他贯穿。 心中狂躁飞快生长,如带刺的藤蔓,将心脏勒紧。 窒息。 顾朝明压制着心中的狂躁,带着被带刺藤蔓勒紧的心脏转身,看到身后熟悉的脸庞。 那张熟悉的脸庞邋遢发黄,头发打结不管,一身衣服还算正常,只是人瘦弱下去不少,配上蜡黄的脸色,致使整个人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虚弱色来。 顾朝明视力很好,在夜里一眼将顾涛的变化一网打尽。 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到底在干些什么,转身被顾涛蜡黄的脸吓到,可他将自己的惊吓掩藏得很好,掩藏在表面的平淡与厌恶之下。 顾涛一步步走近,走近的步子、靠近的身躯都让顾朝明想要后退。 顾朝明死死定住脚步,不让自己显露惧色。 “你去哪了?家里都没人。”顾涛站在顾朝明跟前。 顾朝明死定住脚步不后退,顾涛停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以前和顾涛这样的距离他还能接受,但现在顾涛无论离他多远他都想远离。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这是顾朝明对顾涛唯一的要求。 “我搬出来了。”顾朝明语气平淡、不带感情地说。 对顾涛的更加厌恶是品尝过独立安稳生活的后果。 “干嘛搬出来?”顾涛像是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一样,像是林见樊根本没有在他面前用冷静的语气规劝过他。 顾朝明不知道一个人,一个父亲,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要钱的时候完全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发完疯又来假装慈祥关爱孩子的父亲。 顾朝明依旧是平淡无畏的语气:“我想搬就搬,为什么搬出来的理由你自己知道。” 顾朝明不和顾涛玩他那套拐弯抹角的把戏,他将话说明,打破顾涛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涛无法继续装傻。 顾朝明不给顾涛装傻的机会,顾涛换个法子装傻。 “因为那小子?叫什么去了?”顾涛做出回忆的表情,“什么名字来着?就带你走的那小男友。” 顾朝明强压下心中怒气,不想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从顾涛口中听到林见樊的名字仿若林见樊被父母给予期望的名字都被顾涛玷污。 顾朝明不想林见樊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顾朝明平淡到底:“不关你的事。” 顾涛看顾朝明一眼,不顾顾朝明的眼神哈哈笑道:“给你小男友留下不好的印象呢,那算是第一次见家长吧,哈哈哈…不对,上次在学校门口就见过。” 顾涛像是想到什么大事,一拍巴掌:“哎哟,那我上次可不是抓住自己未来的……” 顾涛说着眼神移向顾朝明询问。 顾朝明冷冷地看着他,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顾涛如此恬不知耻地提起以前,顾朝明既然不允许他将以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那他就当做没什么大事,当做好像那些事都不是错事,而是平常的父亲疼爱儿子,带儿子回家。 表面平淡,顾朝明内心反胃。 十七年,顾朝明和顾涛一起住了十七年,早就已经知道如何消化顾涛的不要脸。他将所有的厌恶和反胃藏在内心,表面像冰霜一样冰冷,丝毫不为顾涛的话语所动。 顾朝明如林见樊保护他那日一样□□地站立着,俨如一座只生产平淡的机器,无论顾涛说什么他都只平淡回应。 “年轻人就是容易害羞,不说没事啊,老爸觉得那小哥挺帅的。”顾涛笑着说,“你搞这套啊老爸不反对,反正我也管不着,不过啊,老爸还是想说说,我们家就你一根独苗,就你一个儿………” “说了不关你事。”顾朝明毫不客气地打断顾涛。 顾朝明只想夸赞顾涛的转折可用得真好,前边说同意后边又说只有一根独苗,听到一根独苗顾朝明不仅明白顾涛后边要说什么,也明白之前顾涛争着要自己的抚养权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他叫顾朝明,而不是因为他是顾朝明。 在夜里繁华街道的尾端明白这个道理,顾朝明心中冷风盘旋,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看清,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悲伤,可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地酸涌。 夕阳下新家对门的邻居一家四口,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几岁的小孩,一对恩爱的夫妇组成一个完整的家。顾涛就在他跟前,他的父亲就在他跟前,可顾朝明还是觉得繁华的街道里自己孤身一人。 冷风狂起,他孤身一人,冷风停歇,他孤身一人。 永远的孤身一人。 路边街灯再亮,他也还是一个人。 街灯错乱分布,他可以有许多或深或浅的影子,可他依旧孤身一人。 孤独的风将他吹透,将他的心吹冷。 他总是感觉如此孤独,在得知曲盈逸不要他的时候,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去新家的时候,在带着圆圆和曲盈逸在游乐园分别的时候,在听到电话那头圆圆叫妈妈的时候,在被顾涛威胁敢回家就杀死他的时候……… 快要成年的顾朝明过分地被孤独强塞。跟前顾涛还在呱呱说怎么不关他的事,顾朝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夜里冰冷,孤寂盛行。 孤寂感犹如百鬼夜行,幻化成风,在他心头吹过,将他的心脏吹得冰凉。 冰冷的时候总是对温暖格外敏感,藏在孤独之后的温暖被顾朝明一点一点用双手刨出。 并非因为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他对他有欢喜之情所以才在倍感孤独的时候想起他,而是顾朝明发现,也许早就已经发现,在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都有林见樊的陪伴。 在被顾涛威胁的傍晚,林见樊带着他去医院检查。在第一次听到圆圆叫曲盈逸妈妈的时候,林见樊陪着他聊天。在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林见樊关心他是不是失眠…… 在他无数个孤单的时候林见樊总是在他身边。 可能只是巧合,可能是林见樊初期的讨好,可能也有林见樊对于他真正的关心,林见樊总是恰恰好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 站在繁华街道的不繁华处,他只想靠近林见樊,只想听林见樊说话,只是听林见樊说说话而已。 林见樊是第一个因为心疼他而哭的男孩。 他只想看他笑,只想现在就见到他。 不管顾涛在说些什么,顾朝明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想给林见樊发条信息,随便说点什么。 “到家了吗?” “你在干什么?” 只要能和他说说话。 可顾涛想要夺走他唯一的支撑。 顾涛叽里呱啦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大堆,发现身前的顾朝明根本没在听,反而拿起手机。三句话不应就会发火的顾涛瞬间发怒,伸手就想抢过顾朝明手中的手机。 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顾涛四十多岁的人跟不上少年成长的速度,顾朝明一发现顾涛有抢手机的动作,立马将手机揣回兜里。 “你干嘛?”顾朝明终于不再平淡,他狠厉地对顾涛喊。 顾朝明不再平淡,顾涛也不装好父亲了,哼笑一声:“哟,终于不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妈也肯定不会同意,你妈那*****” 顾涛嘴里脏话没有间断,顾朝明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顾朝明没有听顾涛说话,在他耳中顾涛的话全都是垃圾,最终都只会引向两个方面。 一骂人,二要钱,后边一项的几率更大。 顾朝明果然没有猜错,顾涛骂曲盈逸被他阻止后不久又将话题引向钱。 “你妈给了你不少钱吧?这么有钱不给老爸点?”说到钱顾涛眼睛里的随意变成豺狼闻到腥肉时亮出的光。 “我也辛辛苦苦带你这么多年,给老爸一点说得过去吧,给我转账也行………”顾涛说着手渐渐伸向顾朝明装手机的口袋。 一直以平静态度面对顾涛的顾朝明在顾涛要拿他手机的时候暴怒。 对,暴怒。 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 顾涛还以为顾朝明的暴怒是突如其来,却不知顾朝明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怒火就已经升腾。 不需要时间,只因为他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代表着他将又回到那个地狱。 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直在憋压,终于在顾涛抢手机的动作里爆发出来。顾朝明打开顾涛伸过来的手,顾涛还说:“这亲爹用钱还不肯了?” 亲爹?顾朝明只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太好笑了。 “我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这种话顾涛竟然说得出口,顾朝明觉得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顾涛了。 顾朝明只想指着顾涛的鼻子问他:“你到底有几个脸够你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养育我的是我妈,不是你,现在给我钱的也是我妈,不是你!” 顾朝明讨厌情绪激动、情感外露的自己,而且现在还是在大街上,顾朝明奋力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顾朝明怕自己怒气太盛做出超出理智让自己后悔的事而转身,顾涛却还是“要钱不要命”地追上来。 “你别想走,跟我回去。我就让你给我点钱……咳………” 顾涛的喉咙被一双大手掐紧,脚步因为脖子上的力量被逼得后退,后背靠上附近商场的墙壁,脚下差点悬空,顾朝明还是不够用力。 顾朝明没有用尽全力,顾涛却还是感觉喉咙喘不过气,像是感觉到死亡逼近,顾涛睁大眼睛。 “去死吧。” “为什么还要追上来?” “你死了我就好过了!” 顾朝明两只手掐住顾涛的脖子,将顾涛压在玻璃墙壁上。顾涛追上来的步伐和问题彻底燃烧顾朝明心中的怒火,拆毁顾朝明抵挡怒气和保持理智的大门。 双手掐紧顾涛的脖子,心中的恶魔再次放出笼外,一直在起哄,让他掐死顾涛。 “掐死他!” 顾朝明一开始很用力掐紧顾涛的脖子,十七岁一米八多的少年完全有力量掐着脖子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提起,可顾朝明没有,他不是不想,他忍住了。 掐住顾涛脖颈的手在发烫,在灼烧,握住顾涛的脖子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热铁。 手掌疼痛,内心却是极度快意。 只要掐死他就能过上平稳生活。 手掌的灼烧感在提醒他最后一分理智,热铁烧透皮肤,烫过皮肉。 顾朝明掐着顾涛的脖子看到商场墙面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 倒影也掐着顾涛的脖子。 顾朝明问倒影:“你是谁?” 倒影回答他:“我是你。” 顾朝明没有再问,倒影又说:“你想杀死他吗?” 顾朝明没有回答。 倒影忽然由他变成林见樊的样子。 林见樊在对他笑,林见樊问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个问题勾起顾朝明记忆里无数张笑脸。 林见樊眼眸落入星光的样子,林见樊嘴角浅浅带笑的样子,林见樊喝酸奶的样子,林见樊吃饭的样子……… “你做了傻事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哦。” 倒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自己的模样。 顾朝明望着墙面上的倒影惊慌。 再也见不到了。 见樊。 “还有高考那天的太阳你也见不到了。” 高考? 他将所有逃离期望寄托的那天。 “还有曲盈逸、苏炳、岑西立,都见不到了哦。” 掐紧顾涛的手臂在颤抖,顾朝明没有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将顾涛提起来。 “想想你的未来吧,还有爱你的人,你真的舍得吗?”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0 “我听到你心里的慌乱了哦。” 顾朝明望着墙面里自己的倒影,呼吸慢慢急促,手掌的力量渐渐一点点消退,手臂在颤抖,顾朝明的眼睛一下充满血丝。 “你到底是谁?”顾朝明怒吼。 “我说过我就是你。” 这是倒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倒影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加上音效,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顾朝明手臂颤抖,像是洗澡时耳朵进水,一时听不到声音,倒一倒耳朵,世界的吵闹声如潮水般涌来。 “松开啊,孩子,有话好好说。” “什么事啊,这么冲动。” “来,松手。” 不知什么时候周边围上一群人,都在拉扯着他的手臂让他放手。 顾朝明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围上来的,可能是正义路人吧,顾朝明回头环顾四周,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陌生的脸上嘴巴开开合合都在劝他放手。 看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眼睛再回到自己抬起的手臂上方,顾涛正拉扯着掐紧他咽喉的手臂。 顾朝明内心惊吓,他内心混乱不堪,如战败的战场,碎甲遍地。 “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冲动,孩子。”一声苍老带沙的声音传入顾朝明的耳蜗。 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劝他。 顾朝明望向那名老人,他忽然想起那天和林见樊睡在一起做的那个孤独终老的梦。 老人和梦中垂老的自己一点也不像,却还是让他想起那个梦。 顾朝明手臂突然松懈下力量,放开顾涛的脖颈,顾涛才得以喘息。 楼上的人听到楼下的喧闹,走到窗边朝下看,围成圈的人群被扒拉出一个口子,一个少年冲出重围快速朝马路边跑去。 马路边一辆出租车正好有乘客下车,冲出重围的少年立刻上车逃走。 围拢的人群中有几个路人还追上几步,看出租车已经开走追不上又回去关心被掐的男子,却只见大家关心的被掐男子站起身和逃跑的少年一样要走。 “我们报警了,120也马上来了。” “没事,没事,那是我儿子不听话。”顾涛解释着匆匆躲开关心的人群跑走。 见义勇为的路人们一头雾水,当事人都已离开,人群渐渐散去。 “砰。” 巨大的关门声。 黑暗的客厅里电灯打开。 玄关处逃走的顾朝明互踩鞋跟,以最快的速度脱掉鞋子跑进客厅。 客厅的落地窗紧闭,窗帘敞开,顾朝明跑过去像怕被他人发现一样赶忙拉上窗帘。 他像一个逃跑的犯罪者。 顾朝明拉上窗帘,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却发现茶杯里没有水。 他的胸膛因为跑上楼而起伏,他放下茶杯,他像是忽然地平静,大步走到房间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物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随便擦擦头发,带着还未干的头发直接倒在床上睡觉。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顾朝明闭上双眼,企盼着睡意降临,他没有等到睡意降临,他先等到的是一阵特殊的铃声。 特别为林见樊定制的铃声。 特殊的铃声在黑暗的房间响起,手机屏幕亮起,映亮没有潮湿痕迹的房顶。 顾朝明缩在被子里,手指在未干的发间穿过。 “喂。” “嗯,我早就到家了,都睡觉了。” “我忘记和你说了,信息没看到,对不起嘛。” “嗯,好,晚安。” 挂断的电话,安静的房间,手机未暗下去的亮光照亮一双含泪的眼。 第99章 窗外月光很亮,大地一片银白水色。窗帘紧闭,水色的月光无法从窗外流淌进室内。室内是顾朝明熟悉的黑,在以前的家他经常午夜梦醒看到黑夜中月光偷偷潜入。 他无心关注,他只关注让他惊醒的梦。 就在今天以前的梦境变成现实,他掐住顾涛的脖子,梦中围观的人群围成一团。 他仓皇惊醒逃走。 现实的结局和梦境是不同的,顾朝明想自己是否应该庆幸? 现实出租车内的他没有沾满鲜血的手掌。 新家房间的黑夜中,含着眼泪的双眼闭上又睁开,望着手中挂断电话后即将要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顾朝明像做下一个决定,从床上爬起,拿过吹风机插上电源将湿润的头发吹干。 吹干后才打开房间的灯,点开手机通讯录。 拨号声在亮起灯的房间中响起。 回应他的不是冰冷的机械女声,电话那头很快就接起。 是林见樊平时接他电话的速度。 “喂?” 顾朝明没有应答。 “朝明?”林见樊感觉有点不对劲地小心叫他的名字。 依旧是无人应答的安静,顾朝明在酝酿,他在想该如何开口。 他只是、只是很想和林见樊说说话。 他只是、只是感觉好害怕,感觉好孤独。 方才挂断林见樊的电话闭上眼,在回家路上发生的事好像一个梦,一个他以前做过的血腥的噩梦,可是梦醒后他没有看到林见樊近在咫尺的脸,没有听到林见樊对他说:“梦都是反的。” 他只是很想听林见樊说话,想要林见樊在他身边。 窗外已是黑夜,月色很没脸色地贴在玻璃窗上告诉顾朝明:“已经很晚了。” 他只是想和林见樊说说话。 他终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时间开口:“见樊,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怎么了?”林见樊问。 顾朝明反常的行为和话语让握着手机的林见樊心慌。 以前他鲜少见到顾朝明示弱的模样,顾朝明总是阳光开朗的样子,让他认为顾朝明好像就应该这样。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嘴里胡说着他的顾氏歪理,嘴角带着笑意,眼眸明媚。 他心中的顾朝明应该是这样的,可最近他总是能见到顾朝明的眼泪和流血的伤口。 他阳光的少年好像被摧残得变了样,林见樊握着手机听到顾朝明哽咽的话语,想象他受过的苦难,林见樊的心脏忍不住地抽疼。 以前笑着安慰他说帮他抓住风的少年现在在深夜哽咽,林见樊只想跑出家门,下一刻就跑到顾朝明身边陪伴他,像以前他安慰自己那样安慰他。 大半夜打电话顾朝明已经觉得不太好,说过几句后听到林见樊那边悉悉索索像是故意压低声音不让人听到,顾朝明知道他肯定在睡觉。 打电话已经是打扰,顾朝明匆忙结尾说:“真没事了,我挂了,你早点睡,听你这么小声家里肯定都睡了吧,你也早点睡,晚安。” 顾朝明最后一句话语速平常,语调也平常,一切听起来都那么平常,最后一句晚安甚至说得比平常还轻快,绝不会让人想象到发出如此轻快的“晚安”的人脸上并没有一点“晚安”中的轻快。 在林见樊印象中顾朝明明媚的眼眸此时已里没有光,只有一条又一条红血丝缠绕,眼眶周围因为含过眼泪而发红。 听到林见樊的声音,内心漂浮的恐慌像是找到降落点,得以栖息。 挂掉电话的房间回复到原来的宁静,恢复到原来的寂静无声。顾朝明握着手机的手臂垂下,仿佛失去支撑地往后一躺,身后的床铺接住他。 新家没有潮湿痕迹的房顶,顾朝明躺在床上盯视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否神游出走。 他只忽然觉得有点冷,从内心蔓延出来的冷意。他不知道恐慌长什么模样,却一直能感觉到它陪在自己身边。 顾朝明眨眨眼盯着干净刷白的房顶抬起手臂,像是要抓住房顶的亮灯,手臂的阴影投落在脸上。 就是这双手掐上顾涛的脖子,顾朝明抬起的手臂微微颤抖。 “快松手!” “有什么事好好说。” “别冲动。” 人群拉扯着他的手臂,群众比他梦中的群众热心,他梦里的围观群众将他围成一团,脸上带着阴暗的笑,无人出面,他的屠刀插入顾涛的身体。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或者应该去睡觉?他有一点累,可是一点也睡不着,神经恐慌地紧绷着。 体内所有器官和血液都被掏空,顾朝明感觉自己像一具空壳,被恐慌填满。 黑夜里的问题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就好。 也许第二天醒来,恐慌就会自然躲藏。 顾朝明望着房顶亮光的灯,他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躺了多久,只觉得脚下冰凉。 掐住顾涛脖颈后的恐慌操控着顾朝明,经过脚掌的冰凉提醒,顾朝明想到不能感冒。家里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没人能照顾他,他没有感冒的资本。 手脚已然冰凉,顾朝明偏头看一眼手中冰冷的手机又转过头看一眼拉紧的窗帘。 他像一个怕被他人发现的犯罪者,拉紧家里所有窗帘,好似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双手曾掐上过自己父亲的脖颈。 顾朝明坐起身,明天还要读书,他打算上床睡觉,等黑夜消化他满身的恐慌。 从床上站起,客厅里传来一阵门铃声。 “叮咚。” 听到客厅里传来的门铃声,顾朝明走到没开灯的客厅。 客厅落地窗的窗帘被他一回家就拉紧,夜色中还能看清客厅里的家具,顾朝明没有开灯,他靠着客厅里的黑暗走到门边。 “谁啊?” 大晚上的是谁?会有谁大晚上来摁他家门铃? 黑暗中大门后顾朝明的眼睛忽然瞪大,已经搭上门把手打算开门的手停住。 他搬过来以后第一次有人这么晚按门铃,而且还是在他遇到顾涛的晚上,种种奇怪的因素顾朝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顾涛。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他跟着出租车来的? 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冻,顾朝明想起孩时“百鬼夜行”的夜晚,那时他天真地开门,一开门是一群群女鬼拉着他们的小鬼。 时过而境却并没有半点迁移,还是在夜晚,还是在门外,只是门外的恶魔变成顾涛,顾涛一个人胜过小时候所有的“女鬼”和“小鬼”。 顾朝明心脏猛地坠落,失重一般快速坠落,耳边还能听到坠落时风在耳边的呼啸声。 顾朝明摸摸口袋里还有没有现金,怕顾涛在新家发疯。 换上舒适衣物的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手机还扔在床上。顾朝明想要不不要开门,假装不在家,可他刚刚已经出过声,但外边也没回答。 是没听到?一般顾涛听到肯定会回话。 什么脏话都有可能,不回答才奇怪。 也许下一秒顾涛就会再砸门,顾朝明不想吵闹到邻居,更何况对面还有个出生不久的婴儿。顾朝明怕顾涛发疯,顾涛发起疯来整栋楼都别想睡。 血液同手脚一起冰冷,顾朝明心脏狂跳,他怕是顾涛,客厅里的黑暗都化成顾涛的同党将他绑架,让他哪也去不了。 为了不让门外顾涛发现,顾朝明掐着嗓子变着声音大喊一句:“谁啊?大晚上按门铃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声喊一句,门外的人像刚听到似的回答:“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顾朝明坠落的心脏被一双大手接住,身边的黑暗松开绑架他的绳索落荒而逃。 顾朝明听到声音后几乎是立马打开门,看到门外提着医药箱的林见樊内心松了一大口气,像是听到一个特别特别坏的消息后有人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 打开门看到楼道中的林见樊,顾朝明高度紧张的手从门把上滑落。心脏落到柔软的云里,顾朝明像是一下松了气的气球,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得到舒缓。 顾朝明不给门外林见樊说话的机会,走上前狠狠将他抱住。 双手勒紧林见樊的腰,顾朝明拥抱时喜欢将下巴或者脸颊搁在林见樊的颈窝里。 双臂勒紧,顾朝明在深夜造访的林见樊后脖颈靠近凸起的骨头处亲一口,像是在庆祝,又像是想要从林见樊身上吸取安心。 内心的紧张和恐慌在见到林见樊的一瞬间变为惊讶与放松,还有莫大的欣喜。 被抱住的林见樊没有说话,打开门后还未看清楚顾朝明身上有没有伤,顾朝明便一把将他抱住,林见樊能感觉到顾朝明拉过他抱住的那股冲力,胸膛几乎是撞上顾朝明的胸膛。 林见樊没提医药箱的手半抱着顾朝明,轻轻拍拍顾朝明的背,感觉到后脖颈顾朝明的动作。 后脖颈的吻一路向下又落下一吻,顾朝明手却安安分分地勒紧他没有其他动作。 后脖颈的吻惹得林见樊痒痒,林见樊不担心顾朝明会对他做什么,他更担心顾朝明身上的伤。 顾涛到底对顾朝明做了什么才让顾朝明和他打完电话后再打电话来说“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在路上想过无数种可怕的想法,只想快点再快点到达顾朝明身边,害怕他晚到一步顾朝明就会有生命危险。 情况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至少表面上是。 “好了,”林见樊轻轻拍顾朝明的背,像在哄小孩,“我们进去吧,夜里冷别着凉。” 怀中顾朝明点点头,慢慢松开林见樊,看看林见樊的脸,嘴角今夜里久违地勾起,他摸摸林见樊的脸颊,指尖抚过林见樊的耳朵,轻声对林见樊说:“你先进去我关门。” 林见樊听话地提着医药箱走进顾朝明的新家,顾朝明跟着走进,关门时还特意留意外边有没有人。 医药箱放在茶几上,走进客厅林见樊站在茶几前等顾朝明过来,林见樊担心地问他:“你没受伤吧?让我看看。” 顾朝明走到林见樊身边,拉起林见樊的手在自己身上到处摸摸:“怎么样,都很结实,没事吧?” 在林见樊没来时,顾朝明紧张到拉上窗帘,林见樊一来,他又是这副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模样。 “发生什么了?”林见樊问。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你怎么来了?”顾朝明还是不肯说,他没有听见林见樊内心轻微地叹气。 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那天,林见樊同样也不知道顾朝明在想什么,顾朝明出来抱住他,林见樊只知道他很不高兴,但顾朝明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他都不知道。 这次也是一样,顾朝明一下抱住他,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顾朝明不说林见樊便不问,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毕竟内心有些话着实很难对他人说出口。 林见樊不强逼。 “没受伤就好。” 他还带了医药箱过来,就是怕顾朝明受伤。 “吓着你了?”顾朝明问。 “没有,”林见樊摇摇头,“我就是怕你爸打你。” “我在街上遇到他了,但没发生什么,我跑掉了。”顾朝明省略掉中间最重要的部分。 遇到顾涛没发生什么,那为什么打电话的声音会哽咽? 顾朝明发现自己谎话的破绽,他不知道聪明的林见樊有没有发现。林见樊没有指出他的破绽,或者是不想戳穿。 总之林见樊没有再追着问发生什么,只关心他的男朋友。 明天还要读书,一句读书是要早睡的命令,顾朝明问林见樊:“你今天还回去吗?回去的话我送你回去,男孩子夜里要小心,尤其是你这么帅的。” 顾朝明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回去了。”林见樊说,他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 “在这睡?”顾朝明问。 “不行吗?”林见樊穿着顾朝明冬天的拖鞋坐在沙发上问,拖鞋有些大,在客厅走起路来哒哒响。 “也不是不行,”顾朝明说,说完心虚地补上一句,“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林见樊转头看向身边的顾朝明,听到他这句话很想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顾朝明的脑袋。 他跟着顾朝明、苏炳他们玩,静静听他们斗嘴也学会他们之间不少词。 抱枕砸在顾朝明脑袋上,林见樊脸部微微发热地说:“满脑子废料。” “十七岁年轻气盛怪我咯?”顾朝明抓住林见樊砸他的抱枕。 “你自己就是个色狼,别推给年龄。” 顾朝明扯住抱枕另一端一用力,林见樊一下扑到怀里。 怀中忽然扑进一个男朋友,低头胸口是林见樊柔软的发顶,顾朝明双臂弯曲想要抱住怀中的林见樊,这个姿势很容易就能将他抱起。 还没抱起,林见樊手撑着沙发抬起头,顾朝明看到林见樊的脸,想到刚刚林见樊说自己色狼,顾朝明弯曲的手立马抬起做投降状:“你自己‘投怀送抱’,不是我色狼啊。” 林见樊无语地仰着脸看着顾朝明,抓起手边抱枕压在“投降”的顾朝明脸上。 顾朝明啊啊乱叫:“谋杀亲夫啊!” 喊叫几句,顾朝明收回做投降状的手臂,脸还被抱枕压着,靠着感觉手掌拖住林见樊的腿一个用力腾身站起来将林见樊一把抱起。 身体腾空,林见樊手中的抱枕没抓稳掉到地上。 “不早了,睡觉了。”顾朝明抱着林见樊走向卧室。 怀中的林见樊没有挣扎,只是眼眸不自然地不去看顾朝明。顾朝明很努力镇定地不让自己笑成个二傻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走出几步,林见樊抓紧顾朝明的衣袖,努力憋住的顾朝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走进上次一起睡过午觉的房间,顾朝明将林见樊放在床上,自己睡在另一边。 躺上床关灯,黑夜中顾朝明手指在林见樊的头发上抚摸一下:“快睡。” 林见樊还不闭上眼睛,顾朝明笑着开玩笑说:“要我教你怎么睡?” 林见樊摇摇头,顾朝明又问:“睡不着?还是要晚安吻?” “色狼。”林见樊说。 顾朝明笑几声,林见樊忽然张开手臂,被子被林见樊张开的手臂拱起风来。 脸上的笑容停止,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张开的手臂。 他明白。 大笑换成唇边的微笑,顾朝明移动身体靠近林见樊。 林见樊张开的手臂放下,像上次一样抱住顾朝明。 被子下肌肤贴着肌肤,能够听到互相的呼吸,顾朝明说过不会干什么就不会干什么,他靠在林见樊怀里闭上眼睛。 夜晚被子里的温度比中午睡午觉的温度高,顾朝明贴紧林见樊,闭着眼睛,贴紧升高的温度让他开始想象未来。 以后考上大学,他们也要租一个小房子摆上他们俩的生活用品,成对的牙刷、成对的毛巾、情侣拖鞋……白天一起起床去上学,晚上像现在这样贴着睡觉。 只是想想,顾朝明嘴角便已经勾起弧度。 就算今夜再做杀死顾涛的噩梦,噩梦醒来也会有林见樊对他说:“梦是相反的。” 那样所有的噩梦都不以为惧。 他靠在林见樊怀里想,真好啊。 未来,还有现在。 第100章 拉紧窗帘的室内不允许阳光造访,拉上的窗帘透进融融光感,阳光勾勒出窗帘上的花纹。 室内呼吸声匀称,没有要醒的迹象,顾朝明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安静的室内突异响起。 铃声吵闹,匀称的呼吸终于有点动静。顾朝明眼睛还未睁开,在床头柜上乱摸,摸到手机关闭闹钟,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眼前同样被闹铃吵醒的林见樊。 林见樊躺在他旁边的枕头上,睁开眼眸看向他,被子里是两人共有的温度,肌肤贴触着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顾朝明并非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只不过想象的时间都设置在未来。 未来大学在校外租个房子,每日清晨都可以看到林见樊醒来的样子。 未来工作可以一起偷睡懒觉然后急急忙忙去上班。 只是顾朝明没有想到他想象的未来会来得这么快,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看到清晨林见樊苏醒的模样。 很少有醒来就能嘴角含笑的清晨,顾朝明抚摸着林见樊的头发,林见樊并没有躲避,反而眨眨眼望着顾朝明。 “你昨天晚上做梦了吗?”林见樊望着顾朝明问。 “做了。” “好梦还是噩梦?” 如果顾朝明回答是好梦的话,林见樊会说“好梦成真。” 如果顾朝明回答是噩梦的话,林见樊会说“梦都是反的。” 无论做什么梦,林见樊都只会给他一个美好的回答。 可顾朝明笑笑说:“忘了。” 忘了?林见樊看向顾朝明的眼神疑问,这让他怎么回答? “不需要去管昨天做了什么梦,一醒来能见到你就是美梦。” 顾朝明的嘴皮子没有偷懒,一早上醒来就开始工作。 “又油嘴滑舌。”林见樊说。 “我哪油嘴滑舌了?这哪里叫油嘴滑舌?这话如果是对别人说那就是油嘴滑舌,你是我男朋友,我对你说怎么算油嘴滑舌了?” “我说算就算。”林见樊任性。 顾朝明捏捏他的脸:“一大早上就开始专政啊。” 顾朝明松开林见樊的脸伸手抱紧他说:“那以后,以后的以后,也请对我专政吧,你的王国也只允许有我一个人。” 清晨的阳光清新,顾朝明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有点油腻。 不管了,谁让对面是林见樊,还是在刚醒的清晨,顾朝明仿若一夜跨过许多年时光,直接来到未来的清晨。 跨过顾涛,跨过令人紧张的高考,跨过黑暗无星的夜空。 早晨醒来后被窝里的温度丧失得很快,顾朝明抱着林见樊说情话,怀中抱着的人让他失去待会还得起床上学的真实感。 顾朝明定的闹钟五分钟响一次,五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打断顾朝明想要继续的情话。 “你在外头留宿你家里不会说你吗?”顾朝明问林见樊,林见樊可是睡下后再爬起来的。 “我和他们说了。”林见樊撒谎,他明明是在昨天来的出租车上想好对策,准备发定时短信告诉父母他是出去买早点或者晨跑的。 “你在我这洗漱吗?有牙刷,你是早晨回家还是和我一起去学校?”起床后顾朝明拿出备用的洗漱用品问林见樊。 林见樊看一眼时间,觉着能勉强凑活回一趟家,只是得非常非常赶。 “我书包还在家里,先在你这洗漱一下再回家拿书包。”林见樊说。 林见樊从未如此大清早地惊险回家,骗过父母提着早饭假装起得太早不想吵醒他们。 勉勉强强赶到学校,一路上盯着时间,从校门口跑上楼,到班上已是气喘吁吁。 跑进教室林见樊第一眼先看向教室后门口帮他盯着老陈的顾朝明。 对上眼神,只是看一眼的时间,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笑。 苏炳看看进教室的林见樊,又看看隔着教室对林见樊笑的顾朝明,微微摇头,在心里感叹:“谈恋爱的人啊,一早上就这么黏黏糊糊。” 苏炳不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顾朝明不说,他和岑西立都以为顾朝明安全到家,而林见樊只是不太寻常地快要迟到。 几乎是踩着早读铃声进教室,林见樊飞快跑到自己座位打下椅子坐下。 “来得挺早啊。”身后苏炳在他放书包的时候说。 林见樊遮掩地笑笑,转头眼神不自然地瞥一眼顾朝明的方向。 林见樊进教室后没两分钟老陈便走进教室:“上课了,都拿出书来,都说了不要带早餐进教室………” 早读课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是班上课代表们最忙碌的时间。 以前早读课二十分钟顾朝明必定是手中水笔挥舞,手下压着岑西立的作业本与时间大战。现在的顾朝明早早交完作业,坐在位置上拿出和林见樊一起买的习题册找出不会做的题目,拿着买给林见樊的酸奶朝林见樊的位置走去。 酸奶是林见樊最喜欢的口味,那天在河岸边喝的口味。 林见樊接过酸奶,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顾朝明,想到那天,想到那天夜里自己的主动,视线移动到顾朝明的嘴唇上,他的嘴唇曾贴近那里。 顾朝明打开作业本看见林见樊抿着的嘴巴。 林见樊是在……害羞? 顾朝明心不在焉地打开标记不会做的题目的习题本,眼神不时朝林见樊看去。 也许是昨夜的原因,又或许是林见樊的眼神,两人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点说不清的微妙。 坐在后边的苏炳看向前边两人翻个白眼,他们那说不明白的气息在班上忙着交作业的时间里都飘到他这来了。 苏炳可怜兮兮地在后边默默补作业。 自从上次在街上遇到消瘦的顾涛,将他摁在商场的玻璃墙上后,顾朝明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他。 久到由晚春入夏,久到班上风扇开启,久到又是一年初夏。 在顾涛没来找他的时间里,顾朝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顾涛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叫住他的名字。 顾朝明还想过如果顾涛真的出现了,他一定要忍住,不要再做上次那样的傻事。 可顾涛一直没有出现,一直没有。 没有顾涛的日子安稳得像是来世,像是顾朝明只是一个平常普通即将升入高三的备考生,仿佛他从未有过顾涛这样的父亲。 困扰、桎梏他十七年人生的顾涛好像就这么退出他的人生,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 顾朝明一直担心顾涛会不会突然出现,他一直在等待,顾涛出现、不出现都让他不得安宁。 顾涛不出现的时间太久,久到林见樊和苏炳、岑西立都起疑心。 “你爸这么久都没来找你?”苏炳问。 顾朝明摇摇头:“没有。” “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也觉得。” “你爸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苏炳小心地说,“你要不要偷偷回家去看看?” 顾朝明看向苏炳:“我不回去,不关我的事。” 顾朝明也犹豫过要不要回家去看看,可是他害怕,害怕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一回家就被顾涛摧毁。 他害怕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只因为一次心软就全部重回原位。 他不敢再回那个家,尽管他也担心过顾涛。 没有顾涛在的生活平稳得过分,像飘在空中,一飘就飘到这届高三毕业的日子。 从林见樊瞒着家里人跑来安慰他的那天到操场上高三学长学姐们拍毕业照的今天,顾朝明每天过得重复却充实。 早晨早早起床自己做早饭,还在网上学习各种两人份早餐,只为以后和林见樊住在一起的时候能在他面前大显身手。 做完早饭如果是双休的话,顾朝明会打扫打扫卫生,再约林见樊出来玩,或者在家学习休息。 如果是读书日的话就背着书包上学,照例每天问林见樊问题,顺便谈谈恋爱,带林见樊去学校隐蔽的地方“聊天”,和苏炳插科打诨,看关辉不时上楼来骚扰岑西立。 顾朝明有时会留他们一起在家写作业吃饭,苏炳总是话最多的那个。 “学姐马上就要高考了。” “知道了,你昨天已经说过了。” 苏炳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一副失落的小狗样:“以后一年都见不到她。” “你不有她联系方式嘛?”顾朝明说。 “有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像你们一样天天见面。”苏炳指指正凑在一起看手机的顾朝明和林见樊。 “你这还没表白吧,就算天天见面不表白有个锤子用。” 苏炳一时偃旗息鼓没了声,要放在以前,哪个女孩子被他看上,他哪次不是一拿一个准,觉着到时候了就表白,可面对付学姐他的公牛胆就变成蜗牛胆了,加上学姐的联系方式这么久就只混了个脸熟。 苏炳说是不想打扰学姐高三学习,不在一栋楼见面少没机会撩,但不用他说,顾朝明和岑西立都知道他就是怂了。 非常的怂了。 怂得连学姐在操场拍毕业照,他三番五次以买东西的理由拉着顾朝明下楼都只敢从操场边经过不敢进去。 “你咋怂成李兆一样。”第三次和苏炳一起下楼,顾朝明拉住在操场边明明很想进去却脚步不停的苏炳。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1 “别把我跟怂兆相提并论,他都怂多少年了?” “得得得,你就只怂这个学期行了吧。她们快拍完了,待会有机会你去蹭一张,我给你打掩护。”顾朝明对着苏炳眨眼。 操场上毕业生们穿着校服或班服,个个脸上洋溢着能有半天不上课、马上就要毕业的兴奋。 操场上充满青春的活力,拍照用的台阶被搬到学校操场,台阶上站着拍照的班级,周围拍完的、没拍完的都在找人合照留念 阳光璀璨,像操场上少年少女们期望的未来。 操场外苏炳和顾朝明站立着,顾朝明劝他进去,不知道老师会不会赶人,但他们只要拍一张照片就走,可无论顾朝明怎么劝,苏炳还是不进去。 “小妈别让我看不起你。”顾朝明看劝没用,开始用激将法。 “激将法对我没用。”苏炳说。 苏炳好似忽然懂得李兆的心思,在操场茫茫人海中,他早已寻到学姐的身影,他却还是不愿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怂还是不愿意面对学姐要离开的事实。 他也想进去,但一想到学姐马上就要走了,昨天就得知学姐今天要拍毕业照,明明早上什么事都没有,但当真看到操场上摆上拍照用的台子,看到操场上的学长学姐,苏炳内心隐隐的失落,不强烈,却像是沙漏一样,失落一点一点滴下来。 “上去吧我们。”苏炳并不像是犹豫很久才做出决定的语气。 他不敢进去,最终决定打退堂鼓。 顾朝明看他一眼,他第一次在苏炳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第一次见识到苏炳的怂。 顾朝明看着苏炳轻叹一口气,揽过苏炳的肩:“那走吧。” 苏炳迈开停住的脚步,缓慢地朝教学楼走去,离开之前再朝操场内欢乐的人群看一眼。 他被顾朝明拉着站立在操场外时,学姐他们班正好在拍照,苏炳看到学姐站在她们班女生第二排靠右的位置。 学姐像第一次遇见他那样,全部头发绑成一个马尾,梳在脑后,额头上碎发任它随风飘扬。 “苏炳?”身后传来学姐的声音。 被顾朝明揽着的苏炳听到学姐的声音转过头。 学姐站在操场边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叫他的名字,身边挽着一个比她矮一点的女孩。 学姐穿着学校的校服,阳光从她身后穿过,穿过学姐的碎发。 那是苏炳最喜欢的地方。 说来可能会很奇怪,女生可能会觉得碎发太麻烦,苏炳却最喜欢学姐头上的碎发。 没有原因,硬是要有的话就是喜欢阳光穿过学姐头上碎发的感觉吧。 像第一次在食堂遇见那样,像现在这样。 阳光穿过学姐的碎发,照进他的心里。 学姐和苏炳算是脸熟,在路上苏炳会乖乖叫学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学姐拍完照走出操场看到他叫他一声,苏炳回过头,不再是顾朝明看到的失落表情,而是学姐印象中人畜无害的学弟样貌。 学姐朝他挥挥手打招呼,苏炳笑着挥挥手回应。 学姐只是看到认识的人想和他打个招呼而已,和苏炳打完招呼就拉着自己的小姐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树影婆娑落在学姐的背影,学姐的马尾辫在树影与阳光间摆动。 第101章 分离,这个世界一年四季、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但在学校,夏日是一个固定的分离季节。 夏季蝉鸣,毕业生离开,烈日骄阳,新生进校,经历过每年一次浩浩荡荡的高考和悠闲的暑假,学校还是那个学校,不变的是充满校园的青春活力。 在那个必定分离的夏日,苏炳在学校最后一次见到他唯一不敢撩的学姐。 学校林荫道树影婆娑,学姐的马尾辫在婆娑树影中甩动。那是高三紧张的高考准备中苏炳总是会回忆起的场景。甩动的马尾比雷鸣更令他措手不及,雷鸣之前还有闪电预告,学姐最后的离开总是不挑时间不挑地点地强制插入,让他毫无防备。 毫无防备地回忆起学姐,苏炳从不对他人言说,尽管是对顾朝明和岑西立也不。 少年傲气使然。以前对待感情得心应手、及时止损的人,现在要他突然说出对一个人的思念,好像失了面子,破了他不羁放纵的个性。 少年的苏炳总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自己一个人暗暗地思念另一个人。 长大后的苏炳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 可那要等到以后,现在的苏炳还是少年的嬉皮笑脸模样。 学姐后来叫住他,是意外的礼物,是买东西的惊喜小礼品。 少年的苏炳以为自己对于学姐离开的失落无人看出,却不知顾朝明在揽着他上楼、看到他转头与学姐打招呼脸上的表情时就知道他这是动真心了。 以前的苏炳分手眼睛都不眨一下,永不背叛、一生一世的话张口就来,现在却连话都不敢说。 苏炳是他们“吉祥三宝”中最关心人的小妈,顾朝明没考好他约着一起吃夜宵,帮他调节心情,还借口说是自己饿了。岑西立被流言蜚语害到不敢和他们说话,苏炳将不敢和他们说话的岑西立“骂醒”。岑西立被陈海洋挑衅,苏炳二话不说就开怼。 苏炳是真的像疼爱孩子的老妈子一样关心他们,看着苏炳和学姐在学校林荫道分离时,顾朝明觉得自己这个神经大条的人也必须为失落的苏炳做点什么。 苏炳这种算是失恋?或者说是暗恋失败?算没开始就已经结束?顾朝明越想越惨。他不像苏炳一样有法子安慰人,但他知道直接劝苏炳不要失落只会让假装没事的苏炳更加假装没事。 经过和林见樊、岑西立的偷偷商讨,三人决定和上次苏炳约他们出来吃夜宵给顾朝明排解没考好的心烦一样,约苏炳去KTV唱歌。 苏炳外表大大咧咧,但其实心细如发,突然约他,还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苏炳肯定会起疑。 如何不让苏炳起疑,顾朝明冥思苦想,看到自己新家的钥匙,一下想到约苏炳的理由。 “就说庆祝我爸这么久没来找我。”还在上课想到理由的顾朝明悄悄对身边听讲的岑西立说。 “可以。”岑西立点头同意,点头后又转头看向因为想到约苏炳的理由而高兴的顾朝明,岑西立有点语重心长地问:“你爸真这么久没来找你?你别掖着撒谎不说骗我们。” 岑西立看向顾朝明的双眼,不允许顾朝明撒谎。顾涛这么久都不来找他,实在奇怪,不能让人信服。岑西立担心顾朝明的性子,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而憋着不说,这种事顾朝明也不是没有做过。 “我骗你做什么,我爸真没来找我,如果我说谎我就考不上大学,行了吧。”顾朝明做发誓手势说。 考不上大学,这真是发了个大誓。 顾朝明都发这么大誓了,岑西立不得不相信。岑西立一把捂住顾朝明的嘴:“说什么呢你,别说这种话,我信你还不行。” 顾朝明笑:“你还这么迷信。” 讲台上讲课的老师故意咳嗽一声提醒后边聊天的两人。 发誓说“如果撒谎就考不上大学”的时候,顾朝明的心还是颤了一下,他怕自己真考不上大学,明明他没有撒谎。 他真的很想很想考上大学,大学是他逃离顾涛的资本,是他逃离顾涛的第一步。 可现在顾涛不来找他,像是人间蒸发一般,陡然从他的世界消失,好像不需要他努力考上大学完成逃离的第一步,就能处在没有顾涛的世界。 这比他想的快得多,以至于顾朝明时常觉得现在的安稳生活不真实,时常觉得这个梦很长。 无论顾涛出不出现,顾朝明都没有停下学习的脚步。顾朝明觉得考大学是必要的,是重中之重,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不仅仅是因为想要逃离顾涛,而是意识到大学对自己的重要性,意识到自己与林见樊头脑学识上的差距。 他不想因为学识、眼界或者其他可努力、可控因素的差距而导致他们之间产生误会,说得重点甚至是导致分手,顾朝明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他和林见樊之间。 顾朝明不想,也不允许。 顾朝明是闷头发狠的类型,一个人整天低头默默学习也不向他人宣扬他努力得来的成果,别人夸奖他他也不自傲。这无疑是他的优点但顾朝明的缺点也很明显——心灵脆弱,一根筋,容易被事物影响甚至控制情绪。 就像他容易因为一点事情就动怒,容易因为成绩下降而心慌、怀疑自己。 越靠近高三,顾朝明越害怕自己成绩的浮动,更怕高考失利。 幸好最近的成绩并没有让他需要反思和冷静的波动,顾朝明近期的成绩很平。即将变成高三备考生,老陈找他谈话说还要继续努力,以这个平稳成绩升上高三,高三不松懈,努力跟着复习,考大学肯定没问题的。 老陈还问他想考哪个大学,当初冬日里一头脑热地和苏炳一起约定要和岑西立考同一个大学,没有想过几人的志向和想选专业的不同。 他们也一起商量过考什么大学,顾朝明还想考个离林见樊近点的,但他还不知道林见樊想考哪,林见樊也没说。和苏炳、岑西立他们商量着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当老陈问起想考哪个大学,顾朝明一时没话说。 考哪个大学? 明明一年前还在浑浑噩噩度日、整天混日子等死,一眨眼已经到了需要考虑考哪个大学的时候。 要选择一个苏炳和岑西立都同意、还得离林见樊近一点的学校何其地难。 从办公室走出来,高三毕业的气息飘荡整个学校,老陈问他想考哪个大学的问题和高三的分离气息一起飘荡在耳边。 终于,他逃离顾涛的第一步——高三,快要来了。 顾涛许久许久没来找他,顾朝明在担心与不真实中度过许久许久。约苏炳去KTV为他排解学姐毕业的失落,其实顾朝明也有一点私心,一点独自在内心将这次聚会当成庆祝他逃离顾涛的聚会的私心。 不需要告知他人,自己独自在内心为逃离顾涛举杯。 KTV灯光下四个玻璃瓶碰在一起,玻璃瓶瓶颈与玻璃瓶瓶颈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瓶啤酒一瓶饮料,顾朝明不允许林见樊喝啤酒。有过上次醉酒变小朋友的经历,顾朝明再也不敢让林见樊喝酒。他也不想再因为送醉酒的林见樊回家见到他未来的丈母娘,那他可就真成了带坏林见樊的人。 “为咱们顾帅获得自由干杯!” 苏炳总是聚会中最活跃的发言人,每次干杯喊口号的都是他。 其他三人心知肚明这场聚会的原因,顾朝明巧妙委婉地用他的嘴皮子功夫开始转移话题。 “什么叫获得自由啊?我一直都自由好嘛,应该说你单身最自由了吧。” “西立不也单身嘛。”苏炳说。 顾朝明不知道苏炳有没有察觉出来,反正岑西立这次很有眼力劲地接着苏炳的话说:“那祝我们单身狗单身快乐咯,有男朋友的请不要和我们碰杯。” 顾朝明内心暗自夸奖岑西立配合得真好。岑西立拿着酒瓶靠近苏炳要和苏炳碰杯。 酒瓶与酒瓶相碰,顾朝明还假装起哄:“你们俩个挑拨离间!” 苏炳哼笑一声:“谁叫你们俩有男朋友,整天在我和西立面前黏黏腻腻,受不了!” 苏炳一脸气愤,转头问刚和他碰杯的岑西立:“你说是吧,西立。” 岑西立配合地点点头,苏炳又转过头对顾朝明说:“你们俩这种行为深深残害单身狗弱小的心灵。” KTV里甜甜的情歌应景响起,看来是天意,苏炳忍不住骂句脏话:“是想搞死我吧今天,还切情歌。” 渐渐进入此次聚会的正题,顾朝明走到苏炳身边坐下开始他的生硬劝导:“怎么会搞死你,不就学姐要毕业了嘛,又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你还可以追啊,你不是我们的情圣苏嘛。” “屁个情圣,连句话都不敢和学姐说。”苏炳在内心翻自己白眼。 顾朝明只有和苏炳油嘴滑舌斗嘴皮子的时候会说话,安慰起人来还真不行。苏炳不说话,顾朝明接着说:“今天只是拍毕业照,还没高考呢,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劝导苏炳的顾朝明没有通晓未来的能力,被劝导的苏炳也没有。KTV里的人都不知道那次在操场边上学姐叫住苏炳,便是他们此生中的最后一面。 天大地大,世界广阔,青春里总是有些人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不说你好也不说再见 。 苏炳也不知道怎么以后就没和学姐再见面了,不是不够喜欢,而是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这样不再见了。 此时的苏炳还不知道后来再也见不到学姐了,他打断顾朝明的劝导拿起桌上的话筒,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一个人唱完那首并不悲伤、反倒欢快的情歌。 苏炳与那首甜甜的歌很不相配,如果静音只看苏炳的脸,肯定想不出他唱的竟然是一首情歌。 别人失恋伤心都是唱激烈的歌排解情绪,或者唱悲伤的分手歌曲抒发内心不舍,而苏炳唱了一首在他自嘲自己单身狗的时候正好播放的情歌。 不激烈不悲伤,像苏炳对学姐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暗恋。 顾朝明坐在苏炳身边看着苏炳的侧脸,KTV里灯光阴暗,顾朝明没有再说话,他就这么看着苏炳。 突起的歌声引来一边岑西立和林见樊的注意,他们朝唱歌的苏炳看去,假装无事发生。 唱完歌的苏炳与平常的他没有变化,在几人聚会上还是最会活跃气氛的那一个。唱完情歌霸着话筒当麦霸,强硬拉着顾朝明一起唱,结果正好又是情歌。 顾朝明已经接过话筒准备唱歌,苏炳一看是情歌,又抢过顾朝明的话筒:“情歌我才不和你唱,要唱和你家见樊唱去。” 手中话筒被抢走,顾朝明笑笑,看着苏炳拿着话筒扔给岑西立,岑西立被迫接住话筒和苏炳一起唱歌。 一首首情歌都是坐在点歌机旁边的顾朝明想要“以毒攻毒”给苏炳点的。苏炳唱了一大半,硬拉着岑西立对唱。 前边两人对着KTV屏幕大展歌喉,岑西立努力配合着苏炳。顾朝明不再坐在点歌机旁,而是带着林见樊坐到一个小角落里。 得以偷偷地在四人聚会中拥有一小会两人世界。 顾朝明靠在林见樊肩头,林见樊的手自然垂在腿间,他们之间靠肩的亲密动作已经不算稀奇,顾朝明靠上林见樊的肩,林见樊只偏头看一眼。 顾朝明伸出啤酒瓶和林见樊手中的饮料玻璃瓶碰一下,笑着说:“为我们只能喝饮料的见樊同学干杯。” 林见樊在顾朝明面前可以足够任性,可以不用像在他人面前一样拘谨。在顾朝明面前他是最放松的状态,林见樊听顾朝明取笑自己不会喝酒的话,轻轻踹一脚顾朝明。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顾朝明在林见樊肩头宠溺地笑笑,眼神看向前头和岑西立唱歌的苏炳:“你看苏炳的恋爱还没开始就这么伤心,你要是和我分手,那我会……” 林见樊微微偏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顾朝明,拦住顾朝明后边要说的话:“你别乱说。” 顾朝明侧侧身子,头发蹭在林见樊颈间,伸手抱住林见樊的腰。 悄悄的,像小猫偷吃鱼腥。 像是要留下记号,顾朝明抬头往上凑凑,亲吻林见樊的耳垂,被林见樊打下来。 顾朝明重新靠回林见樊肩头,对林见樊说:“前几天老陈问我想考哪里。” “你怎么说?”林见樊看向他问。 “我没说。” “为什么?你不是要和他们考一个大学吗?” “他们也还没想好。” 林见樊沉默不语,前方唱歌的苏炳突然停住不唱,转过身来对准角落里悄悄谈恋爱的两人说:“你们两个我都听到了,还说我们挑拨离间,你们两个自己搞小团体,排斥我们单身狗。” 顾朝明靠在林见樊肩头也懒得起来,冲苏炳笑一下。 “笑个屁啊,虐狗很开心吗?” 苏炳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播在整个包厢。 顾朝明笑着起身,摆手道:“不开心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苏炳咳咳嗓子,像是要说大事,他无意看到后边两人偷偷挨在一起,间奏没唱歌的时候又听到一点他俩说大学的事,苏炳握着话筒站在桌前,对角落里讨论大学的两人说:“顾帅,既然你想和见樊在一起,你也可以冲一下,考一把,看看能不能和见樊考上同一个大学。” 聚会突然说起人生大事。 “说好了和你们一起。”顾朝明说。 “别这么认真,”苏炳说,“你想追求自由就去,我们没事的。” “追求个屁自由啊,我爸没来找我我已经有自由了,而且……”顾朝明看看身边的林见樊,抓起林见樊的手,露出一丝邪笑,“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用追求了。” 苏炳受不了顾朝明,握着话筒捂住眼睛:“苍天啊,要瞎了。” 松开手后苏炳又说:“你们俩一定要给我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一定要给我走到最后!我苏炳祝福你们!” 苏炳语气夸张,你们给老子好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带着老子和付学姐的份。 我们错过了,你们不能。 苏炳像是因为学姐即将离开而受到冲击,开始对自己兄弟们嘱咐感情。 嘱咐完顾朝明和林见樊,苏炳转向岑西立,对岑西立说:“西立,歪脖子树就是歪脖子树,长再高也是歪脖子树,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看看别的树吧。” 岑西立看着苏炳没有回答,他知道苏炳是为他好,他也想为自己好,可他好像做不到。 苏炳又说:“要不是我不是同性恋,我早就追你了,管他们说你男朋友几千万,我追定你,你这么好的都不要,是他尤三金的损失。” “损失损失,”岑西立见苏炳说起尤鑫激动起来,连忙走过去安抚他,“是他的损失。” “行了,西立还有学弟呢。”顾朝明不确定岑西立对关辉的态度,试探着。 话一出当即受到岑西立反驳:“怎么扯上他了?” 顾朝明内心为学弟哀叹,学弟啊学弟,你最好是不要喜欢你岑学长,不然你有得苦吃。 岑西立一句“怎么扯上他了”,说明岑西立压根没把关辉往那处想。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关辉还在傻傻地遵守他的“如何变沉稳”守则。 岑西立安抚激动的苏炳坐下,顾朝明手中啤酒喝完打算再拿一瓶,林见樊阻止他:“你别喝了。” 另一边被岑西立安抚下去的苏炳又来劲了:“这么早就‘妻管严’,以后我和西立都不敢找你喝酒了,怕你回家被见樊骂。” 虽然已经熟识,但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林见樊远没有在顾朝明面前放得开,林见樊被苏炳说得不好意思,顾朝明护住害羞的林见樊,对苏炳笑说:“就你话多。” 那天晚上顾朝明听林见樊的话没有再喝酒,只喝一小瓶,在回家的车上林见樊却觉得他好像醉了一样。 顾朝明保证自己没醉,他只是比较开心而已,到底在开心什么,为什么这么开心?顾朝明不知道,只知道和林见樊一起坐上车,就感觉到今夜前所未有地开心。 也许是开心逃离顾涛的生活,也许是开心苏炳不再失落,也许是开心苏炳祝福他和林见樊的话…… 车窗被顾朝明打开,风很大,吹扬起顾朝明的发,吹扬起顾朝明的好心情。 林见樊侧看着高兴得好像喝醉了一样的顾朝明。顾朝明也看着他,林见樊身后是车窗外变化的万家灯火。 也许是在高兴我有家了吧,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想,家里有个妻管严叫林见樊。 见樊,我有家了。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笑,眼眶后却是躲藏的眼泪,顾朝明不准它们现身。顾朝明不知是哭是笑地看着林见樊。 林见樊身后的玻璃窗挽留不住车窗外的星火,它们只肯停留片刻,便远离车窗回到幽黑的夜幕,散发它们的光亮。 林见樊的笑容却一直在这里,温暖如初生的暖阳,窗外的星光和车窗上只停留片刻的光影都不及他光亮。 顾朝明蹭过去靠在林见樊肩上,牵着他的手说:“我好高兴。” 也许是顾朝明喝过酒,留存的点点酒气在作怪,仅仅只是闻一下,林见樊也醉了,林见樊低颔亲吻顾朝明的额头。 今夜只有顾朝明一个人为自己拥有新家而举杯,他却依然高兴,因为林见樊送他一个吻,送他一个家 第102章 风中带着夏季的气味,阳光中搏动着燥热的气息。 越靠近高三,压力无形中越积越大,作业越写越多。经过劳累的学习好不容易有节体育课放松,顾朝明借来篮球带着林见樊和岑西立、苏炳一起在篮球场打球。 林见樊不怎么会打,走进球场只想像以前一样在旁边看着,为顾朝明加油,可顾朝明拉着他不许他偷懒:“学玩结合,光学是不行的,也要锻炼。” 一旁的苏炳听他这话:“顾帅别学我说话,你以前不也一样光学不玩。” “那是以前。”顾朝明说。 四人中两人不太会打,顾朝明和苏炳带着他们一直打到体育老师吹哨集合。打完球身上全是热汗,体温蓬勃升高,像一团火燃烧着阳光灿烂的操场。 恰好轮到苏炳和岑西立一起放体育用具,顾朝明得以拥有和林见樊一起去洗手池洗手的机会。 体育老师宣布解散,苏炳朝堆积的体育用具走去,顾朝明穿过解散后散开的人群去找队列另一边的林见樊。 视线穿过逐渐散开的人群,顾朝明看到李兆像是打闹地跳上林见樊的背。李兆的重量将林见樊的背压弯向下,林见樊拉扯着李兆勾在脖子上的手臂,以防李兆掉下去受伤,嘴角还带着打闹的笑容。 李兆是林见樊在班上玩得最好的朋友,还是林见樊的同桌,男孩子你背我、我背你的打闹也算正常。 顾朝明走到林见樊身边,并没有管趴在林见樊背上的李兆,没过几秒李兆玩够了自己跳下林见樊的背。 “我身上全是汗,你还跳上来。”林见樊对李兆说。 顾朝明趁着李兆跳下来的第一个瞬间走到林见樊身后,双臂搭上林见樊的肩,手臂半环住林见樊的脖子,像是从后边拥抱。 顾朝明在林见樊耳边轻声问:“我身上也是汗应该没关系吧?” 李兆在场,林见樊推开不是,不推开也不是。顾朝明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隔着两块薄薄夏日布料,林见樊甚至能微微感觉到顾朝明胸膛里的呼吸。 林见樊犹豫要不要推开顾朝明,又想起那日在医院门口答应顾朝明不会对别人遮掩他们之间的关系,林见樊犹豫的心这才定下来。 他没有推开顾朝明,任顾朝明随意抱着。 是李兆的话,应该不要紧吧,林见樊想。 不知李兆是否看出端倪,反正顾朝明最后是揽着林见樊朝水池走去。 走到半路顾朝明忽然跑到林见樊面前,稍微弯下腰,背对着林见樊朝他挥挥手:“上来。” 体育课下课比一般下课要早,教学楼里安静得只剩读书声,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同学都往教学楼或小卖部走。林见樊看着顾朝明稍微弯下去的背,没有问为什么,他好像明白顾朝明为什么突然要背他。 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左右看看,林见樊跳上顾朝明的背,手臂勾住顾朝明的脖子。 林见樊趴在顾朝明背上说:“小气。” 原来他知道啊,顾朝明想,尽管觉得男生之间打闹很正常,可自己还是吃醋了呀。 背着林见樊走到水池边简单冲洗,水池边有个厕所,顾朝明让林见樊等他,他去上个厕所。 上完厕所出来发现原本在水池边的林见樊在厕所门外等他,而水池边一个瘦弱矮小的少年正背对着他们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走近时瞥一眼,顾朝明才发现水池边的男生校服有些脏,擦拭的纸巾上还有淡淡的红色。 那个颜色顾朝明很熟悉,是鲜血擦拭在带水的纸上晕开的颜色,他以前被顾涛打或者和别人打架清理伤口时经常可以看到的颜色。 “他是被欺负了?还是摔着了?”走过水池,顾朝明回头再看一眼水池边的男孩,问林见樊。 “不知道。”林见樊摇摇头。 那个受伤的、纸巾染成淡红色的少年只是顾朝明生活中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一上楼就被顾朝明遗忘。 没有顾涛的生活是一篇华美的乐章,每一件小事都变成美妙的音符。 世界一下变得美好,音符在顾朝明人生的琴键上欢快跳动。 有一件事顾朝明不知是喜还是悲,因为他搞不清楚关辉,所以他就搞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 刚开学时是不想见关辉都难,每天往高二跑又喜欢吓人,围绕着岑西立转,顾朝明和苏炳嫌他烦、嫌他气人,却又拿他没办法。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关辉上楼的次数有所节制,导致顾朝明和苏炳看到他找岑西立都得指给对方看。 “看,外边,关辉。” 一天帮老师送东西回来的途中遇到不知道要去干嘛的关辉,顾朝明和他打声招呼,关辉却拉住他问:“你们上次去KTV了?” 关辉拉住他顾朝明就已经觉得够奇怪了,还是问这事? “对啊,怎么了?”顾朝明说。 “我听苏炳说你们提起我了?”关辉问。 嗯?顾朝明觉得关辉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他好像看到一点苗头,不过很快这点苗头就被关辉给熄灭了。 “听说我没戏了?”关辉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一种好奇又毫不在乎的笑,好似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像是当做游戏,顾朝明抓不准关辉的性子,不知道他是真笑还是假笑。 他不喜欢岑西立最好,喜欢的话,那就对不起了。 顾朝明不想介入他和岑西立的事:“确实说到了,不过苏炳都和你说提起你了,却没和你说西立说了什么吗?” 关辉嫌顾朝明太麻烦,催促他快说。 顾朝明原模原样重复当时的对话:“苏炳让西立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看看别人,然后就说到你了,西立当时说‘怎么说到他了?’” 为了避免误会,顾朝明还说:“后边那句不是我说的,是西立的原话啊。” 过道上,学校横幅下,关辉的眼眸动了动,顾朝明不能理解关辉的眼神算什么意思。 还没看明白关辉的眼神,顾朝明就已经放弃猜测,认定关辉这小子眼神里决对没有悲伤,因为关辉后边说了一句:“我还说怎么说到我了,我挺喜欢学长的,不过可惜咯,学长不喜欢我,哈哈哈哈………” 关辉说完笑起来,顾朝明微微皱眉,关辉又是这样,随便地敷衍,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 顾朝明搞不清楚关辉,搞不清楚关辉到底是喜欢还是在拿岑西立开玩笑。不过没过几天顾朝明就不再去想关辉嘴里到底哪句是假话、哪句是真话,因为关辉做了一件让他们都没想到的事。 关辉做那件事时顾朝明没有在场,在场的苏炳描述得让顾朝明只想到现场亲眼目睹他们的小魔王学弟关辉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 “他真说了?”顾朝明问。 “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喊得可大声了。”苏炳说。 顾朝明和林见樊在一起后,高二二班三人组不时地会少一个人,他不在时苏炳就喜欢吐槽他,吐槽他重色轻友、见色忘义,想不出第三个成语,就这两个词循环运用。 谈恋爱嘛,虽然四人行也很快乐,但总是需要一点两人时光。关辉对岑西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顾朝明正和林见樊度过着他们的两人时光。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2 苏炳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地伸懒腰,被班上女生叫去一起搬材料。 “哟,我们班男生呢,怎么叫我们班的鲜花们搬材料?”苏炳伸完懒腰笑说。 叫上同样无事的岑西立一起,两个女生走在前头,苏炳和岑西立跟在后头。路上遇见同班同学,苏炳拉扯着他们想让他们一起去搬书,结果全都推脱不去。 苏炳和岑西立走到教材室才发现教材根本不多,他和岑西立两个人搬都有点少。 可能对女生来说很多吧,苏炳想。 同班两个女生还想搬一些,苏炳却一把拿过说:“这点我们两个来都多余,给我们,我们来搬。” 女生们空手而归,手挽手走在前头一起聊天,苏炳和岑西立抱着手上的教材走在一起,前头聊天的女生不时回过头来看看。 苏炳抱着手上的一堆书看看封面,看看是哪门科目的材料。走到小卖部想去买点东西,问岑西立去不去,岑西立说他麻烦。 “放完书再去买嘛。”岑西立说。 “不想再下来一次。”苏炳说。 岑西立不陪苏炳去小卖部,走到一边树荫下将材料放在树荫下高出一阶的路面上等苏炳。 去年的夏天,林见樊刚来学校,顾朝明和苏炳一起帮他搬书也是在这个树荫下休息。 岑西立放好手上的材料,还未起身,感觉右肩有人拍拍,朝右边看去却没发现人,只看到通往教学楼的路和路边的绿荫。 身后有人移动,左肩又被人拍拍,岑西立知道身后肯定是关辉,除去关辉,没人会这么无聊。 “别闹了。”岑西立直起腰回头说。 逗岑西立玩的关辉被回头的岑西立抓个正着。被抓的关辉喉结耸动,吞下一口口水收回想继续胡闹的手。 突然听话的关辉和关辉停止逗他的手,让岑西立差点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吓到他了。 可刚刚他只是平常的一句话,也没带什么特别重的语气,关辉这是怎么了? 岑西立心里莫名而起的犯错感。 像和顾朝明谈及他到底喜不喜欢岑西立一样,关辉总是一开始很正经,后来又一句玩笑话让你知道你刚刚的自责或者担心都是狗屁,他都是骗你玩的。 关辉看到岑西立脸上担忧的表情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被你吓着了吧?我还没那么胆小。” 一句话让岑西立觉得他刚刚的自责都是狗屎。 岑西立觉得自己的自责都是狗屎的时候,关辉表面大笑着内心却责骂自己。 你这说的啥啊?说好的沉稳呢? 刚刚岑学长在担心你哎。 算了,说都说了,不过岑学长刚刚说别闹了的样子真可爱。 岑西立不知道关辉内心如此话唠,他不知道关辉在想什么,不知道也不回应。 “你等谁呢?”岑西立不说话,关辉主动问。 “苏炳。” “他干嘛去了?”关辉走到岑西立放下的材料旁拿过一本随便翻翻。 “小卖部买东西。”岑西立说。 “学长也要高三了啊,那就和我不一栋楼了。” “嗯。” 岑西立站在树荫下朝小卖部看去,看苏炳回没回来。关辉发现岑西立的注意力不在他这,又继续说:“学长你以后想学什么?我爸叫我学医,让我继承他的衣钵。” 关辉笑着将手中的材料书当做他话语中的衣钵,将他父亲想要他继承的“衣钵”高高举起。 岑西立看他一眼问:“你自己想学吗?” 材料书落下,落进关辉怀里。关辉朝岑西立走近一步:“果然还是学长好,只有你问我想不想学医,我家都是医生所以默认我也要学医。开摩托车也是,只有学长你会听我说关于开车的事。” 岑西立不想骗人,他对关辉实话实说:“其实我也听你说赛车听到快睡着,没兴趣。” “但你还是听了啊,”关辉拿着材料书再靠近岑西立一步,“其他人听都不想听我说。” 贴近得过于近,超过正常范围,让岑西立感觉不适。岑西立没有默默移开,默默移开的动作岑西立觉得对于主动靠近的人来说很伤人。 以前高一关于他和尤鑫的流言蜚语传得正盛的时候,他站在食堂窗口排队买饭,身后有个可能听说他和尤鑫之间的事的同学。本无事站在他身后,可发现前边人是他之后默默移开一个别人以为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人的距离。 岑西立受过这样的待遇,他不想让关辉也体会到这种感觉,也不想自己做出这种伤人的事。岑西立没有默默躲开,而是选择直接明了地说一句:“别靠这么近。” 岑西立以为他选择了比较恰当的一种方法,可他不知其实哪种方法都会让关辉受伤。 因为关辉喜欢他。 因为他不喜欢关辉。 岑西立说完移开一步,移开到正常距离时看到正好经过的陈海洋朝他这边看来。 陈海洋身边没有尤鑫的身影,以前看到陈海洋总是能够看到尤鑫,最近却不然,岑西立听说他们好像吵架、不再有来往了。 听说吵得很凶,岑西立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也只是听说,不过最近确实不见陈海洋和尤鑫走在一起。 不知道是因为和尤鑫闹掰还是看到关辉在岑西立身边,陈海洋从岑西立身边经过时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挑衅,而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走过去。 岑西立不管他,身边关辉却和苏炳、顾朝明一样暴脾气地对经过的陈海洋不爽。 “他最近都是一个人。”关辉说。 “谁?”岑西立一下没反应过来。 关辉努努下巴,用下巴指指走掉的陈海洋。 岑西立好奇关辉怎么知道陈海洋和尤鑫的关系,岑西立还没来得及问,关辉又开口了。 “听别人说你喜欢尤鑫?” 关辉手中岑西立他们班的材料书还没放下。 岑西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到尤鑫。 岑西立还没开始解释,关辉问完他后只留给他几秒钟的解释时间。 几秒钟后,关辉拿着材料书对岑西立说:“来喜欢我呗,哥保准让你幸福上天。” 岑西立看向他:“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关辉说。 关辉问岑西立是不是喜欢尤鑫绝非偶然想到就问,也并不是看到陈海洋才想起来问一句,而是岑西立后退的那一步还有岑西立说的“别靠这么近”使他问出那个问题。 岑西立会因为他的靠近而退后,却又会心甘情愿地跟着推车的尤鑫走。 明显的差距。 关辉说“我不是开玩笑”时的表情认真,岑西立第一次在关辉的脸上看到他认真起来的表情,不再是小孩子一样无所谓的表情。 关辉认真是因为觉得岑西立退后的那步应该由他来向前补上,岑西立退后一步,他补上一步,岑西立再后退,他再补上,总有一天岑西立会不再后退的。 岑西立有点感觉到关辉的认真,感觉到他只当一个小屁孩、从未考虑过当男朋友的学弟的认真。 突然的告白让岑西立一时呆住,脸上的疑问向关辉显示出他的惊讶,以及对他从未有过那种想法。 不喜欢是真的,苏炳和顾朝明没骗人。 面对关辉让人措手不及的告白,岑西立再次选择后退,方才后退的一步只是脚下的一步,现在后退的一步是身躯与心灵的共同后退。 岑西立抱起地上那堆材料书只留下一句“开玩笑要适度,我先走了”匆忙逃跑。 关辉手上的教材书被匆忙逃跑的岑西立遗忘,幸好后来让小卖部出来的苏炳给带上楼。苏炳从小卖部出来,正好听到树荫下关辉朝着岑西立走掉的方向喊。 “我说真的,岑西立。”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叫岑西立的全名。 第103章 高三楼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毕业撕纸后空下来了。 过去好几天苏炳依然记得他在楼外看到的纸片纷飞的场面,像是夏日的大雪,楼内即将毕业的高三学长学姐们在楼上欢呼。 纸片纷纷扬扬洒满地面,楼道走廊上全是人,一圈一圈围在走廊栏杆边。学姐肯定也在里边,苏炳站在楼外没有找到学姐的身影,不过他知道满地的纸片肯定有一张是学姐扔下的。 撕纸之后高考紧接而来,学校作为考点布置考场,每年都会发生的事,苏炳却觉得今年的高考来得格外的快,可能是因为有舍不得的人,所以时间再怎么慢也嫌太快。 布置考场搬动自己的桌椅,将桌椅放到指定位置后,苏炳在心中祝愿坐在他桌椅的考生能考个好成绩,考上心仪的学校。 几天的假期平淡而过,假期里电视上高考的报道一条接一条。 假期过后重新回到学校,今年的高考就这么过去了。对于考生而言也许是决定命运的几天,但对于只需要布置教室的苏炳而言,这几天其实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平平淡淡,只是学姐高考完了。 高考过去,上一届学长学姐们摆脱备考的痛苦,而他们成为接棒者,成为高三预备者。 苏炳这头随着学姐的毕业,没有告白的暗恋算是走到尽头,可关辉恋爱的春天好像才刚刚开始。 夏日的正式到来,带来高三备考的紧张,老陈也开始在课上不时提提高三的事。 高三的到来让岑西立去学校图书馆的次数升高,关辉打探到这一消息整天就筹划着怎么跟岑西立一起去图书馆。 学姐毕业,苏炳重回以前有事没事撩撩班上女同学、上课睡觉玩游戏、下课找顾朝明闲聊的日子。没有顾涛的打扰,顾朝明和林见樊的日子变得像一罐蜂蜜,又甜又顺滑,没有一丝波澜。 但在顾朝明和苏炳的生活都平静如水的时候,岑西立原本平静的生活因为关辉突然的告白而掀起波浪。 沉稳!沉稳!关辉一直在内心重复这两个字。 还有另外两个字是——忍住!忍住! “如何变沉稳”、“如何让对方觉得你沉稳”的计划关辉一直在进行着。 他忍住不上楼去找岑西立,偷偷看到好几次岑西立往学校图书馆走,他都忍住没跟上去,可再怎么忍,关辉坐在位置上回想自己上楼的次数,还是很多啊。 如果岑西立知道关辉是这么想的,肯定会对他说:“你也知道很多啊?” 马上要进入高三,岑西立从一开始就觉得压力倍增,偏偏还在这时候被关辉告白,被关辉无数次献殷勤追求。 每天看到关辉的脸,岑西立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写作业时顾朝明从后边探头看他的解题方法,身后有阳光,顾朝明的影子落到岑西立书本上。 岑西立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后边。” 顾朝明“嗯?”一声,岑西立闻声惊讶地回过头。 他以为身后是又来找他的关辉,毕竟关辉最喜欢在身后吓人,喜欢搞小动作吓人。 岑西立被他吓过几次,一感觉到身后有人就以为是关辉。 “你怎么了?感觉这几天你很烦躁。”顾朝明问岑西立。 “没事。”岑西立嘴上说着没事,没握笔的手还是不禁抓抓头发。 身后的顾朝明看着岑西立的背影,手搭上岑西立的肩问:“真没事?” “嗯。”岑西立点点头。 就是关辉有点烦人,一件小事,岑西立不想告诉顾朝明。 岑西立发誓自己只把关辉当成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看,从未想过关辉会喜欢他,更未想过关辉会追求他。 从“车祸”相遇开始,快一个学期过去,关辉还是一样地让岑西立抓狂。 早读课老陈将高二最后一次黑板报的任务交给岑西立,后边黑板报一直是学过画画的岑西立在负责,只不过这次加上同样会画画的林见樊帮忙。 带着黑板报的任务走近图书馆学习,岑西立学习之余顺便找来相关书籍准备高二最后一次黑板报。 高三临近,黑板报的主题当然与努力学习、拼搏高考有关。岑西立坐在图书馆的位置上,手中一本黑板报的相关书籍。 感觉身边有人将原本隔得很远距离的座位拉到他身边坐下,岑西立没有抬头,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关辉一个人,不用抬头就知道。 岑西立一直看着自己的书,旁边的关辉坐下来也没有说话,只用手指推动一瓶贴着便利贴的饮料推到岑西立桌前。 要变沉稳,要从小事关心。 看到这条的时候,关辉坐在电脑前还觉得很有道理地点头。 送出饮料后,关辉趴在图书馆的桌面上,下巴搁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就这么盯着看书的岑西立。 要从小事关心,这么热的天岑西立肯定渴了吧。在窗外看到岑西立用手扇风,关辉跑下楼买来一瓶饮料。 便利贴是他找图书馆别的同学借的。岑西立肯定会觉得很贴心,然后被自己感动,然后抛弃尤鑫,和他在一起。 一定是的!只要足够努力! 关辉趴在图书馆桌上盯着岑西立,饮料终于引来岑西立的注意。岑西立从书中抬头,脑中还构思着黑板报,拿起桌上关辉推过来的饮料,看过上边关辉写的话。 “这么热的天,喝点吧。” 饮料握在手心,岑西立看完便利贴上的字,瞥一眼身边期待的关辉。 这小孩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岑西立摘下便利贴,拿起笔在关辉的话后写下一行字,写完再贴到饮料瓶上,关辉怎么推给他的,他就怎么推回去。 将饮料推回关辉面前,岑西立不想和他纠缠,拿着手上的书走进并排的书架之间。 关辉趴在桌上,因为趴在桌上的姿势,饮料推到他眼前,便利贴上岑西立留下的几个字在眼前放大。 便利贴上黑色的水笔写着:“少看点电视剧。” 关辉皱眉坐起身看向并排书架之间的岑西立,岑西立洁白细长的手指抚过一本一本摆放整齐的书目,被他抚过的书都在无声无息地开着一朵朵白色的花。 期末考一天天逼近,在图书馆陪岑西立时,关辉也开始带起作业到图书馆来做。 岑西立怎么赶他他都不走,还用图书馆是学校公共场所,他想坐哪就坐哪来回答让他走的岑西立。 岑西立不得已更换平常坐的位置,坐到图书馆的角落里,关辉还是像小狗一样闻着味道跟上来。 关辉的告白与“陪伴式”进攻让岑西立不再去图书馆复习,也让沉静的流言有再起的趋势。 马上要高三,期末考又临近,年级里弥漫着紧张的学习氛围,可总是有人特别有心情地在紧急复习的时候讨论别人的事。 岑西立再一次感受到不认识的人对他的恶意。 一个人走在学校路上,他并不认识对面走来的人,可那人很明显认识他。岑西立只是普通走过,对方却用很不友好的眼神将他扫视个遍。 面对这种事情,岑西立总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没有管用不好眼神扫视他的人,更没有让护着他的顾朝明和苏炳找那人算账,他只是什么也没发生地走上楼,什么也不对苏炳和顾朝明说。 犹豫再三,岑西立选择不被关辉发现地慢慢对他冷淡,也许不像以前对他的爱好那么支持,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应答他,关辉就会自己觉得无聊退出吧。 冷淡几天,关辉察觉出岑西立的冷淡。他并不像岑西立一样选择慢慢的却让人舒服的方法,他直接发信息问岑西立是不是讨厌他了。 “你只是因为我对你所做的事比较支持,对你的想法比较赞同,所以才错误地感觉你喜欢我而已,那不叫喜欢的。”岑西立说。 关辉总是说自己是唯一支持他的人,其他人都只会反对。岑西立认为关辉所说的喜欢只不过是一种归属感而已,自己支持的话让他产生的归属感。 而关辉那边则一根筋地想你说什么我都不管,我就是喜欢,我自己的感觉我自己知道,我认定了就是喜欢。 岑西立无奈,甚至有点害怕再看到关辉,像是害怕再看到以前平息的流言浪潮再起。 关辉的追求让岑西立抓狂,让岑西立害怕自己平静的生活会被打乱,他不想需要付出全力认真准备高考的高三是在如同高一时扑面而来的流言蜚语中度过的,可关辉不明白,他没有经历过,岑西立也不想对他说。 以至于看到关辉上楼,岑西立便躲起来,让顾朝明做掩护。 “西立学长呢?”放学后空荡的教室,关辉站在高二二班前门问。 关辉三天上楼都没见到岑西立,每次都被顾朝明以“不知道去哪了?”的理由说回,第三天放学后关辉依旧坚持不懈跑上楼来问。 “回家了。”教室里拿着扫把扫地的顾朝明说。 “我听他们说学长要画黑板报啊,怎么每天都回家了?”关辉问。 顾朝明随机应变:“他没画了,说学习太忙,让见樊画了。” 教室后边黑板报前,林见樊握着粉笔回过头对门边的关辉礼貌笑一下。 讲台上扫地的苏炳拿着扫把看着门边的关辉,他对这个学弟是又爱又恨。 以前期盼他喜欢岑西立能让岑西立不去想尤鑫,关辉表白那天他正好在场听到几句,他对关辉寄予厚望,可关辉很明显做不到嘛。 刚开始关辉追岑西立时,苏炳还故意给他透露信息,但苏炳万万没想到岑西立最后会躲着关辉,让他们帮他撒谎。 苏炳觉着关辉不行,没别的理由,岑西立不喜欢。 岑西立实现他对他母亲的“能,我能”的诺言,苏炳曾希望关辉能打破岑西立的诺言,可事实证明他输得很惨、很惨。 苏炳走到门边关辉面前:“让让,我要扫地,快回家吧你。” 关辉起初不愿,想了一会,岑西立又不在这,他坐在这也没用,这才背着书包回家。 关辉回家,岑西立等他下楼才从隔壁班走回教室。 “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好?”苏炳走到回来的岑西立身边问。 “我不喜欢还接受他才更不好。”岑西立说。 教室后边扫地的顾朝明,也是三人组中唯一一个有男朋友、男朋友还在身边的人说:“幸好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聊天的岑西立和苏炳都朝顾朝明看去,苏炳指着顾朝明说:“这时候还撒狗粮,你还是人吗?” 顾朝明撒完狗粮对岑西立说:“西立,你还是和关辉说明白吧。” 顾朝明说到岑西立无奈的点上,岑西立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不无奈。 “我也说过啊,但他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每天坐在书桌前点灯夜读,只想努力学习,希望能够考上一个好大学,可关辉总是不放过他。 今年高考的时候,岑西立在家还被逼着喝了几天的营养汤。岑西立觉着自己喝完汤明天就要和他们一起去高考了。 岑西立问:“今天怎么又喝汤?” 岑妈说:“高考嘛。” “我又不考。” 家里有个准高三,岑妈那几天看电视看到许多关于高考的事,想到自家明年要高考的儿子,虽然还有一年才高考,可岑妈控制不住自己这手。 岑西立知道老妈这是为他好,岑妈每天换着花样煲汤,岑西立喝不下也一滴不剩地全喝了。 高三还会有更多,岑西立喝完汤坐在书桌前长叹一口气,看过关辉发来的多条信息,看过后不回,等到学习完再回。 “刚刚在学习没看到,以后这个点不要发信息。” 如此冷淡,关辉还是一团火一样往上蹭。 关辉希望自己的热情能融化岑西立的冰冷,却只是将岑西立灼伤,让他越逃越远。 岑西立将振动的手机扔到床上继续复习。他知道关辉小孩子脾气,他也知道尤鑫在他人面前性子平,但他没想到小孩子脾气的关辉与性子平的尤鑫曾经在图书馆前遇到过。 平常的一个午后,岑西立被关辉烦得第一次不去图书馆复习,关辉像前几天一样兴致勃勃地拿着作业跑到图书馆,找一圈却并没有看到岑西立。 图书馆里没有,关辉又抱着书跑到图书馆楼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早了,岑西立还没来。 在楼下抱着作业遇到要上楼的尤鑫。 看到尤鑫,关辉以前只是“死规则”“死规则”地叫他,现在直接在心里将尤鑫命名为头号情敌。 尤鑫并不知图书馆楼下的关辉心里戏这么多,他从关辉身边走过时,对关辉说:“他今天不来。” 尤鑫说完笑笑走上楼梯,关辉第一次看到“死规则”笑,还有点惊讶,但他还是没好气地问:“你怎么知道?” 尤鑫回过头看他一眼,没说话,收回眼神直接上楼。 顾朝明和苏炳觉得尤鑫每次看向岑西立的眼神清高,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此时尤鑫收回眼神时眼角透露出的高傲。 但凡他们见过,他们就不会那么说。 尤鑫对等待的关辉说“他今天不来”的语气也是,但凡顾朝明和苏炳听过,他们就不会认为尤鑫对岑西立清高。 说那句话时的尤鑫不像平常所见的平淡,平常的尤鑫给人的感觉像一杯水,无味的水,顾朝明和苏炳无论对他怎样,他都做无事对待。 可说那句话的时候尤鑫嘴角带着让关辉皱眉的笑意。尤鑫那时才像一个鲜活的个体,而不是一个平稳运行、永远只会对人温柔的机器。 尤鑫本可不理关辉直接上楼,可他还是故意对关辉说:“他今天不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你不知道,但我知道。 像有玩具的小孩对没玩具的小孩炫耀。 高傲、清高的语气。 比岑西立一直认为小孩子脾气的关辉更加小孩子脾气。 第104章 夏日放学后的阳光照常热烈,从未有退缩之向,依旧无私普照着大地。 黑板报经过共同的努力基本完成大框,只需要填上字、涂完剩下的颜色就行。 他们四人将黑板报所有工作全部囊括,而其中顾朝明和苏炳两个字不算好看、又不会画画的人纯属留下来给林见樊和岑西立打下手。 手上沾着浅浅一层粉笔灰,粉笔递着递着,递粉笔的顾朝明和苏炳又怼起来,岑西立对这两人没营养的话充耳不闻,泰然自若继续画画。 有值日生在顾朝明还会收敛一点,但值日生一走,顾朝明便暴露本性,带着林见樊撒起狗粮来。 每次苏炳都“嗤之以鼻”,见色忘义这个词的使用率达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峰。 苏炳只是和隔壁一班打扫完卫生过来和他道别的刘小胖在走廊上说几句话,一进教室又发现顾朝明在和林见樊腻腻歪歪。 苏炳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然而看看黑板边上给一朵花填色、面对身边腻歪的空气巍然不动的岑西立,苏炳佩服佩服。 西立怕不是成佛了,这都能忍。 “停一停啊,公共场合,注意影响。”苏炳走进教室说。 随着夏日气温上升,苏炳发现顾朝明和林见樊的腻歪程度也在不断上升。关辉上来找岑西立、岑西立躲着他的那天也是一样。 等关辉走后,顾朝明又恢复他的腻歪本质。在学弟面前装高冷、装严肃,还不是在洗完拖把上楼后对着林见樊热情得不像话地撩问道:“想我了吗?” 苏炳拿着拖把在后边呕吐。 他们顾帅变了,以前明明是个什么都没兴趣的人,可以随意说他孤家寡人,可现在是一口一个“想我了吗?” 时代在变化,苏炳感叹,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他风流一世,结果变成单身狗? 拿着拖把走进教室开始拖地,拖到一半岑西立要去上厕所,苏炳扔下拖把也跟着去。 陡然只剩两人的教室,顾朝明站在教室过道上,带水的拖把在课桌下拖过。 顾朝明回头看向后边画黑板报的林见樊。 林见樊站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拿着粉笔给黑板报填色。教室里很安静,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粉笔摩擦黑板发出的声音。 粉笔与黑板摩擦产生的灰尘在空中漂浮,顾朝明拖完一组,手掌杵着拖把棍,静静地欣赏着。 教室后门敞开,夏日的课后无风,只有阳光步入室内,如倾洒的蜂蜜,倾洒到教室后门的地面上,倾洒到还未完成的黑板报上,倾洒到还未完成的黑板报前拿着粉笔填色的林见樊身上。 握住粉笔的手指沾上一层干燥的粉笔灰,修长的手指在倾洒入内的阳光中移动。粉笔与黑板之间绽开的粉笔灰在阳光中飞舞。 顾朝明静静地看着,没有留意苏炳和岑西立去厕所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欣赏好一会,顾朝明才记起自己的值日生职责,拿着拖把走过去,怕拖把拖地撞着林见樊脚下的凳子摔着林见樊,顾朝明走过去对填色的林见樊说:“我要开始拖这片了,你小心点。” “好。”林见樊低头看了一眼回答。 整个教室后边值日生一般会从头拖到尾,可顾朝明没有先拖别的地方,而是拿着拖把走到林见樊身边。 湿润的拖把围着林见樊站着的椅子绕了个圈。凳子下顾朝明的动作让林见樊停止画画,林见樊微低头看着在他凳子旁拖地的顾朝明。 林见樊嘴角含笑,目光随着顾朝明的拖把移动。 顾朝明并不是围着林见樊捣乱。 他一直在围着林见樊画圈。 “你干嘛呢?”林见樊声音中带着苏炳次次都想吐槽的甜腻。 顾朝明停止用拖把作画,一个用拖把画出来的带水的圆圈将林见樊的凳子圈住,像是一个魔法圈。 那是顾朝明的杰作。 “画个圈你就是我的人了。”画圈的魔法师抬头说。 顾朝明总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总是给林见樊出乎意料的惊喜。 一句话将椅子上的林见樊说得差点画都不会画了。 始作俑者却说完情话淡然地拿着拖把走到别的地方去拖他的地。 一个教室,两个互相爱慕的人,一句情话,两颗为彼此跳动的心脏。 站在椅子上的林见樊看看顾朝明拖地的背影,回头面对着黑板偷偷笑起来。 夕阳映入教室,顾朝明拖完地,苏炳和岑西立都还没回来,顾朝明也不急,反正回到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学校坐久一点,还能和林见樊呆在一起。 拖完地顾朝明没有急着洗拖把,想说等苏炳回来一起。拖把搁在最后一排桌边,顾朝明拿了张凳子反坐着,手臂交叠在椅背上,下巴闲适地搁在手背上,眼神温柔地看向画画的林见樊。 窗户在夏日大开着,轻薄的白色窗帘无风安分地垂在窗户边。 画画的少年没有转身,反坐椅子的少年也没有说话,连风也没有,可画画的少年知道身后的少年在看他,反坐椅子的少年也知道画画的少年知道他在看他。 他们心照不宣。 没有话语的空气并不冰冷,反倒更是粘稠,粘稠成一团,分也分不开。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名为心安的东西,不用话语的交流,只需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好像能够放松自己,能够任性,能够变成弱小的我,也可以强大到尽管害怕也能将你保护在身后。 从林见樊那获取的心安与信任感是从他人那无法获得的,也不是一蹴而就、一下达成的,而是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渗进双方内心的,也是顾朝明最为喜欢的默契。 他静静地看着,林见樊静静地画着。 顾朝明唇边带笑,反坐在椅子上一扭头终于发现窗边两个探出来的脑袋。顾朝明扭过头时窗外的两个脑袋立刻缩回去。 还躲什么躲,我都看见了,顾朝明打开窗时想。 站在窗内的顾朝明看着窗外走廊上蹲着的岑西立和因为看到他走过来一急没蹲稳倒在地上的苏炳。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3 “没想到你们俩还有偷窥癖好。”顾朝明一脸的“咦”。 注意到以前并不喜欢八卦的岑西立也跟着苏炳蹲在窗外,顾朝明责怪站起身的苏炳:“就是你把西立带坏,带他偷窥。” “嘿,咋又怪我?”苏炳不服,“西立也很八卦好吗?你别看西立矮矮纯纯的,其实他八卦的心思比我还强,不用我带坏。” 岑西立:“???” 一脚送给苏炳,岑西立拍拍手留下一句“哼,老子一米九”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 以奋斗高三为主题的黑板报画好,在放学后教室里的腻腻歪歪和不断斗嘴,从放学后的教室转移到顾朝明的新家。 越是临近期末考,苏炳越是不想回家,每天都得拉着林见樊和岑西立在顾朝明家一起坐会,以此来逃避他的炸毛老爸。 期末临近,都在努力复习着,顾朝明没想到林见樊还能趁着没考试拿个作文奖。 上次老陈在班上说过这个作文比赛,顾朝明忙着学习没仔细听,只知道林见樊被点名参赛。 当时顾朝明没有过问林见樊作文比赛的事,当时他正担忧着顾涛会不会来找他,林见樊也不说,顾朝明也没有故意记住,结果被淡忘的比赛在期末考之前,送给林见樊一本一等奖证书。 顾朝明永远不会忘记林见樊站在学校大礼堂的领奖台上、灯光全都打在他身上的模样。 那是天使,从他梦中飞出来的天使。 那个点亮他梦的少年站在领奖台上,站在他的眼中。 顾朝明坐在大礼堂的座椅上,像坐在悬崖边,耳边风声呼啸,身后凉风催背。 他站在悬崖边。 糟糕。 台上灯光照耀、拿着证书的林见樊对他一笑。 他纵身一跃,跃进身后的悬崖,跃进林见樊的笑容里。 当林见樊这三个字从音响中传出,顾朝明觉得这个名字在发光,散发着耀眼的光。 再也没有其他的音节能如此悦耳。 主持老师声音沉稳,缓缓道来。 “我上去了。”听到自己名字的林见樊对身边的顾朝明微微一笑站起身。 顾朝明盯着他走下一阶又一阶的楼梯,看着他的背影像合唱比赛时站在高处盯着他的发顶一样,目光柔和而光亮,瞳孔深处散发出希望的光。 林见樊走下楼梯,慢步走上领奖台。他这几步走得轻缓,却结结实实地踏在顾朝明的心田。 林见樊身姿挺拔,台上的灯光打在他的发顶。他眉目舒展,彬彬有礼的模样简直和他那个温和的爸爸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接过证书和领导握手,林见樊站在台上微微笑着,面向底下的同学毫不露怯,盛着星河的眼眸看向座位上的那个少年。 看到林见樊在看自己,顾朝明朝台上的林见樊笑,像是在回应他的目光。 台上的林见樊接收到台下顾朝明的笑容,他也跟着顾朝明笑起来,笑容灿烂,闪着他不曾有的自信光芒,整个礼堂的灯光都显得微不足道。 领完奖,拿着证书的林见樊下台朝顾朝明走去。 统一的校服,茫茫人海中,林见樊走上阶梯,穿过人海朝他而来。 中间的过道像是自动为他留出的空隙,顾朝明看到他每走一步,所到之处都盛开出绝美的花,白的,黄的,细碎的,大朵的,开辟出一条花路。 顾朝明仿佛听到春天的鸟鸣,阳光洒落,少年沐浴着阳光,微笑着朝他走来。 那时顾朝明才明白。 原来,他一直寻找的繁花似锦的世界,就在他身边。 原来只要有他在的世界就是繁花似锦的世界。 坐回位置,证书搁在腿上,林见樊手心紧张得出汗。 林见樊胆小,台上的他在底下不认识的同学眼里是成绩好又自信的帅哥,在颁奖的领导眼里是学校的好学生,可努力自信不露怯的背后,是一个只想冲回顾朝明身边的林见樊。 学校记录的相机中他是自信得不像话,可林见樊却知道自己的假装,知道自己看到底下无数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时的恐怖,他甚至怕手心的汗让他握不紧证书,证书会滑落在地闹笑话。 幸好没有,林见樊顺利下台,顺利回到顾朝明身边。 一切都顺利,下台后林见樊在台上狂蹦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可握着证书边缘的手指上覆盖的手掌让林见樊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跳再次狂跳。 林见樊转头看向握住他手的顾朝明,顾朝明对他歪头一笑。 正撞心口。 林见樊在顾朝明的笑容中,领会到什么叫做在心口开了一枪。 磅的一声。 血液四溅,心脏停拍,感官都不受控制不肯转移,被牢牢吸引,一直到血液流干。 林见樊的语言系统失效,脑袋空空,无法回答。 礼堂里人多,顾朝明只轻轻地抚摸一下,他看出林见樊在台上时内心隐藏的紧张,连下台手指都还紧紧握住证书的边缘。 在台上心脏肯定蹦蹦跳吧,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脸想。 一本红皮证书,让顾朝明不仅看出林见樊的紧张,也让顾朝明再一次领悟到自己与林见樊之间的差距。 顾朝明并不是遇到困难退缩之人,就算前方有一堵墙,只要林见樊在墙那头,他就能将墙壁砸穿。 面对困难顾朝明选择前进,像以前觉得自己比不过上幼儿园的圆圆一样,他选择努力学习,他选择用自己的努力去追赶,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 林见樊手中的红色证书并没有刺伤顾朝明的眼。它是让顾朝明觉得自己不如林见樊,可并未让顾朝明就此退缩,反倒让顾朝明凑近林见樊耳边。 蓬勃的气息吹得林见樊耳朵有点痒,但也不及心里痒,他忍不住笑,他听到顾朝明在他耳边轻声说:“记得等我。” “等你什么?” “等我追上你。” 等我追上你,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去你所说的繁花似锦的世界。 林见樊又笑了,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鼓掌。林见樊没听到主持人说什么,不过大家都鼓掌,跟着鼓掌就对了。 顾朝明也跟着鼓掌,只不过目光依旧在林见樊脸上停留。 不被人发现地,在这么多人的大礼堂。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侧脸,回想起以前种种,回想第一次见他的夜晚,回想那日夕阳照在他侧脸的模样。 回想,回想…… 顾朝明笑起来。 从以前的自我厌弃,对生活毫无希望,到现在对未来充满向往,他的一切一切在遇到林见樊之后像是被强硬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奔向更好的远方。 第105章 曲盈逸是在期末考试的前几天知道顾朝明谈恋爱的。顾朝明几乎快要怀疑他老妈是不是有通过他人说话语气就能看透他人内心的能力,他只在电话中无意提及林见樊的名字,又正好与曲盈逸在讨论恋爱的事,曲盈逸一听他的语气就猜出自己儿子恋爱了。 在医院门口对林见樊说得好,不允许他对他人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顾朝明面对曲盈逸也很想直接跟曲盈逸说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可他怕曲盈逸不能接受,所以私自违背当初的诺言,在曲盈逸打算接着问的时候,顾朝明开始转移话题,并不想将话题带到林见樊身上。 挂断电话,顾朝明握着屏幕暗下去的手机,慢慢又开始后悔刚刚对曲盈逸的欺骗。他也想光明正大直接向曲盈逸宣布,曲盈逸是他最信任的母亲,可面对她顾朝明远没有当初面对医院里给他整治的医生公布他和林见樊关系的勇气。 正所谓近乡情怯,顾朝明越是面对在乎的人,越是害怕波澜,越是害怕失去。 望着暗下去的手机良久,顾朝明拨通林见樊的电话,主动承认自己刚刚违背诺言的行为。 获得通情达理的林见樊全盘原谅。 “没事,如果我妈问我我也会犹豫的,”林见樊像是懂得顾朝明心中的背叛感,“你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背叛我,只是在乎你妈对我们的看法而已。” 听到后边这句话,顾朝明几乎想穿过手机抱住林见樊,抱着他,摇晃着他,对他说:“你怎么这么好。” 和林见樊通完那通电话后,顾朝明不再怕他与林见樊之间产生的波澜。因为他相信无论浪有多高,山有多险,林见樊都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而他会坚定地握着林见樊的手,跨过千层浪,越过万座山,到达未来的远方。 自己的男朋友很棒,顾朝明一直都知道。林见樊赶在期末前获奖,期末后也照常是第一名。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并不像以前一样代表着悠长暑假的开始,高二升入高三的暑假是疲累又繁忙的。 学校组织的补课计划还没放学就已然放出消息,两个月的暑假高三补课占去一大半。 得知消息的四人中只有苏炳鬼哭狼嚎,为自己被补课占去的暑假而伤心,岑西立早在期末考还没开始前就已经准备高三的复习,顾朝明则早就摩拳擦掌地准备应对作业如洪水猛兽的高三。林见樊的成绩不用说,顾朝明一点也不担心。苏炳鬼哭狼嚎好一会,没人能体会他的伤心。 期末分数公布那天照常上课。看成绩时,顾朝明可以不用寻找,走到排名榜前第一眼就能看到林见樊的成绩,林见樊总是高高挂在排名榜前头,而自己的成绩从排名榜末尾一路往前冲,每次顾朝明都在排名榜上无数个人名中寻找,寻找自己的名字。寻找时他总是会担忧在后头看到自己的名字。 当走过去看到林见樊高高挂在榜首、而经历千辛万苦才找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顾朝明再一次感受到自己与林见樊之间的差别。 顾朝明再一次感叹,幸好只是成绩上的差距,还有努力的余地,成绩也并不是全部。 尽管如此,家庭之间的差异和家庭带来的自卑是改不了的,是努力也改变不了的。学习也许无法贯穿一生,但家庭能。 担心学习比不上林见樊,以后会追不上林见樊的脚步,顾朝明努力学习,可家庭之间的差距顾朝明害怕以后的以后,要向家里父母坦白的时候,林妈和林爸会嫌弃他。 林见樊,他的名字含义一听便能得出林见樊的父母很爱他的结论。林见樊有爱他的父母,有完整的家,可自己呢?只有迫不及待逃离的家庭,不知所踪的父亲,嫁为他人妇的母亲。 而自己呢有什么?只有孤身一人。 家庭的因素是现实的,不是他努力就能改变的。 那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能想这么长久,顾朝明背靠着走廊栏杆,手臂随意舒坦地搭在栏杆上,林见樊就站在他身边,看着天空中缓慢移动的云。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个勺子?”林见樊指给顾朝明看,开心得像个没见过云的小孩。 顾朝明并没有转身看云,而是看着他,看着他笑,看着他纯真的可爱。 顾朝明莞尔一笑,期末考试都已结束,顾涛还是没来找他,顾朝明觉得现在的生活太过美好,美好得太不真实。 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顾朝明觉得英年早逝也没关系,只是林见樊不会允许,顾朝明也担心留下林见樊一个人他会不会受伤。 顾朝明只是想自己的人生在最幸福的时候结束而已,碰上林见樊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成了一个别扭的人,一边想着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一边又想着和林见樊幸福到老。最终一起幸福到老获得胜利,因为和林见樊在一起最幸福的永远是下一刻。 家庭因素不可改变又有什么关系呢?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想,只要他们不被家庭因素改变就行。 走廊上的阳光给笑着看云的林见樊披上一层金色的绒光,顾朝明看着他。他其实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只身一人,不加点染,就已经是他世界里的光。 “我特别喜欢和你在一起时,我自己慢慢变好的感觉。”顾朝明靠着栏杆,偏头看向林见樊,眼里尽是不想掩藏的甜蜜。 “你本来就很好。”林见樊似是从顾朝明的话中听到顾朝明的内心,他看着顾朝明的眼睛。 像是在给成绩不如他的顾朝明鼓励,实则不然。在林见樊心中顾朝明永远是要比自己更好的人,他开朗,他光亮,他爱恨分明,他的眼眸永远明媚,就算经历过风霜,风霜过后他眼中依旧是灿烂明媚的阳光。 他是在给顾朝明肯定,在给他心中最完美的顾朝明肯定。 两个在一起的人互相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好,互相看到对方的闪光点。 然而顾朝明的心直口快让他听到林见樊说的话后,想起那句广告词,嘴快接到:“你本来就很美~” 林见樊叹一口气,顾朝明简直想抽自己几嘴巴子。这么浪漫的时刻,自己的嘴怎么就是管不住毁气氛呢。 “你本来就很好。以前,现在,都很好。不是分数上升的原因,是你本身。因为你本身有着一股倔的精神,生活压迫着你往下走,可你的心是往上的。生活压不断你的脊背,你能背负着它行走,还有空闲对我说笑。” 林见樊说这段话时没有笑,他是在很认真地倾心告白。顾朝明没有再责怪自己的嘴,靠一张嘴损人的顾朝明也有愣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顾朝明愣愣地看着林见樊,良久才释然一笑,抬起手抚摸林见樊柔软的脑袋,温热的阳光从他手下悄悄溜过。 高二与高三接轨的盛夏,整个城市如同一座熔炉,烈日烤焦大地,夏风也自带暖气。 苏炳终于在学姐高考离开后,搬进那栋他时常偷溜进去只为看学姐一眼的高三楼。 与以前的教学楼没有什么不同,桌椅也是一样,只不过楼中的气氛和随处可见的标语让不想学习的人都无法忽视高三的威力。 老陈在搬到新教室后站在讲台上苦口婆心地和同学们讲述高三时间紧迫,努力学习。顾朝明由高二时的心思出游、玩玩数独,到现在的认真听着,其中穿过一年的时光,穿过春风和冬雪。 坐在高三教学楼的桌椅,顾朝明还是不改高二的性子,换个教室继续从后头盯着林见樊的背影。 林见樊的背影依旧在那个位置,顾朝明依旧撑着脑袋欣赏,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换了个教室而已。 他们的高三生活就这样在老陈絮絮叨叨的劝导声中开始。 铺天盖地的学习并没有出乎顾朝明意料,他早已做好熬夜学习的准备,咖啡都买了一大堆摆在桌上。 炎热夏日的补习中好不容易有一天放假,顾朝明约着林见樊一起去买资料和文具,顺便出去玩玩,约约会。 买文具买资料一个上午的时间绰绰有余,顾朝明早就预料到,提早买好两张电影票,在买完资料后假装提议回家,看到林见樊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顾朝明心里别提多开心。非得看到林见樊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才拿出两张电影票在林见樊眼前晃晃。 “这位先生可有时间陪在下去看场电影?”顾朝明捏着电影票问。 林见樊脸上的意犹未尽在看到电影票那一刻立马消失,林见樊点点头拿过电影票。 顾朝明总说关辉是小孩子,他又何曾不是,总是喜欢用这种小把戏来逗林见樊开心。 从口袋里变出来的零食、早就准备好的电影票、只离开一会就不害臊地问“想我了?” 生活中的小惊喜、高三重复生活中的小愉悦都是顾朝明给的。 高三补习好不容易抽出的愉悦的一天,一整天顾朝明都沉浸在林见樊在自己身边的甜蜜里,直到到一家餐厅吃晚饭看到餐厅里服务员妹子对林见樊上下打量、不停追随的目光。 系着围裙的女孩看起来也并不大,但她一直盯着林见樊的目光让顾朝明产生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顾朝明甚至故意揽住林见樊以显亲密,服务员妹子一看林见樊,顾朝明便不动声色地移动身子挡住身前的林见樊,却不知在服务员妹子的眼中这样只能彰显他们是很好很好的兄弟,彰显着他知道他揽着的那个帅哥的联系方式。 顾朝明故意说还要点点别的,让林见樊占着位置,自己来到服务员小妹所站的点餐台前。 收银的妹子一抬头见是那个帅哥身边的人,等顾朝明点完餐,妹子试探着问:“你朋友好帅啊,幸好我今天化了妆,他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服务员妹子太过于主动,询问的眼神配上喜在眉头的期待表情,让顾朝明心中一百万个“我才不会把我男朋友的联系方式给你”。 还以为能够获得帅哥的联系方式,妹子一脸花痴加激动的笑。 顾朝明回头看看坐在位置上等待他的林见樊,林见樊看他看过来,疑问顾朝明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林见樊想走过来却被顾朝明摇头阻止。 阻止林见樊的顾朝明转过头对花痴妹子说:“他有对象了,而且非常爱他,你没机会了。” 顾朝明脸上带着微微坏意的笑。 别打他主意了,你没机会了。 说完没机会的那句话,顾朝明还又带着醋意的酸和炫耀的甜对花痴的服务员妹子说:“我也有对象了,而且他很爱我,你也没机会了。” 自己太坏了,顾朝明走回林见樊身边想。 顾朝明在林见樊身边坐下,林见樊问:“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顾朝明笑着:“没说什么。” 巡回往复的高三生活中学习是唯一的主题,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加速的复习节奏顾朝明努力适应,让自己赶在复习节奏前,不被落下。 重复的生活中任何小惊喜都值得惊讶,林见樊和顾朝明处在恋爱与复习共同进步的阶段,苏炳自学姐毕业后安分许多,只是最近好像又蹦跶出新恋情,听说班上有人喜欢他? “他们是这么说的。”苏炳说。 “屁吧,她会喜欢你?你这么放荡的男人。”顾朝明不相信。 顾朝明口中的她正是上次岑西立被关辉告白那天,叫苏炳帮他们搬书的女生。 那女生总是找苏炳帮忙,苏炳乐于助人也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我哪放荡了?他们说的她喜欢我。”苏炳说。 再一次被女生叫去帮忙,再一次在路上遇见同班同学,再一次叫他们去帮忙被拒绝。 每次都被拒绝,可这次回来苏炳问不肯帮忙的同学为什么不去,那同学说:“我们哪敢去啊,去了不就打破人家的计划了。” “什么计划?”被顾朝明称为情圣的苏炳也有不明白的时候,或者说是学姐走后,苏炳的情圣能力也跟着走了。 那同学解释说:“你没发现她每次都叫你,没有叫别人吗,而且大事小事都是叫你。” 这么一说,苏炳敲桌面的手指停住。 确实,那个女生每次都是找他帮忙,而且上次和岑西立一起去搬的书很少。当时苏炳还想着是这点书可能对于女生来说太多,但后来苏炳想想他还见过那个女生扛水桶呢。 不会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朝明边问边从抽屉里拿出林见樊给的点心。 点心是林见樊给的,林见樊说是他妈妈做的。丈母娘做的点心,顾朝明再不喜欢吃甜的也要吃。 “走一步看一步咯,她不表白我就装不知道。”苏炳说。 “如果她表白呢?”顾朝明问。 “那还能怎样?拒绝呗,难不成答应啊?” 顾朝明口中的点心吞咽下肚,他惊讶地看着说出这话的苏炳。 苏炳好像在顾朝明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下改变了,放在过去不论喜不喜欢苏炳都来者不拒,现在却理所当然地说“拒绝呗”。 “干嘛这么看着我?有点恶心哎。”苏炳看着顾朝明望向自己的目光说。 顾朝明没有说出自己内心所想,他只是笑笑。 生活在变化,身边的人也在变化,顾朝明口中残余着点心的甜味,他看向林见樊的方向,林见樊坐在位置上教李兆数学。 夏日的风并不凉爽,口中的点心是他不喜欢的甜,生活却是他喜欢的平稳样子。 平稳地向前行驶。 第106章 炎热夏日惹人烦躁,令苏炳头疼的暑假一个多月的补习终于结束。 最后一天,坐满人的教室里一声铃响,解放的号角吹响,后边紧跟着一阵又一阵欢呼。 “终于放假了!” “补的我要死了!” 要说的上课时都说了,老陈在讲台上讲着暑假安全注意事项。底下有同学经过一个月劳累学习的积压,一想到放假激动得拍着桌子庆祝解放。 老陈看着底下这群高兴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小崽子们,叮嘱完暑假安全事项又叮嘱打扫卫生的同学留下,别想着最后一天逃值日。 顾朝明没有像班上同学一样急着回家,今天林见樊做值日,顾朝明在座位上做作业,等林见樊和另一个同学一起打扫卫生。 “那我先走了,到时候见。”苏炳背着书包特意绕过桌椅走到顾朝明桌边和顾朝明、岑西立道别。 顾朝明点点头,苏炳扯扯肩上的书包带子转过头,对清洁角拿扫把打扫卫生的林见樊挥手说:“见樊,我走啦~” 苏炳今天有事,不等他们先走。顾朝明抽一下苏炳的大腿提醒他:“我生日别忘了过来啊!” 一只脚已经跨出教室门还被顾朝明打的苏炳倒回一步:“知道啦,我们顾帅的成人礼哎,我怎么会忘记。走了,别太想我。” “鬼才想你。”顾朝明说。 “别说违心话。”苏炳只勾起一边嘴角坏笑着,还记着顾朝明刚抽他大腿的那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并拢狠狠地往顾朝明随意搁在桌上的手臂抽一下,抽完赶紧逃命从后门口逃跑。 手臂被苏炳轻微抽疼,顾朝明追着苏炳跑出教室,停在后门口的走廊上指着跑走的苏炳大喊:“你等着。” 逃命的苏炳还有时间转身对顾朝明做鬼脸,苏炳站在楼梯边,顾朝明看他如此快速转身也不看脚下,还担心他别一脚踩空滚下楼梯。事实证明他的关心是多余的,苏炳做完鬼脸一步跨下楼梯,消失在拐角。 教室内的岑西立作业摊在桌上,手上的水笔在重点部分画下一条横线,不去管外边他幼稚的同桌。 一放假,学生散去的教学楼空荡安静,教室外热烈的阳光抚摸楼下的翠绿,高三楼楼下的花圃没有在春日开得像繁星一样的小黄花,只有一颗颗绿叶茂密的树。 风吹过树叶飒飒,教室里窗帘轻盈飘舞,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林见樊和班上另一个同学打扫卫生,林见樊负责讲台和一半教室。 顾朝明和苏炳闹完走进教室,看看教室里扫地的林见樊,继续和岑西立一起刷作业。 扫到顾朝明脚边,顾朝明早已把桌下的垃圾用脚扒到走廊,方便林见樊扫地。 扫把扫过顾朝明桌边扒拉出的垃圾,顾朝明口袋中的手握住什么东西,在林见樊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手中握住的糖果扔进林见樊的口袋。 一小颗糖果的重量没有引起林见樊的注意,林见樊依旧认真地扫着地。 顾朝明偷摸着扔完糖果后盯着扫地的林见樊看,林见樊将垃圾扫到教室后,顾朝明盯着他想:“他真的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盯着林见樊将垃圾倒进垃圾桶,身后传来一声不应该出现在这的声音,顾朝明收回盯着林见樊的视线转过头去。 他们高一不是放假了吗,怎么会在这? 顾朝明回过头,只见差不多一个月没见的关辉又像上学期一样趴在他们班教室后门口。 “终于让我给偷溜进来了,以前都不让进。”趴在后门口的关辉走进教室说。 关辉追岑西立的行动并没有因为放暑假而停止,关辉继续每天信息骚扰岑西立,也来过学校几次,不过都被堵在高三楼外。 关辉拉起正在做作业的岑西立的手:“走,我带你去玩,我车又回来了!” 关辉车回来的兴奋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那可是他妥协半个暑假的补习才换来的。 “又想带我去骑车?”岑西立满脸的不愿与关辉脸上满脸的兴奋对比明显。 “你上次又没答应。”关辉说。 像是为了让岑西立放心,关辉还解释说:“这次不骑车啊,你放心,我车都没开来。” 并不是什么很有说服力的解释,岑西立看着期待的关辉摇摇头:“我还有事,不去了。” “我还没说去干嘛,你就不去了?”关辉说,“你不要这么敷衍我嘛。” 岑西立并非想要敷衍他,只是不想太和他呆在一起,怕产生误会。虽然现在人去楼空,只有班上一个扫地的同学是与他们不太熟的,岑西立还是不想让他误会。 误会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敷衍你。”岑西立说。 “没敷衍那就和我一起去打球吧。”关辉说着不知从哪抱来一个篮球。 既然岑西立不喜欢骑车,又肯定不会答应和他一起出校门玩,关辉想来想去约他在校内打一会篮球总行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岑西立竟然不会打篮球。 顾朝明看向抱着篮球的关辉默默摇头。 西立不会打篮球都不知道吗?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岑西立再怎么找理由推脱不去,关辉直接把不想去的岑西立从座位上拉起。 拿过岑西立抽屉里的书包,将桌上的文具以龙卷风的速度装进书包。 “你干嘛?”岑西立在一旁问。 “没干嘛。”关辉背上岑西立的书包又帮他打起凳子。 “让让。”班上另一个扫地的同学和林见樊提着垃圾桶让前边堵路的岑西立让让。 林见樊提着垃圾桶经过看几眼帮岑西立打凳子的关辉,顾朝明觉得这才像关辉的画风,前段时间太冷静了,像压抑着什么。 顾朝明不知道关辉的“变沉稳”计划,但却感受到关辉的压抑。 关辉说老实也老实,说坏也坏。坏的时候撞着人觉得被撞的人发飙像小野猫,所以还捏两次他人的伤处,只为看他发飙。好的时候吧不准他进高三楼他就不进高三楼,听话得不得了。 关辉将不能进高三楼当做见岑西立路上的阻挠。少年容易热血,没达成一件事却总是坚持着,坚持着死磕,终于等到今天补习结束偷溜进来见到许久未见、只能用信息和电话“骚扰”的岑西立。 少年不仅热血还记仇,上次还没放假时在图书馆外尤鑫对他炫耀他不知道的岑西立的事,他从那时候一直记仇记到现在。 努力想变沉稳,告白之后岑西立千般躲藏,现在又万般推脱,努力沉稳的关辉发觉强硬比沉稳更加好用。 他不明白强硬逼迫与心甘情愿的距离。 被关辉强架着下去打球,关辉背着岑西立的书包单手夹球走在前头,岑西立被迫跟上,想扯下关辉肩上自己的书包,关辉不让。 不仅不让,下楼后关辉还背着岑西立的书包运着球引岑西立到球场。 “你想打,你自己打啊,我要回家了,把书包给我!”走到球场的岑西立有点小愠怒。 背着岑西立书包的关辉看到岑西立脸上的表情。 小野猫又发怒了。 关辉背着书包一个投篮,篮球“哐当”一声入篮。 “帅吧?”投完篮的关辉还特意问身旁发飙的岑西立。 “和我一起啊。”关辉邀请岑西立。 “打个屁啊,这么大太阳,我又不会。”岑西立说。 “你竟然不会打球?你觉得热的话我们去学校外喝东西去,当然去别的地方喝也行。” 岑西立:“………” 岑西立觉得自己无法和一个特会钻空子的人聊天。 他口齿不伶俐,不会反驳关辉,反驳不了,表达不愿意只能用发飙,关辉还根本不在意。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4 岑西立不知道关辉喜欢他什么,他有什么值得被别人喜欢的? 关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岑西立,苏炳喜欢阳光穿过学姐碎发的感觉,他喜欢岑西立发飙变成小野猫的感觉。 等林见樊扫完地倒完垃圾回来,顾朝明帮他锁上教室门。 锁好门和林见樊一起下楼,楼道中不复暑假补习的吵闹,即将迎来小半个月的沉静。下楼时在其中一层感觉有人站在走廊边上,无意瞥一眼看到走廊上站着发呆的尤鑫。 他还没走?搞卫生? 顾朝明没多想,只快速看一眼就走下楼梯。 走出校门,走在学校门口通往车站的那条路上,顾朝明又开始逗林见樊玩。 顾朝明故意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奶糖,奶糖包装已经拆开,包装袋里奶糖挤在一起。 林见樊喜欢吃甜的,顾朝明早就知道。在一起的时间里顾朝明自己不怎么吃零食,倒是经常给林见樊买零食。 在顾朝明面前,林见樊从未有在别人面前的拘谨姿态。在他人面前别人不给他吃,就算是玩得好的李兆,他也是不会伸手去要的,可身边是顾朝明,林见樊不用在意。 顾朝明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拆封的奶糖,林见樊自然地伸手要来拿。 顾朝明却一反往常地在林见樊伸手时将奶糖拿走:“我不是给你了嘛?” 给过我了,什么时候? 林见樊疑惑着脸回想着,他不记得啊,今天、前几天都没有吃过奶糖。 顾朝明得逞,看着林见樊思索的目光笑道:“你摸摸你的口袋。” 思索的林见樊伸手插入口袋,摸到一粒糖果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正是和顾朝明手中一样的奶糖。 “你什么时候给我的?”林见樊惊讶得像个小孩子,“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变魔法变进去的,”顾朝明开玩笑说,“都说了我是个魔法师。” 魔法师催促着看魔法的小孩快点吃下奶糖。 白色的奶糖送入口中,奶香味立马在口中绽开。 齿间是奶糖的香味,头顶是满树的绿叶,脚底是阴凉的树荫,额头因为阳光的热度带着薄薄一层汗,含着夏日温度的风从路口吹过,顾朝明边走边微微侧头盯着林见樊因为咀嚼奶糖而不断鼓动的腮帮,盯久了觉得又可爱又燥热。 要怪就怪这夏风太炎热,不把他身旁这个让人心动的人儿吹走,反而来撩动他内心的燥热。 看着林见樊不断鼓动的腮帮,顾朝明想找个隐秘的地方去舔舐他齿间的奶糖香气。 可他怎么也找不到。 眼看着林见樊嘴里的奶糖都吞咽下肚,顾朝明忽然牵起咽下奶糖的林见樊,牵着他奔跑。 夏季炎热的风让顾朝明迷茫,让他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隐秘的地方。 头顶的骄阳和后背腾起的热意让他在夏日灼热的气温里冷静。 微微出汗的顾朝明慢慢停下脚步,身后的林见樊跟着他跑过街道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对于顾朝明,林见樊有百分百的信任,顾朝明忽然拉着他的手奔跑,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不明白顾朝明为什么要跑? 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林见樊单纯地问他:“你刚刚在跑什么?” 想到自己刚刚的废料想法和带着林见樊奔跑过的路,再看着眼前林见樊单纯的脸,顾朝明压根找不到理由回答。 顾朝明不说话,一个特别不好的念头在林见樊心中诞生。 “你不会是看到你爸了吧?”林见樊焦急问。 怎么又提到顾涛了?顾涛这么久不出现,顾朝明还是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正巧红灯换绿灯,顾朝明不想再提顾涛,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带林见樊奔跑的理由。借着转换的红绿灯,顾朝明提醒林见樊说:“走了,过马路了。” 过马路的林见樊十分害怕顾朝明是看到顾涛才带着他奔跑的,谁能想到顾朝明脑子里都是些废料想法呢? 走在斑马线上林见樊还是不断问顾朝明是不是看到顾涛,顾朝明不想提,林见樊却一直问。顾朝明拉住林见樊的手臂,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些,转移话题说:“过马路呢,少说话,小心车。” 一直到分离时林见樊心中还是隐隐的不安,顾涛带来的恐惧在他心上盘桓,他无比害怕看到满是伤痕的顾朝明。 他看过顾朝明带血的头颅,看过顾朝明手指上的伤口,看过顾朝明带血的耳廓,林见樊不想再看,所以在分离时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真的不是看见你爸才跑的?” “你要我说实话吗?”顾朝明问。 分离的时段路边无人,都躲在家里乘凉,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单纯的双眼。 “你不是说不会骗我吗?那就说真话。”林见樊望着顾朝明说。 “这可是你说的。” 林见樊不明白顾朝明什么意思,还没明白,眼前的太阳光被遮挡,顾朝明的影子跌落在他身上。 顾朝明微微俯下身,在林见樊唇边落下一吻。 唇边触碰上熟悉的柔软,很快,蜻蜓点水。 顾朝明站直身子,林见樊不敢置信地摸摸自己的嘴唇,看向身边的顾朝明,又转头看看四周。 “你让我说实话的。”顾朝明坏笑着。 人间喜乐各不相同,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奔跑时,关辉正因为“打败”尤鑫而洋洋得意。 关辉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顾朝明的直脑筋,大热天没考虑到温度因素。本想着和岑西立一起打球热点也不要紧,可那只是他的意愿,岑西立不想打球,也不想晒太阳。 岑西立并不是讨厌关辉,并不是讨厌和他呆在一起,尽管关辉那么烦人,岑西立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流言的暴风雨罢了。 他受不起。 他不想让关辉也承受他当年所承受的。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承受。 岑西立觉得不把关辉卷进来是为他好,可他不明白他拒绝关辉时关辉也会受伤。 无论是为他好,还是随意让他放肆,都是一件对他有伤害的事。 岑西立只是害怕,只是自私,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不打球,那就去喝饮料。”关辉的“沉稳”还没到货,依旧处在强迫状态,强硬拉着岑西立朝学校门口走去。 “我的车还没……” “你们在干什么?” 岑西立推脱的声音和身后尤鑫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岑西立和拉扯着自己的关辉一起回头,关辉见是尤鑫,一下没了好脸色。 “还能干什么?回家。”关辉拉扯岑西立不肯放手。 “高一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还在这?”尤鑫推着车问。 “要你管?”关辉对尤鑫没好脸色也没好语气。 关辉的语气尤鑫没有去管,而是看看被关辉拉住的岑西立。 岑西立立马收回手,却还是被强硬的关辉牵住。 两个温和的人敌不过一个任性强逼的人。 “你不骑车回家?”尤鑫不去理关辉,问没推车的岑西立。 岑西立就是想去推车,被关辉阻拦。 尤鑫推着车走到岑西立面前,看一眼关辉扯住岑西立的手,视线上移,再看看关辉的脸。 “你想干嘛?”尤鑫初次强硬逼问关辉。 尤鑫眼中的严肃是关辉都能看得出来的,不是平常的温和有礼。 有点意思,关辉看着尤鑫变化的双眼。 岑西立能感觉到尤鑫不被他人所察觉的情绪,这次连关辉都看出尤鑫的严肃,岑西立自然也感觉到了。 关辉还打算和尤鑫来一场硬碰硬,看看谁赢,谁曾想自己手中刚还在不断反抗的人现在却拉住他的手臂,车也不要了,拉着他的手臂就带他走。 只留给尤鑫一句:“我们先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经历过高一那件事后,这句话一直是岑西立和尤鑫的遇事法则。毫无预兆的相遇,关辉和尤鑫针尖对麦芒,岑西立并不享受他人的争夺感, 岑西立拉着关辉的手离开现场,以免发生什么不可控事件。 被岑西立拉着手离开,关辉回过头看看站在原地不动的尤鑫,这就是他“打败”尤鑫的洋洋得意。 尤鑫看着岑西立走远的背影,忽然有一种岑西立幻化成风的错觉。 他从自己身边吹过,自己却没有伸手握住他。 风吹过再也没有回来,吹向了远方。 第107章 顾朝明的生日在暑假,在每年最为炎热、气温最高的时候。还未公布暑假补习时间的时候,顾朝明还以为自己今年的生日要在学校度过,结果暑假补习结束得比他想得要早,生日恰恰好跟在暑假补习的尾巴后边,得以在家度过。 十八岁的生日,一生只有一次的成人礼,顾朝明希望他在乎的人都能在他身边。他在乎的、想叫过来给他庆祝十八岁生日的不过就那几个人。 自己男朋友顾朝明定不会允许他缺席,平常和他整天呆在一起的苏炳、岑西立,顾朝明也向他们发出邀请,苏炳和岑西立一口答应。 当然还有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生日的母亲。 在以往,每次生日不管早晚曲盈逸都会赶回家给他煮一碗长寿面,可今年,顾朝明连她记不记得自己的生日都不太确定。 顾朝明不打电话过去确认母亲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生日,他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脸面。 他害怕听到母亲恍然大悟、经他提醒才想起他生日的声音,他害怕母亲解释不能来的理由。 以前顾朝明总是觉得幸运女神从不眷顾他,现在顾朝明又觉得自己过于幸运。自从顾涛莫名其妙从他生活中消失之后,他的生活好像顺通无阻,尽管有磕绊最终也顺心顺意。 顾朝明犹豫忐忑曲盈逸是否记得他的生日的时候,曲盈逸自己打电话过来询问他今年生日想去哪玩。 接起电话的顾朝明欣喜得嘴角的笑容世间无论什么事物都盖不住。 母亲还是记得的,还是在乎他的。 顾朝明语气中的兴奋传递到拨打电话的曲盈逸那头。 接起电话的顾朝明兴奋无比,可拨打电话的曲盈逸有的却是满怀的愧疚。 她曾无耻地为了在顾朝明心中保留一个好母亲形象,不希望顾朝明觉得是自己抛弃他,不想让顾朝明觉得自己不爱他,不想让顾朝明心中的母亲形象破裂,所以选择撒谎,撒谎说自己能带他过去。 她谴责自己,说得好听是为了不让顾朝明觉得母亲不爱他,不让顾朝明觉得他是被抛弃的孩子,其实自己欺骗顾朝明的做法,只是不过想挽救自己在顾朝明心中的形象而已。 终究是为了自己。 她以为自己瞒着和顾涛离婚,给顾朝明一个破碎的家,顾朝明会恨他,会讨厌她这个抛弃他的妈妈,可电话那头顾朝明只因为给他过生日就兴奋成这样的声音,让曲盈逸握着电话差点哭出来。 顾朝明对她永远热爱,而她在欺骗他,欺骗十七岁孩子的真挚感情。 作为人母,却对自己的孩子只有满怀的愧疚。 满怀的愧疚对上上帝的玩笑。 曲盈逸认为上帝在顾朝明生日那天和她开了一个严肃的玩笑,让她明白她的愧疚只是为自己当初的谎言开脱而已。 上帝让她的新女儿圆圆在顾朝明生日前天夜里突发高烧,男人在外地出差,圆圆半夜被送进医院,第二天清晨曲盈逸仍守在病房内,一夜未睡。 生病的圆圆,等待他庆祝生日的顾朝明。 一个是自己的新女儿,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 尽管是后妈,但在曲盈逸心中圆圆和顾朝明一样重要,都是她的孩子,哪一个曲盈逸都不想辜负。 可她必须辜负一个,她以前选择抛弃顾朝明,之后又用无尽的愧疚弥补。 这次呢? 事有轻重缓急,生病事大,生日每年都有,十八岁的成人礼尽管只有一次但也敌不过圆圆的身体。曲盈逸并不是偏心哪一边,她也不想答应顾朝明又反悔。 朝明今天就十八岁了,成年人了,他向来懂事,应该会理解自己的选择吧,曲盈逸这么想着拨通在家等待他的顾朝明的电话。 “喂,妈。” 暑假补习才结束几天,等待在家的顾朝明早早起床,准备精美的生日早餐。 顾朝明不知道今天应该称为十八岁的第一天还是十七岁的最后一天,不管是十七岁还是十八岁,都以一顿精美的早餐和一份好心情开始。 零点收到“吉祥三宝”群里的生日祝福,知道他离家出走、问到地址的周函因为不认识苏炳他们,怕尴尬不来他的生日会,生日礼物早早就给他。昨天还收到在外地工作的刘意寄过来的礼物。 “我还怕会晚到,没想到前一天就收到了。”收到礼物打电话给刘意时刘意说。 所有的礼物顾朝明都放在卧室的柜子里,苏炳他们晚上才会过来。因为曲盈逸答应带他出去玩,顾朝明专门腾出时间将聚会放在晚上。早上早起准备好聚会的东西,早早换好衣服等待曲盈逸的电话。 边准备聚会边等曲盈逸的电话,准备着忽然想到还没告诉曲盈逸他搬出来的事,顾朝明不想告诉她,怕她担心。 顾朝明担心搬出家的事会被曲盈逸看出,接起电话努力隐藏着。 准备聚会时他想过如果曲盈逸问起这方面的事,他该怎么回答。他做过许多设想,他想尽办法隐藏,却从未想过接到曲盈逸说不能带他出去的电话。 “等圆圆好了,妈妈再………” “没事。”等待许久却换来如此答案,顾朝明打断曲盈逸。 像电视剧中的情节,顾朝明从未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顾朝明笑笑,自己真是会假装大度。 “圆圆好些了吗?” “我知道,你肯定要守在身边,生病多难受,我只是过个生日而已……” “圆圆病好了告诉我。” “嗯,没事了,我都这么大了。” “大度”的顾朝明挂断电话,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在客厅中轻微回荡。顾朝明没有开免提,电话挂断的嘟嘟声轻微,顾朝明却听得格外清楚。 对曲盈逸说没事的时候,顾朝明以为自己真的没事,可他也对自己内心的失落一清二楚。 两种心情相冲交杂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轻微的电话挂断声让客厅一下显得如此空荡,让坐在沙发上的顾朝明从兴奋的高峰跌落。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属于哪种心情,他觉得自己似乎很平淡,好像情绪只是低落一下,只是从接电话前的有所期待变得内心空荡,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 客厅里准备的零食依旧是以接电话前原有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拉开一边的窗帘光线依然扎眼,窗帘外的烈日依旧灼目。 顾朝明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望一眼窗外扎眼的阳光。阳光直线射入窗内,顾朝明能清楚看见它与阴暗的分界线。 顾朝明将手机退回桌面,拿过沙发上的零食像是没有接到过曲盈逸的电话一般继续准备。 只是今年没有长寿面吃了。 专门腾出来给曲盈逸留备的时间空下来,顾朝明没想好怎么去度过突然空闲的一整天。 他好似什么也没想,只依旧在客厅和房间里进进出出忙着准备。 当顾朝明拿着收拾好的垃圾准备下楼扔掉的时候,沙发上的手机响起。 拿起手机一看是林见樊,顾朝明边接电话边走到玄关换鞋,准备下楼扔垃圾。 “你出门了吗?”电话那头林见樊问。 因为换鞋,顾朝明打开免提,林见樊欢快的声音响在玄关。 “就要出门了。”顾朝明说。 扔个垃圾,也算出门吧。 “你的声音怎么有点怪?”林见樊问。 “哪怪了?” “就是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顾朝明手上系鞋带的动作一顿,他的不开心有这么明显?明显到电话那头的林见樊都能听出来? 垃圾袋搁在脚边,顾朝明回想自己刚刚的语气,确实与林见樊欢快的语气很不相同。 像是今天是林见樊过生日而并非他过生日。 系好鞋带顾朝明提着垃圾袋站起身,电话那头的林见樊没有再说话,顾朝明想着怎么解释他低落的语气。 提着垃圾袋的手摸上门把,拧开门锁。 “生日快乐!!!” 打开的大门后蹦进一声响亮的祝福。 楼道中不是扎眼的阳光,不是寻常的安静,而是张开手臂提着礼物大声祝福他生日快乐的林见樊。 打开门后的顾朝明惊讶,他盯着朝他张开手臂的林见樊。 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为什么会那样盯着自己,来的路上林见樊以为顾朝明会高兴地惊讶,然后带自己进屋,可顾朝明只是惊讶过后望着他,一直望着他。 林见樊手中提起的礼物没有放下,不是尴尬得放不下,而是顾朝明盯着他的眼神让他的手臂已然忘记动作。 林见樊保持着给顾朝明惊喜的拥抱,有些心虚地解释说:“我就想给你个惊喜,你说过有事,但我觉得十八岁的成人生日还是得特别一点,你要有事的话,我马上就……!!!” 我马上就走……… 最后一个走字还没说出口,喉咙里发出一小段音节,顾朝明像冲出的猎豹拉过林见樊的手,林见樊身体不稳,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怀抱中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动,林见樊用自己的心脏倾听着顾朝明心脏的跳动。 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林见樊抱住顾朝明的腰,没提礼物的手掌抚摸着顾朝明的背安慰他。 顾朝明将头搁在林见樊肩头,他没有像上次一样亲吻林见樊的脖颈。 他只是抱着他,只是想抱住他。 想证明不用亲吻林见樊也不会离开自己。 不会像曲盈逸一样忽然离开他的世界。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吗?”林见樊抚摸着顾朝明的背问。 顾朝明没有说话。 “没事的,不能说吗?”林见樊又问。 比自己想的要伤心呢,本以为自己不会这么伤心——顾朝明抱着林见樊望着林见樊身后的楼梯想。 他以为他不会伤心,至少不会这么伤心。 知道曲盈逸不能来,他还能继续准备聚会,他以为自己不在乎的。 一个生日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 曲盈逸低估顾朝明对她的爱,顾朝明低估自己对于曲盈逸、对于母亲的爱。 看到门外的林见樊,听到他的祝福时,顾朝明只有一个想法——拥抱他。 只想拥抱住他,拥抱住生日的惊喜,拥抱住给他爱的少年。 他是一个缺爱的孩子,而林见樊满载着爱意而来。 他所渴求的、他所渴望的、明了的、埋在心底没被发现的,林见樊都满载着爱意张开手臂拥抱。 “不能告诉我吗?”林见樊又问一句。 “你想知道?”顾朝明终于开口。 怀中的林见樊点点头。 “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朝明松开怀中的林见樊,关上身后的家门,甚至还记得提起地上掉落的垃圾袋。 牵着林见樊的手走下楼,扔掉手中的垃圾袋,顾朝明发现楼下停放着一辆自行车。 顾朝明没有在意,看一眼停放的自行车继续牵着林见樊往前走,林见樊却拉住他。 “怎么了?”顾朝明停住脚步回头问不再走的林见樊。 林见樊指指停放的那辆自行车:“我骑车来的,放在那不要紧吧?那个地方远吗?要不我们骑车去?” 骑车? 顾朝明看看那辆自行车,再看看眼前的林见樊:“挺远的………” 不是挺远,是他来回坐车久一点,再玩一会能用上一天的远。 “我不会骑车………”顾朝明的声音莫名轻下来。 你为什么不会骑车啊?! 为什么这时候说出这么怂的话?! 为什么当初不学,看,现在载不了林见樊了吧! 顾朝明想起以前在食堂苏炳笑他长着一张会骑车的脸却没有会骑车的腿,那时候就应该叫岑西立教他骑车的。 现在怎么办? 顾朝明看向林见樊,林见樊说:“我会,我带你。” “你带我?”顾朝明问。 林见樊点头:“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 头顶烈日骄阳,脚下的影子在马路上飞速移动,迎面而来的热风带着阳光吹扑到顾朝明脸上,吹得顾朝明的头发往后翻。 无论过多少年,顾朝明都能记起自己第一次坐在林见樊的自行车后座时在想些什么。 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学会骑车,想自己提起的腿好酸,想自己竟然坐上林见樊的车后座,想林见樊的背影怎么也这么好看……… 林见樊不认路,踩着踏板按着后座顾朝明指的路线骑行。顾朝明只知道搭车怎么去,骑车的话还得用手机地图。 手机中地图的提示音不断响起,顾朝明一边扶着林见樊自行车的车座椅一边判断方向。 路途遥远,顾朝明不知道骑车要花多久时间,他只看到林见樊额头上慢慢布满汗珠,头发已经汗湿。 在中途休息一会,林见樊甚至以为自己是参加了马拉松比赛,两条腿骑得酸痛,差点站不直。 但当最后顾朝明提醒他注意前方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还是震撼到他,让他觉得一路的痛苦骑行都是值得的。 前方的烈日映落在海面,强烈的阳光与澄澈的海水相接。眼前一片壮阔的大海,烈日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碎金飘荡。海水时涌时退,迎面扑来的空气中带着大海的清新。 自行车在海边的公路上行驶,大海的美丽和壮阔让骑车的林见樊忘记腿上的酸痛。 海风,自行车,波浪,烈阳,后座的顾朝明,一切都太过美丽。 林见樊被眼前美景深深吸引,却还得控制住脚下的自行车。 “太美了吧!”林见樊骑着自行车感叹。 海风将林见樊的声音刮到顾朝明耳边,同样也因为喧嚣的海风顾朝明得大声说话林见樊才能听到。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顾朝明只听清楚林见樊说的一部分。 “我说这也太美了吧!”自行车在海边公路上不断前行,林见樊大声喊。 顾朝明笑起来,同样大声回答:“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以为上次的河岸边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河岸边也是,河岸边也很美。” “你怎么有这么多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有两个,但男朋友只有一个!” 骑车的林见樊笑起来,爽朗地笑起来。 在顾朝明面前林见樊不仅是最自在的,也是最大胆的,顾朝明给他无限的胆量。 之前只是为了双方能够听到彼此的话才加大声音,这次林见樊张开嗓子用尽力气大声喊道:“我也是!我也只有你一个男朋友!” 不管羞耻,不管世俗,不管他人的眼光。 有人听了去就让他听了去好了。 当做赠予他一分八卦,反正车轮在前行,反正海风会将他们带走。 “林见樊是我男朋友!不是我二大舅的儿子!”林见樊喊过后顾朝明也跟着喊。 上次不是大舅吗?林见樊心想,算了。嘴唇勾起一抹笑容,像是要和顾朝明比拼谁更爱对方,林见樊更加大声喊道:“我爱你!顾朝明!” 林见樊一个大直球将后座顾朝明撞倒,顾朝明听到风中传来的告白,内心像耳边的海风一样欢腾。 林见樊看着眼前的大海尖叫,原谅我不太会讲情话,要表达我对你的爱,只能想到我爱你三个字。 林见樊像是完全放开,像是在发泄什么,他在欢呼。 林见樊的欢呼声感染到后座的顾朝明,顾朝明也跟着一起欢呼。 海边公路上一辆自行车行驶而过,带起海风,吹起骑车少年和车后座少年的发。大海巍然不动,自行车上的少年们尽情地欢呼着。 骑到海边,心情欢愉的林见樊锁好车,顾朝明迫不及待拉扯着他跑到大海面前,带他近距离观赏大海。 沙滩上留下两串脚印,两个人手牵手跑到大海面前,涌起的海水扑湿他们的鞋,顾朝明拉扯着林见樊躲避,林见樊却拉着躲避的顾朝明去迎接朝他们涌来的海水。 林见樊完全释放自我,平常正经的脸上挂满笑容,早已不见当初转来时公式化的微笑。 海边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侧脸,林见樊冲进海水里,像小孩和浪潮玩耍。 鞋子被海水浸湿,顾朝明没有躲避,他跟着与大海玩乐的林见樊一起变成小孩,手牵手一起迎接海浪。 “来了来了!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跳。”林见樊大声说。 “好!”林见樊开心,顾朝明也开心,无论他提出多么幼稚的想法顾朝明都与他一起幼稚。 “一” “二” “三” “跳!” 海边两个手牵手跳起的影子,海水溅起,鞋子被海水打湿。 他们一起跳进浪里。 海水的清凉消解满身的暑气,在海边烈阳下玩得满头大汗林见樊的心情也不见消减,反而犹如烈日越升越高。 不知跳过几次浪,海水湿透鞋子。不知在沙滩上奔跑过多少次,鞋子里带进沙砾。林见樊终于玩累,和顾朝明一起站在海边。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望着广阔无垠的大海和海面上的骄阳,林见樊忽然说。 “只要你高兴,世界哪里都是大海,哪里都会春暖花开,”顾朝明看向海面的视线转移到林见樊脸上,认真地对林见樊说,“哪里都会繁花似锦。” 听到顾朝明的话,林见樊转过头。 两相对望,林见樊望着顾朝明的眼眨一下眼睛,脸上的笑容暂停,他看向顾朝明,用顾朝明没见过的眼神。 终是顾朝明先笑起来,顾朝明笑着说:“别这么看着我,我语文差好不容易说点这样的话,你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暂停键弹起,林见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生日快乐,十八岁的顾朝明。”林见樊说。 海边的顾朝明笑着,面对林见樊,面对猛烈的阳光和无垠的大海。 “谢谢你。” 海风清凉,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眼眸,握紧的双手微微渗出汗意,可谁都没有松开。 世界不曾亏待他们,世界将他们送到彼此身边。 顾朝明对林见樊说:“在海边,海浪会和海风一起将你的烦恼全部带走。” “是真的,”林见樊说,“我在路上觉得我的腿快断了,但看到大海我觉得我的腿完全不疼了。” 顾朝明看着欢快笑着的林见樊,他在犹豫,他在踌躇,踌躇着要不要和林见樊说自己内心的事,犹豫要怎么和他说。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顾朝明以轻快的语气开头。 “你想告诉我了吗?”林见樊问,他做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听完你不可以后悔。”顾朝明说。 “不会。”林见樊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犹豫。 顾朝明望着他,望着等待他说出自己内心的林见樊。 他向林见樊提起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他人诉说的内心森林。 顾朝明张张口,控制好音调,不让林见樊看出他内心的恐惧,可他要说的事已经暴露出他的恐慌。 “我以前…想过…杀掉我爸,我很怕,很怕,我害怕,有时候做梦都是杀我爸的场景,你知道吗?” 顾朝明眼眶微红,才刚开始就注定不能以平静的语气说完。 林见樊脸上如顾朝明想象的带上惊讶,顾朝明一点也不惊讶林见樊脸上的惊讶,那是正常人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后肯定都会有的表情。 可林见樊脸上的惊讶只闪过一瞬,他马上说:“但你还没有这么做,对吧?”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5 但你还没有这么做,对吧? “你没有杀死他。” 我没有吗?可我已经伸出过罪恶的双手,我还曾经掐住过他的脖子。 “我差点杀死他,”顾朝明说,“他曾经拿刀对着我妈,我真的怕他会杀掉我们,那时的我只会哭,真的很可怕,现在想想也很害怕。” “我还记得他打我妈,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不要再打了。他像一个杀人恶魔,他拳头上沾着我妈的血,我怕他会把我和我妈都杀死。” 苏炳和岑西立知道顾朝明他爸打他,但不知道顾朝明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将一切黑暗的想法都隐瞒起来,把自己的害怕也隐瞒起来,不让人看到。 他怕冲动的猛兽会冲破他理智的防线,会将他带进地狱,尽管那时候他已经身处地狱。 会有更深的地狱来处决他。 岑西立和苏炳问他“怎么又被你爸打了?”,他只是笑着和他们调侃,他很好地掩饰自己,可今天他将自己的恐慌与害怕都说予林见樊听。 倾囊相诉。 像拨开自己的外皮,露出皮下的黑色。他在林见樊面前变得赤/裸,变得透明,所有血腥肮脏的想法都告予林见樊。 告诉他我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可怕到内心隐藏着血腥味的人。 顾朝明说出他对顾涛的害怕,双眼通红,内心十七年的恐惧翻涌,顾朝明却还是不允许眼泪掉下来。 林见樊望着眼眶通红却未落下一滴泪的顾朝明,听到顾朝明这些让人恐怖的想法后,震惊和心疼完全掩饰不住暴露在脸上。 原来他一直认为阳光明媚的少年,内心也被迫有过黑暗。 原来带他来领略这般世间美景的少年也曾身处无边地狱。 林见樊沉默着抬起顾朝明的手,亲吻他左手手背上的圆形伤疤。 他听岑西立说过,那是顾涛用烟头烫的。 林见樊想象着顾朝明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承受过的痛苦,像自己在顾朝明的生活中走过。 林见樊说:“你一点也不像想要杀人的杀人犯,一般有这种想法的人都很阴暗。” 顾朝明带着红眼眶笑笑:“我的确挺阴暗的,难道你不觉得吗?不过谁说有了仇恨就一定要每天活在深仇大恨里。忧愁的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件,生活中还有这么多令人开心的事在排队等着我。为了这一件忧愁的事而无视那些令我开心的事,那太蠢了,而且都过去了,所以啊,人啊要每天开心,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快,我才能早一点和你一起到白头。” 说着说着,也许是感受过美好的世界,顾朝明已经掌握自愈的能力,见过世界美好,所以能在痛苦中自己开出花来。 顾朝明将深沉的话题以积极结尾,他不希望自己的倾诉对林见樊的好心情造成影响。 林见樊没有安慰他,而是朝被热烈阳光塞满的天空伸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递给顾朝明。 “送给你。”林见樊对他说。 “送给我什么?空气吗?”顾朝明问。 “不,送给你我抓住的太阳。” 送给你我抓住的太阳,当做那夜你帮我抓住风的谢礼。 这个世界不止黑暗,这个世界是光亮的,你看,我的手心,里边阳光明媚,将它送你。 世界光亮,只是你自己还未发觉,我从你带我来到的新世界里抓一把阳光送予你。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握紧的手,他是情话大王怎么可能输。 顾朝明一把抓过林见樊,将他拉进怀里:“我的太阳在我怀里。” 海边风很大,他们抱在一起,任海风吹起他们的发,亲吻他们的额头。 “让那些想法都见鬼去吧。”再一次被顾朝明突然抱住,林见樊在顾朝明耳边说。 林见樊拉着顾朝明跑到浪潮面前,面对春暖花开的大海,像运动会给顾朝明加油时那样双手放在嘴边大喊:“见鬼去吧!” 林见樊拉扯着他说:“喊出来,你说过海风会将它们带走的。” 面朝大海,顾朝明第一次面朝大海大喊,他以前只会在海边默默坐着,像一块沉默的石雕,任海风打磨。 “喊出来!”林见樊说。 顾朝明侧目看看林见樊,又看看海浪翻滚的大海,他将手掌放在嘴边。 “见鬼去吧!” 见鬼去吧,所有的坏心情! 见鬼去吧,过去十七年的苦难! 都见鬼去吧! “见鬼去吧!”顾朝明喊完,林见樊又喊一声。 两个少年在海边大喊,林见樊喊得比他还大声,像是要帮他驱赶以前的苦难。 顾朝明看着身旁双手放在嘴边帮他喊见鬼去吧的少年。 所有的苦难都见鬼去吧,他只要春暖花开的大海,还有繁花似锦的林见樊。 第108章 海风时时刻刻吹刮着,单车停在路边,林见樊今日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比说出心里话的顾朝明还要好,仿佛他才是今日的寿星,仿佛大海是顾朝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在海边高兴得午饭都忘记吃,肚子竟一直没饿,在沙滩上散步、玩沙子,林见樊也能玩上一个下午。 顾朝明堆好一个沙堆,在沙堆一边开一个洞,林见樊一眼就知道他要干嘛,丢下自己搭建一半的堡垒跑过来在顾朝明堆起的沙堆另一边也挖个洞。 “我小时候玩过这个。”林见樊挖着洞说。 沙堆中沙粒塌陷,两人面对面相挖的洞挖通,在坚硬沙粒中触碰到对方的手指,顾朝明更加奋力挖出洞里的沙子。 洞中沙粒渐少,在触碰到林见樊手指的时候,顾朝明差点忍不住直接穿过多余的沙粒握住他的手,可那样沙堆很有可能会塌。 心急又暴躁的顾朝明忍住了。 等到两人一起在沙堆里挖出一个“防空洞”,顾朝明才慢慢地触碰到林见樊的手指。 带着坚硬沙粒的手掌相握,感觉到贴合的掌心沙粒摩擦,林见樊抬眸看向握住他手的顾朝明。 只一抬眼,毫无防备的唇上覆盖上一层柔软之物。林见樊眼睛睁大,他看到顾朝明的眼睛,看到他的脸,看到他身后的万丈烈阳。 造物主太会创造,创造出这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里我喜欢的东西不多。 海风,阳光,还有你。 玩到顾朝明觉得回去能晒黑一层的时候,林见樊依旧意犹未尽,坚持要搭完手中的城堡再回去。 顾朝明催促说:“快点搭啦,待会还要骑车回家,还要去买菜。” 嘴上催促着,顾朝明却坐下来帮他一起搭建堡垒。 催促他不如早点帮他搭完,对吧?顾朝明笑笑。 “搭完这个就走,在路上费时间。” 林见樊脸上显露出不愿,心里不愿却依旧点头说好,像一个听话的小孩。 无论是醉酒后,还是清醒着,林见樊都像小孩一般。 任性,可爱,又胆小。 有时还会撒娇,可次数很少。 顾朝明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一把打开林见樊的钥匙。林见樊虽然从转来开始的唯唯诺诺、到处讨好有所改变,但无论对谁,就算是对玩得最好的李兆也依旧是正正经经模样。 除了他。 只有在他面前,林见樊好像能够特别自在,能够释放天性。 林见樊会说他满脑子废料,会在他面前仰头大笑,在人多的地方会主动紧贴着他…… 顾朝明数不过来林见樊对自己的特别,他因为这些特别而沾沾自喜。 他喜欢这样的林见樊,他喜欢真正的林见樊。 “好了。” 双手在堆好的沙堆上拍拍,顾朝明拉起意犹未尽的林见樊,用海水简单地冲洗掉手上的沙粒,踏上回家的路途。 依旧是那辆自行车,顾朝明依旧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学骑自行车。 回去一定要学,一定,学会了以后来载林见樊。 后座带着一米八多的顾朝明骑到一处菜市场门外,林见樊下车时腿累到不行,顾朝明殷勤地帮忙锁车又帮忙摁腿。 锁好车,顾朝明蹲下身摁摁林见樊骑车累着的双腿,被林见樊敲脑袋。 菜市场内人比较少,顾朝明问身边的林见樊:“今天的主要体力劳动者想吃什么?” “排骨,”林见樊说,“其实我想做排骨。” “做?”顾朝明转过头,拍拍自己的胸脯,“你的厨子在这你还做啥?想吃什么随便点。” “不是你过生日嘛,我想做道菜给你尝尝,做糖醋排骨。” 顾朝明一怔,生日少了一份长寿面,多了一份糖醋排骨。 “好!买!”顾朝明嘴角慢慢勾起,内心像被一只大手揉捏。 只是一个做菜的想法,林见樊显然没想过他的一句话能在顾朝明心中掀起千层海浪。 买好林见樊需要的排骨,再买一些肉类和蔬菜,顾朝明看着菜摊上挑选蔬菜的林见樊,好似今天只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天,他陪着伴侣来买菜。 那种平凡、恬淡的感觉,顾朝明很喜欢。 将买好的菜挂在车把上,骑车到家,再将菜提到厨房。准备开始做饭,打开冰箱林见樊才发现冰箱里满满当当全是食材。 “你这不都买好了嘛,干嘛还去菜市场啊?”林见樊问。 客厅里顾朝明偷偷笑着,朝站在冰箱前的林见樊说:“忘了。” 纯属谎言,只不过是想和你一起买菜而已,想提前体验和你一起买菜的感觉。 顾朝明的小心思融化在他背对着林见樊偷偷勾起的笑容里。 洗澡清洗完身上剩余的沙粒,林见樊只身过来,没有换洗衣物,身上的衣服穿的都是顾朝明的,连拖鞋也是。 林见樊骨架比顾朝明小,穿上顾朝明衣服的空荡感让顾朝明脑子里全都是不好的想法。 过大的衣领盖不住林见樊的锁骨,顾朝明瞥一眼,林见樊一抬头,顾朝明连忙扭头移开视线。 林见樊抬腿从后面踢一脚顾朝明的屁股:“别以为我没看见。” 顾朝明眼神看向天花板,嘴角却还在笑。 穿着他衣服的林见樊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糖醋排骨,顾朝明还想去体验和林见樊一起做饭,制造甜蜜时光,结果一走进厨房,发现林见樊竟然还在厨房里拿着手机查菜谱。 顾朝明不由地为菜板上的排骨担忧。 “你确定会做?”顾朝明眼神中充满着不相信,担忧地问。 林见樊干笑几声:“我…不太确定,我只见过我妈做过,很好吃,就想做给你吃试试。” 今年多出来的糖醋排骨命运多舛,厨房也为它遭一次殃。林见樊全心全意想自己独立做一碗菜庆祝顾朝明的成人礼,不让顾朝明帮忙,顾朝明站在一旁看不下去,想接过锅铲,林见樊还是不让。 不让的后果是一盆完全看不出是排骨的糖醋排骨上桌。 黑暗料理诞生,林见樊端着他的糖醋排骨走出厨房,顾朝明还故意拍掌:“为我们林大厨的新创菜品碳烤排骨鼓掌!!!” 林见樊不和他闹,回到厨房洗被他糟蹋的锅。 在林见樊一顿糟蹋后才真正到顾朝明施展厨艺的时候。最近每天锻炼厨艺、学习做饭就是为了以后能做好吃的饭菜给林见樊。 又一个心愿提前达成。 林见樊只听说过顾朝明会做饭,只吃过他上次做的包子。顾朝明做饭时他像一个小迷弟一样在一旁抢着打下手。 顾朝明故意耍帅颠锅,惹得做出黑排骨的林见樊一阵惊呼。 饭菜全部做好,外边天色也暗下来,顾朝明端着最后一碗菜走出厨房,看一眼时间,苏炳他们应该快来了。 是时候该拿出路上买的蛋糕了。 走到冰箱前,顾朝明还是没忍住嘴角勾起微笑,他今天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 记起在路上差点被林见樊赶下车,顾朝明就忍不住偷笑。 打开冰箱,拿出路上买的蛋糕放到桌上,买它的人也走过来。 “现在打开还是等苏炳他们来了再打开?”林见樊问。 “等他们来再开。”顾朝明说。 让他们看看他男朋友给他买的蛋糕,顾朝明得意地笑,已经能想象到苏炳的吐槽。 回家的路上不仅去菜市场买了菜,路过一家蛋糕店林见樊停下车。顾朝明看看店名就知道林见樊的意思。 “我都几百年过生日不吃生日蛋糕了。”顾朝明说。 林见樊却坚决地下车:“成人礼要吃,从小孩到成人,以后就可以不吃了。” “谁说的?”顾朝明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我说的。”林见樊笑。 “哦~林氏歪理!”顾朝明也笑着,“你想给我买可以不用那些歪理。” “那不给你买了。” “哎哎哎,怎么还带反悔的?你真不打算再劝劝?” 林见樊看向拉住他的顾朝明笑,不能再逗他,逗不赢他,总是惹得自己笑。 买蛋糕花上一些时间,在店里等蛋糕时顾朝明就特别想对微微弯着腰看向橱柜里展示蛋糕的林见樊说:“你真可爱。” 不许说“可爱”那就不说,反正他已经想到替换的词。 重新坐上回家的单车顾朝明对林见樊说:“果然还是我的小甜心。” 一句小甜心没想到召唤出林见樊前所未闻的脏话:“滚,好嘛?” 这是已经完全放飞自我了。 “我生日你就应一次嘛。”顾朝明哀求着。 没有看到顾朝明的脸,只听到顾朝明哀求的声音,林见樊就已经开始心软:“………好吧,就一次。” “小甜心?”后座的顾朝明试探着叫一句。 林见樊非常不愿地“嗯”一声。 “小甜心。”顾朝明再叫一声。 “不说好就一次的嘛?我才不应。” “小甜心?” “你下车!” “哈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怎么能对寿星生气呢,对吧,小甜心?” 林见樊骑车回头“瞪”他一眼:“再叫就下车。” “好好好,不叫小甜心了,不叫小甜心了。” 小甜心买的蛋糕摆在饭桌的最中间,没有打开的蛋糕和顾朝明、林见樊一起等待苏炳和岑西立的到来。 门铃响起,门一打开苏炳就兴奋地提着给顾朝明的礼物热情地说:“生日快乐啊!顾帅!” 一见打开的门后两人一齐站着,林见樊还穿着顾朝明的衣服,苏炳一眼就看出来。 眼神在顾朝明脸上飘过,飘到林见樊脸上,又飘到两人的衣服上:“你们俩……嘿嘿嘿……” 门外苏炳捂嘴笑着,顾朝明明白苏炳在想些什么,一把将门外的苏炳拉进来:“你笑个屁啊,西立呢?” “你别关门,西立在后边,马上就要来了。”苏炳说。 岑西立进门后看到身穿顾朝明衣服的林见樊,回头看一眼关门的顾朝明。 顾朝明看到岑西立看过来的眼神,摊手无辜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别多想。 一顿庆祝的生日晚饭在有些奇怪的氛围中开始。 桌上自己炒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在顾朝明心里都不如林见樊炒的那盆“糖醋排骨”。 蛋糕还未拆开,顾朝明打开盒子前还特地炫耀:“见樊买的蛋糕。” 苏炳、岑西立:“咦~” 苏炳:“顾帅你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丧里丧气的顾帅了,整天都是见樊见樊……” 岑西立点头表示同意。 “我以前很丧吗?”顾朝明问。 “有一些吧,”苏炳说,“我们班女生都说你又阳光又丧气的帅。” “什么鬼,小妈你果然是妇女之友啊,女生们怎么评价我的你都知道。” 以前以为自己将对这个世界的丧气与厌恶隐藏得很好,看来还是有所暴露啊,顾朝明想。 顾朝明笑着,飞快跳过这一点心中的丧气,指着林见樊做的糖醋排骨说:“这个是见樊做的糖醋排骨。” “这是糖醋排骨!?”岑西立惊讶地问。 问完看向做出这道菜的林见樊,感觉自己这般惊讶好像有点不太好,可那一盆真的不像是糖醋排骨啊。 岑西立对林见樊尴尬地笑笑。 林见樊也笑笑说:“忍耐忍耐,我也就这水平了。” 苏炳夹起一块林见樊牌糖醋排骨,看看这乌黑的色泽:“我是不是该签个生死状再吃?” “吃你的吧,毒不死你。”顾朝明说。 吃之前苏炳还提前夸一夸,怕吃下后一命呜呼夸都没机会夸了:“首先这色泽,黑得均匀,好评。这硬度,嗯………我的牙应该还能承受………” 吃完后,苏炳说:“见樊你也幸好找了顾帅这个会做饭的男朋友,你的成绩和你的厨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岑西立在一旁哈哈大笑,安慰林见樊说:“哈哈哈见樊你别伤心。” 品尝完林见樊的糖醋排骨,顾朝明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林见樊负责插蜡烛,苏炳和岑西立两个没事做的掏出手机“咔擦”“咔擦”。 “见樊,看这。” 林见樊正点着蜡烛,一抬头,苏炳手机“咔擦”一声。 “哎呀妈呀,我这技术!”苏炳查看刚刚拍的绝美照片,立马要给拿啤酒的顾朝明看。 蜡烛点点火光映着林见樊的脸,林见樊抬起头,脸上的光是火焰的橘色。 顾朝明拿出几瓶啤酒和一瓶酸奶,酸奶不用说都知道是给不能喝酒的林见樊的。 林见樊没有异议地接过。 酸奶和三瓶啤酒碰在一起,苏炳最会活跃气氛:“先祝我们朝明生日快乐,然后再祝你们俩百年好合,给我永远在一起!” 岑西立也说:“好好在一起。” 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一起喝酒,林见樊一个人抿着酸奶。 苏炳本和岑西立一起商量着在顾朝明家疯到半夜,再四个人一起挤着睡觉,陪顾朝明一起度过十七岁的最后一分钟,可还没进门时看到林见樊身上顾朝明的衣服,吃完饭不一会苏炳便和岑西立一起装成急着回家的样子。 把二人世界还给你们,苏炳说要走时笑着看向顾朝明,给顾朝明一个眼神。 顾朝明却没有接到,还在担心岑西立喝酒骑车的事。 “西立,你喝了酒就别骑车了。”顾朝明叮嘱。 “放心,放心。”苏炳把操心的顾朝明推进门内。 “你就放一百八十万个心,把心好好揣进肚子里,”苏炳悄悄不让林见樊听到地在顾朝明耳边对他说,“成人快乐!” “快给我滚!”顾朝明笑吼,脸差点被苏炳这个满脑子废料的人说得发热。 “滚,滚,滚,我们先滚了。”苏炳笑着带岑西立“滚”。 顾朝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路上注意点啊。” 终于送走烦人的苏炳,顾朝明带着林见樊坐回桌边。 聚会结束,林见樊想收拾桌子,被顾朝明摁在沙发上。 “你就好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休息休息,今天骑车还带我,你是最要休息的。”顾朝明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顾朝明拿过林见樊没喝完的酸奶递给他,“去沙发上坐着。” 心照不宣,顾朝明收拾着桌上的碗碟,林见樊坐在沙发上喝着酸奶看电视,两人都没有提回家的事。 一个不提,一个不问。 在顾朝明收拾的时候,林见樊假装玩手机给家里发信息说自己今天不回来。 收拾完顾朝明坐在林见樊身边,自己也拿过一瓶酸奶,他没有特别喜欢喝的饮料,但林见樊喜欢喝酸奶,他的冰箱里酸奶就是必备品。 拧开酸奶盖,顾朝明侧目看一眼看电视的林见樊。林见樊穿着他的衣服,坐在沙发上衣服有些褶皱,顾朝明视线往下,只下滑到林见樊的锁骨,想到苏炳临走时的话,顾朝明忍不住咳嗽一声,差点在林见樊面前“喷奶”。 顾朝明咳嗽几声,林见樊拿着酸奶帮他拍拍背,问:“怎么了?” 顾朝明摇摇头:“没事没事,就是今天很开心,呛到了。” 林见樊抚摸着顾朝明的背,眼眸带笑地看着顾朝明:“我也很开心。”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带笑的眼眸没有说话,林见樊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夏日布料不断抚摸。 两相对望,奇怪的气氛,心知肚明。 空气中酸奶的气味混着某种闻不到的气味升腾,在两人对望的眼中炸开火花。 顾朝明内心一点一点地靠近,像生涩的孩童学步冲破自己的胆小。内心前进好几步,顾朝明才有勇气在现实生活中前进一小步。 靠近他最想靠近的林见樊。 “噔。” 奇怪却又恰到好处的气氛中,顾朝明才刚开始靠近一步,不知哪来的声音打断他。顾朝明想回头确认,他还没转过头,也没来得及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林见樊捧着他的脸扭过他的头。 眼前是林见樊心疼的脸,顾朝明甚至感觉林见樊有点醉,一会又觉得林见樊很清醒。 林见樊捧着他的脸说:“顾帅,既然都过去了,那就往前看,别回头。” 往前看,别回头。 无论是什么声响都别回头。 告别过去,告别过去又丧气又阳光的顾朝明,告别过去想要杀死自己父亲的顾朝明,告别以前自负的顾朝明,告别以前想抛弃的所有,迎接新的生活。 别回头,眼前繁花似锦,才是属于你的世界。 你倒在出生时的墨水已经干透,十八岁,你应该开启你新的人生。 崭新的人生。 顾朝明看向林见樊的双眸,林见樊眸子里的眼神他一直不懂。 他以为心疼就是此刻林见樊眼睛里的全部,可顾朝明才发现林见樊眼里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顾朝明伸手抱住他,点点头。 林见樊捧住顾朝明脸还未收回的手夹在怀抱中间,顾朝明只抱一下很快就松开,以免自己忍不住犯浑。 他知道自己,也感觉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触碰。 “我先去睡了。”顾朝明松开林见樊后赶忙起身。 林见樊在他起身后想要拉住他,可顾朝明起身太快,林见樊伸出的手没拉住,林见樊迫不得已叫他的名字。 “顾朝明。” 逃走的顾朝明停在客厅中间,像被定住一样立在那。 林见樊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顾朝明面前时脸已经红透。 “我想更加了解你。” 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这种话。 林见樊在心里犹豫好久用词才选择出了解这个含蓄的词来表达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含蓄到如此,说出这句话的林见樊还是红了脸颊。 顾朝明在客厅灯下看着他通红的脸颊没说话,林见樊还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含蓄顾朝明没听懂。 虽觉难以启齿,可林见樊还是又说了一遍。 他心之所想和顾朝明心之所想是一样的。 顾朝明望着林见樊的脸。 顾朝明颇为紧张地握握拳头,往前一小步,一只脚插进林见樊两腿分开的鞋间,侵占的意味明显。 两人之间已经不能再近,似已没有缝隙,风吹来也得绕道走。林见樊低头,头碰到顾朝明的胸膛,他看向自己双脚间,看到顾朝明插进来的脚。 在这时顾朝明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问他:“怎么个了解法?” 顾朝明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林见樊心上直痒痒。 “是我想的那样吗?学霸的想法,学渣猜不到。” 顾朝明原以为林见樊会默不作声,没想到林见樊抬起头,顾朝明从他脸上看到了骄傲。 不知为何的骄傲。 林见樊用他的语言告诉他,那是他学霸的骄傲。 林见樊说:“不用猜,学渣也会的题,1+1=1的题,你会做吗?” 听了这话顾朝明一愣,原本想撩他一下,没想到被学霸反撩。 “你猜我会不会。” 顾朝明在灯下邪笑着说。 “你这种笑容表明你会。” “我确实会。” 顾朝明双手抱住林见樊,弯着背,在他耳边说。 “你怎么会的?上网?看书?” 林见樊笑着,趁顾朝明弯着腰,微偏过头说给顾朝明的耳朵听。 顾朝明不禁噗地笑出声,他又想笑,又觉得有点羞耻:“林学霸,这能不问么?我自学的。” “原来你自学的啊。” 林见樊回抱住顾朝明,“我还不会,你教教我呗。” 顾朝明用耳鬓厮磨着林见樊的耳鬓,林见樊的头发软软的,顾朝明耳边剃掉的头发有点扎。 “好。” 顾朝明说。 暴风雨从风开始,一切从茶几上两瓶未喝完的酸奶开始。 酸奶被搁置在桌上,客厅里灯来不及关。 风裹挟着雨,窗外是夏日的晴夜,窗内风雨飘摇。 炙热的交换,烘得房内所有空气都炙热得过分。 一片炙热胸膛贴上另一片炙热胸膛,他们是两团烈火,最终融成一团。 唾液交换,林见樊品尝到顾朝明口中温良。他的声音因之而柔软,鼻尖蓬勃的热气扑向顾朝明的脸庞。 林见樊的生日快乐不及道出,在咽喉里婉转。 燥热的手指抚过发间,每根打湿的发丝都显得欲/望。 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每一个感官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他为他卸下所有提防,他为他退下所有盔甲。 顾朝明将背靠床的林见樊拥入怀,舌中辣热,林见樊眉头微皱,却也是他心尖上模样。 顾朝明摘朵红梅留于他颈窝之上,握他手掌,手指缝隙紧紧贴合。 彼此双唇皆滚烫,发间热汗都蒸腾。 眼间翻腾着热浪,带点迷茫,身体如海上孤船、风中旗番,林见樊伸手挽住顾朝明冒汗的颈弯,如此便像船只抵达港湾,旗番寻到微风,所有一切都可撒手不管。 那片炙热烈火长在他胸膛,消磨在交织的耳畔。 楼上的房间暗着灯,楼下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店铺”却不关门。 楼上的少年每次回家路过时都会想些现在他所做之事。那时青涩的少年还上网查找,结果越查越觉得自己龌龊,关闭网页在厕所想他们本就是情侣,终究会走到这一步,也是正常的事。 正常和龌龊在内心纠缠,这是顾朝明不曾告诉林见樊的。 上网学习的时候顾朝明觉得受不了,可真正抱着怀中的林见樊时他才明白。 原来这事还有无师自通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嘀嘀嘀~(≧▽≦)/~ 第109章 顾朝明满十八岁的夜里,林见樊第三次和顾朝明一起睡在顾朝明新家唯一的床上。 第一次只是短短一次午觉,短短几个小时顾朝明做了一个噩梦和一个好梦,无论是噩梦还是好梦睁眼醒来第一眼见到的都是林见樊。 第二次顾朝明答应他什么都不会做,将他抱进房内。 第三次…… 林见樊贴在顾朝明怀里,顾朝明沉沉地睡着,手臂裹住他,每动一下裸/露的肌肤相碰都提醒着林见樊他们做了什么。 因为想上厕所而醒来,林见樊睁开眼看到熟睡的顾朝明,他微微笑了,移动身体肌肤摩擦的触感带来的红晕是后来的。 在笑意之后。 林见樊上完厕所掀开被子想要爬上床,顾朝明才被他尽量轻微的动作吵醒。 林见樊一躺上床,顾朝明便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眼睛还没睡醒地半睁着抱紧林见樊,用自己的体温去补回林见樊上厕所丢失的温度。 “你干嘛去了?上厕所?”顾朝明抱紧林见樊,让林见樊贴着他。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睁开半睁的眼睛看一眼怀中的林见樊,再次抱紧他说:“我还以为你是灰姑娘,到舞会结束就要离开。” 顾朝明也不知道自己半梦半醒抱着林见樊怎么会想到童话故事那去,只是睁眼发现自己身边没人,看到林见樊掀开被子,不知他是要躺下还是要起床,顾朝明忽的很没有安全感。林见樊后来是躺下了,顾朝明内心却总是在想如果他是要走怎么办?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6 顾朝明不知道为什么在拥有林见樊时他会想着失去的结果,也许是被曲盈逸“欺骗”的后遗症吧。 总是觉得现在的美好不够真实。 尤其是在半夜时分更容易怀疑,甚至怀疑世界,怀疑时空。 听到顾朝明用还未睡醒的慵懒语气说起灰姑娘,林见樊笑着说:“舞会还没结束呢,王子。” “我不是王子,哪有我这样的王子。你这么帅才是王子,我只是你的骑士。”顾朝明说。 “好像公主才配骑士?”林见樊对童话世界不太清楚。 顾朝明本就睡意未去,迷迷糊糊,公主、王子、骑士什么的把他给绕晕。顾朝明更加抱紧林见樊说:“不管了,反正我就是守护王子的骑士,你就是王子。” 清醒的林见樊在顾朝明怀里咯咯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以后上厕所也要和我说。”顾朝明霸道地说。 “你说我专政,你也很专政哎。” “我不管。”顾朝明眼睛已经闭上,像是要睡着的样子。 听到顾朝明均匀的呼吸,林见樊轻轻对睡着的顾朝明说:“晚安,我的王子。” 睡到第二天清晨,顾朝明首先醒来看到林见樊还在熟睡的脸。与昨天晚上进行对换,昨晚是林见樊清醒着看着他的睡颜,清晨是顾朝明清醒着看着他的睡颜。 睡醒看到林见樊,顾朝明感觉自己的人生好似开上加速器,完全朝他无法预测的未知方向冲去。他设想在未来的场景,设想在未来要完成的事,全都以光的速度发生在他身边。 太不可思议了,顾朝明抱着怀中人想。 阳光越发热烈,盛夏的阳光永远灿烂,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地到处蹦跶。 林见樊醒来时顾朝明还在盯着他看。 见林见樊醒来,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睁开的双眼,一大早就忍不住逗他:“1+1=1的题我会做了。” 盯着林见樊的睡颜这么久就想说点坏坏的话来逗他。 “大早上你说什么呢,老色狼。”林见樊说。 顾朝明还想继续逗他,林见樊却像一头小兽一样将自己蜷在一起,不保护自己,反而往顾朝明怀里蹭。 林见樊脸皮子薄,顾朝明不说还好,一说林见樊想起昨天主动的自己,想起昨天说的“往前看,别回头”,想起昨天的夜晚,林见樊忽然猛地害羞起来。 顾朝明抱住怀中蜷缩起来的一大坨,林见樊的脸贴在他的胸膛。林见樊改变姿势带起的风在被窝里徘徊,扑在两人裸/露相触的肌肤上。 抱住林见樊的顾朝明在被子外偷笑,真的是太可爱了,顾朝明想。 林见樊不允许他用可爱这个词,顾朝明大清早又开始作死,隔着被子拍拍怀中的林见樊,顾朝明轻轻喊一声:“小甜心?” 闷在被子里的林见樊掐一下顾朝明的腰。 “哎哟,小甜心下手这么狠,今天是辣椒味的吧?” 林见樊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警告顾朝明:“不许叫我小甜心,小可爱也不行,统统不行。” 林见樊表情严肃,却不知在顾朝明眼里那样更加可爱。顾朝明抬手在林见樊头上一顿乱糊:“知道啦,小辣椒。” 顾朝明总是有方法来逗他,用坏坏的、令人害羞的方法,层出不穷,像是嫌弃林见樊以前的正经生活太无趣,想给他增添一点生活的乐趣。 生活的乐趣应当从早上开始,一起刷牙,一起洗脸,一起做早饭…… 顾朝明特地选择炫耀自己厨艺的早餐,学习的早餐总算派上用场。 两人一起吃早饭的氛围和一个人吃早饭的氛围完全不同,或者说只是因为一起吃早饭的是林见樊而不同。 吃着早饭,顾朝明甚至开始想象以后大学林见樊上午有课他没课,他早起给林见樊做早饭,林见樊说:“你没课就别起这么早,不用给我做早饭,我路上买点就行”,然后自己说:“这怎么能行?” 林见樊不知道身边一起吃早饭的顾朝明在脑内开小剧场,只看到顾朝明吃着早饭偷笑。 被林见樊夸饭菜好吃的笑容和脑内小剧场产生的笑容混合在一起,都挂在顾朝明嘴角。 林见樊将盘中的早餐全部吃完,吃得太多差点打个饱嗝,林见樊连忙捂住嘴。 顾朝明收拾碗筷笑他:“你别捂嘴了,我都听到了,又不要紧。” 林见樊捂着嘴又打出一个嗝,打到半路又咽下去,林见樊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一起度过甜蜜的清晨,顾朝明还计划好上午下楼让林见樊教他骑车,如果可以的话。 林见樊在客厅给家里打电话,他从昨天上午出来到现在差不多一天没有回家,顾朝明策划好上午的行程,觉得林见樊百分之百要回家,可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一句:“你妈叫你回家啊?” 两人世界呆久了,总是不愿意面临分别,尽管只是一场小小的回家,顾朝明还是生出不舍来。 当林见樊点头时,顾朝明诞生出只想现在就和他每天住在一起,只想现在就跨越到大学和他同居的想法。那样就能免去现在这种不舍,能一直看到他。 顾朝明只是想想也觉得像是在梦里,但世界上真的有林见樊这般美好的存在,而且属于他,能被他紧紧拥在怀里,能对他说出些羞人的话。 依依不舍送走林见樊,看着林见樊的单车消失在路口,顾朝明就已经开始思念,甚至对一个人的生活有些不适。 回到空荡荡一个人的家,以前习惯的家注入过两人的甜蜜,将甜蜜撤走顾朝明感觉到一阵微冷的冰风吹过。 微冷的冰风吹过后暖阳再度照耀,林见樊刚回家,顾朝明又约着下一次让林见樊教他骑车。 只想他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约定骑车的时间在第二天,一天而已,顾朝明却依然觉得时间太久太长。 原本苍凉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期待。 顾朝明还上网查了下山地车,下午有空闲又坐车去市场看了一圈,不太懂车,顾朝明好似表现出对骑车的热爱,其实不过只是想学会骑车后载林见樊而已。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想法。 学车的地点定在离顾朝明家不远的一个广场,那里地方开阔,人也少,很适合学骑车。 林见樊像很多教新手骑车的人一样帮顾朝明拉着车后座,跟在车后边跑一段然后松手。 顾朝明很有天赋,一开始虽然骑的有些歪歪扭扭,但林见樊只教几次,顾朝明胆子大到就敢冲坡。 骑着车离开广场,冲的可不是一个小坡,而是一个绵延能有几百米的大坡。 担心安全的林见樊劝他不成,有点小生气地说他不要命,顾朝明却一直说没事。 顾朝明胆子够大,在林见樊的担心中抓着车把,自行车轮转动带着他一路向下。 冲刺的大风中夹着顾朝明的尖叫,顾朝明的头发被冲刺的大风全都吹翻向后。 顾朝明像一颗流星划过林见樊的视线,闪耀且快速。 林见樊在坡上看着冲坡的顾朝明,甚至能看到顾朝明身后的光,他背后带着流星尾巴一样的光,他像一个发光体在林见樊眼中,在林见樊的生命中划过。 太闪耀了,吸住林见樊的眼睛。 林见樊紧紧盯着大胆冲坡的顾朝明,初始的担心在冲坡的风中全部消散,顾朝明太闪耀,林见樊的视线无法从顾朝明身上移开。 顾朝明喜欢骑自行车冲坡的感觉,像是要把一切都冲走,把一切烦恼都冲走。 轻轻松松学会骑车,顾朝明不知道自己冲坡的身影在林见樊眼中是一颗流星划过,他骑着自行车围着林见樊转圈。 “围着你转一圈你就是我的人了。” 顾朝明转着圈说。 和以前出黑板报在林见樊凳子下拖地画圈一样,顾朝明以林见樊为圆心骑着车绕着他转。 圆心笑起来,流星围绕着他,这颗流星是专属于他的,是不会匆匆划过他的生命的。 和林见樊一起骑车,顾朝明终于体验到载林见樊的感觉。顾朝明载着林见樊对他说:“你还说我大胆,我看你才大胆,初学者的车也敢坐。” “初学者刚刚还冲了坡,我相信这个初学者。”林见樊说。 顾朝明绽放出微笑,加足马力:“坐稳了!初学者要加速了!” 后座的林见樊双手锁住顾朝明的腰,感受颊边风的速度。 他第一次这么大胆,和顾朝明在一起顾朝明总是带他领略这美丽又刺激的世界。 顾朝明让他爱上滑过脸颊的风,让他爱上风的速度。 学会骑车载着林见樊到广场的超市里买汽水解渴的时候顾朝明接到曲盈逸的电话。 曲盈逸问他今天有没有空,她想给他补过生日。 顾朝明看看身旁打开冰柜门、被冰柜的冷气包裹拿出一瓶饮料问他“这个喝吗?”的林见樊。 一个夏日,林见樊晒黑一点,顾朝明握着电话点点头。 顾朝明也很想见母亲,可他已经和林见樊有约,而且家里小孩生病,做“母亲”的肯定很累吧。顾朝明想让曲盈逸多休息一会,所以一直在拒绝,说自己没关系,说不过是个生日。 林见樊拿着两瓶饮料结账,听到顾朝明对电话那头的人提到“没关系”“生日”等字眼,就知道肯定和顾朝明生日那天的失落脱不了干系。 林见樊结账偷偷看向身边打电话的顾朝明,顾朝明忙着让曲盈逸好好休息。 “我还在外边呢,今天和别人有约了。”顾朝明说。 “和谁啊?”曲盈逸问。 曲盈逸无心的问题让顾朝明看向握着两瓶饮料站在自行车边上的林见樊,林见樊注意到顾朝明的视线,回应地看过来。 “和未来也要叫你妈的人。”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眼睛对电话那头的曲盈逸说。 林见樊庆幸自己没有先喝饮料,不然能一口饮料喷到顾朝明脸上。 林见樊听到顾朝明说的话眼睛微微睁大,心里莫名紧张,像是电话那头的曲盈逸就在他身边。 曲盈逸本还愧疚着,满心忧愁地听着顾朝明拒绝,一听到顾朝明这小子是和“女朋友”在一起,曲盈逸立马不忧愁了,不打扰儿子的约会。 “那你好好和人家玩,别干别的事啊。”曲盈逸还不放心地叮嘱。 顾朝明嘴上应着“不会不会”,曲盈逸不知她不让做的事他们在顾朝明成人生日那天就已经做过了。 挂段电话,林见樊握着两瓶饮料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顾朝明。 心脏跳动,林见樊还没来得及问他话,顾朝明忽然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不顾周边的人,让林见樊原本活泼的心脏更为跳脱。 手中冰柜里拿出的饮料残余冰冷,两瓶饮料被林见樊握紧,瓶身的塑料包装贴紧林见樊的手心。 顾朝明看着惊讶地林见樊笑起来,他太可爱了。 他是个叛逆浪子,曲盈逸不让他做的事,他偏要做。 曲盈逸说得不是很明白,亲他这件事应该能做吧,顾朝明想。 品尝到夏日林见樊的唇,有些干,毕竟买来的饮料还在林见樊手心没有喝。 林见樊不禁抿抿唇,看看四周,发现有人后连忙拉着顾朝明上车离开。 顾朝明被林见樊拉扯着手臂踩上踏板,带着林见樊骑远,远离那个超市。 没有准确的目的地,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自由穿行。扑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大,初学者顾朝明脚下的踏板越踩越快。 他是胆大,可现在并非是胆大让他一个初学者敢骑这么快。 是开心,是好像生活一下变得美好,一下蹦出许多个可以支持他活下去的念头,这些念头让他的生活明亮如头顶的烈阳,永生不灭。 他可以花小心思去逗他的男朋友,可以趁他的男朋友不备亲吻他,可以像这样带着他的男朋友在街道中自由穿行。 单车,夏日,骄阳,饮料,风,他生活中最热烈的渴望。 第110章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注定不会清闲,度过重复又疲累的补习,只剩下小半个月的假期休息。 顾朝明从未因为放暑假而松懈学习,反倒因为暑假时间能够自主控制,学习时间不减反增。学到大半夜第二天一睡睡到中午的事不是一次两次。吸取一旦晚起学习状态就会很不好的教训,顾朝明注意睡觉时间,免得到时候开学生物钟调不过来。 与顾朝明整日伏案埋头学习的努力相比,苏炳就显得清闲过度,整天就想着去哪玩、找谁玩。 十几天的假期苏炳来顾朝明家不知道来了多少次,顾朝明努力学习没时间管他,他就一个人在旁边玩手机。 “要玩去客厅玩,别在这打扰我学习。”顾朝明轰苏炳。 需要集中精神学习时旁边坐着一个玩手机的,顾朝明心思根本集中不起来。 玩着手机的苏炳却还是说他那套“学玩结合”理论。 顾朝明奋笔疾书:“也没见你学过啊,玩倒是玩了不少。” “也没玩多少。”苏炳还知道心虚地关掉游戏。 内心是有点心虚,但苏炳的话可一点都没能让顾朝明体会到他的心虚。 苏炳刚说完“也没玩多少”就“哎”一声,开始劝说顾朝明完成他从高一就想要完成的梦想——一起去旅游。 “去年没去,今年更不能去了。”顾朝明手里的笔没停,另一只手翻过手边的材料书。 “还有好几天才开学呢,旅个游又不用多长时间,一两天就行,实在不行一天、半天也行。一天太少了吧,两天我觉得正好,或者三天。” “我知道有个地方山好水好,夜里还有特别特别多的星星,夏天最好看星星了。去那还可以爬山,还有农家乐,我以前去过一次,我觉得我们去正好,又不贵,山又不高,还能看风景,锻炼身体,哦对了,还有花田,一大片一大片,中间有道可以进去,不是只能在外边看,见樊不是会拍照吗?让他带着相机一起啊,你们俩还能一起出去玩,总比窝在家里学习好吧。” “高中得创造一点回忆嘛,以后再见面什么的就说‘啊,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哪里哪里玩’。你可以和见樊尽情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我和西立躲远些,行吧………” 耳边跟进了蜜蜂窝似的嗡嗡嗡,顾朝明觉得苏炳以后去当销售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不得不说,顾朝明一开始是嫌苏炳烦,但苏炳一顿说辞下来,尤其是谈到能和林见樊一起游玩的时候,顾朝明听到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不是他的定力不强,而是苏炳说得太诱人。 一个人出来生活,每天面对一个人的家,出去读书还行,还能和外界有挺大接触,但放暑假每天一个人窝在家学习,顾朝明时常感觉到家里和心里都空空的。有时写作业写到脑袋疼,顾朝明格外想和林见樊一起出去玩,去放松放松自己的脑子,但理智不允许。 “你看看你这还有几天就开学了,还出去玩?”理智像一个拿着笤帚的大妈骂骂咧咧地督促着他认真学习。 空空一人的家,顾朝明想念林见樊,想念和他一起在家时那种“真正的家”的感觉。 生日过后的顾朝明比以前更加迫切高考的到来,想快点和林见樊住在一起。 就算心上被苏炳说动,嘴上还是硬一下:“你能别整天想着玩吗?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和西立考同一个大学吗?” 说得好像有多爱学习的样子,嘴硬完顾朝明又说:“你实在想去的话问问见樊,看他去不去,他去我就去。” 林见樊这么不会拒绝他人请求的人,除去家里不肯这层原因,苏炳保准他一定会去。 听到顾朝明嘴硬后的话,苏炳靠在椅背上捂嘴偷笑。 虽是捂嘴偷笑,可笑声都从苏炳的手指缝隙中挤出,跑到顾朝明耳边对顾朝明说:“你还装,还装想学习,你就是想和林见樊去玩。” 苏炳回家就和林见樊说了旅游的事,林见樊问顾朝明去不去,苏炳机灵地撒谎说:“去去去去。” 听苏炳说顾朝明去,林见樊一口立马答应。 完成能够一起旅行的梦想,苏炳很高兴,只是觉得嘴里的狗粮有些干。 这两人,一个说林见樊去我就去,一个问到对方去就去,苏炳简直受不了。 通知顾朝明和岑西立旅游的事,苏炳老妈子统筹旅游相关的一切。 有了旅游,像有了盼头,不再是昏天黑地的学习,几天准备的时间好像一下就过去,连学习都变轻松起来。 轻松得一下就到了要出门旅游的日子。 顾朝明在玄关处换好鞋,又能见到林见樊,顾朝明下楼的步子都变得雀跃。下楼途中遇见对门的夫妇和他家的大儿子,顾朝明走到楼梯拐角处脚步太快差点和他们撞到,他家大儿子对他说:“哥哥走路要小心,不能在楼梯上跑。” 被一个几岁的小孩告诉说走路要小心,顾朝明笑着蹲下身掐掐他肉乎乎的脸蛋:“好,哥哥知道啦,哥哥还有事先走了哦。” 和对门夫妇告别,掐到可爱小孩的脸,顾朝明的心情在色卡纸上上升到更亮的一个色号。 走下楼路过路边的垃圾桶,发现一只胖猫懒散地趴在垃圾桶桶盖上。垃圾桶盖上还带着不知从哪来的点点积水,被胖猫蹭了个干净。 垃圾桶底下还趴着一只杂色的猫,两只猫都有点怕人,顾朝明只是平常地路过,它俩也盯着看了好一会。 两只猫蓄势待发准备逃走的样子,顾朝明努力假装没看到地走过去。 等顾朝明走远,垃圾桶下的杂色猫跳上垃圾桶盖,顾朝明听到身后两只猫不停叫唤以为它们打架了。 回头一看,两只猫对立坐在垃圾桶盖上,这个叫一声,那个叫一声,顾朝明以为它们要打起来,结果两只猫叫唤着一起跳下垃圾桶盖并排走了。 顾朝明看着笑了一下,以前他可能不太会注意这些事,可现在他却觉得挺有趣。 是和林见樊相处太久的缘故吧,让他开始关心生活中的小事。 撇去别的,生活就是被一件一件有趣的小事拼成。 顾朝明和林见樊相约在一个普通的车站。公交车在马路上驶过,顾朝明坐在靠窗的位置。公车的空调对着他的头顶,他却丝毫没有在意。一靠近约定好见面的那条路,顾朝明的目光急切地投向阳光刺眼的窗外。 夏日的阳光黏在车窗玻璃上,顾朝明被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照耀着。 车辆慢慢往前开。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靠近路口的站牌,顾朝明看到站在车站等待他的林见樊。 随车晃动的蓝色窗帘将刚进入顾朝明视野的林见樊遮盖又松开,遮盖又松开。 离他生日过去不超过十天,生日过后也见了一面,林见樊告诉他骑车,之后因为学习的压力只用手机联系,没有再见面。有些话要面对面说,机械并不能传递所有的情感,顾朝明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见一个人,想见到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火。 可在车窗看到林见樊一小边侧影的时候,顾朝明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爱一个人,可以看到他一小边侧影就觉得这个世界不错,只有这样不错的世界才能创造出如此不错的他。 他是所有美好的堆积,让人忍不住贴近,忍不住想念。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是否和自己一样想念,以前他总是怕自己自作多情,怕自己对一个人太在乎,但这些害怕在林见樊面前一下全军溃散。 不知从哪里感知,或者从每一个地方、从林见樊身上的每一根毛发、从林见樊的每一寸皮肤、从林见樊的每一秒呼吸,顾朝明都能感觉到林见樊对他的爱意。 也许林见樊对他的想念没有他那么深,但顾朝明不在乎,他抛弃以前害怕的自作多情,不管林见樊对他的想念有没有他多,他都毫不遮掩、毫不保留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思念与爱意。 毫无保留,也不求回报。 以前的他因为不想回家而希望公车开慢一点,此时此刻的他却希望公车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将他带到林见樊身边。 有上次约会被餐厅服务员妹子看上的经历,顾朝明对林见樊格外地小心。林见樊这张脸太吸引人,顾朝明害怕公车再开慢一点就会有人上来找林见樊搭讪。 他并不担心林见樊会被拐跑,林见樊这么乖的男朋友顾朝明一点也不担心,他就是讨厌,讨厌他人怀着想占领他位置的想法靠近林见樊。 以至于他一下车就扑到林见樊怀里,给林见樊一个熊抱。突然的拥抱抱得等待的林见樊懵懵的,不断疑问地眨着眼。 站台下的林见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印花短袖,戴着刚转来时顾朝明送他的黑色棒球帽,颈间因为夏日的热量添上点点细汗。 车站上除去林见樊外还有两位等车的老人,是一对夫妇,林见樊被顾朝明抱住正对上他们看过来的眼神。 相见的拥抱松开,顾朝明脸上的微笑林见樊觉得应该收敛一点,可一想到顾朝明是因为见到自己才这么高兴,他又心软开不了口。 自己对于情感的表达向来是“吝啬”的,心中的汹涌澎湃好像永远无法热烈地表达。林见樊害怕自己的爱意太“吝啬”,会让热情的顾朝明感觉不到,他并不让顾朝明收敛一点,反而也跟着顾朝明笑起来。 两个少年在相约的车站相视而笑,谁都不说话。 顾朝明的爱意太盛大磅礴,林见樊时常担心自己拙劣的情感表达和情话技巧会让顾朝明感觉不到他的爱意,可他不知他努力表达自己爱意的样子在顾朝明眼里已经是最爱他的模样。 路上人太多林见樊不敢,直到走到一条无人的小道上,林见樊才鼓起勇气抢过顾朝明手中一起采购的东西。 “?”好好走着顾朝明疑问地转过头看向林见樊,手掌被林见樊牵住。 “以后无论提着什么东西,靠近我的那只手永远要空着,因为要以防我什么时候就突然想牵你的手了。”林见樊努力将想了一路的情话说得不那么生硬。 林见樊这段话说得毫无防备的顾朝明心慌神乱。 自己太弱了吧,顾朝明想。 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林见樊握紧顾朝明的手掌。他并非因为想表达自己的爱意才牵起顾朝明的手,更应该说想牵手在前,牵手的情话在后。 在路上看到身旁顾朝明随着步伐微微甩动的手掌,林见樊手指蜷缩,他想牵住,想牵住顾朝明的手掌。 他想让对他散发出所有热情的顾朝明也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林见樊试探着走出表达自己情感的第一步,看似简单的一个牵手的动作,隐藏着林见樊如海般的犹豫与徘徊。他心思细腻,喜欢把事情像小松鼠藏松果过冬一样全都埋在心里,对他人的在乎表达得少之又少,上学期在厕所对顾朝明的告白,用尽他全部的勇气。 他害怕表达,却又急于表达。 顾朝明身上像夏日阳光般的热烈让他初次想要将自己的在乎表达出来。 顾朝明是太阳一样的人,他的热烈,他的拥抱,牵着他的手,走在他的身边,林见樊都能感觉到他每一寸肌肤中藏盖不住的光芒。 顾朝明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在林见樊心里,变成自己名字中母亲希望他成为的太阳。 他不知道他以为暴躁、直脑筋、没情商、缺点众多的自己给了林见樊表达出内心情感的勇气。 他们都不说,却都从对方身上学习,都向彼此靠近,变成更好的自己。 并肩走到与苏炳、岑西立约定好集合的地点,集合地点处除约定好的苏炳、岑西立外还有第三个人——他们的学弟关辉。 关辉站在岑西立身边,正“骚扰”着不想理他的岑西立。岑西立一言不发,关辉再一次与冷淡的岑西立形成明显对比。 一个动,一个静。 一个活泼,一个冷淡。 关辉看到朝他们走来的顾朝明和林见樊,笑一笑打完招呼继续和岑西立说话。 “都来了就上车,等你们一会了。”顾朝明刚到,苏炳就招呼着上车,也没有解释关辉在这的原因。 苏炳说的地方不远,坐车大概得两三个小时。顾朝明不知道什么情况地带着林见樊上车,和林见樊一起坐在最后一排。 车上是双人座,苏炳最先上车自己随意挑了个座坐下,岑西立一上车赶忙坐到苏炳身边。 跟在岑西立脚后的关辉撇撇嘴,在岑西立身边隔着过道的位置坐下。 关辉一坐下又找话题和岑西立搭话,岑西立不怎么理他。苏炳看看这俩人,又起身看看坐到最后边过二人世界的顾朝明和林见樊。 本想顾朝明和林见樊两人一起唧唧歪歪,他还能和岑西立一起,不会被他俩齁死,谁知道集合时蹦出个关辉。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苏炳直觉这几天的小型旅游他是要做最孤单的那一个了。 苏炳对着窗外挥泪,身边岑西立闭上眼假眠被关辉吵醒,深叹一口气。 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耳边听到岑西立的叹气声,苏炳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关辉怎么来了?你叫的他?”是顾朝明的信息。 一来就催促着上车,顾朝明没时间问。 苏炳:“我咋知道,他自己来的,轰都轰不走。” 看过苏炳的回信,顾朝明前倾着身子,从最后一排探出脑袋看前边和岑西立说话的关辉。 靠回椅背,没拉窗帘,阳光从车窗玻璃跃入车内,落在靠窗坐着的顾朝明身上。车辆发动开启,树影遮挡,阳光在顾朝明腿上跳跃又消失。 顾朝明拉上一半窗帘,问坐在旁边的林见樊:“累不累,想不想睡会?听苏炳说要坐两三个小时,应该下午五六点才能到。” 林见樊精神很好地摇摇头,倒是顾朝明几天不见,眼窝下生出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顾朝明劝林见樊睡觉,林见樊反过来劝他:“你最近没休息好吧,都有黑眼圈了,你要不要睡会?” “黑眼圈是想你想的。”顾朝明的情话又上线。 有些俗套的情话,林见樊还是忍不住抿嘴笑:“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因为和你在一起嘛。” 顾朝明一句话说得让林见樊说不出话,顾朝明还继续说:“要和别人在一起,我可清爽得很。” 车辆平稳行驶在公路上,路边风景变换,行驶快一个小时路边房屋渐少,可关辉的话却一点也不见少。苏炳百无聊赖地自己打起游戏,岑西立想以睡觉来逃避关辉的搭话,可关辉就是不让他睡,倒是后边油嘴滑舌的顾朝明睡得最香。 车辆行驶到一个大拐弯处,身体因为惯性随着车辆偏移,林见樊用手扶住肩上顾朝明的脑袋,以防顾朝明因为车辆转弯醒来。 重复连续的学习让精神与□□双重疲累,身边是让他安心的人,顾朝明靠在林见樊肩头,睡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睡多久,能靠在林见樊肩头肯定是个好梦。 “啊!!!” 好梦还没做成,一点梦星子都还没看到,耳边一阵惊吓的尖叫后,脑袋下枕着的肩头剧烈一颤,颤到顾朝明的脑袋都从肩头掉下来。 在林见樊尖叫时顾朝明已然惊醒,睁开眼害怕林见樊受到伤害。 上一刻还在睡梦里,下一刻顾朝明立马坐起身查看林见樊的情况。 林见樊的肩膀害怕得贴近他,林见樊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靠,像是在寻找依靠。 从睡梦中惊醒的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脸上惊吓的表情,着急地问:“怎么了?” 林见樊不说话,只摇头,顾朝明先安慰惊吓到的林见樊:“没事,没事。” 林见樊一声尖叫,前排三个脑袋探出,苏炳跪在椅座上,身体趴在椅背上问林见樊:“怎么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7 林见樊摇摇头说:“没事。” 苏炳一直在打游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身边的岑西立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惹祸了吧。”岑西立责怪关辉,起身朝吓到的林见樊走去。 岑西立捡起掉落在车座角落里让林见樊尖叫的罪魁祸首,走到林见樊面前替胡闹的关辉道歉。 “没事的,是个假的,关辉没事整人玩。” 顾朝明看向岑西立手中的东西,是一个假蝴蝶。 顾朝明睡着时,关辉闲来无事拿出准备好的整蛊玩具想吓吓岑西立,结果岑西立面对他的整蛊镇定得像一块石头。 整蛊岑西立不好玩,关辉又想整整岑西立身边的苏炳,苏炳正打游戏直言让关辉别来吵他,不然会死得很惨。 关辉将整蛊目光投向最后排照顾顾朝明睡觉的林见樊。将整蛊的蝴蝶压进书内递给林见樊,林见樊一打开,压在书内的蝴蝶立马飞扑出来,达到出奇意料的吓人效果。 林见樊吓到尖叫,关辉得逞地跑回自己的位置,被岑西立教训。 顾朝明拿过帮关辉收拾烂摊子的岑西立手中的蝴蝶,并不像真蝴蝶,但林见樊的尖叫是真实响在耳边。 经过顾朝明的安慰,林见樊慢慢恢复镇定,却还是靠在顾朝明身边,顾朝明只要移开一点,林见樊就往上靠。 林见樊和他说过怕蝴蝶,顾朝明记得但没想过他会这么怕蝴蝶,一只不真的整蛊蝴蝶也能让他吓成这样。 顾朝明拿过岑西立手中的假蝴蝶给林见樊看:“不是真的。” 林见樊也努力克制自己的害怕,看向顾朝明手中的蝴蝶,他是拒绝的。 “恩,我没事。”心中害怕得要死,看都不敢看,嘴上却还是说着没事。 顾朝明让岑西立把蝴蝶拿走,还让岑西立告诉关辉别再拿这些整蛊玩意吓林见樊,不然跟他没完。 林见樊努力强装镇定,顾朝明担心地看着他,刚刚那一声实在是吓着他了,现在看林见樊心有余悸不去看那只假蝴蝶的样子,顾朝明感觉他惊吓的情绪还并未消散。 顾朝明抓住林见樊的手臂,顺着林见樊的手臂慢慢向下握住他的手掌。 林见樊抬眸看向顾朝明,顾朝明对他一笑:“没事了,就一个假蝴蝶。” 受到惊吓的林见樊握紧顾朝明的手掌,顾朝明能感觉到他手掌上的力度。林见樊贴紧他,顾朝明抬手摸摸他惊慌的脸。 林见樊的肩紧靠着顾朝明的肩,一直到下车也没分开。 下车顾朝明还特地叫住前边嘻嘻笑的关辉,让他别弄这些整蛊的东西。 关辉说:“我没想到他这么怕蝴蝶。” 岑西立用力拍他一下:“还有理了你,吓着人家还不道歉?” 岑西立处于一下午被关辉折磨疯的边缘,脾气比较暴躁。 “对不起~”关辉谁的话都不听,连他老爸都怼着来,只有岑西立的话他出奇地听,让他道歉就道歉。 不过这道歉也不知道有没有百分之五十的诚意。 顾朝明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关辉就是这样一人,你和他认真最终后悔认真的肯定是你。 第111章 跟着苏炳到达他定的旅馆已是黄昏,夏日的黄昏来得晚。周延放眼望去天边的黄昏像是从山脉之间漫出来的,渐变的黄色。 推开旅馆风味特浓的小木门,门后是一片院子,旅馆建在院子里。 苏炳定的是顾朝明和林见樊一间房,他和岑西立一间房,至于关辉…他自己看着办。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终于可以休息,顾朝明带着行李领过钥匙和林见樊一起打开门。 房间不大,房内摆了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门对面就是一扇落地窗,因为之前没人入住,窗帘拉着,整个房间显得非常阴暗。 顾朝明让林见樊先选一张床,林见樊选完后顾朝明自动向另一张床走去,放下书包开始整理东西。 收拾完拿好衣服洗完澡吃完饭,处理好一切,苏炳到顾朝明房间叫他们两个出来散步。 约好的四人加上自己参加的关辉,顾朝明和林见樊走在人群后头,苏炳和岑西立走在一起,旁边加带一个坐一天车还是精力旺盛的关辉。 出来散步还没十分钟,顾朝明就要带着林见樊脱离大部队开启两人的夜间旅程。 夏夜的风促使着顾朝明在漫天的星光下只想牵着林见樊的手和他一起散步。 不想有其他人,独他们二人。 带着林见樊与苏炳他们走上不同的散步路线,空旷的天空似乎更加能够容纳他想对林见樊说的话。 星空,夜晚,凉风,握着的双手,洗完澡后残余的清新味道,身边是喜欢的人,这个世界无论白昼夜晚都是如此的美好。 苏炳劝他旅游时,曾说过这边的星空格外的漂亮。确实,顾朝明一抬头,辽阔的星空似没有边际,倾洒在夜晚的黑幕中。 散一会步走到一片不大的湖边休息,为了防止出现溺水事故,湖边竖起围栏,让林见樊想起他们一起逃离顾涛那天顾朝明带他去的河岸边。 想起那天晚上飘着月光的河面,再看看今夜的湖面,夜空星星很多,湖面上却没有它们的倒影。 林见樊扶着湖边栏杆看着湖面,忽然很想喝酸奶,许是想起那天顾朝明买给他的酸奶,想起顾朝明嘴中酸奶的味道,嘴馋了。 顾朝明背靠着栏杆,林见樊还未开口说想喝酸奶,顾朝明好死不死地先看到一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没等林见樊开口,顾朝明盯着花丛中飞舞的蝴蝶问:“你为什么怕蝴蝶啊?” 林见樊转头看向又提起蝴蝶的顾朝明,顾朝明指了指飞舞的蝴蝶给他看。 车上是假的,现在是真的。 林见樊看到花丛中真的、还飞舞着的蝴蝶,不禁又皱紧眉头,看到蝴蝶不断扑动的翅膀上怪异的颜色,林见樊感觉胃里不舒服,想吐。 别人都称赞美丽的事物,他看到却只能感觉不舒服,甚至反胃。 感觉到不舒服,林见樊不再去看蝴蝶,马上转过头,目光紧盯着湖面,想用漂亮的湖面去洗涤他眼前不断阔晕的蝴蝶翅膀上五彩的颜色。 蝴蝶翅膀扑动,色彩跟着飞舞。 啪嗒,蝴蝶掉落,被科学家捡去,做成标本。 顾朝明也转过身,陪他一起看被夏夜的风吹拂的湖面。 林见樊盯着湖面,似乎盯够了,他看向顾朝明,顾朝明也看向他,而林见樊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你看过被制成标本后不能动的蝴蝶吗?”林见樊望向远处问。 “我觉得那种特别恶心,它们被定在那里不能动,其实想想也是尸体的一种,但却有人说它们的尸体漂亮,我不能理解。我看过真正的蝴蝶标本,当时蝴蝶的标本被挂在墙上,我记得有人说蝴蝶标本真好看。那天是雨天,我仿佛看着那只蝴蝶朝我飞来,直接扑在我脸上,它的身体堵住我的鼻子,不让我呼吸。虽然后来知道那只是我的想象,我也觉得太恶心了。有人还想剪下蝴蝶翅膀,我觉得碰一下都恶心。” “我是不是太弱了?这么大的人还怕蝴蝶。”林见樊转换刚刚叙述自己讨厌蝴蝶经历时的沉重,语气轻快地笑着问顾朝明。 “人都有害怕的东西,这没什么。”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眼睛说。 林见樊的眼睛望向顾朝明眨了眨,顾朝明就在他眼前,对他说怕蝴蝶没什么。 夜晚的风吹拂着两人的脸,蝴蝶的话题沉重,顾朝明说完没什么后林见樊没有再说话。 林见樊沉默着抬头望向满是星光的夜空,漫天星光结在黑夜。伴着晚风徐徐,林见樊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看向身边的顾朝明。 星空和顾朝明都是黑夜馈赠的绝美景色。 顾朝明会在他惊吓的时候安慰他,他也会在被讨厌的蝴蝶吓到后贴紧顾朝明。 吓到后贴紧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像要摔倒的人下意识去找寻可以扶住的东西。他完全相信顾朝明,在危险的时候会寻找顾朝明的依靠。 好像靠紧顾朝明就可以了,靠紧顾朝明就寻找到心安了。 靠紧,心安。 林见樊望着顾朝明的脸,蝴蝶在身后不远处飞舞,不知道会不会飞到他们这边来,林见樊靠近顾朝明,头搁在顾朝明肩头。 肩头忽然增添的重量,顾朝明低眸看一眼,又看向漫天的星光。 今晚的月光很大,星星很多。夜风微凉,湖边站着一双依靠的人儿。 他们贴近彼此,靠紧彼此,在彼此面前暴露自己的缺点,坦言自己的害怕,表达自己的喜爱。 顾朝明看着漫天星光,林见樊看着映出银白月光的湖面。 一个看天,一个看水,一个看天中星,一个看水中月。 看着水中被分得细碎的月光,林见樊觉得自己在顾朝明身上学到许多。学到怎么和人相处,学会如何反抗,学会如何表达爱…… 也许浓重的夜空中隐藏着一座城,城里的人们只在夜里活动,他们点起的灯火变成我们眼中的星光。 看来今天隐形的城中很多人都回家了,灯火布满夜空,一番热闹景象。 在河边静立,口袋里手机信息铃声响起,顾朝明掏出手机,苏炳问他们回来了吗? “回去吧。”顾朝明的声音比夏风还温柔。 林见樊点点头。 转身按原路返回,刚转身顾朝明想提手揉揉被风吹得有点痒的眼睛,可能进了什么东西,手还没提起就已经被林见樊先行握住。 手被林见樊握住,顾朝明换了个手揉眼睛。看来真的要把靠近他的那只手臂空出来,以防他什么时候突然想牵他的手,那样就可以林见樊想牵的时候他的手一直都在。 含糖的夜风吹拂着平静的水面还不够,还要抚过少年的脸庞。 顾朝明抬头望着漫天星光想起他曾经读过的那本《小王子》。 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仰头望着漫天星光对他说:“你头顶上每颗星星都住着一个人,他们会给他们的星球取名字,而小王子给他的星球取名为b612。” “你是在说《小王子》的故事吗?”林见樊问。 顾朝明在星光下笑了,他点头回答:“嗯。” 还有什么能比在漫天的星光下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散步更浪漫的事? 突发奇想,顾朝明掏出手机,点开搜索页面查找《小王子》里的句子。 林见樊牵着他的手不知道他在干嘛,直至顾朝明的声音在夜空下响起。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邻近,我就愈来愈感到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但是如果你随意甚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甚么时候准备好迎接你的心情了。”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这些特殊的句子变得格外的沉,在夜风中是怎么也吹不走的,停留在林见樊耳边。 顾朝明认认真真假装没有特殊地一字一句念给林见樊听。 尤其是那句,顾朝明是特意看向林见樊的眼睛说的。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你是我的玫瑰。 独一无二的玫瑰。 顾朝明温柔的话音被清凉的夜风送进林见樊的耳朵,林见樊握着顾朝明的手不知道是书本中的话语使得他耳红,还是顾朝明在夜里轻柔的话音更使得他耳红。 谈起恋爱的顾朝明太过于浪漫,明明以前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苏炳口中的直脑经又死板的孤家寡人,现在却撩人的法子一套一套的。 也许只是因为他握着的是林见樊。 夜风又起,顾朝明滑动手机还想接着念下去。话还没出口,林见樊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抓着他的手臂,站到他身前,勾住他的脖颈,一声招呼也不打开始亲吻他。 亲吻的时间远远超过风的速度。 顾朝明没想过林见樊是这么“粗鲁”的人,没想过林见樊态度这么强硬,嘴上“粗鲁”的作风让他差点喘不过气。 顾朝明被林见樊突然的吻弄的有点懵,这是林见樊的第二次主动。 亲吻完林见樊松开他,没有以前的心虚,完全的理直气壮。 顾朝明喜欢林见樊理直气壮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是我男朋友,亲一下又怎么了?” “你这么主动不怕我以后不喜欢你啊?我喜欢不太主动的。”内心开心得不行,希望林见樊多主动几次,嘴上却说着反话。 林见樊眨眨眼睛,眼眸中的光芒瞬间沉下去,顾朝明感觉手中握着的林见樊的手指动了动。 这下顾朝明可慌了神,一把拉过身前低下眼眸的林见樊,将他抱住,拍着他的背:“骗你玩的,你还真信了?”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主动不主动我都喜欢,‘专政’的样子我也喜欢,你就应该‘专政’一点,我说什么你主动我不太喜欢,你就应该对我说‘你敢’,这样才是我的男朋友嘛,对吗?” 林见樊太单纯了,说什么都信,顾朝明抱着他哭笑不得,不断安慰他,就怕林见樊信以为真。 “以后不说了,不说了,你也知道我嘴贱,说话不过脑子,我………” “别这么说自己。”怀中的林见樊说。 顾朝明拍抚林见樊背的手掌一顿,内心也跟着一顿。 林见樊不允许他那么说自己,在他心中顾朝明事实存在的缺点不算什么,他永远是那个明媚的少年。 手掌慢慢落在林见樊背上,顾朝明温柔地说:“好。” 顾朝明抬头看了看星空,看了看映着月光的池水,又看了看远处的灯火。这原本觉得平淡的景色现在也变得无比的美丽。 因为刚刚的吻,因为夜风太轻柔,因为身边的林见樊。 一起回到旅馆,离苏炳发信息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也不怪苏炳遇见回来的他们抛来八卦的眼神。 “回你的房间去。”顾朝明牵着林见樊一脚踹上站在他们房门前的苏炳。 苏炳只是过来看他们回来没有,想叫他们过去打牌。第一次过来房间里没人,第二次过来正巧碰上他们回来。 “关辉也在,一起嘛。”苏炳说。 散完步回来,关辉也还是不回自己房间,一口一个学长地叫岑西立,有凳子不坐,非要坐岑西立床上,被岑西立轰起来后又叫他们来打牌。 反正也没事做,苏炳就答应了。 时间已经不早,下午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他在车上睡了一会,林见樊是一点也没睡,顾朝明怕他太累,对跑来叫他们打牌的苏炳说:“今天不来了,太累了,我们要睡觉了。” 打开房间内的灯,落地窗的窗帘出门前忘记拉上,顾朝明让林见樊先去洗漱,自己走到窗前拉上窗帘打开空调。 等顾朝明洗漱完出来,灯还未关,明晃晃的照亮房间,林见樊侧卧在自己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模样。 睡觉也不把灯调小,这样睡多刺眼睛,顾朝明想。 又想也许是林见樊看他还没洗漱完所以没关灯。冒出这个想法,顾朝明唇边带笑,林见樊果然比他心细。 顾朝明轻轻走到林见樊床边,看着他的睡颜。 林见樊睡觉的习惯很好,不张口也不磨牙。 顾朝明觉得林见樊的睡颜乖极了,他俯下身,在睡着的林见樊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顾朝明说完在林见樊额头上落下一吻才起身,准备关灯,床上原本应该睡着的林见樊睁开眼,拉住顾朝明准备关灯的手:“等会再关。” 他没睡着,一直闭着眼睛寻找睡意,却寻来顾朝明一句“我爱你。” 这下更睡不着了,要怪顾朝明。 顾朝明完全没想过林见樊没睡着,还以为自己的话林见樊听不到,顾朝明声音都有点僵硬地说:“好。” 顾朝明收回关灯的手问:“这么亮不好睡觉,那我们开台灯好不好?” “台灯是坏的。”林见樊躺在床上像是委屈地说。 顾朝明试了试摁下开关,没亮,如林见樊所说是坏的。 “睡觉一定要开灯吗?”顾朝明问。 以前和林见樊一起睡他好像没有这个习惯。 林见樊解释说:“我一个人睡时喜欢开灯,小时候习惯了。没事,不开灯也没什么,只是小时候的一个习惯。你不喜欢开灯睡吧,反正你睡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了。” 林见樊努力解释,怕开灯让顾朝明睡不好。一个人睡一张床他喜欢开灯,身边没人,他用灯光来寻找安全感。 顾朝明不懂睡觉喜欢开灯的感觉,他故意揪着字眼问林见樊:“身边,哪个身边?” 睡在隔床也是睡在身边,睡同一张床也是身边。 顾朝明不等林见樊回答,拉开林见樊手臂压着的被子:“你往里边睡点。” 林见樊听话地往后移,顾朝明躺上床,一把捞过退到床边上的林见樊:“你个小傻子,还退退到地上去,你以为你男朋友有多占床位啊?” 顾朝明开玩笑地说,林见樊只是想让他睡得宽敞点,单人床太小。 捞过快要掉下去林见樊,捞进自己怀里。顾朝明抱住林见樊调整好枕头,看着林见樊的眼睛对他说:“两个人一起睡就能关灯了吧?” 林见樊贴着顾朝明点点头。 “以前和我睡你怎么不说?”顾朝明抱着他问。 “没什么必要。”林见樊说。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语气认真:“什么叫没有必要?你还有什么小习惯都告诉我,还有什么害怕的东西都要告诉我。” 关于你的事没有什么是没有必要的,都是重要的。 害怕蝴蝶是,一个人睡觉得开灯的小习惯也是。 顾朝明话语强硬却又温柔,林见樊抬眸看着他,头埋进顾朝明的胸膛,嘴角带着顾朝明看不到的笑:“没有了。” 顾朝明抚摸着林见樊后脑勺的头发,下巴搁在林见樊头顶:“还有啊,以后我那些玩笑,你也别当真,你一当真我就害怕,那些真的是玩笑话。” 自己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话,被林见樊相信后的威力,顾朝明可不想再尝试。 怀中林见樊闷“嗯”一声:“是我不会分辨,我记得以前在你打工的超市里对你说过我不太会开玩笑,也不太能分辨别人是不是在对我开玩笑,我让你如果我相信了你的玩笑一定要和我说。” “我记得。”顾朝明回想起那天,想起那个一句“你怎么来了”的玩笑话就相信的林见樊。 “我现在还是不太会分辨,所以你不能因为我傻就不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林见樊说。 “谁说你傻了?”顾朝明由林见樊的头发摸至林见樊的脖颈。 “没人说我傻,我自己觉得。我很认真,不会开玩笑,又无趣,和我在一起你肯定觉得很无聊吧?” “说什么胡话呢大晚上的?” 怀中人竟然说自己和他在一起会觉得很无聊。人是分离的个体,无法感知对方的内心,如果能感知到,顾朝明相信林见樊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不知道他一直是自己世界变得美好的源头。 他是光,是繁花似锦的林见樊。 顾朝明收回抚摸林见樊脖颈的手,双臂抱紧他:“你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和你在一起哪里是什么无聊的事,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和你在一起后我觉得时间都比以前过得更快,生活也比以前更美好,而你竟然说我会觉得很无聊,你不要随意猜想。” “虽然我觉得很矫情,但还是想和你说‘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能在万千星光下吻我。 被窝里的腰肢被一双手抱住,顾朝明更加贴紧怀中的林见樊,摸摸他的头顶,轻轻地对他说:“别想这么多了,只是一个玩笑话,睡觉吧,我能关灯吗?” 怀中的人点点头,顾朝明伸手摁下开关,房间里瞬间一片黑暗。顾朝明关灯的手臂缩回被子更加抱紧怕黑的林见樊。 “晚安。”顾朝明说。 “晚安。”林见樊说。 第112章 旅行第一天的行程是爬山,苏炳之前劝他们爬山的时候说得好,只要一会就爬上去了,没什么困难。 顾朝明没有深究苏炳字典里的一会到底是多长的一会,他只知道爬了一上午,问苏炳还有多久到山顶,苏炳说:“马上了,爬了一大半了。” 鬼才信他,一个小时前就说爬了一大半了。 岑西立累得满头大汗,后悔大夏天的为什么答应苏炳来爬山,他不问苏炳还有多久到山顶,他直接问:“你就说我们今天能下山吗?不会要住帐篷吧?” “不会,不会,我打包票回得去,你就放心吧。”苏炳肯定地说。 关辉身强体壮,精气神十足,爬山半途见岑西立累了,还要背岑西立,岑西立差点没打他。 和关辉半打半闹,后悔爬山的岑西立竟然和关辉第一个爬到山顶。山顶的风格外大,可俯瞰山下的风景房屋。 扔下苏炳他们一大段路,岑西立只安静地看着山下的风景,关辉站他身旁安静地看着他。 大风吹刮着脸颊,关辉的视线直白,毫无遮掩,热辣地贴在岑西立脸上,岑西立的余光还能搜索到关辉盯着自己时嘴边的笑。 并没有尤鑫看着自己时那种心脏蹦跳中还有甜蜜在流淌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吃掉的小白兔,而盯着他看的关辉就是那只大灰狼。 关辉追他追得如此热情且认真,岑西立想如果自己是喜欢他的,那就让他的热情不要白白付出,如果自己不喜欢他,那就让他及时停止。 身边看着他的关辉忽然对着山下大喊:“关辉喜欢岑西立!岑西立喜欢关辉吗?” 山顶关辉大喊的声音还有回音,像魔咒一般响在岑西立耳边。 岑西立几乎是跳起来捂住关辉的嘴,山顶上还有其他人,关辉一声喊,几人朝他们俩看来。有人对他们笑着,有人看到关辉喊也跟着喊起来,有人在打量他们两人的关系。 触到他人看过来的眼神,岑西立立马收回捂住关辉的手,走到山顶另一边。关辉屁颠屁颠跟上,在后边笑。 “很有意思是吗?”岑西立有些生气地问,他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关辉这种行为。 他不喜欢关辉,他也告诉过关辉,可关辉好像没当回事。 关辉嬉皮笑脸地说:“对啊,你也喊喊,很解压的。” 岑西立拿他没办法,岑西立的脾气让他就算生气也不会轻易就对关辉大喊大叫,岑西立只叹一口气,关辉却还在身边笑。 在山顶上吃点东西充饥,关辉还是照常围着岑西立转,带了一书包的吃的,挨个拿出来问岑西立吃不吃,岑西立只冷淡地摇头。 关辉一点也不气馁,直接将自己觉得好吃的零食塞进岑西立怀里。 下山苏炳总算没骗他们,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下山。回到旅馆,顾朝明拉起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林见樊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回来,林见樊又睡在床上补眠,明明今天他起得最晚,在山上还被苏炳说:“要不是你们起这么晚肯定早到山顶了。” 顾朝明怕林见樊是身体不舒服,问浅睡的林见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就睡觉? 林见樊闭着眼睛懒懒地说:“太累了,我不睡觉,我就趴会,待会吃饭叫我。” 说好只是趴会,顾朝明拉好被子给他盖上,只不过十几分钟时间,林见樊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刚还在和他聊天,说着说着没了声,马上要吃饭了,顾朝明走过去叫醒他。 “见樊,吃饭了,吃完饭再睡。” 林见樊却不肯起,翻个身继续睡,嘴里还喃喃道:“不吃饭了,我要睡觉。” 顾朝明看着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撒娇要睡觉的林见樊,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太可爱了吧。 再怎么可爱,晚饭还是要吃的,不能饿着肚子睡觉。顾朝明像拔萝卜一样从腋下把林见樊拖起来,拖起来坐在床边,扶着他坐好:“别往后倒啊。” 林见樊迷糊着,顾朝明蹲下身给他穿鞋,边穿边叹气说:“我这哪里是男朋友,这是老妈子吧。” 坐在床边的林见樊嘟囔着:“男朋友也会穿鞋的。” 顾朝明闻言抬头看着他笑。 穿好一只鞋,林见樊嘴上说着“男朋友也会穿鞋的”,手上还是拿过另一只鞋自己穿起来。 系鞋带时,顾朝明弯腰把林见樊睡乱的头发梳理好。 穿好鞋,林见樊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已是太阳下山的黄昏,黄昏衬着青山绿水。 树长青,水常静,人禅心。 床边顾朝明的侧脸、弓起的背被黄昏覆盖,林见樊站在窗边看着被黄昏包裹的顾朝明笑。 走到桌边拿起拍照的相机,今天爬山拍下许多照片。山上的风景、闹腾的关辉、拒绝关辉的岑西立、对于他们秀恩爱翻白眼的苏炳,还有流汗的顾朝明。 汗液流淌在顾朝明的脖颈,顾朝明帮他背着包,林见樊轻松走在顾朝明身后,拿起相机咔擦一张。 咔擦。 顾朝明回过头笑。 吃饭前镜头里是黄昏下笑着的顾朝明,吃完饭后镜头里是脸上贴着白条的林见樊。 顾朝明端着相机对准输掉的林见樊咔擦一张。 关辉的房间里热闹非凡,昨天被顾朝明拒绝的打牌,今天进行。 不会打牌的林见樊被顾朝明手把手带着还是输,顾朝明摇摇头在白条上拿笔写下几个字,贴在输掉的林见樊额头上。 像一张符,顾朝明不让他看白条上写了什么,林见樊只看到苏炳脸上嫌弃的表情,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一看,白条上写着几个大字——顾朝明专属。 怪不得苏炳是嫌弃的表情了。 顾朝明全程带着林见樊打牌,打到最后苏炳忍不了,这两人秀恩爱什么时候能消停啊? 顾朝明:“我也不想,我们只是自然而然地就………” 苏炳竖中指:“请滚出房间好吗。” “要不我们来看鬼片吧。”打牌打到没意思时关辉说。 苏炳同意,岑西立没说话代表默认,旁边那两个,苏炳:“不用管他们,鬼片也能秀恩爱的。” 关辉笑着打开一部看起来很惊悚的鬼片,关上灯营造气氛,果然旁边那两人自个儿看自个儿的,看到吓人的地方顾朝明故意逗林见樊装鬼吓他,就是想惹林见樊尖叫,缩到他怀里。 顾朝明很失望,因为林见樊并没有被吓到,反而还吃起零食。 另一边看起来胆大的关辉却吓得不轻,明明是他提议要看的。 岑西立不知道关辉是不是装怕,反正关辉一个劲扯着他的手臂,他抽出手臂,关辉抓住,他抽开,关辉又抓住。 关辉是真的怕,看鬼片的提议是他提出来的没错,但并不妨碍他怕看鬼片。 他不怕岑西立说他胆子小,被岑西立说胆子小怎么能比得上借着胆子小的名义和岑西立亲密接触呢? 岑西立抽开手臂,他抱住,岑西立抽开,他抱住,岑西立后来也不抽开了,直接改抽他了。 一边是秀恩爱,另一边是打打闹闹,黑暗中苏炳一个人认真地看着鬼片,内心一万个中指飞过。 打累了,关辉拿过一瓶水递给岑西立:“来,喝点水,打累了吧?” 玩这么久一直没喝水确实有点口渴,岑西立接过关辉手中的水瓶喝一口。 黑暗中看着岑西立喝下水瓶中的水,关辉故意骗他:“我刚喝过的。”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8 岑西立听到这话嘴里的水差点吐出来。 “你别吐我床上!”关辉笑着说。 “能不能尊重尊重鬼片?”认真看鬼片的苏炳问。 被关辉骗的岑西立朝关辉甩一枕头,坐到苏炳身边,苏炳高兴地揽着岑西立:“还是西立最好。” 岑西立一把打开苏炳的手,苏炳又伤心道:“西立又不喜欢我了。” 关辉在一旁大笑。 爬山累到的林见樊吃着零食睡着,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握着零食袋睡着的样子,笑笑弯腰咬下林见樊手中还没来得及吃的薯片。 关辉房间里太吵,那边几个还在闹腾,顾朝明鬼片也不看了,轻轻抱起林见樊对他们说:“我先回房间了,你们继续接着看。” “走吧,走吧,快走吧。”苏炳甩甩手说。 顾朝明抱着林见樊走出房间。 鬼片还剩最后十多分钟,顾朝明一走,苏炳本来也想走的,但认真看鬼片的他看到只剩最后十几分钟,想想还是算了,想看个大结局。 岑西立坐在一旁陪他一起看,关辉不敢看鬼片也跟坐在旁边,顾朝明离开后的房间只听到他在不停嚎叫。 苏炳无语地忽视他俩,自个儿坐到另一边去,关辉更加猖狂地抓住岑西立的手。 “你别装了。”岑西立抽开手臂对粘着他的关辉说。 这么大个人还怕鬼? 不管岑西立信不信,关辉是怕的,看到鬼片里吓人的情节害怕得要死,但抓住岑西立的手臂内心却是高兴的。 害怕和高兴一起并行着。 再一次抓住岑西立抽开的手臂,岑西立无可奈何地叹气。这次岑西立反应慢一点,关辉还以为岑西立终于不抽开,握住岑西立手臂的手掌向下想像顾朝明牵着林见樊那样握住岑西立的手。 一路上秀恩爱的顾朝明和林见樊,看着他们能够名正言顺地牵手,关辉虽然不说,但他们一牵手关辉总是会多看几眼,他也想像顾朝明牵起林见樊那样,能够牵起岑西立的手。 他以为的岑西立不再反抗,只是他以为,当他往下伸手,想要握住岑西立的手时,岑西立像前几次一样反抗着抽回手。 “你害怕就抱枕头,别老抓我手。”岑西立说。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 今天在山上不是没有感觉到他喊出那句话后岑西立的生气,他只是假装没有看见,不希望岑西立讨厌他,嬉皮笑脸地混过去,却不知这样只会让岑西立更讨厌他。 他是热情,他是有傻劲,能够喜欢一个人就拼命地追,可那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心。 关辉的伤心没体现在脸上,他埋在心里,继续抓住岑西立抽开的手臂。 苏炳在另一边认真地看鬼片,岑西立想逃到苏炳身边去,关辉太烦人,可他知道关辉肯定会跟着去,岑西立拿他没办法。 影片快结束,岑西立拿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快要十二点。下山时苏炳说明天肯定没今天累,明天去看花海,不是体力活。 不是体力活,岑西立竟有点不敢信他。 看完时间关上手机,关辉还拉扯着他的手臂。想到关辉怕鬼,虽说不知是真是假,岑西立还是将手机举到下巴处,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装鬼吓抓住他手臂的关辉,免得关辉再抓住他。 岑西立没有像以前苏炳和顾朝明装鬼互吓对方时一样打开手电筒,房间里没开灯,开手电筒太容易暴露。岑西立将手机放到下巴处转过头,只用手机本有的亮度,手机的光映亮岑西立的脸庞。 岑西立面对关辉,够吓人吧,可说自己怕鬼的关辉却只是看着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看,一点也不退缩,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果然是骗人的。 关辉的眼神望着他,关辉的眼神太直白,反倒让岑西立心中发毛。岑西立移开自己的视线,收回手机,手机的亮光在岑西立脸上消失。 亮光消失的黑暗里,岑西立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将手机放回床头柜,手臂上关辉的抓握消失,岑西立趁机抽回手臂,回过头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 一回头,看到关辉探身。刚转头那一刻岑西立还不知道关辉要干嘛,但关辉下一个动作岑西立明白了。 关辉竟然要亲他! 岑西立立马转过头,关辉的吻落在他的耳边。 感觉到耳边触碰到关辉的唇,岑西立一把推开关辉,关辉差点被推到地上。岑西立如此激烈的反应让关辉呆住,也引来一旁认真看鬼片的苏炳的注意。 岑西立没有捂住被亲的耳朵,他只是喘气有点急,脸上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已经明确地和关辉说过他不喜欢他,可他竟然还想亲他,如果这次他没有反抗,让关辉成功,那下一步呢? 岑西立觉得有必要和关辉讲得明明白白,讲得再明白些,让他不要再做出这种事。 他想开口可看到床边关辉的表情,岑西立并非是同情他,岑西立也知道同情并不是喜欢。他只是不想做出伤人的事,苏炳还在场,岑西立不想自己太情绪化冲着关辉说自己不喜欢他。 鬼片结局独自播放着,关辉没说话地坐在床边,认真看片的苏炳问岑西立怎么了。 岑西立想让苏炳出去,想现在就和关辉说明白这事,可他怕关辉。 是的,他怕关辉,怕关辉强迫他,他反抗不了。 关辉从初遇时一个调皮任性的学弟变成现在让他害怕的模样。 他和尤鑫的关系是没有正式的吵架也没有正式的断绝就变成现在这样模棱两可、模模糊糊的样子,藕断丝连他也乐意,因为他喜欢尤鑫,他恨不得藕断丝连。 在和尤鑫的关系上他可以选择迷糊,可他对关辉并不想。他不知道关辉为什么喜欢他,他只想让关辉明白自己不喜欢他的事实,不是热烈的追求就可以使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 更不可以因为你喜欢,所以对不喜欢你的人做出那样的事。 苏炳在场,岑西立没办法和关辉说明白,岑西立想先让自己冷静冷静,也让关辉冷静冷静。 苏炳不明白情况,岑西立也不告诉他,岑西立走到床头柜前想拿过手机回自己房间。正当他想拿起手机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岑西立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伸出拿手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秒,一秒后立马拿起手机走出房间。 苏炳不明所以地跟上离开的岑西立,坐在床边的关辉清楚地看到岑西立手机上显示的名字。 岑西立离去,房间里一片宁静,鬼片末尾的电影名单滚动。房间内除了宁静,只剩黑暗。 关辉一拳砸在旅馆床铺上。 他只是喜欢岑西立而已,没想过会这么难。 当他看到岑西立用手机装鬼吓他的时候,怕鬼的他并没有害怕,他看着岑西立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亲吻他。 床边的关辉往后仰,躺在床上,回想刚刚自己做的事,回想岑西立脸上的表情。 自己这都做了些什么啊?! 努力练习的沉稳在面对岑西立时全都丢得一干二净,而那个他学习的沉稳的男人还能半夜打电话给岑西立。 “喂。” 岑西立接通电话。 苏炳追问他到底和关辉发生什么事,岑西立握着电话对苏炳说没事。岑西立没有回房间,手上的手机铃声没有停止,岑西立指指外边:“我到外边接个电话。” 头顶是漫天星光,院子里夏日蝉鸣,夜里有风,岑西立踩着拖鞋走到院子里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却迟迟没有回答。 “喂?尤鑫?”岑西立拿下手机看一眼,怕是自己这边信号不好,没听到尤鑫说话。 信号满格。 “发生什么事了吗?”岑西立站在院子里踩着脚下的石子问。 “西立。” 脚下踩石子的动作停住,尤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在清凉的夜里。 岑西立问:“怎么了?” “这个星期六你能不能陪我?” 岑西立抬头看看星光灿烂的夜空,有风从他脸上抚过。 岑西立说:“好。” 第113章 第二天清晨顾朝明和林见樊一起从房间出来吃早饭时感觉到岑西立和关辉之间的不对劲。 顾朝明昨天抱着睡着的林见樊最先离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问坐在关辉房里看鬼片看到最后的苏炳,苏炳也不知道在他看鬼片时发生了什么。他昨天晚上追着岑西立问,岑西立也不告诉他,岑西立打电话回来也还是一问他就重复说没什么事。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顾朝明坐在苏炳身边悄悄问。 “我也想知道啊,西立不告诉我,当时又没开灯,我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啥。”苏炳吃着早餐说。 “我怎么觉得像是关辉对西立做了什么。”顾朝明偷偷看一眼昨天还紧紧粘着岑西立、今天却和岑西立分开坐、自己一个人吃早饭的关辉。 苏炳随着顾朝明的目光也朝独自吃饭的关辉看去:“我也觉得,昨天西立还挺生气的。” “生气?” 苏炳点点头:“嗯,其实也不能算生气,就……就……嗯……很生气吧。” 苏炳模糊的话语让顾朝明不禁皱眉:“你这说些啥啊?西立到底生没生气?” “我也不知道,他看起来像是生气了,但又不是普通的生气。” 不是普通的生气?特别的生气?顾朝明听不懂苏炳在说什么,再看一眼分开坐吃早饭的岑西立和关辉,又转头看看身边也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的林见樊。 “他们怎么了?”林见樊见顾朝明不再和苏炳说悄悄话,凑到顾朝明耳边问。 “没事。”顾朝明轻轻安慰似的对林见樊说。 顾朝明知道林见樊心细,对于气氛这种东西比较敏感,自己一句话就让他信以为真,顾朝明不希望因为微妙的气氛让林见樊愉快的心情也变得不愉快。 顾朝明的手掌覆盖上林见樊搁在餐桌下膝盖上的手。感觉到手掌覆上的温度,林见樊抬头望向顾朝明,顾朝明握了握林见樊的手背,对他笑笑说:“没事的。” 清晨灿烂的阳光透过未拉窗帘的窗户,勾勒出窗户的影子投落在铺着餐桌布的桌上,顾朝明在餐桌下握着林见樊的手给他心安。 顾朝明这边手握着手,早已是确定的关系,而关辉那边还是独自一人戳着盘里完全没心情吃的早餐。 岑西立挨着苏炳,与他隔开一个位置。并非是岑西立因为昨天的事故意排斥他,岑西立就算不想和他接触也不会排斥得这么明显,他以前受过这样的排斥,他不想自己也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事。 岑西立比他起得早,先坐在苏炳身边,关辉进来时自己选择与岑西立相隔一个位置的座位。 关辉拉开椅子坐下时,岑西立看一眼他又收回视线。关辉只是不希望岑西立讨厌他,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做得过火,岑西立的委婉拒绝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再前进。 黑夜给人错觉,让关辉以为自己的前进换来岑西立的不再后退,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前进只换来岑西立的厌恶。 关辉只睡三四个小时,一直在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自己的做法好像让岑西立感觉到困扰,自己又该怎么办? 充满悄悄话和尴尬气氛的餐桌上苏炳坐在岑西立身边,他和顾朝明的对话岑西立也七七八八听到一点。岑西立并不希望大家知道昨天的事,也不希望好好的旅游因为自己而变得尴尬。 隔着一个位置的关辉没吃几口,一直在戳着盘里的早餐,岑西立偷看他几眼,自己昨天的反应是不是太过? 坐在阳光下的岑西立觉得有必要和关辉说清楚,结束这种尴尬气氛,结束关辉的追求。 高高兴兴旅游,第二天的第一顿饭就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旅游计划定为三天,第一天爬山,第二天看花,第三天划船,第三天下午坐车回家。 花田在旅馆不远处,不用坐车,走上十分钟就能到。差不多十分钟的路途里关辉没和岑西立说过一句话,岑西立和关辉分隔在人群两端。无论怎样走,顾朝明和林见樊总是被夹在中间,关辉一个人拿着手机拍照,岑西立和苏炳走在一起。 从早上开始就谜一样的气氛让顾朝明不自在,忍不住回头看看走在最后的关辉,再看看走在前头的岑西立。 林见樊脖颈上挂着相机,顾朝明收回视线搭上林见樊的肩,观察着尴尬的气氛,手指摩擦着林见樊脖颈上的相机挂带。 “我觉得西立他会处理好的,你也不用太担心,”林见樊轻声不让前边岑西立听见也不让后边关辉听见地说,“西立不说肯定有他的原因,不用问他,他想说自己会说的。” 他曾经也是等待,在顾朝明抱住他寻求安心却什么也不对他说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等待顾朝明想说的时候。 他的等待没有被辜负,他在顾朝明生日时等来顾朝明的心里话,等来顾朝明内心一直无法对人诉说的隐秘森林。 他从未想过顾朝明内心有过举起屠刀的想法,可他知道后一点也不害怕,顾朝明依旧是他心中带给他光的少年。 顾朝明担心自己对林见樊说出这些从未对他人说出的话后,林见樊会远离自己,可这种结果并未发生。 林见樊依旧在他身边,陪他走在通往花田充满阳光的大路上。 手指摩擦在林见樊脖颈的相机带上,顾朝明偏头看向身边的林见樊,看到夏日阳光下林见樊微微笑起来的脸。顾朝明抿嘴笑笑,摩擦相机带的手指移动到林见樊头上。 顾朝明摸摸林见樊的头,笑着对他说:“我男朋友真会劝人。” “不然怎么会是你男朋友?”林见樊握着相机说。 “嗯?”顾朝明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在阳光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对,不然怎么是我男朋友,好马配好鞍,林见樊配顾朝明。” 前天夜里的林见樊还因为他一句不喜欢的玩笑话而紧张,今日的林见樊却能和他尽情欢笑。 顾朝明不怕林见樊信他没过脑子的玩笑话,因为他都会和林见樊解释清楚,解释他是有多么爱眼前这个阳光满身的少年。 前边两人又是搭肩又是说悄悄话摸头,不知不觉拉起后边关辉的仇恨。关辉一个人垫后,拿着手机看似到处拍,其实也没拍什么主题,拿拍照当幌子,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没事做。 关辉知道为什么苏炳总是吐槽他俩了,关辉的镜头对准前边摸头的俩人,把镜头拉大再拉大,最终定格在走在最前方的岑西立身上。 偷拍被发现,顾朝明以为关辉在拍他们,用手挡住林见樊的脸不让关辉拍:“偷拍啊你,要肖像权的。” 明明隐藏得很好,被顾朝明一说偷拍,关辉莫名心虚,一瞬间以为顾朝明发现他在拍岑西立。看到顾朝明遮住林见樊脸的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镜头是对准他们的。 没被发现,关辉的底气一下足起来:“就拍了怎么样,你男朋友昨天也拍了我们啊。” “他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关辉一早上没说话,走路又一个人走在后头,顾朝明不想让他一人有被隔离感,主动“挑衅”地拿出手机回拍他。 按着关辉这性子肯定也会拿着手机拍他。果不其然,顾朝明手机咔擦一声响,关辉立马上钩,将镜头对准顾朝明。 两人在后头玩水枪互滋似的互拍对方,林见樊拿起相机拍他们俩。苏炳回过头冲他们喊:“你们三个别掉队。” “来了来了。”顾朝明应一声。 “妈呀,这张丑的可以。”顾朝明故意翻着照片笑。 “你的也不错。”关辉说。 “给我看看,”顾朝明走到关辉身边,看过自己的黑照后大笑,“别拍了,待会迷路就回不去了。” 顾朝明用眼神示意林见樊,林见樊眨眨眼表示收到。顾朝明忽然拉着还在翻照片的关辉往前跑。 关辉手机都差点掉地上:“待会我手机掉了,你赔。” “好,我赔,我赔。” 林见樊跟在顾朝明身边停下脚步,关辉一停下脚步看到眼前人就格外不自在——顾朝明将他带到岑西立身边。 面对面站着,岑西立不说话,关辉也没有说话。 马路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花田的影子,红的、黄的、白的……一大片一大片排在路边,在盛夏的热量里像融化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颜色。 “走吧,就在前边。”苏炳带队说。 关辉和岑西立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走到花田,看到一望无际、五颜六色的花海,顾朝明才想起花和蝴蝶的关系,有花的地方,那蝴蝶……… 更何况是那么大一片花田。 走到花田前,花田中有不少人在拍照看花,蝴蝶顾朝明暂时还没看到。顾朝明偏头看一眼身边的林见樊,才发现林见樊又将相机对准他。 本想问林见樊有蝴蝶的话还进不进去,不进去的话他可以陪他在外边等,看到林见樊的镜头又对准他,顾朝明笑着面对镜头让林见樊拍照。 林见樊却让他转过头去,刚刚那样最好。 拍完照,顾朝明将看向花海的视线转回林见樊脸上:“你光拍我都成我的专属摄影师了………” “本来就是。”林见樊握着相机看向顾朝明笑得格外灿烂。 顾朝明掐掐他笑起来的脸:“今天你的嘴怎么这么甜?嗯?” “被你传染的。” “嘴甜只能嘴对嘴传染。” “说什么呢你。”林见樊手指害羞地抠着相机边缘。 身后经过的苏炳只想一脚把顾朝明给踹进花海里,最好让他摔个狗吃屎,谁让他在这时候还秀恩爱。 苏炳内心如此想着,表面却什么也没有地走过。 顾朝明停止秀恩爱,看着从身后经过的苏炳,只看一眼苏炳没什么表情的脸,竟然知道苏炳肯定在说他的坏话。顾朝明故意大声让苏炳听到地对林见樊说:“也多拍拍他们。” “拍拍我们苏哥哥英俊的脸庞~不拍浪费了他的绝世容颜~” 顾朝明越来越大声,苏炳往回跑过来一拍顾朝明:“我们顾帅终于发现我的帅了!” 顾朝明得逞地笑,专门等他过来呢。苏炳刚说完,顾朝明又对林见樊说:“反正我嘛经常在你身边,以后也在你身边,想拍就能拍,不用挑时候。” 防不胜防,又给我秀恩爱,苏炳勾死顾朝明的脖子,压弯顾朝明的腰:“让你秀,让你给我秀,还秀不秀了?啊?” “你自己过来的。”顾朝明弯腰哈哈大笑。 林见樊在一旁笑着,举起相机记录下这一刻。 闹够了,苏炳终于松开他去找岑西立。顾朝明揉着脖子环顾四周后看向林见樊:“不会有蝴蝶,有蝴蝶我也不会让他飞到你这里来。” 林见樊眼睛直直望向顾朝明的眼睛。 顾朝明唇角带笑,搭上林见樊的肩微弯着腰,面对眼前阳光下清风中摇荡的漫漫花海,凑到林见樊耳边轻声对他说:“有我在,别怕。” 顾朝明鼻间的呼吸和说话时喷出的气息扑在林见樊的耳廓,林见樊能忍住不用手去抚摸发痒的耳廓,可他压不住胸膛内狂跳的心脏。 一句话凑在敏感的耳边,诱惑着他的心脏,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是从哪学来的。 早已走到花田中的苏炳见他俩还在路边你侬我侬,朝他们挥手喊:“快下来,摄影师来拍照。” “叫你呢,摄影师。”顾朝明用手肘撞撞林见樊说。 “来了。”林见樊朝叫他们的苏炳喊。 花田间可以进人,花田被分成一块一块,中间修有供游客行走的石子过道和木栈道。没有围栏可以以最近的距离拍花赏花。 当天的太阳很大,林见樊抱着相机在木栈道上朝叫喊他们的苏炳跑去。顾朝明跟在林见樊身后,看着他在花丛中奔跑的身影,林见樊的运动鞋踏在木栈道上的声音合上林见樊奔跑的背影,在顾朝明眼里像一帧截下的电影桥段。 自动配上背景音乐,充足的阳光下摇荡的花海,花海中奔跑的少年,少年手中的相机,相机上少年细长洁白的手指,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存储在顾朝明的脑海。 明明只有一瞬的奔跑,顾朝明一记却记了好多年。 林见樊跑到苏炳身边,苏炳让他帮忙拍照,还叮嘱林见樊把他拍得帅一点,然后就开始在花田中摆姿势。 顾朝明走过去,搭上林见樊的肩,对摆姿势的苏炳说:“他不是专门来给你拍照的啊。” “哎呀,就借用你男朋友一下嘛,又不会怎样,来来来,顾帅一起来。”苏炳拉过顾朝明让顾朝明一起和他拍合照留念。 相机对准顾朝明和苏炳,顾朝明常见相机后林见樊的脸。以前运动会,现在的旅游,顾朝明没有看向镜头,而是看向镜头后林见樊的脸。 林见樊身后是夏日澄蓝的天空,天空下是摇曳的花海。 拍照注意到顾朝明的视线,林见樊被盯着没有说话,只微微眨眨眼。苏炳没察觉到一点异象,没察觉到身旁的顾朝明和拍照的林见樊脉脉含情的眼神,还一个劲地摆姿势。 顾朝明看着相机后林见樊的脸微微笑起来,他喜欢听苏炳叫林见樊时称之为“你男朋友”,那种满足感和占有感让顾朝明勾起嘴角。 花海不属于他,他不在乎。蓝天不再清澈,他不在乎。阳光是躲是藏,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天与地之间拿着相机给他们拍照的林见樊。 独一无二的林见樊。 独一无二的灵魂。 曲盈逸和顾涛的关系让他从小对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存在相信,被苏炳称为孤家寡人时他也曾想过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凑活着过完下半生,可上天让他在那个夜晚遇见林见樊,遇见那个爽朗又羞涩的少年。 连顾朝明自己都惊讶,惊讶自己对林见樊的占有和在乎,惊讶以前认为淡薄的爱情掀开面纱后是这副模样。 顾朝明想对以前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的自己说:“遇到了就好,没遇到的话就做好准备吧,他正在路上,马不停蹄。” 在花海中眉目传情,在万千星光下接吻,顾朝明不知道他十八岁后的人生中哪个最为浪漫,他选择不出。 他不再选择,和林见樊在一起便是最浪漫的事。 风起云涌花海飘摇,风吹不散顾朝明眼中缠绕的情丝,吹不走顾朝明唇边的笑。 拍完照,林见樊低头翻看照片,不想被苏炳发现他与顾朝明的眼神。顾朝明眼神追随着看照片的林见樊,泰然自若地笑着问苏炳:“西立呢?叫他过来,我们‘吉祥三宝’来合照一张。” 苏炳什么也没发现地很入戏对顾朝明说:“我也不知道宝宝哪去了?他爸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听到苏炳叫顾朝明“他爸”,翻看照片的林见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顾朝明和苏炳简直戏精。 顾朝明以前说他们像一家人,苏炳是老妈子,他是爸爸,小个子西立是宝宝,如今是有男朋友的顾朝明一把推开苏炳,走到林见樊身边。 顾朝明还没开口,苏炳就一副弃妇样,责怪顾朝明无情。 顾朝明在花田中“呕吐”,苏炳娇嗔地拍顾朝明的手臂:“你好个无情啊,丢下人家,人家过得好苦……” 苏炳的声音让顾朝明起鸡皮疙瘩,顾朝明连忙躲到林见樊身后:“见樊保护我,前边有变态。” 苏炳入戏地竖起兰花指指向林见樊,问林见樊身后的顾朝明:“你就是为了他抛弃我?” “我不来了。”顾朝明受不了了,苏炳这嗓音,他怕他晚上会做噩梦,会梦到几十个捏着嗓子讲话的苏炳指着他:“你个无情郎。” 想象力特丰富的顾朝明感觉这个画面就在眼前,苏炳摸上他搭在林见樊肩上的手,顾朝明脸上夸张地惊恐又夸张地笑着奔逃。 苏炳边喊“你个负心汉别跑”边追上去,林见樊在原地笑到打颤。 少有的能够让他不顾及四周大笑出来的开心。 林见樊站在木栈道上笑,视线跟着在花田中奔跑的顾朝明和苏炳,举起相机拍一张,顺便再录个像,让他们以后翻看的时候看看自己当年有多傻逼。 举着相机发现相机中的顾朝明忽然一把拉过跑来的苏炳将他压下去,两人一起蹲下消失在镜头里,被花海遮挡,像是在躲谁。 林见樊好奇地跑过去,结果也被顾朝明拉着蹲下。 “你们在干嘛?”林见樊蹲下小声问。 “嘘”顾朝明食指放在唇前示意林见樊别说话,指指花海中的某一个地方。 林见樊朝顾朝明所指的方向看去,苏炳口中的“宝宝”岑西立正和关辉在花丛间交谈。 “他们在说什么?完全听不到。”顾朝明说。 “可能是让关辉别再追他,说他不喜欢他之类的。”苏炳看着和关辉交谈的岑西立说。 顾朝明惊奇:“你还会读唇语?” “屁个唇语,我猜的。” 苏炳是昨天晚上唯一的局外人和见证者,知道岑西立纠结的情绪,不想关辉喜欢他又不想让关辉受到伤害,可不管明不明确告诉对方,只要对方是真心喜欢,那就肯定会受到伤害,远远看到关辉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岑西立对尤鑫的情感可能优柔寡断,因为岑西立只喜欢他,可对关辉,看昨天岑西立那么大反应,苏炳觉得挥刀斩乱麻是错不了。 “走走走,别看了,西立自己的事,我们偷听个屁。”苏炳拉着他们走。 “你怎么动不动就屁屁屁的。”顾朝明说。 少年逐日成长,跨入十八岁的大门,顾朝明反思过自己十八岁是一个成年人,该担起成年人的责任,该有成年人的成熟。 他们还在不断摸索,时间无形之间让他们明白事理,让他们不再意气用事,让他们学会回避与恰当的不参与。 苏炳猜得一点也没错,当关辉和岑西立回来时两人似已经“和好”,不再像早晨那样远离。 他恢复平常惹苏炳和顾朝明生气的性子,吊儿郎当地拿他们开玩笑,对岑西立还是一口一个学长。 顾朝明不知道岑西立对他说了什么,但看到关辉恢复讨人嫌的样子,顾朝明的担心彻底放下。 气氛重新回到昨天,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在花海中赏花,苏炳劝他来旅游时说的什么“花田二人世界”完全没有实现,林见樊全程都在帮他们拍照。 顾朝明跟在林见樊身后,看看花又看看他,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拍照是林见樊的喜好,林见樊拍照时是笑着的,只要他开心就行。 心里这么想,顾朝明嘴上还是对他们几人说:“别累着我男朋友了。” 苏炳耸肩缩成一团:“咦,顾帅你太油腻了。” 调皮的关辉也加入苏炳的吐槽大队。 林见樊帮他们拍照,顾朝明走累了,一个人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看花。 花海中的笑声送到花间,催开一朵朵花苞。 除了花田看花,顾朝明还和他们一起喝了当地的果酒,一个有点秃头的大叔将果酒倒进酒杯给他们品尝。 酒盅中的果酒微微倒映着光,顾朝明喝酒之前先看一眼已经喝下果酒的林见樊。 看过林见樊再喝下酒,不管果酒是涩是辣,在顾朝明嘴里都非常甜。 顾朝明其实是一个很坏的人,从喝完酒后看到林见樊碰过果酒的嘴唇,顾朝明似乎能闻到林见樊嘴唇的香甜。顾朝明总是忍不住侧目望向林见樊的唇,以至于后来是怎么回到旅馆,为什么回到旅馆手中会多出一瓶果酒都不知道。 借着喝过酒的借口,回到旅馆后,打开房门等待林见樊进屋,顾朝明一把将还在和他说话的林见樊压在门板上。 顾朝明不允许自己像野兽一样粗鲁,他没有压抑不住亲吻林见樊,而是黏在林见樊身边,身体贴着林见樊的身体。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9 “我醉了,你呢?”顾朝明问。 一点果酒根本醉不了。 “我也是。”林见樊说。 亲吻,深更一层的亲吻,连窗帘都来不及拉,反正后院也没人经过。 可看到林见樊亲吻时看向窗边的眼神,顾朝明亲吻着他移动到落地窗前。 林见樊感觉到窗外夏日未落的阳光侵入他和贴紧的顾朝明之间,林见樊从顾朝明的亲吻中抬起头,抓着顾朝明衣袖的手僵住,目光像是电影放到尽头忘了换碟片,一直停留在那个地方。 他看到他的少年站在光里。 他们被分割成两半,一半阳光,一半阴影。 顾朝明的手搂住他的背,阳光毫不吝啬撒满他全身,连发间也不放过。顾朝明站在落地窗前,那是整个房间光的来处,而他站在那,站在他的心口,那阳光仿佛就是为了照亮他而来。 阳光中顾朝明看向林见樊微微笑着,眉目弯成要命的弧度而不自知,他看向阴影中的林见樊笑得更为灿烂。 林见樊停住的手终于恢复了动作,他望着眼前美妙得让他想装进口袋带走、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少年。 狠狠地亲吻,亲吻到嘴唇充血也好,亲吻到咬破嘴皮、呼吸不了也好,亲吻到明天被苏炳他们看出来也好。 他只想要拥有他。 在外形上看起来顾朝明可能更强壮,强壮让人感觉更勇敢,可视觉上的欺骗不在少数,顾朝明就是一个例子。 顾朝明觉得林见樊比他勇敢得多,他只会油嘴滑舌连告白都不敢,可林见樊总是说得比做得多。 林见樊伸手握住落地窗帘一拉,厚重的窗帘后房间重回黑暗。 黑暗中,顾朝明看到他的少年蒙上灰暗的黑影,看到少年身后角落里从窗帘缝中逃离的一线光亮。 从窗帘逃离的光线没动,他的少年动了,朝他扑来,一把将他拥入怀抱。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在放大,顾朝明听到林见樊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听到他眨眼时睫毛煽动空气的声音,听到他的心脏停顿又跳动。 停顿,跳动。 拥抱时,林见樊和顾朝明一样喜欢把头搁在对方的颈窝,像是寻找一个舒服的支撑点,像是在依靠。 依靠过后的林见樊是顾朝明不想成为的野兽。 侵略,撕咬,比他还要热情。 顾朝明从进门的压迫变成落地窗前的被压迫,他享受着来自林见樊的压迫。 脚步杂乱地移动到桌边差点把桌上今天买回来的果酒撞倒,顾朝明坐在桌面上,任林见樊在自己身上随意“压迫”,余光瞥到身旁的果酒瓶,在林见樊新一轮的压迫中,顾朝明手指推动桌上的果酒瓶,不打扰林见樊新一轮压迫地将果酒瓶推到桌尽头。 林见樊的压迫使顾朝明瞥见桌上果酒瓶的余光都滚烫。 余光滚烫,更别提嘴中的柔软与坚硬的磕碰。磕碰到的时候顾朝明都忍不住笑,笑林见樊也笑自己,他们还是太年轻,太少经验。 在一起后的林见樊有时主动得让顾朝明惊讶,就像现在。感情是相互的,不能让林见樊一个人付出,顾朝明抱住林见樊一转攻势,躺在桌上的林见樊不知是高兴还是害羞,他像是在笑,却又不敢看他。 这里的果酒太厉害了,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脸俯下身去时想。 第114章 苏炳安排的旅游第三日是去划船,零时强硬加入的关辉第三天才知道他们还有划船这项活动。 苏炳每天早上跟个小导游似的介绍他们今天要干嘛,在早餐饭桌上苏炳说出今天去划船的时候关辉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动。 “划哪种?脚踩的,还是用木桨划的,还是竹筏?”关辉激动地问。 岑西立昨天也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关辉只安静一个早上,今天早晨又是像窗外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关辉追问苏炳到底是划什么船,他对划船抱有巨大兴趣,而另一边的顾朝明和林见樊又两个人“搞小团体”地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不听苏导游发言。 “哎哎哎,那边两个,”苏炳叫他们俩,“没晕船的吧?” “晕船?我们今天去划船?”顾朝明问。 苏炳吐血三升,恨恨说道:“你们听了些啥啊?” 苏炳说话时顾朝明光顾着和林见樊说话没听到。 苏炳耐着性子再给他们重复一遍:“今天去划船,没晕船的吧?别到船上吐,很难受的。” 顾朝明摇摇头,林见樊也跟着摇摇头。 “那行。”苏炳点点头说。 顾朝明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晕不晕船。” 苏炳:“……………” 怕不是想气死我,苏炳无语地看着说不知道晕不晕船的顾朝明,顾朝明笑笑躲避苏炳投来的视线。 “到船上就知道了,不是什么海上的船应该不会晕。”苏炳说。 顾朝明赞同地点点头,苏炳指着他:“你点个屁头啊,你俩再说悄悄话把你们卖了都不知道。” 顾朝明和林见樊一起配合地笑说:“不说了不说了。” 吃过早饭,今日的气温比昨天降下一两度,阳光却从来不减。 院子里有一个木质秋千,挂在院里的大树枝干上。顾朝明让林见樊去秋千上坐着,他来给他拍照。 “看我这里。”顾朝明为给林见樊拍出好看的照片拼劲全力,一会侧腰拍,一会蹲下拍,一会半蹲着拍。 秋千摇晃,林见樊握住秋千两边的粗绳,一个简易的秋千就让林见樊笑容满面。 柔软的头发被晃起来的微风吹动,阳光掉进林见樊的眼眸里,林见樊双腿离地,嘴唇咧开露出里边昨天顾朝明磕碰到的牙齿。 眼前美景顾朝明拿着相机一瞬都舍不得放过。 阳光从树叶中穿过,斑斑驳驳落在秋千上的林见樊身上,也落在半蹲着拍照的顾朝明身上,同样也落到轻声轻脚悄悄走到顾朝明身后的苏炳身上。 苏炳这么放轻脚步走到顾朝明身后想给他来个千年杀,眼看马上就要成功,林见樊的眼神出卖了他。 苏炳拼命摇手不让林见樊出声,哪知顾朝明通过林见樊一个看向自己身后又马上转移的眼神就发现蹊跷。 顾朝明拿着相机转身,身后的苏炳千年杀手势刚做好就被顾朝明抓个正着。 顾朝明一手抓住想对他做千年杀的苏炳,一手将相机伸向林见樊的方向让林见樊来拿,以免相机在他们闹的时候摔坏。 林见樊跳下秋千接过相机,院子里马上响起苏炳的哀嚎。 少年精力旺盛,林见樊拿着相机抓拍他们,连他们玩累了一起坐在秋千上休息也不放过。 一看到林见樊在拍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给对方搞鬼。 “别拍丑照了,拍点好看的。”苏炳说。 不愧是好兄弟,一说拍点好看的照片不约而同地都耍起帅来。 “要拍那种大片的。”苏炳说。 在旅馆拍完大片,去划船的路上看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苏炳让林见樊给他们拍一张合照。 “你没在照片里边算哪门子合照。”拍合照前顾朝明不知为什么突然发起小脾气,撇嘴默默站在林见樊身前吐槽,林见樊却一直对他说没事。 “看看待会有没有能放相机的地方,我没带三脚架。”林见樊说。 顾朝明也不懂拍照的事,既然林见樊这么说,就先按着他说的做吧。 四人站好位置,顾朝明站在岑西立身边,岑西立又挨着苏炳,苏炳身边再是关辉。在林见樊举起相机的时候,关辉想想还是一把拉过苏炳,自己站到岑西立身边。 “兄弟,拜托了。”关辉拉开苏炳时说。 “谁和你是兄弟。”苏炳嘴上不肯却还是让出位置。 岑西立看看身边调换的关辉没有说话。 相机中的位置变动,林见樊没提醒他们别动,他后退着寻找最佳拍照位置,想将后边的美景与美景下的人都囊括进相机。 相机中的景一点点变全,林见樊一步步退后,顾朝明注意着旁边换位置的关辉,回过头看向后退的林见樊惊吓得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见樊!别后退了!”顾朝明大声喊到。 林见樊听到顾朝明的叫喊,从相机中抬头,顾朝明照也不拍了,冲林见樊跑去。 可惜已经晚了,林见樊退到岸边,“啪”的一声摔进河里。 原本平稳视线里优美的风景甩动,身体因为重力往后坠,心却停顿提到嗓子眼。 紧急时刻林见樊被迫看到蓝天时还想着保护好相机,手指的触感让他感觉好像触到快门键。 顾朝明一个健步冲上来,苏炳、岑西立和关辉也反应过来。 顾朝明拉上掉进河里的林见樊,幸好这片水域很浅很浅,可以看清河底的沙石,林见樊掉下去没有被淹着,只是衣服裤子全被浸湿,鞋子也打湿鞋面。 “你也不看看后边?”顾朝明担心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一只脚湿透一只脚没湿,没湿的鞋子鞋带散开,顾朝明蹲下身帮他系鞋带。 林见樊变成落汤鸡大家将他围成一圈问这问那就怕他受伤,可他却心情很好地还翻看着刚刚的照片。 翻到刚刚落水时不小心摁到快门键拍到的照片,身上带水的林见樊笑起来。 “拍到你们惊慌的样子了。”林见樊笑道。 照片中顾朝明惊慌地大叫着,其余三人被顾朝明的大叫吸引转过头来,竟然拍得特别清楚,特别戏剧化。 喜欢拍照的林见樊不管湿透的自己,拿着相机给他们看无意间戏剧化的照片。 系完鞋带顾朝明压根没心情看照片,林见樊笑着举起相机让他看,像是想缓解顾朝明的紧张,只是不小心摔倒而已,摔的地方不是平地而是水里,没那么严重。 顾朝明草草看一眼戏剧化的照片,问笑着的林见樊:“没受伤吧?” 林见樊不看顾朝明地摇摇头。 林见樊眼神有些躲避,顾朝明抓住他的心虚,严肃道:“别撒谎,这可不是好玩的事,别因为出来玩就不说。” 感觉到顾朝明的严肃,林见樊才小幅度地抬抬有点疼的手臂。 “手疼?”顾朝明立马问。 “有一点,但感觉不碍事。”林见樊说。 可能是刚刚摔倒时为了护相机扭到了,手肘撞到河底的沙石。 确实不是很疼,又不是什么皮外伤所以林见樊想瞒着不说,不打扰大家游玩的兴质。 关辉看起来那么想划船,林见樊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大家扫兴。 “里边疼还是?”顾朝明问。 外边顾朝明没见着有什么外伤。 “里边疼那可不得了,别是扭着了。”苏炳说。 “先回旅馆换身衣服再去医院。”岑西立说。 “先叫旅馆老板联系去医院的车。”关辉说。 大家围着林见樊一起出谋划策,林见樊看着他们,被大家的关心围绕。大家都在关心,没有注意到林见樊偷偷勾起微小弧度的嘴唇。 “你们继续去玩吧,我带见樊去医院。”顾朝明说。 他了解林见樊,知道林见樊肯定不想扫大家兴致。 “我和你们一起,多一个人好照应。”苏炳说。 “没事,”顾朝明摇摇头,“你走了,你让他们俩怎么玩?别迷路了,你可是导游。” 一番沟通,劝通苏炳带着岑西立和关辉一起继续去划船,顾朝明带着林见樊一起去医院。 “到医院记得给我们发信息。”看着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回旅馆的背影苏炳喊到。 顾朝明回过头让他们别担心,快去玩。 到旅馆换好衣服,旅馆老板知道林见樊落水的事找人开车送他们到医院。 一经医生检查,林见樊以为没什么事的扭伤还打上石膏。 伤在左手不是写字的手,帮林见樊打石膏的医生是个老医生,特别健谈,边给林见樊打石膏边和林见樊聊天。 “今年高考吧?幸好是伤到左手不是写字的右手,不然就麻烦了。” 老医生从顾朝明与林见樊的谈话中得知林见樊高三。 “我还是第一次打石膏。”回去的车上林见樊垂眸看着自己绑上石膏的手说。 “以前西立也绑过,被关辉撞的,医生让他少活动,你也是。”顾朝明叮嘱道。 在医院收到苏炳发来的划船视频,林见樊和顾朝明回到旅馆房间才看到。 将站在窗边的林见樊叫过来,林见樊坐到顾朝明身边,顾朝明点开苏炳发来的视频。 一打开苏炳的声音便传来:“我开始录了。” 画面随着苏炳的介绍转移向平静清翠的湖面,随后又转向船里的关辉和岑西立。 “我们上船了,看看这美景,专门拍给你们看看,见樊怎么样了?” 后边还有差不多十秒苏炳拍的景色,看完视频顾朝明拿起手机回复苏炳。 林见樊无聊地抚摸绑着石膏的手臂,先打字回复苏炳,打完字顾朝明又点开录像拍拍林见樊绑着石膏的手。 “成这样了,和以前西立一样打石膏。”顾朝明说。 镜头往上,拍到林见樊的脸,林见樊受伤还特别高兴,跟个小傻子一样对着镜头笑。 身后是阳光乍泄的落地窗,看到受伤还傻笑着的林见樊,顾朝明捏捏他的脸:“还高兴呢,绑石膏还高兴?” 顾朝明收回捏林见樊脸颊的手,看着林见樊傻傻的笑脸摁下停止录制键,俯身在林见樊笑起来的嘴唇上亲一口。 忽然被亲,林见樊还没反应过来,顾朝明又抓住他绑着石膏的手,避让开他受伤的地方。 林见樊不说话地看着顾朝明,望着顾朝明的动作。 只见顾朝明低下头,在他手臂的石膏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吻完才松开他的手,看到他脸上有点呆傻的表情,顾朝明带着笑对他说:“这位林先生现在可不是呆傻的时候。” 顾朝明的话语和笑意让林见樊一下子软了耳根,连着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温柔得让人想要在他心口开一个洞,看看里边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能这么甜得要了他的命,看看是不是上帝在造他的时候硬是往他心里加了几勺蜜。 “不许叫我林先生。” 先生一词带着它特有的魅力,亲密中带着距离,距离中又透露着亲密,是镜中月,锦上花,似有似无,虚虚实实的暧昧朦胧感。表面客气,实则占有,带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林先生。” 林见樊受不了他这么叫,顾朝明却一直这么叫他,惹得林见樊只能用手捂住他的嘴:“停!” 林见樊通过自己捂着顾朝明嘴的手,感觉到顾朝明一直在笑,顾朝明鼻尖的热气喷薄在他的手心。 顾朝明投降,笑着举起双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你还笑?” 顾朝明又忙笑着摇头:“我不笑了,不笑了。” 林见樊看了他一眼,才放下捂住他的手。 因为林见樊受伤,苏炳和岑西立、关辉比顾朝明预期的还要早地回到旅馆。 留下充足的时间收拾行李回家,林见樊手受伤,顾朝明说自己来收拾,林见樊却还“身残志坚”地一定要帮忙。 收拾好行李,顾朝明拿起桌上的相机,走到林见樊面前,将相机挂在林见樊脖子上,对林见樊说:“你的职责就是挂着相机,行李什么的我来。” 说完顾朝明就提着行李打开门,林见樊笑着高兴得像小鸟一样跟在他身后。 回家的车途中,顾朝明将自己下载的电影给林见樊看,一起看到一半林见樊却单手捣鼓起相机,顾朝明让他手受伤就别乱动。 林见樊却说:“我有个特别满意的作品给你看。” 电影摁下暂停键,林见樊给他看的不是他想象的一张照片,而是一段视频。 视频是在昨天,在花田里,顾朝明不知林见樊在何时开启录像模式。 他在花田中奔跑,身后跌落满地阳光。 “我特别喜欢。”林见樊说。 第115章 因为陪顾朝明出去旅游时伤着手,即使不是伤到写字的右手却还是极其地不方便。每每看到林见樊绑着绷带的手搁在桌上,顾朝明总觉得那是自己犯的错,没有看好他让他受伤。 老陈开学第一天注意到林见樊受伤的手,脸上的表情不用说顾朝明也明白,是在疑问林见樊怎么在至关紧要的高三把手给扭伤了? “咳咳,都到了啊,暑假过去了都收收心,你们现在是真正的高三了,不是暑假的准高三了,都好好学习,还有注意安全,别受伤了。” 老陈最后一句话是看向林见樊之后再说的,借着林见樊手上的伤提醒全班同学。 顾朝明微微偏头看向林见樊的背影,林见樊穿着夏季校服,眼睛盯着黑板,一动不动。被老陈一说,搁在桌上绑着绷带的手臂动了动,收回桌下。 下课老陈果然找林见樊去办公室询问伤情,刚来班上时也有许多同学问他手怎么了,林见樊不知道回答过多少次:“扭伤了。” 在办公室老陈问起来也是同样的回答。 高三的日子巡回往复,早出晚归,像是走进了一个闭环。 闭环里顾朝明觉得林见樊的手比以前岑西立的腿好得快些,只是因为高三的日子太过乏味,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让顾朝明的时间好像停滞不前,好像只一下林见樊手上的石膏就没了。 高三的日子仿佛永远都过不完,每天一样的作息,眼前永远是作业,耳边是老师的讲课声,连去打杯水都嫌费时。 课本上要背的知识和课文不知道已经读过多少遍,在哪一页都记得滚瓜烂熟。做到一样的题型还能有点小开心,然而做错了,又是被老师一顿批评。 “我这个题型讲过多少次了,还给我错!你们到底认真听课了吗?都听了着啥啊?做题目的时候到底带了脑子去做吗?” 数学老师课上讲题发飙,底下鸦雀无声,数学老师本来就没多少的头发现在又不知道被气掉多少根。 又是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最近嗓子不大舒服,有点嘶哑的讲课声和粉笔敲黑板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 “这里是重点!我都这么和你们说了,看看你们下次谁还错!” 墙上高考倒计时表早早挂上,数字一天一天减少,学习一天比一天累。 顾朝明撑着脑袋,脑子正迷糊着,眼前也开始模模糊糊,总算还有点清醒意识,上下眼皮还知道打打架,心里默念着我不能睡,我不能睡,眼皮的战斗力却越来越弱。 在顾朝明上下眼皮即将讲和的时候,讲台上数学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从顾朝明刚开始眼神有些呆滞时就已经注意到他了,没点名地提醒一声:“有些同学上课可舒服了,睁眼皮这种事都不用干。” 岑西立转头看看顾朝明,发现老陈说的就是顾朝明。岑西立立马用手肘推推睡着的顾朝明,顾朝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一眼推他的岑西立,岑西立的眼神看向台上,顾朝明心里一咯噔,瞬间明白岑西立什么意思。 顾朝明的脖子像没上油一样干涩地转头看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数学老师看他醒来,念他也不是惯犯就没追究他,接着继续讲课。 数学老师继续的讲课声中顾朝明甩甩脑袋,在心里重复强调:“不能睡,不能睡!” 甩完头继续认真听课,林见樊扭过头来看他一眼,顾朝明对他笑笑。 晚上聊天林见樊一直催促着他早点睡,怕他明天又上课睡觉被老师骂。 “好了好了,知道了,遵命,我去睡觉。”顾朝明说。 神经被日复一日的学习逼得麻木,每天只有墙上的倒计时在变化,其他的永远都是永成不变。作业一本堆一本,笔芯一支接一支。 每天满脑子都是学习学习、考试考试,没有其他一点事情。一上高三,曲盈逸给他买的衣服零时之类的东西改为复习资料和补品,她不能像岑西立的母亲一样变着法子给顾朝明熬汤,她只能尽自己的一份力帮顾朝明买点他需要的东西。 顾朝明还是没有告诉曲盈逸他搬出来的事,曲盈逸买的东西除了见面亲手交给他,其余的还是送到以前那个家,导致顾朝明取个快递还得坐车到以前的家那边去。 麻烦一点顾朝明不在意,顾朝明在意的是不让母亲知道他搬出来的事。 一次取快递时在路上遇见小卖部的成姨,成姨带着她的小儿子,顾朝明拿着快递跟在她们身后,按照她们的步伐前进,不敢超过她们,怕成姨看到他问东问西。 成姨没有发现他,惊险地走到车站,顾朝明翻过快递盒想看看老妈给他买的是什么东西,还挺沉的。 还没看到快递单,肩头被人拍拍,顾朝明抱着快递盒转过头。 周函长袖加身外边还披上外套,开学在永无止境的学习中飞速过去一个月,十月份的天气顾朝明觉得也不至于这么冷吧。 太阳当头,阳光穿过路边的树杈,树杈的影子和阳光一起落到车站边,顾朝明只穿一件薄单衣。 “我感冒了,我妈让我多穿点。”周函解释说。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搬出去住了吗?”周函解释完问。 顾朝明指指手中的快递盒:“我过来拿快递。” “还要到这边来拿?”周函不知道顾朝明没告诉他妈他搬出去的事。 顾朝明应付地笑笑,转移开话题。 “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还行,不好也不差,算是正常发挥吧,你呢?” “我一般。” 与周函闲聊到车来,顾朝明抱着快递盒上车,找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的阳光跑进车内,在顾朝明抱着的快递盒上休息。 快递单朝上,又是曲盈逸给他买的吃的。顾朝明双手扶住快递盒以防快递盒掉下去,眼神看向不断变化的窗外。 阳光黏附着他的手掌,在车站和周函的闲聊中他无意得知顾涛很久都没回来。 “我也不知道是你爸没回来,还是晚上回来没见着人,反正很久都没见着他了。” 周函是这么说的。 再一次听到顾涛这个名字,顾朝明劝自己不要再去想。手指扣着纸质快递盒边缘。在海边说过让以前的事都见鬼去吧,那就不要再去想了。 可看向窗外,周函的那句话却一直在他的脑海徘徊,窗外掠过的风景顾朝明一点也没在意。 升上高三后闹腾的二班安静不少,课后许多同学埋头与作业苦斗。 安静的时间,重复的时间,劳累的时间,像是复制黏贴,顾朝明日常感觉时间静止不动,就像现在这样。 做到一道不会做的难题,顾朝明费尽脑细胞,用上几页草稿纸还是未能得到正确答案,他准备去请教他们班的第一名兼他的男朋友林见樊。 顾朝明从不会的作业中抬头,朝林见樊的方向看去,触到林见樊所在的位置,顾朝明的视线被紧紧吸住。 安静的教室里林见樊眼睛看向桌上的习题,手却不用看地拿过桌上的水杯。眼睛眨眨,好像想到思路,先不喝水,先在习题本上写下思路。 写完后放下水笔,收回手慢慢拧开瓶盖,仰头喝下一口水杯中的水。 喉结耸动,是顾朝明视线着陆的岛屿。 已经是男朋友,可顾朝明还是喜欢偷偷看他,尤其是上课,林见樊认真地看向黑板,少年脖颈修长,阳光给他加上一圈绒光。 那个少年好像令时光静止了,风也停止了。 高三的生活平凡无味,学习是高三生活的主料,而林见樊像是主料的甜味剂,高三的一切,无论酸苦,有他在都能变成甜。 一天下午快上课时顾朝明还在厕所外的水池洗手,还不是在高三楼的厕所。顾朝明紧着时间快速洗完手准备跑回高三楼上午自习。 洗完手朝高三楼走时,旁边以前他们学习过的教学里零零散散走出一波人。 快要上课时间,接连不断走出差不多一个班的人数,再看他们手中的课本,顾朝明猜测他们下午是要去别的楼上公开课。 不想迟到,急着回高三楼的顾朝明从人群中插进去,掉落在地的作业本引起顾朝的注意。 怕被后边的人踩脏,顾朝明弯腰捡起地上的作业本。他看到是那个女生掉的作业本,顾朝明赶忙跑到那个女生身边拍拍她的肩将作业本递给她:“作业本掉了。” 将作业本递还给它的主人,上课预备铃在这时响起,顾朝明收下女生的一声道谢急忙从她身前穿过朝高三楼跑去。 跑走时注意到女生看向他好像认识他的样子,他们认识吗? 跑回高三楼的途中顾朝明回想着那个女生的表情,捡起作业本时看过一眼女生的名字——方妮雅。 好像在哪听过,直到跑回教室,看到座位上的苏炳顾朝明才想起来。 哦!方妮雅! 苏炳说“她认识你,你却不认识她”的方妮雅! 顾朝明没想过自己能遇到她。 一下课顾朝明就跑过和苏炳说:“我在路上看见方妮雅了。” 一提到方妮雅,苏炳不知为何像提到一个□□一样惊讶。明明没林见樊什么事,苏炳却看向林见樊,看过林见樊之后又回看向他,拼命给他使眼神,还用上厕所的借口揽着他走出教室。 顾朝明:“?” 林见樊坐在位置上疑惑地看着苏炳拉着顾朝明消失在教室后门口。 “你干嘛啊?”顾朝明挣开苏炳的桎梏。 苏炳把顾朝明带到角落,四处看看发现林见樊没有跟过来才转身对不知道有什么事的顾朝明说:“今时不同往日啊,兄弟,方妮雅这名字别提了。” “啊?”顾朝明一脸懵,以前不是他自己提起来的吗?还说要给他看照片。 “怎么了?”顾朝明问。 “呃………咋说呢……”苏炳组织着话语,问顾朝明:“方妮雅她什么都没和你说?” “我们只见一面把作业本给她我赶时间就走了,能说什么话?哦,对了,她对我说了声谢谢。” 顾朝明说完后微微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苏炳舒一口气,好像放下心来。 “到底怎么了?”顾朝明问。 苏炳轻轻“啧”一声,又叹一口气问顾朝明:“你是真想知道?” 顾朝明看苏炳那么弯弯绕绕,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你说吧,为什么不能提了,还不能在见樊面前提?” 知道还能想对策,顾朝明讨厌不知道,憋在心里胡思乱想难受。 苏炳说:“你不要太震惊。” 等来等去,等来一句不要太震惊,顾朝明:“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苏炳深沉着语气:“方妮雅和我说过她喜欢你。” “她喜欢我???”顾朝明满脸的疑惑不用翻译,直坦坦地写在脸上。 课后的高三楼一点也不如以前高二时吵闹,顾朝明所站角落的墙上还挂着奋斗标语。 “不是……这………”顾朝明开口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方妮雅?是这个名字吧?方妮雅喜欢他?他被一个名字都记不清楚的女生暗恋? 怪不得苏炳不让他在林见樊面前提起。 “你说真的?”顾朝明怀疑地看向苏炳,“不是骗我吧?” 苏炳一脸不可置信的夸张,顾朝明都听得到他陡然气愤的呼吸。苏炳摊手气愤地对顾朝明说:“祖宗哎,我骗你干嘛啊?你还怀疑起我来了,我骗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啊?你和见樊谈恋爱我高兴还来不及,我骗你作甚啊?” 顾朝明见苏炳气愤的样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抚气愤的苏炳:“好好好,是我不好,我没怀疑你。” “我正经和你说,不是和你开玩笑。”苏炳严肃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林见樊,好不容易和一个人在一起了,我作为兄弟不可能来破坏吧。我知道方妮雅喜欢你,而你喜欢林见樊,我都没帮她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0 “嗯?”顾朝明一听感觉不对劲,“你帮她什么了?” “呃,这个嘛……没什么,”苏炳刚还严肃着,一下又心虚起来,“就……就发过一张照片给她。” 和苏炳相处这么久,顾朝明一看苏炳就知道他没有“坦白从宽”,顾朝明走近苏炳:“还有呢?有没有把我的行踪暴露给她?” 苏炳立马摇摇头:“怎么可能?那是个人隐私哎,如果她跟踪你怎么办?” “你还想到这层后果,说明你想过咯。”顾朝明说。 苏炳被顾朝明逼得节节后退:“……呃……反正我没告诉过她啦,你别担心。” “你还帮她做了什么?”顾朝明问,“怎么出卖你兄弟的?” “这哪里是出卖?她说你是他男神所以让我帮她送点东西,我一开始给你你还不要。” “送东西?什么时候?” “高一。”苏炳如实回答。 高一?顾朝明记忆中的高一像是一团浆糊,粘稠得分不清哪件事是在哪个时段,好像滚雪球,整个高一的事都揉在一起。 主要是那段时间太过浑浑噩噩,整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带着十六岁少年的玩世不恭。 过往的日子好像在另一个世界,升入高三备战高考的顾朝明回想起那段日子觉得自己好像换了一副躯壳。 以往的躯壳一身淤泥,腥臭又肮脏,高三的顾朝明像经过一场洗礼,洗尽身上的淤泥,活过了一次。 顾朝明人生的洗礼发生在高二,那个事情多发的一年,改变他人生的一年。 在那一年父母离婚,他开始努力学习,和林见樊在一起……都发生在那一年。 经过洗礼的顾朝明实在回忆不起有关方妮雅的事,他问苏炳:“方妮雅和我说过话吗?” “好像没有吧。”苏炳做回想的表情说。 “话都没说过她就喜欢我?还从高一开始?”顾朝明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她以前也没说,加到我只说你是他男神,让我别告诉你,也没说喜欢你,我就没在意。” “我知道她喜欢你的时候你还没和林见樊在一起呢,但我看得出你喜欢林见樊所以就没和你说。” 顾朝明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他给“卖”了,更没想到有一个女生从高一就喜欢他。 这被人暗恋没一点儿感觉,现在也没有一点实感。 “上次在我家和你提起她,她那时候还没和我说她喜欢你,我就以为是一个崇拜你的学妹,毕竟你一椅子把尤三金抡成独臂的事学校这么多人都知道,她是你迷妹我也不奇怪。那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喜欢林见樊,林见樊也喜欢你,而且感觉你和他都不是玩玩的喜欢,你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当然要帮你撮合啦。虽然一开始是只是随便说说,但后来看出来你们互相喜欢我就不再是调侃了,而是真正希望你们在一起。方妮雅和我说她喜欢你,我也不想让她给你带来困扰,而且我也不确定她的真心,所以……” 原来苏炳调侃他和林见樊的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听苏炳说完一大段他想不到的话后,顾朝明看着苏炳都不好说什么。 第116章 从苏炳的描述中顾朝明得知他们和方妮雅第一次相遇是在学校一个文艺汇演上。 当时还是女朋友天天换、在花丛中欢腾飞舞的苏炳为了给他当时的女朋友惊喜,拉着顾朝明一起偷溜到后台。 苏炳女朋友是其中一个节目的演员,她的节目在后边,苏炳偷溜进去给惊喜,让顾朝明帮忙在外边放风。 文艺汇演即将开始,后台稍微有些忙乱,顾朝明第一次来到汇演后台,一边帮苏炳放风一边随处走动看看。 文艺汇演正式开始,主持人准备上台。主持人们一个个盛装出席,男主持一身西装,女主持一个个或长或短的礼服。 主持人上台时顾朝明正好在上台的阶梯边站着,近距离观看一个个盛装的主持人上台。 只是一次被逼来放风的汇演,一个个盛装主持人从他面前走过顾朝明也没刻意去看,他怎么也想不到其中那个穿着粉色沙质长礼服的女孩就是以后苏炳提到喜欢粉色的方妮雅。 方妮雅比顾朝明小一岁,顾朝明高一时方妮雅才初三。还是小女孩的方妮雅已是女神姿态,一双长腿撑起粉红色的拽地长裙。 方妮雅拥有出众的女神样貌,可上天却并没有给他女神的待遇。一上台还没走到台中央,稍一不注意拖地的长裙就勾住上台阶梯。 方妮雅站在台上不敢移动。台下坐着领导和众多同学,前边的主持人眼看已经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她却还尴尬地停在那。 正当她无比尴尬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救世主的声音——后台阶梯处有人拍拍木质的阶梯提醒她往后看。 方妮雅一回头,上台入口处穿着高中校服的顾朝明指指她被勾住的裙摆,帮她把裙摆扯下来,再用手势示意她接着往前走,不用担心。 帮她弄好裙子后顾朝明很快就被苏炳叫走,一下消失在方妮雅的视线里。方妮雅转过头,面对台下的同学,带着自信的笑容跨着大方的步子走到其余主持人身边。 只是一个小小的扯裙摆的动作在当时活得浑浑噩噩的顾朝明心里丝毫没有留下痕迹,却在方妮雅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整个文艺汇演方妮雅都记着帮她的顾朝明,一下台方妮雅就在后台寻找,希望找他道谢,可顾朝明已经和苏炳离开。 询问后台的同学都说不认识,最终问苏炳女朋友才知道他是高一二班的顾朝明,是他们的学长。 从那次以后方妮雅一旦穿上长裙上台主持总是喜欢回望一眼上台入口,那个帮她扯裙摆的男生却再也没有出现。 方妮雅的追求不算猛烈,甚至说不上追求只能算是暗恋,暗恋几年也没能让顾朝明知道她。这样的暗恋方妮雅不知道是不是失败。 在顾朝明不知道的方妮雅的世界里,他在原先教学楼的厕所边洗手池洗手的时候,方妮雅在楼上的窗户里就已经发现了他。 抱着书本跟着同学一起下楼,方妮雅没有上去搭话,只经过时悄悄偷看一眼,不惊动身边的同学,也不惊动急着回高三楼的顾朝明。 她无意掉落的作业本成为他们之间联系的再开启之物。 感觉到有人拍肩,转头看到顾朝明,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作业本,一切行云流水,在好心的顾朝明眼里,在同班同学的眼里,都没有什么特别。 在所有人眼里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动作,只有方妮雅知道自己接过作业本时微微发抖的双手和抑制不住看向顾朝明的眼睛。 太突然了,方妮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几秒的。 上完公开课以后,方妮雅再也没有用过那本顾朝明帮她捡起的作业本,她换过一本新作业本,而顾朝明帮她捡起的作业本保留在房间的抽屉里。 顾朝明只从苏炳的描述里回忆起个相遇的大概,方妮雅之后将他捡起的作业本收藏的事顾朝明一概不知,只有方妮雅自己知道。 像许多人的暗恋,只有自己知道。 对苏炳说喜欢顾朝明也只是她的一时冲动,冲动过后就再也没敢找苏炳聊天。 知道有方妮雅的存在,顾朝明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改变,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改变。 他照样和林见樊一起复习,一起吃饭,一起抛弃苏炳和岑西立悄悄到无人的角落,一起休息日就相见,在顾朝明家或者出去约会……… 所有的所有都没有改变,没有因为一个暗恋的方妮雅而改变。 那天和苏炳聊完回教室时,苏炳还问他要不要告诉林见樊方妮雅的事。 顾朝明说:“随便。” 他对林见樊有十足的信心,他相信林见樊能够理解。 告诉林见樊也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一种尊重,顾朝明并不想以为了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为由而选择隐瞒有人暗恋自己的事实。 那样做只是在埋下一个□□,不知道哪一天□□就“砰”地一声爆炸了。 将他们炸得鲜血淋漓,心跳分离,再也不相见。 顾朝明给林见樊十足的尊重,林见樊也给顾朝明十足的信任。 顾朝明不想说的事林见樊绝不会问,顾朝明一提到方妮雅就被苏炳拖走,就算觉得里边有事林见樊也什么都没问。 方妮雅这个名字的水花好像只在顾朝明遇到她那天有过一丝波澜,之后的生活照常进行着。 永无止尽的作业,疲累的复习,直到那一天,直到那封藏在袖子里的粉红色的信。 顾朝明已经不记得离遇见方妮雅那天过去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大约一两个月的时间吧。 他被高三折磨得一称体重发现又瘦了三斤,明明高三为了不被繁重的学习压垮补营养吃得比以前好也比以前多,体重还是往下掉。 高三晚上要上晚自习,顾朝明住得离学校近不用留在学校吃饭,林见樊家比较远,林见樊留在学校吃晚饭,顾朝明便叫他一起去他家吃饭再一起去上晚自习。 那是一个平常的秋日放学后,顾朝明背着自己的书包,手上提着林见樊的书包走到学校一张长椅边上等林见樊。 将林见樊的书包放在长椅上,顾朝明坐下看着离他几步远的秋日落叶的树。 树叶落了满地,一片树叶飘飘晃晃从树顶落下,顾朝明靠着椅背望着飘落的树叶。 不知不觉已是秋日,学校里满是落叶,时光一成不变,到秋日里也是重复的学习。 顾朝明听说最近要降温,夜里冷,林见樊穿的衣服明显没有想到会降温的事。夜里还得上夜课,回家得找件厚一点的衣服给他穿上。 顾朝明看着飘落的落叶发呆想事,眼前的落叶突然变为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丝丝光线漏进来。 一双手覆盖上他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蒙上他眼的人还变声问道。 一听声音,一摸蒙在眼睛上的手,顾朝明就知道是谁,故意说:“不知道,你是谁?干嘛蒙我眼睛,这么亲密我男朋友看到会吃醋的,你说是吧?” 被蒙住的双眼借着漏进来的光还能稍微看清林见樊的手,能看清林见樊的手但顾朝明永远猜不到林见樊的吻。 黑暗视线中,触感互补,极为发达。 柔软的唇贴触到侧脸颊的感觉更加明显,顾朝明一瞬间笑出来。 “现在知道了吧?”蒙住他眼睛的人问。 顾朝明笑容未落:“我知道了!小甜心!” 一句小甜心脑袋上迎来一记“重击”。 “说了不许叫我小甜心。” 这样的甜蜜每天都在上演,是顾朝明繁重高三的甜味剂,只需要一点点就能够让顾朝明唇边带笑一整天,更何况林见樊给的这么多。 起身将书包拿给林见樊背上,顾朝明揽着林见樊准备朝校门口走去。一边和他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边帮他整理翻过来的书包带。 “学长。”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揽着林见樊顾朝明扭过头,林见樊也跟着扭过头。 方妮雅站在他刚等林见樊无聊想事的那片落叶上,看起来有些紧张,秋季校服的袖子里还藏着什么东西,露出一圈粉红色的边。 只需要这一点粉红色的边,顾朝明和林见樊都能看出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放学,女生,紧张的表情,粉红色的信封………一切都指向那两个字。 “学长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方妮雅看向揽着林见樊的顾朝明。 手上揽着自己男朋友还有小学妹来告白,顾朝明很想对方妮雅说我男朋友就在这,可人家女生喜欢他这么久,还这么紧张,顾朝明实在不太好意思说。 林见樊虽然单纯但也不傻,看方妮雅这表情看出点别的意思。 顾朝明扭头看向林见樊,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满脸写着:“男朋友,你让我去吗?” 林见樊眨一下眼,看看身边的顾朝明,又看看对面独自一人的方妮雅。 “我在学校小卖部等你。”林见樊说。 信任是一段感情继续的基础,犹如一栋建筑的承重墙,一旦有了裂缝,轰塌只是迟早的事。 爱是根基,信任是辅助。 林见樊从未怀疑过顾朝明,说完话后转头对方妮雅笑一下。 不是鼓励的微笑,而是礼貌的微笑。 林见樊可以相信顾朝明,但绝对不可能鼓励方妮雅告白。 走到小卖部买下两瓶酸奶站在小卖部前等顾朝明。 打开其中一瓶喝一口,学校有树的地方到处都是落叶,林见樊再喝一口酸奶,冰冷的酸奶充满整个口腔。 虽说自己“大度”到能让别人向顾朝明告白,他也相信顾朝明,可在学校小卖部冰柜里拿出两瓶酸奶时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度”。 所有的喜欢都是小气的。 他只是相信顾朝明而已,并非什么大度。 秋风有点萧瑟的意味,林见樊穿得少,嘴中又是冰冷的酸奶,他感觉有一点冷。 落叶是秋天的标志,在他感觉到秋天的冷意时顾朝明踩着秋天的标志朝他奔来。 脚步稳健而坚定,像他拒绝方妮雅时的话语。 就算看到女孩眼里含泪,顾朝明也只能说抱歉,因为有人在等他。 说完抱歉顾朝明迫不及待地跑到学校小卖部,跑到林见樊身边,一跑到林见樊身边,林见樊手中的酸奶就被“抢”去。 “完事了,回家吧。”顾朝明喝一口酸奶对林见樊说。 回家先找一件厚实的外套拿给林见樊,让他在去上晚自习的时候穿上,免得着凉。 “穿这么少,最近降温不知道?”顾朝明说。 说完顾朝明走向厨房准备做饭,又想到什么转头对林见樊说:“哦,对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下雨,你记得带伞。” 林见樊抱着衣服点点头。 说完林见樊以为顾朝明要进厨房了,可顾朝明走到厨房门口,又转过身来对他说:“我拒绝了她,就这样,我去做饭了。” 顾朝明一步三回头终于走进厨房。 林见樊站在客厅抱着顾朝明给的厚实的外套笑。 坐在沙发上看看厨房中忙着做饭的顾朝明,换上顾朝明外套的林见樊悄悄闻了闻。 清洗过后的衣物没有顾朝明的味道,林见樊似有点失望。 但他不知道顾朝明在衣柜前挑选给他的衣物时,面对自己的厚外套,对其中一件有一点私心。 顾朝明拿出那件带着私心的外套给林见樊叮嘱他出门时穿上。 那是曲盈逸给他买的外套,他故意拿给林见樊穿。 他的小私心不过是林见樊穿上曲盈逸给他买的外套,就好像曲盈逸接受他俩的关系,曲盈逸给他的温暖也包裹住林见樊。 少年的小私心仅此而已。 第117章 秋日落叶飘零,冬风早到,冬雪却迟迟没有消息。 路边的树叶在秋尾落光,只剩干秃秃的枝丫恨天似地往上生长着,路边的树长得高又大,似要把冬日阴暗的天空划破。 高三的生活静如一潭不动的池水,宁静且平淡。没有顾涛的打扰,顾朝明在高三紧张的备考时间里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光阴似箭。 每日的复习让顾朝明感觉像待在一个不大的房间从未出去过,不知外边时日,等到一打开门,原来已是冬日冷风正猖狂的时候。 高三没有顾涛的生活除去林见樊外,顾朝明脑子每天被知识塞得满满的,没有能装进其他事情的空余。 高二时想象的高三就这么平凡地消耗着时日,顾涛还出现在他生活的时候他想象的高三是在顾涛骂骂咧咧的叫声中关上已经关不上的房门,不管顾涛谩骂地埋头苦读。也许有时还得忍受一些伤痕,然后第二天躲着藏着不让林见樊知道。 想象的高三是顾涛还在的高三,现实的高三,顾朝明和林见樊一起走在回家吃晚饭的路上。 冬天放学时天已经有些灰暗,林见樊走在顾朝明身边谈论着星期六去图书馆复习的事。 “哈欠!” 顾朝明边听林见樊说话边看着路边树叶掉光的树枝上停驻的鸟,林见樊一个喷嚏让顾朝明收回看鸟的视线。 林见樊摸摸有点发痒的鼻子。 顾朝明摘下脖子上的红围巾给打喷嚏的林见樊围上。 脖子上暖烘烘的,围巾还带着顾朝明的温度。 给林见樊戴上围巾,顾朝明又扯下自己手上的手套。手掌贴上林见樊冻红的脸颊,用手掌的温度传递给林见樊温暖。 捧住林见樊冻红的脸颊,看到林见樊看向自己的双眼,顾朝明忍不住揉了揉。 林见樊脸颊上的肉在顾朝明手掌下挤成一团,嘴巴被迫挤成金鱼嘴。 顾朝明笑起来,高三劳累复习生活中的乐趣来得就是这么简单。 松开林见樊的脸,顾朝明重新戴上手套。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比去年的冬天冷多了。路上阴风永不停歇,入冬后从未见过一天太阳。顾朝明只想晒晒冬日里的暖阳,可老天总是不给机会。 一阵阴风从马路上吹过,本好好并肩走着,阴风一来,顾朝明便跑到林见樊身前张开手臂挡住林见樊的去路。 他在帮他挡风。 以前顾朝明也这么做过,林见樊问他在干嘛,顾朝明说:“风来了,帮你挡风。” 有点傻气,林见樊被一米八多的大个抵挡着,风从顾朝明身边涌过,林见樊像被他保护着,冬天的风一下成为敌人。 顾朝明总是会弄一些这样的小把戏逗他开心,谈起恋爱的顾朝明幼稚得不行,林见樊却每次都忍不住嘴角偷笑。 他男朋友太傻了,怎么可以这么傻,傻得可爱。 林见樊不允许顾朝明用可爱评价他,但他用可爱评价顾朝明是可以的。 经过路边的便利店,林见樊拉拉顾朝明的棉服袖子示意他停住。 “我想喝酸奶。”林见樊朝顾朝明眨巴着眼睛说。 因为入冬,天气寒冷,顾朝明让林见樊少喝酸奶。林见樊是个听话的小孩,顾朝明一说,自入冬以来他就没怎么喝过酸奶。 顾朝明看向眨巴着眼的林见樊,鼻血喷涌。内心是一瓶摇晃过的可乐,看到林见樊求自己同意他喝酸奶的表情,激动全都喷涌而出。 只是一个眨巴着眼请求的表情,顾朝明非常没有原则地就同意了。 林见樊得到顾朝明同意的点头,一下笑出来。 只要林见樊开心,这酸奶就买得值。 顾朝明不仅毫无原则地同意林见樊喝酸奶,林见樊只想拿一小瓶,顾朝明从他身后伸出手拿出一沓酸奶直接去结账。 冬日里酸奶更显冰冷,酸奶在口腔里滑过。冬日里喝到酸奶的林见樊开心得像个小孩,话都比平常更多。 一路上步子跳跃,跳跃的步伐向顾朝明证明他的好心情。 步子跳跃,话还多,不像平常的林见樊,顾朝明看着走在身边不停说话的林见樊。 一瓶酸奶的威力可真大啊。 顾朝明咬着吸管看着活泼的林见樊笑起来。 林见樊今天高兴得不行,走进单元楼还在楼梯上蹦蹦跳跳,顾朝明手上提着装酸奶的塑料袋走在后边,让他小心,别摔着了。 蹦蹦跳跳走上楼梯的林见樊停在楼梯拐角处,戴着天气刚冷时顾朝明给他买的同款式不同色的情侣手套,扶着楼梯扶手往下看还在下一层楼梯拐角处的顾朝明。 “钥匙给我,今天我来开门。”林见樊朝顾朝明伸出戴手套的手说。 顾朝明走在阶梯上抬头看着高兴的林见樊,笑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走上几层楼梯,将钥匙安安稳稳地放到林见樊戴着手套的手掌。 一拿到钥匙林见樊小跑着一步两阶上楼,将顾朝明扔在楼下。 顾朝明加快速度跟上,却还是没有林见樊快。 踏上楼梯,抬头看看跑上楼的林见樊,看到已经到家门口还探出头来看他到哪的林见樊。 一起回家呢,顾朝明仰着头笑,他的愿望又提早完成一项。 他喜欢这种感觉,一起回家的感觉,他租的新家就是他们的家。虽然只是晚上回家吃饭而已,但在厨房做饭时看到林见樊坐在客厅休息或者在厨房帮他的忙,顾朝明内心的幸福汪洋成海将他淹没。 现在的生活与他幻想的未来重合,有时恍惚间,从厨房打开的门看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林见樊,顾朝明以为自己来到未来,来到他们一起生活的未来。 虽然只有一顿饭的时间,顾朝明还是弥足珍惜。他从未想过会在高三的时候获得和林见樊一起回到同一个家的权利。 走到自家门口,林见樊在家门口等他,没有开门,等到顾朝明走上来,林见樊才催促着让他快点。 钥匙插进锁孔,大门打开,林见樊蹦跳着走进房内,脱下鞋子换上柔软的棉拖鞋。 顾朝明一直走在后边看着他今日格外跳脱的背影,关上门将酸奶放进冰箱。 “我还想喝一瓶。”放下书包林见樊小跑过来,站在未关的冰箱门前。 “待会还要吃饭呢。”顾朝明充当坏角色地关上冰箱。 林见樊瞬间失落,肩膀都耸拉下来,酸奶像是他兴奋的持续剂,没有酸奶林见樊的跳脱都不见了。 关上冰箱门的顾朝明轻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那就再喝一瓶。” 听到能再喝一瓶林见樊的眼睛立马放光,恢复刚刚的活力。 真是没原则啊,顾朝明笑自己。 打开冰箱,帮林见樊掰下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给他。 林见樊高兴地喝着酸奶,乳白色的酸奶通过透明的吸管进入林见樊的口腔。顾朝明扔掉手中包裹吸管的塑料包装,挂上围裙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舀好适量的米端到水池洗米,经过顾朝明同意再喝一瓶酸奶的林见樊拿着酸奶走进厨房。 水流冲刷着米粒,听到林见樊走进厨房的动静,顾朝明转头问:“怎么了?” 林见樊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停在顾朝明身前。 “你坐着吧,今天不用帮………” 说话的顾朝明突然停下,看着眼前林见樊的脸,冬日有点干燥的唇沾染上林见樊口中的酸奶香气。 水槽前的顾朝明愣住,水流不停冲刷着米粒。 “嘴巴里有点冷。” 林见樊起身时能够听到自己心中如刚刚上楼时一般蹦跳的心脏。 在客厅看着厨房中做饭的顾朝明,林见樊是没想过怎么解释他突如其来想索取的亲吻。他就这么走进厨房来了,就是感觉喝完酸奶的口腔冰冷,看到厨房里顾朝明的身影,想去他嘴里讨几分温暖。 走进厨房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亲吻完再自然不过地说出那句“嘴巴里有点冷”。 许是这句话点醒今日过于高兴的林见樊,让他一下回归过往的害羞里。 今天好像兴奋过度了啊。 亲吻完的林见樊呆呆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亲吻时的气势。 他好像有点飘了,顾朝明允许他今天能喝平常不能喝的两瓶酸奶时,他就开始飘了。 顾朝明看着自信走进厨房亲吻他后又变得害羞的林见樊,他知林见樊高兴。 林见樊的高兴收敛下去一些,他想回到客厅。看着身前顾朝明的脸,林见樊的害羞不能像他的高兴一样收敛下去。 林见樊想逃回客厅,顾朝明却不给他机会,一把拉住他,将想要逃开的他拽回。 口中酸奶味道的传递,手上握着的酸奶盒掉落在地。沾水的水槽贴上林见樊的棉服,厨房里安静,除了嘈嘈水声,只剩林见樊和顾朝明由慢到急的呼吸声。呼吸声压不住口中酸奶味道传递的声音,林见樊闭上眼,感受到顾朝明脖颈的温度。 水槽中的水流声变样,水槽边的两人一时没有发觉。先发觉的是会做饭的顾朝明,松开林见樊后急急忙忙关掉已经扑出来的水流,林见樊站在一边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顾朝明笑。 顾朝明抬起浸湿的手掌朝站在水槽边笑的林见樊弹水,林见樊笑着躲开。 顾朝明用没打湿的手肘推推林见樊,推着他离开厨房:“不要闹了,去看会电视,待会我们要迟到了。” 林见樊撇撇嘴,身为年级第一的他今天竟然有点任性地想迟到。 这是他们高三生活的常态,过于的幸福让顾朝明时常觉得和他之前十几年的生活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分界线很模糊,却分割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一种是无穷无尽的地狱,尾端是永无天日的监狱。一种则是和林见樊在一起的现在。 两个极端,犹如地球的南北极,顾朝明的南北极联通在一起,用模糊的分界线分割。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种让他整日沉浸在甜蜜之中的样子,也许是和林见樊在一起那天,也许是顾涛从他生活中消失的那天,也许、也许是他遇到林见樊的那天。 遇到林见樊的那个夏天,他的生活悄然发生着变化。 星期六没有受到冬日的特别眷顾,空气冰冷如常,冷风照常吹刮,甚至连气温都很不给面子地下降几度。 约好和林见樊一起去图书馆复习,顾朝明背上书包在玄关处换好鞋,打开家门收到林见樊出门的信息。 冬天寒冷,图书馆对面是一条长长的马路,顾朝明站在马路边的红绿灯旁等林见樊。 林见樊是一个守时到顾朝明都劝不动的人,今天却出奇地晚到。 手中提着热腾腾的热饮,专门买给路上冷着的林见樊暖身子。 站在路边等上一分钟,手机振动,顾朝明拿出手机。 是一张照片。 一张狗的照片。 照片里的狗老态龙钟,不了解狗的顾朝明都能看出它年纪很大,而且已经垂垂老矣不像样子。 照片发出人是林见樊,看到照片第一眼顾朝明就想到那夜林见樊在他怀中哭诉的死去的果果。 想起那夜林见樊的眼泪,果果对于他来说很重要,顾朝明心里一咯噔,怕林见樊是因为看到这只狗而想到果果。 观察照片后边的背景,是在顾朝明认识的路边,应该是林见樊自己拍的,在来图书馆的路上。 那只狗一点也不闹地贴在林见樊身边,任林见樊抚摸。 顾朝明害怕林见樊下一条信息就是“这只狗好像果果”。 他也想知道让林见樊在他怀中痛哭的果果长什么样子,可他也并不希望林见樊告诉他。 也许林见樊能和他说起果果证明他真正放下果果的死,但顾朝明怕他等来的是像上次一样的痛哭。 顾朝明提着热饮站在路边等待着林见樊。 他看着前方林见樊会出现的方向,他期望也相信不断前进的生活不会让林见樊原地踏步。 林见樊会跟着生活一起前进。 顾朝明会在等来林见樊之后,递给他一杯热腾腾的热饮,笑笑对他说:“进去吧。” 他等来了林见樊,手上的热饮在冬日里滚烫,他等来出现在那个路口的林见樊。 一看到林见樊出现在眼前,顾朝明立马拿着热饮走到斑马线前,准备过去接他。 绿灯变红灯,阻止顾朝明的脚步,阻止林见樊过马路的脚步。 他们被一盏红灯分隔在马路两端,中间车流不息。 隔着斑马线林见樊看到马路那端迫不及待的顾朝明,顾朝明看到林见樊隔着马路在对他笑。 顾朝明也笑起来,红灯一变绿顾朝明立马跑过斑马线,像是怕赶不上林见樊脸上的笑容。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1 林见樊走下斑马线,顾朝明跑到他身边停下,手中热饮微荡。 在斑马线上他们汇合,顾朝明将热饮递给林见樊,陪着林见樊重新走回他跑出的马路那头。 马路那头林见樊问:“你干嘛还跑过来?” 顾朝明说:“怕热饮会冷,也怕你走得太慢,我太想你。” 口中热饮有些烫,烫到林见樊心里。 林见樊确实在路上碰见一只老态龙钟的狗,那只狗也确实很像果果,但他没有再因想到果果而哭泣。 去图书馆的路上只是与那只趴在路边的狗对视一眼,那只狗用无神的眼睛盯着他,林见樊便再也提不动脚步。他没有看到果果死时的样子,果果死时他还在学校,只接到家里说果果死掉的电话。 他不知道这条毛发还算光鲜、脖子上还挂着项圈明显是家养的狗是被人抛弃还是迷路,还是快要临终自己选择从家里跑出来。 林见樊站在那许久,他移不动脚步,甚至试图慢慢走过去想抚摸它,像抚摸他没有陪伴到最后一刻的果果。 那条老狗很乖,一动不动,林见樊靠近它也没有叫喊,只盯着朝他走来的林见樊,等林见樊走近它还是那样望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成功靠近的林见樊和老去的狗说话。 老狗不与他说话却允许他靠近。 林见樊试着抚摸它,它很听话,不叫喊也不咬人。 安安静静像一个懒得讲话的老人。 “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啊?”林见樊帮他顺毛和它说话,也许在路人眼中他像是一个疯子。 他去学校的那天也感觉到了,可他没有时间在意,果果是感觉到自己不行了,所以那天在他离开的时候格外地不理他,等到他出门的时候又过来舔他的手心。 过往不可追忆,不觉间回想起过往,眼眶湿润,内心泛酸。 这比以前在顾朝明怀里提到果果痛哭要好些,可林见樊还是觉得不要有伤心更好。那晚顾朝明曾对他说:“如果果果看到你为它这么伤心,它也会很伤心的。” 他不是想要忘记果果,他只是想在回忆起果果时不再伤心,让悲痛永远留在过往。 “毛毛,毛毛……” 旁边的人行道上跑来一个拿着狗绳的老人。他头发花白但看上去身体健康,精神矍铄,面容有点焦急,嘴里还不停喊着:“毛毛,毛毛……” 趴着的狗突然呜呜叫一声。 “毛毛?”林见樊也试着叫了一句,“你叫毛毛?” 林见樊猜的没错,老人就是狗的主人,毛毛是它的名字。 老人跑得微微喘气,喘着气停在林见樊身边,名叫毛毛的狗自己站起来贴近跑来的老人,在他身边缓慢地绕圈。 老人抚摸它的头挂上狗绳不让它再跑,挂好狗绳老人看一眼蹲在毛毛身边的林见樊。 老人没有说话,林见樊先开口说:“我能给它拍张照片吗?” 奇怪的小伙子,老人看着林见樊感觉这人应该是喜欢狗,不过他的狗这么老了,能喜欢还要拍照的只有他一个。 感觉奇怪老人还是点点头同意他拍照。 林见樊掏出手机拍下一张,之后这张照片显示在顾朝明的手机屏幕上。 林见樊还趁机再摸了一下这只垂老的狗,摸摸它的头顶,希望它能来舔自己的手心。 可它没有。 它并不会像果果一样来舔他的手心向他告别,它只扭头被老人牵引着一起回家,在林见樊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停在原处的林见樊站起身,他翻转过手掌看着自己手心。果果曾经舔舐过那里,在他要离开家的时候,在它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时候林见樊无力地回头,现在林见樊无力地看着它走远。 他询问老人自己是否能给它拍一张照片。 他不是在留恋,他是在告别。 告别离开他的果果,告别过去的伤痛。 再见,果果。 再见,过去。 林见樊走到马路边,红灯阻挡他的步伐。 他站在马路那头看着想要过马路来接他却同样被红灯阻挡的顾朝明。 林见樊笑起来。 你好,顾朝明。 第118章 图书馆安静得除去不时的翻书声,只剩暖气肆意横行。 顾朝明和林见樊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比他们勤奋的人有很多,等他们走进图书馆时只剩下靠近窗边的两个位置。 图书馆里满满的人,都低头干着自己的事。身后有人走进,同他们一样盯着剩下的两个位置,顾朝明转头与他一对眼,立马明白他也是来占位置的。 互不相识的两人一相望明白对方的意思,林见樊手上端着顾朝明在图书馆门口给的热饮,顾朝明急忙拉住身旁林见樊的手跑向仅剩的两个位置。 遇见时敌不动,我亦不动,还有时间对眼。 顾朝明一跑,敌人跑了,那人也跟着跑起来。 顾朝明可是学校长跑比赛只输给过体育队的人,而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平常就不怎么运动还有小肚腩的男生,顾朝明轻轻松松赢过他,拉着林见樊跑到位置上,一把将林见樊摁在靠窗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在林见樊旁边的位置。 带着小肚腩的男生晚好几步才到桌边,抢到位置的顾朝明对他笑笑。正好前边那桌有人收拾东西要走,顾朝明给他指指前边的位置。 小肚腩男生带着东西走过去,林见樊坐在座位上看着无聊的两人。 又不是什么位置特别抢手的图书馆,等一会就能等到位置,这两人还为抢位置而在图书馆跑起来。 虽然没有打扰到他人,林见樊还是提醒顾朝明别这样,顾朝明点头笑着保证下次不会了。 打开书本开始复习,顾朝明小心地不发出声音地将自己的凳子移动靠近林见樊。放眼望去一排排学习的人中只有他们两人贴得最紧。 越是到冬天顾朝明越是粘人,好像想要靠近林见樊从他身上获取温暖才能不惧寒冷。 林见樊冻红的耳朵进入有暖气的室内恢复到正常的颜色,一个冬天被顾朝明送的手套包裹的手指今年也没有生冻疮。顾朝明还给他制备一套手部保暖方法,暖水袋、暖宝宝、预防冻疮的药什么的,一入冬通通都买好。今年冬天特别冷,就怕林见樊生冻疮。 林见樊没有生冻疮的手握住水笔,笔尖指在习题本的题干上,边指边给顾朝明讲解。 讲解完让顾朝明试着自己做一遍,一转头发现窗外灰蒙的空气中有连绵雪白飘过。 不是一点点而是一片片,窗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绵延落下的雪白。 今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哎。”身旁顾朝明说。 窗外雪花正是纷纷扬扬之际,顾朝明忽然说:“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林见樊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的回家是回顾朝明租来的家,他们一起的家。 “好。”林见樊说。 “可是我们没有伞哎。”顾朝明说。 “那又怎样,还是要回家的。”林见樊转身看着顾朝明忽的笑起来。 顾朝明望着笑起来的林见樊笑:“那走吧。” “走。”林见樊点点头。 大雪纷扬,路上行人都躲避着大雪以免沾湿衣物。路上行人皆躲避,只有他们两人还趁着大雪走出图书馆,往纷扬的大雪中走去。 他们是大雪中温暖彼此的两团火,是黑暗中照亮彼此的两盏灯,他们拥有大雪扑不灭的热情,有黑暗关不上的冲劲。 林见樊懂他,懂他想趁着风雪回家的想法。 他邀请他和他一起。 他们走在风雪中,两人的棉服都没有帽子,无法帮头发抵挡风雪,顾朝明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林见樊的耳朵,免得林见樊耳朵生冻疮。 风雪落满头。 被风雪吹刮得脸颊冰冷,耳朵却是暖的,林见樊脸颊被雪染红还望着给他暖耳朵的顾朝明。 风雪促使路边行人渐少,一路上路边积起薄薄一层积雪,林见樊跑过去摘下手套用手拢住一把积雪揉成一个球给顾朝明看。 “今年的雪会比去年的大吗?”林见樊拿着雪球问顾朝明。 “可能吧。”顾朝明说。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晴天也比去年少得多,似乎失去的晴天就是为了换来今年的这场大雪。 大雪是纯白色的,顾朝明眼中的林见樊也是纯白色的。 他手中握着冰冷的雪球把玩,一不小心砸在地上碎裂,林见樊停下脚步低头。 顾朝明帮他拍拍头发上的积雪,头发被冰冷化水的积雪润湿。林见樊也跟着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的雪,抬头看看他身边的顾朝明,顾朝明头上也全都是雪。 林见樊抬手帮他弄弄,笑着对他说:“雪染白头啊,我们都是老爷爷,咳咳咳……” 林见樊还学老爷爷咳嗽几声。 顾朝明看着犯傻的林见樊笑,林见樊忽然感叹:“风雪落满头……” 下一句林见樊还没说出口,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顾朝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林见樊的手,将他拉了回来。 林见樊的手刚刚抓过雪,也没戴手套一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的手是冷的,犹如冰雪一样冷。 老人说雪其实是热的,顾朝明现在觉得雪真的是热的。如果雪不是热的,那为什么林见樊的手掌会那么烫。 风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在风雪中回家,楼外风雪未停,等林见樊走进家门,顾朝明将满城风雪关在门外。 头发被大雪沾湿,贴在一起,踩掉在风雪中走得冰冷的鞋,换上棉拖鞋,顾朝明摸摸林见樊沾湿的头发。 “头发湿了一点。”顾朝明说。 “吹风机在房间吧,你头发也湿了。”林见樊对顾朝明家已经了如指掌,读书日每日傍晚都会在顾朝明家吃晚饭。 “我去拿。”林见樊咧嘴笑着跑进卧室。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跑进卧室的背影,拍拍肩上残留的点点余雪,棉服也被风雪沾湿。 要不要换件衣服?顾朝明咧嘴一笑也朝卧房走去。 林见樊在房间里拿过吹风机正准备走出房间将吹风机拿给顾朝明,当他转身走到房门口,本应在客厅的顾朝明出现在他面前。 “你要拿什么东西吗?”林见樊侧开身子让门框边的顾朝明进来。 顾朝明走进房间后却叫住他:“先别出去,给你看个东西,跟我过来。” 林见樊拿着吹风机跟着顾朝明走进房间。 顾朝明果然不出他所料地走向房间里放置的那个显眼的包裹。 林见樊一进门就看见那个还没开的包裹,十分显眼,一走进房间就能看到。 林见樊将吹风机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着顾朝明拆包裹。 “当当当当!”拆开包裹拿出里边的东西,顾朝明还自带音效。 看到顾朝明手上拿着的东西,林见樊走上前摸摸。 “你还买这个干嘛?”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东西,又笑着看向顾朝明的眼睛,戳戳顾朝明心脏所在的地方,“居心不良啊。” 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戳自己胸口的手指对林见樊说:“我买的时候可没有居心不良,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想要居心不良了。” 林见樊微微后退一步,顾朝明便前进一步,抓着林见樊手指的手转而抓住林见樊的整只手:“我居心不良地想让你别回家,我居心不良想让你穿着这身衣服在我家晃,想到能和你一起我就特别地居心不良。” 说着顾朝明一只手抱住林见樊的腰。顶着风雪回家的冰冷在此刻完全消失,被风雪沾湿的头发都能烘干。 顾朝明抱着林见樊,嘴唇触碰林见樊柔软的耳骨,牙齿后来居上。坚硬的牙齿碰上耳骨的柔软,顾朝明在林见樊因为他而再次变红的耳廓边说:“我居心不良,那你呢?” 蓬勃的气息离得很近,不需要空气,直扑扑地刚从顾朝明口中呼出就已经贴壁到林见樊的耳廓,被堵住去路。 “我也是一样。”林见樊居心不良地说。 林见樊在笑,顾朝明也在笑。 脚步有些错乱,两双腿有点磕绊地移到床边。吹风机被林见樊搁在床上,当林见樊坐下时顾朝明将它拿走,以免待会林见樊躺下时压到腰。 房门未关,他们并未担心,无人会踏足。知道他们在家的只有彼此,这里是他们放心的港湾。 这次确实是林见樊先居心不良。 被风雪沾湿的外套褪在床上,压在林见樊背后,可后来却摔下床与卧室拆开的包裹躺在同一块地板。 拆开的包裹曾被顾朝明拿起给林见樊看,又被扔在包裹袋上。 包裹袋上躺着一套男士冬季睡衣。 这件躺在包裹袋上的男士睡衣在未来林见樊上大学的时候还被他装在行李箱里,专门买一个收纳袋装起来,与他平常的衣物隔开。 大一夏日入校时林见樊也带着,室友问他为什么夏天就带冬天的睡衣,放假可以回家拿啊。 林见樊只遮掩地笑笑说:“以防到时候太多东西,先带着。” 那是未来的林见樊,现在的林见樊躺在顾朝明怀里,脸上的潮红能把顾朝明吓一跳。 顾朝明圈住怀中人,一低头,看到林见樊脸上的潮红,以为林见樊是因为被雪沾湿、回家后又没有做保暖措施发烧了。 摸摸林见樊的额头,顾朝明拿过手机开始百度发烧怎么办。林见樊不知道他拿手机干嘛,只和他说:“别玩手机了,我想洗澡。” 出过门还沾过雪,林见樊想让顾朝明带他去洗澡。 顾朝明以为他发烧了,看到有人说发烧的人最好不要洗澡,顾朝明对林见樊说:“你发烧不能洗。” 顾朝明还想着这种情况怎么带林见樊去医院。 林见樊想顾朝明带他去洗澡,结果顾朝明却想着怎么带他去医院。 林见樊头脑清醒得很,因为脸上一点红,生生被顾朝明安上发烧的病。 “我没发烧,你别这么紧张。”林见樊说。 顾朝明摸着林见樊额头像是正常温度,可林见樊脸上的红让顾朝明放不下心。 “我那不是发烧红的,就是……就是我想洗澡红的………”林见樊越说脸越红,说到最后索性缩进被子里。 一颗脑袋贴上顾朝明被子里的肌肤,被子外顾朝明还在问:“你想洗澡就说嘛,你脸红什么呀?” 被子里的林见樊像是要惩罚顾朝明不理解他的意思一般一巴掌拍在顾朝明的肚子上。 “干嘛打我?”顾朝明问。 林见樊探出头来“骂”他:“傻子。” “哎?”突然挨打又挨骂,顾朝明看着林见樊一脑袋问号。 也许是天气太冷让顾朝明一时太迟钝,林见樊被他这个点不透的脑筋气得穿衣服起床。 我干嘛了我?我没干嘛啊?就问他为什么脸红,为什么他生气了? 顾朝明躺在被子里,拉住穿衣服的林见樊:“你别生气,你告诉我嘛。” 林见樊生气可真不多见。 “我没有生气。” 林见樊穿上单衣和裤子后再对顾朝明说一次:“我先去洗澡了。” 顾朝明:“???” 他生气了吗?没生气吗? 顾朝明感觉林见樊在生气,又不像在生气。 浴室响起哗哗水声,顾朝明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穿好衣服在客厅踱步思考。 在客厅走来走去,顾朝明回想自己到底哪做错了,问一句脸为什么这么红有错吗?担心他是不是发烧了有错吗? 想不出答案的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等林见樊洗完澡出来问清楚。无意看一眼茶几,顾朝明忽然明白林见樊的意思。 明白林见樊的意思顾朝明内心一下受到巨大冲击,他真的是情商被冬风给冻住了吧,或者说基本没有。林见樊都这么暗示了他还不明白。 顾朝明咽下一口口水走到浴室门前,敲敲门:“见樊。” “嗯?”浴室内林见樊应一声。 “你开一下门。”顾朝明说。 “干嘛?”林见樊语调上升,不是防备的意味,反倒好似欣慰顾朝明终于来敲门,又带点责怪顾朝明这么晚才敲门的意味。 “你开下门嘛,我错了嘛。”顾朝明在门外“道歉”。 “我有东西在里边。”顾朝明说。 “什么东西?”林见樊问。 浴室内水声暂停,林见樊倒想听听顾朝明想说什么。 浴室外顾朝明故意装深沉地说:“我的心。” “不合格答案。”林见樊话音强硬,掩饰住笑意,不能被顾朝明这么老套的方法给撩到。 浴室水声再起,顾朝明还想再继续说,浴室门忽然打开,林见樊握着花洒扔出一把空气:“把你的心捡走。” 水汽顺着打开的一小边浴室门逃离,浴室门外的顾朝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林见樊伸出来的手臂,挤进浴室关上门。 因为手上顾朝明的拉力,林见樊差点没站稳,顾朝明扶住他。 花洒中喷射而出的热水打湿顾朝明的衣物,顾朝明抱着林见樊满是水的身体。 “我不是傻子。”顾朝明说。 “你就是。”林见樊说。 “那至少现在不是了。” 林见樊眼神停住一秒后笑起来,喷射出水的花洒掉落在地,顾朝明的衣服打湿,浴室地板上花洒自顾喷.射着。 空无一人的客厅,茶几上放着顾朝明前几天喝饮料留下的瓶盖。 瓶盖上刻着——再来一瓶。 第119章 路边的雪已经被行人的脚印踩得融化。冬日开着空调的公车内与公车外温差过大,车窗玻璃上结出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清外头的光景。 早晨上学上班时间段的公车基本上是人挤人,放不下脚,简直人间地狱。顾朝明站在公车下车门边抓着公车扶手。公车内有学生赶着时间吃早餐,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股面香。冬日公车不开窗,面香味挤在封闭的车厢内,挤进顾朝明的鼻腔。 公车到站,顾朝明随着车上一大波学生走下车,甩掉车厢内的面香味,嘴里随着呼吸呼出的白气一下消失在空气中。 校门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学生不断往学校涌,学校门口早点铺的蒸笼里冒出滚滚热气,老板穿着厚重的棉服围着围裙给学生们装着早点。 顾朝明一眼就看到了早点铺前弯着腰挑牛奶的林见樊。 林见樊一只手拿着挑好的牛奶另一只手付钱,像是感觉到顾朝明的靠近,林见樊转过头来。 “早啊。”顾朝明背着书包踩着地上的余雪走到林见樊身边。 “早。” 走近看到林见樊手中的牛奶,同是奶类,只看一眼顾朝明不得不自动联想起林见樊喜欢喝的酸奶。 只是一眼,电光火石间,顾朝明由林见樊喜欢的酸奶联想到过往许多事,想到他允许林见樊喝两盒酸奶的那天,想到一起在河岸边的夜晚……… 他们许多重要的回忆都与一小瓶酸奶有关。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手中的牛奶不自觉地弯嘴笑笑。 顾朝明的眼神停留在林见樊手中的牛奶上,林见樊付完钱抬头看向顾朝明,想和他说话却发现顾朝明在发呆。 顺着顾朝明的视线,林见樊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刚买的牛奶,顾朝明在想事,视线还是不动。 “嗯?”顾朝明盯着林见樊手中牛奶发直的眼神在感觉到林见樊用手肘撞撞他之后终于动了动。 顾朝明回过神,看向用手肘撞他的林见樊,看到林见樊望向他的眼神发现林见樊的牛奶已经买好。 “走吧。”顾朝明的手习惯而自然地摸上林见樊的后脖颈。摘下手套的手掌接触到冬日的冷空气,触碰到林见樊露在冬日冷空气中的后脖颈。 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定不如顾朝明一直包裹在手套中的手掌温暖。后脖颈一片暖意,顾朝明手掌下贴着一块带着凉意的皮肤。 摸到林见樊不够暖的后脖颈,顾朝明搭在林见樊后脖颈的手掌摩擦,想将自己手掌的温度传达给林见樊。 手中是热得有点微微烫手的牛奶,脖颈上是顾朝明摩擦的手掌。顾朝明的“动手动脚”林见樊已经习以为常,在冬天顾朝明总是更为粘人,或者说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林见樊越发现顾朝明其实就是个粘人精。 顾朝明的粘人并非是时时刻刻要搂搂抱抱,只是特别喜欢没事就摸摸他、掐掐他的脸、揉揉他的头,把他的头发揉乱。 平常放学一起回顾朝明家吃晚饭,顾朝明会做做法简单但好吃的饭菜给他。一次顾朝明有点轻微感冒,林见樊不许他做饭,做饭太累,在外边买点东西回家吃就好。 顾朝明感冒没什么胃口,只吃平常的一半不到就放下碗筷。吃饭时顾朝明紧紧贴着林见樊,吃到一半才想起不能把感冒传染给林见樊,紧贴着的身体又移开。 搞得林见樊吃着饭感觉身边忽然空荡,疑问地转过头,顾朝明嚼着嘴里没什么味道的饭菜对林见樊说:“别传染给你了。” 林见樊哭笑不得,早晨顾朝明说过头胀又想吐,肯定很难受吧。 顾朝明因为怕传染给他而退后一步,林见樊移动位置将顾朝明移开的距离填补:“没事,我抵抗能力好。” “你还抵抗能力好?你就是个又怕冷又怕热的虚弱体质。”顾朝明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贴紧林见樊靠过来的身躯,没有再移开。 白天的头胀到吃晚饭时减轻一些,却还是有点胀。身体的温度好像在流失,感冒的顾朝明只想贴近林见樊,贴近他的心安。 放下碗筷的顾朝明拿纸巾擦干净嘴,方才还不想将感冒传染给林见樊,吃完饭后顾朝明抬起林见樊端着碗筷吃饭的手臂,像撒娇的小猫一样躺在林见樊的大腿上,闭着眼睛休息。 林见樊低头看看怀中突然闯进的顾朝明,摸摸顾朝明的头顶,看看额头还烫不烫,摸完发现没有很烫才放心地就着这个姿势吃完晚饭。 吃完饭林见樊没有移开躺在他腿上闭眼休息的顾朝明,林见樊抚摸顾朝明,用轻柔的手法,让只是闭眼休息的顾朝明产生出就偷一天懒不去上晚课的想法。 不舒服的时候肯定需要陪伴吧,林见樊轻抚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顾朝明,看着桌上吃完的晚饭想。 想过偷懒,顾朝明却还是和林见樊一起到学校上晚课,林见樊怎么劝都没用。 初识林见樊时顾朝明觉得林见樊很倔,林见樊觉得顾朝明才是倔。不想因为一天的偷懒而打破自己努力的节奏,不管林见樊怎么说,顾朝明都还是要去。少一节课他总觉得自己的努力不够完整,也怕缺少这节课的知识,会在以后高考时后悔。 学期快结束,顾朝明却并未感觉到轻松,反而更为紧张。 期末考试安排在下个星期三,期末后接踵而来的又是寒假补习。高三的学习永未停息,顾朝明也做好一干到底的准备。 脸颊边一阵温热,顾朝明侧侧头,林见樊拿着手中的热牛奶贴上顾朝明的脸颊。 “也给你暖暖。”林见樊笑着对他说。 顾朝明也跟着笑起来,摩擦林见樊脖颈的手抚上林见樊握着温热牛奶贴近他脸颊的手背。 校门口的手贴手触碰,进校门时林见樊将牛奶塞进顾朝明的棉服口袋,解释说:“怕带不进去。” “这个应该不会拦,一包牛奶而已。”顾朝明摸着让自己口袋都温暖起来的牛奶说。 林见樊的棉服也有口袋,可林见樊就是要塞进他的口袋里,顾朝明笑笑,摸着口袋中林见樊塞进来的牛奶,和林见樊一起在教导主任的视线中走进校门。 教导主任和顾朝明的“奇缘”早已解除,除去教导主任来高三楼巡视外,顾朝明几乎没怎么见到他。 高三只见过几次,由每天纠他的错、骂他不长进,到现在见到他就叮嘱他好好学习,只是从高二到高三而已,同样也只是高二到高三,身边多出个把热牛奶塞进他棉衣口袋的林见樊。 “主任现在还挺重视你的。”林见樊笑着对顾朝明说。 走进校门顾朝明拿出口袋里的牛奶还给林见樊,林见樊接过后插上吸管又递回他手里。 “拿着,给你喝。”林见樊将牛奶塞进顾朝明手心。 在校门口看顾朝明盯着他手中的牛奶眼睛都盯直了,林见樊“大方”地将牛奶给他喝。 林见樊并不知道顾朝明是在发呆想事,还以为顾朝明是想喝又不好意思说。接过牛奶的顾朝明如果知道林见樊给他牛奶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接的,还会说:“我看起来这么馋吗?” 喝着林见樊给的牛奶,顾朝明心里暖滋滋的,问林见樊:“老陈让带的东西你都带齐了吗?” 老陈昨天让带学生证、身份证等等证件有用,还特别叮嘱两次,就怕有学生不带。 快要期末,一个学期结束,高三杂七杂八的事变得多起来。昨天交代的事总有同学忘,本就唠叨的老陈变得更加唠叨,一件事不叮嘱两遍就不放心。听过老陈两遍叮嘱,林见樊不会忘记。 林见樊点点头:“都带了。” 顾朝明既是林见樊的男朋友、粘人精,也是大事小事都关心的老妈子。 “哦对了。”走在通往教学楼的过道,林见樊想起什么事,对他身旁的顾朝明说:“李兆说过几天施灿灿过生日,想让我陪他去,我答应了。去的话也要给施灿灿买个礼物,晚上回去吃饭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去买吧?” 顾朝明笑着点头应一声:“好。” 冬日清晨的空气冰凉,顾朝明心中却温热,手中的牛奶似乎在提醒他——这是一个好时机啊,去约会吧!少年! 喝着手中热牛奶没走几步,顾朝明咬着吸管,眼神撇撇身边的林见樊,轻轻咳咳嗓子:“你不是要给哭包买礼物嘛,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顾朝明询问林见樊时莫名有些图谋不轨的感觉。顾朝明骂自己,都是男朋友了,只是正常约会,你说之前咳个什么劲? 顾朝明内心“图谋不轨”,认为自己是一个坏蛋。他这感觉也不知从何而来,好像要骗林见樊这只小白兔进笼,可明明林见樊已经是他的男朋友。 小白兔单纯地点头答应:“好啊。” “不过时间赶得赢吗?我怕迟到。”林见樊答应后又担忧起来。 顾朝明一把揽过担忧的林见樊:“没事,我们吃快点,你买礼物买快点就行。” 棉服靠紧,林见樊在顾朝明的臂弯里笑。 傍晚放学和顾朝明一起吃完饭给施灿灿挑选礼物时,林见樊问顾朝明:“女生一般喜欢什么礼物啊?” 专门挑选一家看起来就很粉嫩、肯定有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的店走进去,顾朝明跟在林见樊身后,看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脑子里没有半点能给林见樊的建议。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苏炳,他是妇女之友,女性专家。”顾朝明摸摸展台上一个玻璃柜保护起来的包包,下边还标着非卖品。 林见樊走在前头听到顾朝明说苏炳是女性专家笑起来。 “施灿灿喜欢什么你知道吗?”林见樊问。 “这我哪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哎,又不是哭包的男朋友,哭包的事你该问李兆。”顾朝明在后边东看西看。 “对哎,李兆可能会知道,”林见樊被顾朝明点通的样子,“我给他打个电话。” 正当林见樊要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电话给李兆时,店内服务员看他们两个男生在店里徘徊许久,走过来亲切地询问:“两位是在给女朋友挑礼物吗?” 女朋友?顾朝明的眼神一下变得警惕起来,看向还以为他们俩是来给女朋友买礼物犹豫不决、毫无头绪的服务员小姐。 我男朋友怎么就被你说成别人男朋友了? 林见樊连忙摇了摇头否认:“不是,是给同学买。”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2 林见樊回答完看看他的男朋友顾朝明,服务员小姐如果注意到林见樊的眼神,不知道她会不会看懂,可服务员小姐没有注意到,反而又将话语转向顾朝明。 服务员小姐以绝好的服务素养微笑着询问顾朝明:“那这位呢?” 被人问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礼物,顾朝明揽过身边站着的林见樊,结结实实揽在怀里,尽显亲密。 顾朝明指指怀中被他揽住有些不好意思的林见樊:“他,我男朋友,我陪他来给我们班一个女同学买礼物。” 许是觉得服务员小姐也不是故意,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么说有点冲,顾朝明最后还是笑着对服务员小姐说:“谢谢,我们自己看就好了。” 服务员小姐一脸惊讶和懵逼的表情,被顾朝明突然一句话惊到却还是马上反应过来,抱着很好的职业素养不带怪异目光地像初始那样微笑着:“不好意思,误会了,请慢慢挑选,有事再叫我们。” 顾朝明也微笑着点点头。 服务员小姐一走开,顾朝明腰间一阵疼,扭头看向掐他腰的林见樊:“干嘛掐我?疼。” 林见樊假装还要继续掐的手势:“你别对人家那么说话,人家也是工作来帮忙。” 顾朝明微微撇撇嘴,乖乖地说:“哦,知道了,不是他说施灿灿是你女朋友嘛。” “人家那只是问问,你就一个劲地冲。” “好了嘛,我知道了,我就是有点………” 有点吃醋。 “我就有点不舒服。”顾朝明说。 “不舒服?”林见樊问。 “嗯。”顾朝明点头说。 “其实………算了。”林见樊说到一半点开手机给李兆打电话。 话只说一半,被勾起好奇心的顾朝明问:“其实什么?” “没什么。”林见樊打着电话说。 顾朝明再想问,那边李兆已经接通电话。 顾朝明只能看着货架上用玻璃柜保护起来的非卖品自己发呆。 林见樊和李兆通着电话看向发呆的顾朝明,他笑起来。 林见樊的后半句话是——其实我还挺想听你说你吃醋了的。 顾朝明这么明显的吃醋,不是一句不舒服就能遮挡的,林见樊全都明白。 问过李兆终于买定给施灿灿的礼物,提着礼品袋走出店门,顾朝明看看时间应该能在上课之前赶回学校。 夜晚的街道冷风习习,华灯遍地,在路边买下一份小吃,顾朝明用牙签喂给林见樊。林见樊提着给施灿灿的礼物咬下顾朝明喂来的食物,和顾朝明说李兆接到施灿灿的生日会邀请是如何如何开心。 林见樊说着模仿当时高兴的李兆在商场里转起圈来。 “李兆就是这样,然后脸上的笑是这样。”林见樊的嘴角咧到最大。 倒退着面对顾朝明模仿完李兆后,林见樊问:“他是真的很喜欢施灿灿吧?” “是吧,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喜欢施灿灿了。”顾朝明说。 林见樊倒退着走路,模仿李兆时嘴角咧到最大,现在虽不如模仿李兆时笑得那么夸张,却始终是笑着的。 露出雪白的牙齿,吃过小吃的嘴巴上还带着辣油,顾朝明操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你看你这嘴。” 顾朝明想给他擦擦,林见樊接过纸巾自己胡乱擦一顿,还问他:“现在没有了吧?” 顾朝明点点头:“没有了。” 林见樊握着擦过嘴的纸巾看着顾朝明傻笑起来。 还说李兆高兴,现在是你最高兴吧,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想。 高三回家吃晚饭的一点时间,他们还跑出来吃饭买礼物,像是短暂又急促的约会,却是最刺激也最高兴的约会。 楼外夜色沉重,冬日天黑得早,林见樊刚想对顾朝明说“回学校的时候在学校门口买个烤红薯吧”,身后有人叫住他。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林见樊开口无言。 “林见樊?” 听到有人叫林见樊的名字,且是带着不敢相信的语气,顾朝明抬眸看向叫出林见樊名字的那人。 那人一副憨厚模样,典型的好学生样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度数。 眼镜后一双有些下拉的眼睛同他的语气一样不敢相信地看向停住脚步的林见樊。 顺着那人的视线,顾朝明又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 顾朝明非常不想说,但林见樊确实一脸惊恐,惊恐得呼吸停顿,惊恐得嘴巴张开,想对顾朝明说回学校时买烤红薯的话消失得好像从未在他的大脑里存在过。 林见樊眼睛里除去惊恐找不到第二样东西,顾朝明能感觉到林见樊的手在微微发抖,非常细小的颤抖,顾朝明还是感觉到了。 顾朝明想牵住林见樊发抖的手给他安慰,尽管他不知道情况。顾朝明还未牵起林见樊的手,他的手被林见樊反握住,用了很大的力量,用了顾朝明从未在林见樊身上体验过的力量。 顾朝明还未反应过来,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也还未反应过来,林见樊就拉着顾朝明的手在商场中疯狂地快速奔跑。 林见樊越跑越快且没有回头,顾朝明被迫跟着林见樊跑出商场,跑进冬日的冷风。 冷风并未让奔跑的林见樊停下,顾朝明被林见樊拉着,以让顾朝明以为自己在逃亡的速度被林见樊塞上路边停靠的一辆出租车。 两人跑着上车,上车后还呼着热气,司机还以为有人在追他俩,探头往车窗外看看,也没人呀。 “去哪?”司机靠回座椅问。 后车座的顾朝明看看紧贴着他坐、眼睛里的惊恐还未消散的林见樊,林见樊上车后不说话,司机问去哪也不说话,他只贴着顾朝明,紧紧抓着顾朝明的手臂。 手臂上的力道让顾朝明着急又担心,他不知道林见樊怎么了,好好地开心约会,怎么突然会这样?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林见樊的变化和在商场叫住他的那个男人有关。 不知道林见樊是不是想回学校,还是想去别的地方,司机再问一句,林见樊还是没有回答。 顾朝明低头摸摸林见樊抓紧自己手臂的手:“我们回学校,可以吗?” 林见樊点点头。 出租车到学校,夜风凉透,顾朝明下车帮林见樊戴好帽子。 林见樊从遇见那个男人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顾朝明没有问他怎么了,也没有问那个男人是谁,他只问:“还要去上夜课吗?” 林见樊又是点点头,不说话,下车后还四处环顾,顾朝明的心情从商场的开心一下变成担心。 林见樊一直不说话,经过学校外卖烤红薯的摊子也没有和顾朝明说想买烤红薯吃。 他像是从未想吃过烤红薯一般,从卖烤红薯的老爷爷面前走过。 林见樊到底怎么了,顾朝明也想知道,可顾朝明没有问。暑假在花田时林见樊和他说“岑西立想告诉你们时会告诉你们的。” 顾朝明记住林见樊这句话,他想等,等林见樊想说的时候。 走在早晨一起走过的通往高三教学楼的过道上,早晨的林见樊塞给他一瓶热牛奶,晚上的两人一言不发。 快要上课,路上几乎没有学生,只有一轮半月和冬夜日常黑压压的夜空作伴,走到离不远处一棵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林见樊停住脚步,顾朝明也跟着停住。 “你能等等我吗?我现在还不想说,你能等我一下,等到我想说的时候吗?” 月光浅淡的黑夜,林见樊眼眶里含着眼泪。 顾朝明不知道他的少年到底怎么了,他手足无措,他只能看着林见樊含泪的双眼说:“好。” 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早就决定等他,等他想说的时候。 也许明天林见樊就会对他说,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顾朝明不去想,他只想让林见樊变回在商场时高兴的样子,变回学李兆转圈的林见樊。 “高三上晚课的吗?怎么还不去?要迟到了。”一束手电筒光亮照射而来,学校保安巡逻催他们赶紧回教室。 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应答保安,他应答保安会回教室,可却在晚课铃响时带林见樊走进厕所。 厕所灯光亮起,顾朝明拉着林见樊走进厕所隔间抱住林见樊。 顾朝明的拥抱来得突然,不容林见樊拒绝。 林见樊没有挣扎,顾朝明双手抱紧他:“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 顾朝明抚摸着林见樊的背,林见樊像是漂浮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双手紧紧回抱住顾朝明。 双手紧紧抓住顾朝明的肩膀,林见樊的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顾朝明看不到林见樊的脸,也看不到林见樊所看到的景象。 林见樊看到学校厕所隔间的门,看到厕所顶上的灯,看到从厕所顶上跌落进他世界的灯光。 他紧紧抱着顾朝明,他一时分不清是厕所的灯光跌进他的世界里,还是顾朝明带给他的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男人:猜猜我是谁 第120章 在厕所安慰林见樊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晨的雪一望无际,顾朝明许多年没看过这么大的雪。 雪是从前一天晚上上晚课没多久后开始下的,如在图书馆那天一样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被黑暗笼罩的窗外飘零。 刚开始下雪窗边的同学第一个发现,兴奋得到处小声宣扬,被课上老师咳嗽提醒才停止。顾朝明的位置没在窗边,隔着一个教室看向漆黑的窗外,雪花是与黑夜相反的白。 穿越教室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停留在教室前方林见樊身上,停留许久。顾朝明就这么盯着,像是在发呆,也被老师咳嗽提醒。 讲台上老师纳闷,今天一个个这是怎么了,上课一个发呆,一个看到下雪就跟个猴似的乱窜,连一向认真的林见樊都有些出神,没有以前的集中力。 这可不行啊,老师点出神的林见樊站起来回答问题,提醒他注意集中。 雪花一片接连一片,等到晚课结束已经积起一层薄雪。下完晚课顾朝明收拾好书包走到林见樊桌边,递给他一个从别人那搜刮来的暖宝宝。 顾朝明拉开林见樊的棉服拉链将暖宝宝贴上。 “夜里冷,还下雪,早点回家,路滑小心点。”顾朝明不放心地叮嘱。 顾朝明实在不放心,不放心让心事重重的林见樊一个人走夜路。他甚至想过送林见樊回家,可不用想林见樊也一定会拒绝。 只能送他到校门口,顾朝明在黑夜里嘱咐他:“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发信息。” 黑夜中雪花纷纷扬扬,林见樊挥挥手再见点点头。 顾朝明停在原地看着林见樊在飘雪中离他越来越远。 与林见樊分离,顾朝明一个人走在寒冷的路上,内心的担忧随着与林见樊距离的拉远无限增长。 他不知道林见樊到底是怎么了,他的担忧从未停下,如地上的积雪越积越多。 踩过一片积雪,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头上的棉服帽子也积起薄薄雪花,顾朝明抬手用戴着手套的手拍拍,手套外层沾上点点湿润。 路边街灯照得积雪白亮,积雪的寒冷透过鞋底蔓延到脚掌,顾朝明拍拍帽子上的积雪,抬起头对面走来的一人吸引住他的注意。 “关辉?你怎么在这?”顾朝明问对面走来的关辉。 关辉像是才注意到他,顿住脚步。 顾朝明奇怪,关辉才高二不用上晚课啊,怎么这么晚还在外边溜达? 关辉停在顾朝明面前,顾朝明又问:“你怎么了?” 关辉看起来不大对劲。他的眼神没有寻常的活力,平常活蹦乱跳、能说会道的学弟一消沉起来很容易被人发觉。 “我想问你个事。”关辉沉默几秒后说。 “什么事?”顾朝明问。 “我想问…我想问……哎,算了。”关辉说着说着又不打算说。 今天怎么都喜欢这样?顾朝明不解。林见樊是这样,路上遇见的关辉也是这样。 “那我先走了。”关辉不和顾朝明说,打算走人。 顾朝明不知道关辉消沉起来是这个样子,可能是把对林见樊的担忧也囊括到关辉身上吧,顾朝明不想就这么放关辉走,怕他想不开。 既然关辉有想问的问题,他开了口肯定是想说的,顾朝明拦住关辉的去路。 “干嘛?”关辉终于有点平常语气地问顾朝明。 “你想问的问题都开口了,就说说嘛,我听着。” 关辉抬眸看向顾朝明,他的眼眸很沉,沉得像漆黑的夜色。 “你问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顾朝明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劝有心事的关辉。 “也没什么不可以对别人说的。”关辉说。 “嗯?”顾朝明本以为关辉不想开口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就更好啦,我也不用帮你保守秘密。”顾朝明笑笑说。 顾朝明笑得勉强,一边劝解消沉的关辉,一边担心一个人回家的林见樊。 不知道林见樊到没到家,这个时间应该还在路上。 顾朝明分出一部分心思想回家路上的林见樊,一部分心思劝解和林见樊一样不知道发生什么消沉下来的关辉。 “你说,我能回答你的都回答你。” “我想问问你和林见樊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顾朝明万万没想到关辉第一个问题不是关于他自己,而是关于他和林见樊。 “哈?”黑夜中顾朝明一脸懵逼,咋还扯上他和林见樊了? “就…就那样吧。” 好突然的问题,顾朝明一时不好怎么回答。 “哪样?”关辉紧接着逼问。 “你怎么问这个?” “不是你让我问的嘛?你就告诉我嘛。” “呃……就和他在一起就很高兴啦。”顾朝明语言并非匮乏,只是有些话只适合对林见樊说,不适合对他人说。对他人说是在秀恩爱,对林见樊说是在说情话,也只有对林见樊顾朝明才有那么多情话。 顾朝明只简单地对关辉说一句“在一起就很高兴”,关辉看起来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他直接跳过顾朝明的回答:“我就想知道一个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恋爱的感觉都差不多吧,只要是喜欢。”顾朝明说。 “可喜欢也分很多种啊,喜欢和爱,非常喜欢和有一点喜欢,”说着关辉话锋一改,直刺向尤鑫,“你觉得尤鑫对岑西立是哪一种呢?” 尤鑫?尤鑫对岑西立?那个伪君子和胆小鬼?怎么突然提到他?顾朝明直觉关辉的消沉和岑西立有些密切关系。 要说尤鑫对岑西立是喜欢还是讨厌,顾朝明也拿不准。讨厌岑西立倒不至于,可喜欢岑西立顾朝明也不觉得。 可能是不讨厌也不喜欢,又或者是讨厌却不说明,为了要维持他好好男神的形象所以不表露出对岑西立的讨厌。 说实话顾朝明感觉不到尤鑫对岑西立的喜欢,可能因为尤鑫在办公室的沉默太过于刺耳。全部的流言蜚语都让岑西立承担,让不争不抢的岑西立变成他人口中偷亲男神尤鑫还脚踏几条船、身边好兄弟都可以变情人的浪荡男人,而尤鑫则站在流言蜚语外,变成被情感泛滥的岑西立喜欢的受害人之一。 顾朝明无法忘记岑西立高一时被流言蜚语攻击的无措,无法忘记岑西立因为怕他们受牵连而不愿意和他们说话。 顾朝明实在体会不到尤鑫的喜欢。 “他应该是不喜欢吧。”顾朝明对关辉说。 得到顾朝明的答案,关辉沉思一会,又问:“那岑西立对尤鑫呢?” 岑西立对尤鑫? 顾朝明看向提出这个问题的关辉,他感觉得到关辉消沉的来源,不止是岑西立,也不止是尤鑫,而是岑西立和尤鑫。 顾朝明不想骗人,他无法忘记尤鑫在办公室的沉默,也无法忘记无意之中听到岑西立对他妈妈说的“能,我能”。 即使他是在安慰一个消沉的人,顾朝明也还是实话实说:“岑西立对尤鑫的爱是你无法跨越的鸿沟。” 是爱。 关辉对喜欢的划分中的最高等级。 岑西立对尤鑫执着且不变的爱将所有人都挡在对岸。 听到顾朝明的话,关辉今天夜里第一次笑起来。 关辉咧开嘴角笑笑:“我明白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顾朝明问。 大雪纷飞的夜晚,上完晚课处处都是积雪,白色一下成为主导色,岑西立一出教室门便感觉到夜风寒冷。 下楼推出自行车在车棚里看到停在他车旁边的尤鑫的自行车。 尤鑫还没走。 岑西立抬头朝楼上看去,有的班已经关灯,有的还亮着,零零散散分布如同散落的满天星。 骑着自行车出校门,骑车带起的冷风吹刮不到脸庞,只吹刮得到口罩没有盖住的额头和眼睛。 口中呼出的热气埋在口罩里,脚下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一条直线。 骑车路过一处积雪没有被踩踏而且积得很厚的地方,厚重的积雪相比地上薄薄一层积雪一下吸引岑西立的注意。 岑西立停下车,走到积雪前抓一把积雪揉成一个雪球。 摘下骑车手套的手握着冰冷的积雪,积雪偷走岑西立手掌的温度。将积雪握成一个球,岑西立的手掌已经被吸走大部分热量。 捏出一个雪球还不够,岑西立还想捏第二个。第一个雪球还没放下,身后一阵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岑西立一听就知道是谁。 “这么大的人还玩雪?”尤鑫背着书包手撑车把手问。 岑西立没有说话,手中的雪球没握稳掉在地上。 不大一声“啪嗒”,揉成球状的雪球掉进路上的积雪里,一半与积雪汇合,一半与岑西立踩下的脚印汇合。 尤鑫看一眼从岑西立手中掉落的雪球,又看看岑西立没戴手套玩雪球冻红的手。 岑西立不说话,尤鑫摘下书包,拉开书包拉链,从书包里拿出一双手套扔在岑西立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座椅上。 雪花未停,停在路边一会,座椅上落下点点雪花。 “别人送给我的,我有手套了,给你吧。”尤鑫说。 手套静静躺在自行车座椅上,雪花迫不及待地占领手套。 给完手套,尤鑫踩上踏板准备离开,踩上踏板的脚又放下,在雪地里停好车,拿过岑西立车座椅上自己放上去的手套,走到岑西立面前。 “你骑车都不戴手套的?不怕生冻疮?”尤鑫将手套塞进岑西立手心。 岑西立的口袋鼓鼓囊囊,一手拿着尤鑫给的手套,一手拿出口袋里的手套,小声地说:“我有,只是在口袋里。” 尤鑫看看岑西立拿出的手套,尴尬得一时没话说。 “……算了,说了送你就送你,我先走了。”尤鑫说完踩着积雪回到车旁,骑上车留下一道雪中车辙。 岑西立看着尤鑫骑车离开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低头看看手中尤鑫给的手套,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关辉问顾朝明。 关辉和顾朝明重述他看到的景象。 岑西立低头笑着,却未发现一个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路灯下岑西立低头笑着,黑暗中关辉一个人离开。 “我是不是在尤鑫遇见岑西立之前就遇见他,还能有点可能?” 听完关辉的叙述,顾朝明组织语言说:“不是早与晚的问题,而是你是不是那个人的问题,就算你先遇到岑西立,你不是尤鑫,结果还是一样的。” 顾朝明非常不想在冬天泼关辉冷水,可他只能实话实说。 “我以前以为岑西立只是喜欢尤鑫,只要我不断追求就还会有机会,总能打败尤鑫。我还学过尤鑫,学习他的沉稳,就只是想让岑西立喜欢我,可岑西立的反应告诉我不能。他在花田告诉我让我别再追求他,他也不想伤害我,我也只能默默接受。我以为尤鑫是不喜欢他的,可我看到尤鑫给他手套,我开始怀疑,尤鑫是不是也喜欢岑西立?他们俩是不是互相喜欢?这样一想我好像更心酸。岑西立的喜欢得到回应,我又有点替他高兴,我也不知道我一路上在想些什么。” 尤鑫也喜欢岑西立?他们俩互相喜欢? 顾朝明无法明白自己听到这两句话的感受,很微妙。他和关辉想的一样,有因为岑西立的喜欢得到回应而高兴,也有得到回应的心酸。 他们所骂的尤三金真的内心有岑西立的一席之地吗?顾朝明不知道。 顾朝明不知道尤鑫喜不喜欢岑西立,但他知道岑西立不喜欢关辉。以前有过想撮合关辉和岑西立的想法,现在想来他们是不是也算导致关辉失落的一员? 再继续下去前路只有漫漫伤心,顾朝明想让关辉停下来。 也许是风不想让关辉停下,顾朝明想要开口说话,一阵大风将他的围巾吹起,吹刮着他的脸颊,关辉却纹丝不动。 顾朝明扯扯帽子,在冰冷的风中,围巾飞舞,顾朝明告诉关辉:“他不喜欢你,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一支没有墨水的笔,你以为在纸上留下痕迹,其实什么也没有。你不用为了让他人喜欢你,而变成他人喜欢的样子,你只需要做自己,你也希望真正喜欢你的人是喜欢真正的你,而不是假装的你吧?” “所以啊,”顾朝明知道他要说的那句话做起来很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说,“换个人喜欢吧,我知道这很难,但总比死磕要强。” 冷风在马路上持续吹刮着,推着纹丝不动的关辉,吹走顾朝明的话语,却没有刮到回家的林见樊身边。 顾朝明担忧一晚上的林见樊正急急忙忙走在回家路上,边走边翻折着肩上没弄好的书包带子。脚下步履不停,他走得极快。脚下的积雪被踩化,留下一个又一个坑洼。 雪花和林见樊回家的步子一样不停,林见樊并非急着回家,反而没有听顾朝明早点回家的话在路上转了两圈。 顾朝明劝解关辉时,他还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转圈。 雪花在头顶积了一层又被拍下,反反复复,林见樊还是走在路上。头发微微湿润,走在雪地里的脚掌冰冷。 在第二圈快要绕完走过一个小巷口时,林见樊停住脚步。 他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 有人在挨打。 巷子不长,就算是黑夜路过的林见樊也能一眼看出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两三个人围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同学,其中一个脚踩在跪着的同学背上。 一脚,跪着的同学趴在冰冷的雪地里,脸颊也被迫砸向冰冷的积雪。 那几个同学还拿他取乐,抓起地上的积雪握成雪球,将爬起来拍拍身上雪水的同学当做靶子。 雪球一个接一个砸在那个同学身上,刚刚踢他的那个人又抓起他的头发,将手中的雪球砸在他的脸上。 雪球在他脸上炸开,炸出欺负他的人一阵大笑。 他们自顾大笑着,没有注意到巷口停留的林见樊。停留的林见樊朝他们跑来,踩踏积雪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 “谁?”又踢人又砸雪球的那人转过头来。 黑暗中林见樊用尽力气一拳砸在他的脸上,那人躲闪不及,实实在在吃下林见樊这一拳。 “我□□妈!”欺负人欺负得正乐呵,突然跑出个人打他一拳,那人气急败坏地想要抓住林见樊的手,可林见樊打人的手抽回得很快,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拉起地上被打的人撒腿就跑。 林见樊知道自己弱,对方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好勇士,但他是个好军师。 打不赢那就跑。 奈何三人中还是有个反应快的,林见樊抓起地上跪着的人没跑出两步,后边的人就被欺负他的其中一人给抓住手臂。 双方拉扯,林见樊不知自己从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一把雪转身就往那人脸上怼。 那人吃一脸的雪,骂一句脏话伸长手臂一把抓住林见樊的棉服领子。 那人扯着林见樊的领子,领子扯着林见樊的脖子。 棉服里顾朝明回家之前给他贴上的暖宝宝还在发热。 眼看那两人要来帮忙,林见樊急中生智,一把拉开衣服拉链,让那人一下失去抓握,再狠地一抽棉服,将棉服从那人手中拉扯回来。 没有再被人拉扯着,旁边两人想要抓住他,林见樊才不和他们纠缠,抓起地上的雪扔向他们,扔完立马拉起旁边被他们欺负的人逃跑。 冬夜里的奔跑,鼻间呼出的白色在黑夜中一下就消失,林见樊拉着他在未停的大雪中奔跑,跑到再也看不见那几人的地方才停下。 后边那人看起来体弱,比他还不能跑,停下时忙撑着膝盖喘气。林见樊看他喘气喘得急关心地问他:“没事吧?” 那人摇摇头,又甩甩手:“谢谢你,我没事。” “那就好。” 冷风阴嚎,互不相识的两人一阵无言。 “谢谢你。”那人喘过气再次对林见樊道谢。 “不用不用,你没事就好,”林见樊说,“你没事,那我先走了。” 那人点点头,再次道谢。 回家路上林见樊想要拉起棉服拉链,可摸上棉服拉链才发现拉链在拉扯过程中坏掉了。 林见樊放弃,幸好隔着毛衣贴在里边的暖宝宝还在发热,林见樊将拉链坏掉的棉衣裹紧,拿出手机给顾朝明报平安。 “我到家了,刚忘了发信息。” 在路上裹着棉服发送出这条信息,沉郁一下午的林见樊嘴角终于在黑夜的风雪中露出微笑。 可惜顾朝明看不到,只有街边路灯和无尽的黑夜,还有纷扬的大雪看得见。 冷风毫不留情地阴嚎,林见樊裹紧棉服走在回家的路上。 脚下雪水冰冷,毛衣里的暖宝宝热得发烫。 第121章 前一夜大雪,第二天路边的积雪厚得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少见的大雪,少见的天晴。 昨夜一场大雪,清晨顾朝明醒来拉开窗帘窗外却是阳光满地,清透的阳光洒在一尘不染的白雪上流泻一地。 戴着林见樊去年圣诞送的大红色围巾出门,冬天的阳光穿透顾朝明口鼻间呼出的白气。 时间还早,路上行人很少,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学校。 顾朝明的担心与忧愁像今日的积雪一样厚,他并未因为久日不见的天晴而愉悦。 他还在担心林见樊,他不知道过了一夜林见樊会以什么方式去面对他,而他又应该以什么方式回应林见樊? 如果林见樊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他该怎么办?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继续下去? 如果林见樊还是和昨日一样的沉郁他该怎么办?继续安慰他? 顾朝明不知道该如何,他的思绪如他脚下的雪地——空白一片。 想着该怎么应对林见樊,顾朝明走上开着空调的公交车。车内的暖气隔离车外的寒冷,一点点驱散顾朝明身上因为走路粘附的寒气。 今年冬天好不容易遇见的阳光贴在车窗玻璃上,冬日的阳光并不是很暖,贴在玻璃上,化在窗后顾朝明毫无表情的脸上。 公车靠近学校,顾朝明轻轻甩甩脑袋,决定不再去想,跟着人群走下车,一辆自行车停在他身边。 “顾帅。”有人叫住他。 岑西立拉下骑车的防风口罩,脚踩地手扶车把撑着自行车。 顾朝明偏头看看停在他身边的岑西立,看到岑西立就想起昨夜的关辉。 顾朝明和刹车停在他身边的岑西立打声招呼,眼神瞥一眼岑西立抓着车把手的手套。 换了。 关辉没有骗他。 顾朝明只快速地看一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引起岑西立的注意。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3 岑西立踩在雪地上下车,推着车和顾朝明一同走进学校。 岑西立和往常一样什么事也没有,顾朝明没有问他手套的事,只不过和他闲聊时不时偷看他几眼。 岑西立是换了新手套,尤鑫真的是喜欢他?那昨天关辉的事要不要告诉他? 和岑西立一起到车棚停车,顾朝明一路心不在焉,看着岑西立停车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地问一句:“西立,你怎么换手套了?” 话刚说完,背后突然袭来的重量挽住顾朝明的脖子,使顾朝明身体前倾。 顾朝明没有回头,手臂拖住背后的重量,以防他掉下来。 不用回头,只要是林见樊靠近,顾朝明就能自然而然地分辨出是他。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学到这门技能的。 林见樊趁顾朝明看岑西立停车想事的时候跳上顾朝明的背,手臂圈住顾朝明的脖子,脸颊贴近顾朝明的耳廓,扒在顾朝明身上笑。 岑西立停好车,拿着钥匙转过身看向顾朝明和趴在顾朝明背上的林见樊。 岑西立和苏炳不一样,岑西立不会像苏炳一样调侃,通常岑西立只看一眼,像没看到似的任他们继续。 可今天岑西立多看了几眼,多看了几眼顾朝明背上的林见樊。 林见樊对上岑西立再次看过来的视线,好似心虚地眨眨眼,几秒后松开顾朝明的脖颈,让顾朝明放自己下来。 顾朝明慢慢放他下来,还帮他扯扯因为跳动而皱起的衣物。 岑西立多看几眼林见樊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今日的林见樊好像和平常不一样。 太过于跳脱。 在顾朝明面前,林见樊早就已经从以前的唯唯诺诺变得调皮捣蛋。会从后边蒙住他的眼,会和他撒娇要喝两盒酸奶,会骂他傻子………可在其他人面前林见樊依旧是拘谨样子,这个其他人也包括他最好的兄弟李兆,也包括顾朝明最好的朋友岑西立和苏炳。 拘谨的林见樊是不会在学校忽然跳上顾朝明的背,这种跳脱的举动很不像他,让岑西立不免多看他几眼。 不仅岑西立感觉得到林见樊忽然的跳脱,顾朝明也感觉到了。虽说在他面前林见樊可以随意任性,但林见樊一般只会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才任性,不会像今天早晨一样。 林见樊的跳脱不止早晨这一跳,整个上午,林见樊都显得格外的阳光。 顾朝明坐在位置上看着林见樊的背影。林见樊又在笑,对着他的同桌李兆笑,还在和李兆说悄悄话,应该是在说施灿灿生日的事,因为顾朝明看到李兆往施灿灿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课后林见樊还跑过来让他陪他一起去小卖部买酸奶,顾朝明没说话,笑着和他一起去了。 林见樊专门给他整理的笔记顾朝明接过放在抽屉里,林见樊给他带的小零食,顾朝明也撕开和他一起吃。 好像一切都和以前的生活没什么区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不过林见樊变得比昨天更热情更跳脱。 林见樊像强行点燃自己内心的热情,将他的热情拔高一个层次,拔高到不像他。 顾朝明知道他在演,顾朝明在路上想过该怎么办,可他还是没想出对策,所以他选择不戳穿。 他的生活再次发生改变,从顾涛的黑暗被林见樊带进繁花似锦的美好生活,又从美好的生活变成现在这样没有对策的尴尬处境。 这是林见樊第二次让顾朝明感觉不像他,也许这也是林见樊第二次假装。 第一次是帮他打跑余杭伟,林见樊怕他被牵连,所以假装和他不熟。 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的起因是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 不仅顾朝明,坐在林见樊后桌的苏炳也感觉到林见樊的不同。 林见樊今日上午有百分之九十五的课后时间都和顾朝明呆在一起,苏炳想找顾朝明说说林见樊也没机会。 一直到吃完午饭,有个同学捡到林见樊的证件让他去取,林见樊离开一小会苏炳才抓到时间和顾朝明聊天。 “你不觉得林见樊今天有点不一样吗?”苏炳问。 “嗯。”顾朝明低头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复习。 “你反应这么冷淡?”苏炳惊奇。 不然能怎样?答应林见樊不说出去,顾朝明不会对苏炳说什么,顾朝明希望苏炳不要再问。 苏炳和岑西立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还一个劲儿地劝顾朝明注意一点。 “知道啦,知道啦,我还要复习。”顾朝明甩甩手说。 苏炳看着甩手的顾朝明,怎么感觉顾帅今天也有点不一样,以前不是对林见樊的事最上心了吗?今天怎么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苏炳一头雾水地看着顾朝明复习。 冬日好不容易现身的阳光躺在化掉一些的白雪上,学校路上的雪被铲到路两边,怕学生滑倒。去拿证件的林见樊走在通往学校操场的路上。 空气冰冷,顾朝明本说和他一起去拿,但林见樊看他在复习不想打断他说自己一个人就行。 铲掉积雪的路显露出内里柏油的黑,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证件什么时候弄丢了。老陈昨天还说要保管好,结果他是他们班第一个弄丢的,而且是装在一起放在口袋,全都弄丢了。 幸好有他们学校的同学捡到,看到里边的名字,有认识他的朋友,通过那个朋友问到他的电话再发短信给他。 “谢谢,麻烦你了。”林见樊收到短信回复道。 “没事,今天中午来操场入口那,我在那等你。” “好。” 中午的阳光不是早晨的清冷,不再是没有什么用的装饰,它终于带上一点温度。林见樊走到学校操场入口发现有三个人在那等着他,并非他想象的一个人。 刚走近,其中一个拿着他学生证的人看看他,又看看学生证上的照片,像是在比对是不是本人。 “林见樊是吧?”拿着学生证的那人问。 林见樊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却还是点点头,走近的脚步放慢。 “你的学生证。”那人说。 林见樊小心着走近,那人靠着操场入口,阳光落在他的后背。林见樊感觉不对劲,这几个人不像是要还东西的人,可他手中确实拿着他的学生证。 林见樊走到那人身前。 “挺帅的啊。”那人打量他几眼看着他说。 林见樊礼貌的谢谢还没说出口,那人拿着他的学生证笑笑,又说:“帅的人正义感都那么足嘛?啊?” 林见樊的脸色一下僵住,一句话道明他们的本意,也让林见樊转头就想跑,可是一转身,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其中一个就堵在他身后不让他走。 他往左那人也往左,他往右那人也往右。 林见樊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拿着他证件的那人看着他笑。身后堵住他的那人搭上他的肩,假装关系好地不让他逃跑。 拿着他证件的那人朝操场里喊一句,立马操场内有人走出来。 “就是他?”拿着证件的那人问。 操场里走出三个人。 就算月黑风高,打过一拳的人他还是看得清。 昨天欺负同学的那三个人全都到齐。 昨天拉扯他衣领的那人还在笑他。 林见樊被控制着,只听见昨天那几个欺负同学的人对着那个拿着他的证件、像是他们头头的人喊:“展哥。” “学校里不好弄,先带他去老地方。”被人叫展哥的人说。 展哥走到林见樊面前,笑着将证件塞进林见樊的口袋:“我们可把证件还给你了哦,我们做了好事吧,你是不是也要谢谢我们,和我们走一趟?” 展哥脸上笑嘻嘻模样,还有一人搭着林见樊的肩。任路过的人怎么看都是几个好哥们站一起聊天。 像高二被余杭伟欺负一般,从点明是要报昨天晚上的仇之后,林见樊表现出和面对余杭伟时一样的惊恐。 林见樊眼睛瞪大,胸膛起伏,气息都加速起来,像是看到魔鬼的小孩。 展哥笑看着林见樊脸上惊恐的表情,转头对昨天那三人说:“昨天从你们手下抢人,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这么个弱鸡你们都搞不定?” 那三人没说话,全都你看我我看你。 “走,老地方。”展哥挥挥手说。 他们所说的老地方是校外一条水流并不急的河边。 河边长出冬日荒草,无人踏足的雪地干净得一个脚印都没有,阳光无私地洒在荒芜的河边。 河边人少,基本无人会来,成为他们“教训”的最好地点。 没有围栏的河边,林见樊想起顾朝明家不远处他曾和顾朝明一起坐过的河岸。 那天的月光被河面割成碎银,今日的河水平稳得像一只沉睡的怪兽,未知的深浅像怪兽的肚腹。 走到河边,名叫展哥的人叫其中一人拿出手机录像,不知道是想将他的“英勇身姿”记录下来,还是想以此威胁林见樊,让他别到处乱说。 “录下来再发到网上。”展哥说。 他只是想上传而已。 看别人在网上那么狂,他也想。 “开始录了吗?”展哥问。 拿手机的那人点点头。 确定好录像,展哥还说:“记得把我拍得帅一点,他妈敢拍丑我就踹死你。” 展哥威胁完自己人走到林见樊身边,一上来先礼后兵,先问林见樊:“你知道你错在哪吗?知道错还可以少挨一个耳光。” 旁边人哄笑。 被余杭伟欺负软弱后退到贴树皮的林见樊,面对旁人的哄笑,面对眼前所谓的展哥,他不再是躲避的眼神,他直视展哥的眼睛,字正腔圆、牙关咬紧地说出一个字。 “滚!” 软弱中长出一点勇敢的芽。 在顾朝明不知道的地方,林见樊说出顾朝明从未听他说过的脏话。 林见樊并非忽然不害怕,相反他比以前更害怕,害怕得要死,可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支撑着他反抗。 那天阳光很好,又是正午,阳光很暖,很亮,雪很白,白得刺眼。 雪很白,展哥的脾气很暴躁,林见樊的脸颊很疼。 林见樊的脸撇向一边,脸上瞬间一片与刺眼白雪相对的红。 展哥暴脾气地一个巴掌下去,林见樊不仅感觉到脸上热辣,鼻腔里也一股热辣气息。 刺眼的雪白中滴下一滴红豆。 旁边的人还在笑。 “还敢猖?”展哥放轻力度,拍拍林见樊泛红的脸颊。 林见樊没有说话,忍着疼头歪向一边。 “这就是后果。”展哥“霸气”地说。 展哥还想再继续教训,林见樊口袋里一阵特殊的铃声响起。铃声一响,原本在忍疼的林见樊立马捂住口袋。 未止住的红豆滴撒在棉衣上。 展哥一看林见樊这反应,就知道这个电话不一般。展哥伸手去抢,林见樊却死死捂住口袋后退,雪地上踩出一排后退的脚印。 展哥跑过去硬抢不成,林见樊死死捂住想要逃跑。还在录像呢,不能丢脸,展哥一个健步朝逃跑的林见樊就是跳跃一脚,将林见樊踹倒在雪地里。 脸颊的热辣扑进冰冷的白雪,整个脸和白雪来了一次正面邂逅,后背留下一层展哥鞋底的灰水。 林见樊还未从雪地里爬起来又被展哥抓着头发提起脑袋,旁边那几人跑上来。展哥提着林见樊的头发问昨天晚上那三人:“他昨天怎么搞你们的?” “他朝我们扔雪。”一人说。 “他还打了我这边脸。” “打我的人,胆子不小啊,”展哥又问,“打你哪边脸?” “这边。”那人指指自己的右脸颊。 “那好,看着啊。” 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冬日空气中,河水静静流淌,树上鸟儿展翅,林见樊口袋里的铃声不止。 林见樊被扯着头发脸上热辣,鼻间的血痕无法擦去,只要他一抬手,展哥就一脚踩在他手上。 展哥歪嘴笑着,踩上林见樊的手指笑得更为猖狂。 林见樊口袋里的手机铃声不停,本来是想抢他手机的,可现在教训人正教训得欢,铃声变得刺耳。 展哥松开林见樊的头发,一把拉开林见樊的手轻松抢过他的手机。 林见樊扑腾着还想来抢,展哥拿着手机晃晃逗他玩:“来呀,有本事来啊。” 林见樊被后边两个人压住,展哥拿着手机对昨天晚上的三人说:“既然他昨天弄了你们,你们想怎么弄他就怎么弄吧。” 三人得了命令,走到林见樊身前,林见樊伸出抢手机的手还不肯收回,鼻间的鲜红染到嘴角。 “昨天没想到还有今天吧?”被揍的那人说。 展哥拿着林见樊的手机走到一边。 一声巴掌响。 展哥等待停止的电话再打来。 一阵哄笑。 展哥也跟着笑笑。 一声闷哼。 展哥回头看看。 不过几秒那个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一个太阳。 一滴眼泪凝结。 脸被摁进雪地里,眼泪与白雪融在一起。 “哎,你们看,他给这个人的备注是一个太阳哎,有意思。”展哥等到那人打电话过来,发现好玩的事和同伴们宣扬。 “哈哈哈……”几人大笑起来。 林见樊胸膛起伏,趁几人笑起来不注意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他们的桎梏,跑过去抢展哥手中的手机。 林见樊胸膛起伏,愤恨地快速起伏。 他爬起来,冲拿着他手机的展哥扑去。全身冰冷,四肢在雪地里冰冻,脸颊分不清是冷是热,他只知道他要抢过来,把他的手机抢过来。 后边几人还想过来帮忙,展哥挥挥手示意不用。他拿着手机像拿着逗猫棒,他往哪里走,林见樊就追他到哪里。 “这个人这么重要?”展哥笑问。 太阳的备注还显示在手机屏幕,雪白的河边留下一串脚印。 林见樊不是在追赶展哥手中的手机,他是在追赶手机中的太阳。 金色的阳光下,被人称为展哥的曹展忽然发现奔跑的林见樊眼中有被阳光照耀得晶莹剔透的东西。 岸边雪滑,曹展才刚发现林见樊眼中的晶莹剔透,林见樊的身影就已经在河岸边消失不见。 他坠下去了。 视野里阳光甩动,林见樊看到抬头才能看到的天空。冬天的天空一点也不蓝,全是一片与雪白相同的白。 他又看到暑假旅游时掉进景点河里那时的视角。 他感觉自己在极速下落。 他看到金色的阳光和白色的天,还有白色天空中的太阳。 那日阳光很好,阳光照不暖一江冬水。 他在水中沉溺,他看到顾朝明带他去的海边,看到顾朝明在花海中奔跑。 那个少年目光炙热,神情温暖。 林见樊看到他一点点离自己远去,少年在花海中奔跑,越跑越远,朝着阳光满地的前方跑去。 他再也追不上。 第122章 “喂,贱.种。” “听说他在外边和其他男人搞,有时候都不收钱的,只要人。” “婊.子,别挡道。” “我□□妈,你是不是欠.操啊。” “他和那么多人搞过会不会有性.病?” “最好离他远点。” “我刚不小心碰到他了,好恶心啊。” 他的高一充满嘲笑,永无止境的嘲笑。 他不知道这种嘲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或者永远都结束不了,只有死能解脱。 学校从高一开始褪色,褪成无法再失去颜色的灰,是默片的颜色,是书本上铅印字的颜色。 他不知道嘲笑是什么是时候开始,不知道嘲笑的起因是什么,但他清楚记得嘲笑第一次转化为欺凌是什么时候。 那是开学后不久一个晴朗的日子,是一节美术课。美术老师是一个闲散的人,在校素描写生可随意走动,挑选一处景色或静物,课上怎么闹他不管,只要课后能交上作业、能不少人就行。 他记得那是在一个角落,两个男生装作和他谈心将他带到老师看不到的角落。一路上假装同情他被班上人嘲笑和议论,到达目的地后他们便变幻成另一副脸庞。 他们撕毁他的画纸,扔掉他的素描笔,将他的画板扔进垃圾堆。 那是他第一次被欺凌,也是第一次被人欺骗。 他选择告诉班主任,但班主任正在忙着处理班上一个同学和别的班同学打架的事情,没时间管他。 后来处理完事情,班主任简单问一下欺负他的两个男生。两个男生死不承认,还说他陷害他们,因为看他们不爽。 第一次被欺负就这么不了了之,班主任没有责怪谁,也没有再找他谈话。 第二次欺凌来得很快,没过一天。 因为是报复,报复他告状。 第二次是在厕所,他们将他锁在女厕所,还提前买好女性内.衣裤。 他们串通和他们玩得好的女生假装上厕所发现他,并且拍照片散播他有收集女性内.衣的癖好。 自此他脚踩无数条船、整天和男人搞在一起、可能有性病的谣言需再加上一条——有内.衣收集癖的变态。 一个放荡的同性恋男人和无数个男人搞过,又喜欢收集女性内.衣?听起来好像有点突兀,但没关系,众人传播的嘴会帮他堵上这个突兀的漏洞。 “这也能说得通啊,可能他被女生拒绝过,然后就变成同性恋,但对拒绝他的女生耿耿于怀,心有不甘,所以就喜欢收集女生的内.衣。” “你这样说也对哎。” 红口白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因为两个听闻谣言的人自我的想象,他被女人拒绝过而有心理疾病的谣言疯传。 他是人们口中行走的病毒体,他得每天自己买矿泉水,因为他打过水的水龙头会有人说:“这个水龙头林见樊打过水,大家千万别用这个水龙头,小心传染!” 刚开始两个男生只想报复他,没想到他的放荡心理疾病人设传得那么快,也许人们总是喜欢听刺激的故事。 他不断被增添上浪荡、心理疾病、女性内.衣收集癖等人设。一个高一的十六岁少年人生路程如此“丰富”,如此“曲折”,真是让人不得不信。 不久后又传出他有女装癖,一张女装照片在手机中人人传递。 他长得好看,一直被奶奶说是个帅小伙,邻居们从小都说:“你们家小樊真可爱。” 每次走亲访友他总是最受宠的一个。长辈们喜欢他,觉得他可爱总是掐他的脸、摸他的头。同龄人喜欢他,喜欢和他玩,喜欢和他分享玩具。 直至十六岁前他的人生都如父母在他名字中所寄寓的期望一样——看到的一直是繁花似锦的世界,可他的生活在十六岁踏入高中校园的时候悄然发生变化。 他不知道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不断有同学躲避他,离他远远的,同桌也和他的桌子隔开一条长长的“缝”。 从一个“好心同学”那里他得知是因为他太好看,抢了他们班混混的风头才有人欺负他。 又有人说是他开学时争当班长惹到他们班的一些同学,谣言都是他们散播出来的。 他还听说过一种说法,说是他抢了他们班谁谁谁的女朋友,所以惹来这么多事。 但他十六年都没谈过恋爱,一直是奶奶眼中的乖乖仔,他成绩是优异,是全年级前十,但他到高中才懂得两个词的意思。 当众孤独,被迫成长。 他连被欺负的理由都还没搞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尝试过许多次当众孤独。 有一次在公共区打热水,有人从后边推他一把,手烫到了,他看到身边打水的人看一眼他就快速移开视线。 体育课要穿规定运动鞋,有人在他的鞋子里用记号笔写上两个大字——贱.人。有时候也会将他新买的鞋子扔掉,这样体育老师就会因为他没有鞋子而罚他跑步。 班上人没有一个人出声,默默看着他跑步。 体育课他必须一个人坐在一边,有人用篮球砸他,被打在地上也没有人帮他,全部都是冷漠的脸庞。 就算是寒冷的冬天,学校的男厕所里也热闹非凡,一双冻红的双手在冰冷的水龙头下冲刷,冲刷到手指不能弯曲才放开他。 也就是在那个冬天他第一次生冻疮。 他也挣扎过,他也反抗过,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告诉老师,老师也没办法,告诉得多了,老师还嫌你烦。 “不就因为一点男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吗?你要多和同学们交流,你的性子太孤僻了。” 他十六年一直受同伴们喜爱,他也曾阳光开朗,他的孤僻也是来到这才形成的啊。 后来班主任被弄烦,直接说:“你怎么一点事也要来说,我还很忙,要是真有事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一个?还有你这衣服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要检查,里边也得穿校服吗?你的校服呢?” 他的校服被他们扔出窗外。 他知道老师也听闻他的不好传言,加上在学校不说话的性格,认为他心理有问题,总是惹麻烦。 他将求救信号转向父母,他不敢告诉一直带他的奶奶,虽然奶奶最信任他,他说什么话都信,他说他被欺负奶奶一定会帮他的,可他怕奶奶受不了。奶奶年龄大了,爷爷前几年也去世,她一个人只有果果陪着,每天都在盼着星期六星期天等他回家,给他做好吃的。 母亲因为工作小时候经常把他交给奶奶抚养。初三的时候母亲觉得奶奶年纪太大,照顾他不容易,他也长大了,可以去试试住宿学校,这样奶奶不用照顾,他也可以和同学多亲近,可以学会自己生活,可母亲永远不会想到她将他的儿子亲手送进地狱。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的分数能考上他心仪的高中,可他还是向母亲妥协,去了现在的寄宿制高中。 和老师沟通不行,他开始向父母说自己想转学,同学们都欺负他,可父母不理解,他们打电话问班主任,班主任也说是他性子孤僻不愿和同学来往。挂断班主任的电话父母又和他说习惯住宿生活就好了。 希望的灯一盏一盏破灭,像一条很黑的路,一点一点看不到尽头。 三年一下变得好长好长,长过一生。 永无止境。 奶奶期盼着星期六星期天等他回家,他也期盼着星期六星期天见到奶奶。 奶奶会准备他喜欢的饭菜等他回家,他可以编造一些在学校的趣事讲给奶奶听。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吃饭还是看电视果果都喜欢贴在他脚边。 果果是一条很老很老的狗了,走路的步子都慢吞吞的,可一见着他回来又恢复年轻时的活力,每次回家打开门都能获得它的十级欢迎,让他在学校被排斥的心得到一点安抚。 果果是奶奶取的名字,也是奶奶从小养到大的狗。据说是因为果果不挑食,在果果还小的时候爷爷和奶奶争论它会不会吃一种小果子。他不知道那种果子叫什么,奶奶用方言说给他听。 奶奶猜会,爷爷猜不会,结果爷爷输掉了,奶奶就给它取名为果果。 奶奶养它到大,果果本应该最喜欢奶奶,可果果最喜欢的却是他。小时候在奶奶家他可以骑在果果背上,他会和果果一起睡在沙发上被奶奶骂不怕着凉,他会和果果一起逃出去玩…… 现在果果只能在门口等他回家,在饭桌下、沙发下陪他们度过平淡的生活。 平淡的生活中他和果果有了新秘密。他会和果果在房间里讲悄悄话。果果特别乖,抱住它它就不动,伸着舌头看着你。 他将所有无法对他人言说,将所有在学校里的不开心,将所有的眼泪都说给果果听。 每当他哭的时候果果便会用它的舌头去舔他的眼泪,会自动躺在他怀里撒娇,让你看它,如果实在不行它会着急地围着你转圈。 果果是哄人高手,总是能让他的眼泪停止。 果果能听懂他的话,他相信的,他回家关紧房门,坐在床上果果便会跳到它的主人身边听他说话。 他抱着果果倾诉,果果是他的倾诉对象,是他的精神支柱,让他不再去想突然到来的黑暗。 眼前的光忽然暗下来,像被黑夜侵袭的白昼,像被黑玷污的白,像耀眼的光亮突然蒙上厚重的幕布,像啼哭的婴儿看到恶魔突然噤声。 这个星期三,他被锁在一个柜子里。 忽然的黑暗让他心里一惊,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后背也跟着冒汗。 他不会因为多次被锁在柜子里而习惯黑暗,他害怕,他最害怕的是黑暗,因为黑暗会吞噬他。 他不断敲击柜门,柜门被敲得砰砰响,他听到外边的人在大笑。反应越是激烈,他们越是笑得更欢。 他们抓到他怕黑的把柄。 黑暗以前他是不怕的。 他们让他惧怕三样东西——黑暗,可爱,人心。 可爱一词小时候他经常被长辈们夸,可这个词到高中却变了味,因为他被迫穿女装,被一群男生夸可爱。 “操,真他妈有点好看。” “这不就那种啥可爱风。” “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下次弄一套女仆露.胸的那种。” “操,我都快硬了。” “兄弟,小心得性.病啊。” 也托了之前性病传言的福,没人敢碰他,连逼迫他女装换下来的衣服他们也不敢再要。 换好衣服从厕所里走出来,外边一片漆黑,天空点点星光,大家都回宿舍,只有他还在教学楼。 他抬头看着点点星光的夜空,头发清洗过后未干,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内。 没人在前边等着我吧,只有孤独与我为伴。 他的学习算好,能稳定在前十,只有一次有过较大幅度的波动,差点掉出前一百,老师找他谈话,他没听进老师的劝诫和质问,他脑袋空空,看着自己的成绩表什么也没有想。 什么也没有想的脑袋在再一次被关进黑暗的柜子后想到了死。 柜门打开,他倒出柜门刚站起来就吐了一地。 他们没有新花样地还是嘲笑,永无止境的嘲笑。 等他们走掉,他看到他被撕得粉碎的试卷,看到自己一落千丈的成绩,他跑到天台。 学校天台的锁有故障,也是被他们带到天台欺负他才知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跑到天台,他以前只敢坐在门边,不敢上去,因为怕自己真的做傻事跳下去,可这次他跑到天台边缘,他想完成以前没有完成的事。 他的生活已经够糟,他的成绩还一落千丈,这个世界好像一点也不想挽留他了。 他站在天台边缘,看到底下人来人往,他想象着自己跳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楼下吵闹,天台一片寂静。 他看着楼下忽然听见一声狗叫——是果果。 他甚至还听见奶奶在说:“早点回来。” 当他欣喜地转头却什么也没有。 天台依旧空荡,可他的心里却填上别的东西。 他没有朋友,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他可以将学习当做他的朋友,学习可以让他去往更好的远方,可以让他早点逃离这里。 他走下天台,边下楼梯边想:“我今天还没有喝酸奶,怎么能就这样死掉。” 他开始更加加倍地学习,整日学习,他的生活好像只有学习。 他从小成绩优异,但不是能一直第一的优异。他有自己的学习节奏,他不崇尚别人的走路读书、吃饭读书,总之抓紧时间读书的方法,他喜欢注意力集中的学习,所以在下一次考试直接拿第一的时候让老师都有点怀疑他,因为感觉不到他有多努力。 只是不像其他同学挤时间复习,班主任就否定他的努力。 他知道班主任对他有意见。 得到第一名那天,他决定给自己加餐,给自己无人承认的努力慰藉。他的钱被抢去一部分,还有一些被他藏起来。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4 午后大批的人涌入食堂,教学楼与食堂之间是一条长而阔的柏油路。路边花丛中蝴蝶飞舞,路旁长长的公布栏旁栽种着两棵大树,白色的花朵在枝桠上密结,压弯的树枝垂到公布栏上。 风吹,树枝微摇,通往食堂的整条路上都摇曳着这种气味。 路上人潮如奔涌的河流,皆涌向食堂这片广阔的大海。林见樊夹在其间,夹在汹涌嘈杂的人群之中,他一定是最安静最小心翼翼的那一个。 学校广播中午播的是英文电台。微风飘荡回旋,广播站低沉的英文腔,故作深沉地朗读着英文名句。人群心里装的都是早点打到午饭,很少有人会仔细在人群的嘈杂中去认真倾听,而他是他们忠实的听众。 每日独自走在这条路上,他都会留下心去听,步子总是慢的,与奔涌的河流完全不同,他是河流中不愿前进的那一滴水。 他认真倾听着,侧着耳朵,今天换了一个男生来朗读,他有些不习惯。 人群中二三结伴,而他总是一人,他与空气中的花香交谈,与摇动的树枝对话,他每日倾听的广播是他唯一的与人的对话。 广播传递的声音是他这段路途上唯一的朋友。 他单方面的朋友。 他走在人群尾端,淡漠地望着奔涌的河流。 他们的欢笑、交谈、打闹、甚至是无声,都与他无关。 他是被隔离出的水滴,在汹涌的河流里隔离出的水滴,所有的河水融成一团,只有他独自一滴。 他以为他这一滴水是永远无人注意的,只能任人欺凌,可上天却让他认识了朱胜泉。 朱胜泉是他们班的同学,他一直知道他们班有这个人,却并没有和他说过话。 他认识朱胜泉是在星期五的放学后,在一栋废旧待拆的楼里。楼里破破旧旧,墙面满是灰尘,有些地方还用红油漆写着拆字。 他们还是那套——让他换女装。 真是不会厌烦,他脱掉上衣时想。 他们给他安上这么多人设,又是心里疾病,又是女装癖的,他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变态,喜欢看他女装的变态。 看一次是因为新奇,第二次,第三次…… 想让他女装的总是那几个人,他在心里骂:“说我有心理疾病,内心缺爱,你们才有心理疾病吧,喜欢看别人女装的心理疾病。” 他以为这次只是和过去一样的“换装节目”,他们欺负完就会走人,可当有人上前摸上他的肩膀,他心里一惊,连连后退。 “你他妈还敢碰,不怕得病啊,看看就得了,这事还是回家你自己解决。”有人劝摸他的人。 那人却不放弃,他第一次面对这种色.欲上头的人,他觉得恶心,恶心得反胃。 “这样的人就是得性.病也值。”那人笑着说。 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说出这种话。 他连连后退,却被那人抓住手甩到地上。对方共有四个人,其余三人不参与,但那人……… 他害怕得摔倒后后退到墙边,抓住墙边的木棍防身。 他害怕得蜷缩起身体,他在面临什么? 他一个男生在面临被他们班的男同学强.奸?! 他不敢想象,他以为被欺负已经是上限,他没想过他一个男生还得付出身体。 他拼命拿着木棍自卫,可那人不断靠近。 他握着木棍的手在发抖,在不停地颤抖,他害怕,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那个同学不断靠近,露出一种油腻的笑容,他感觉胃里翻腾,想吐。 别人怎么说他放荡也好,说他怎么骚.贱也好,反正他没做过,他不理亏,可如果今天他和那个人……… 他就真的是再一次被迫成长,精神上的摧残。 那人一步步靠近,当他以为无望的时候,楼外一阵脚步声拯救了他。 一阵悠闲的脚步声。 让他换女装的人很胆小,一阵脚步声就将他们吓退。 他一个人赤.裸地蜷缩着,背靠着墙,他看到楼外探出一个脑袋。 那人就是朱胜泉。 朱胜泉走进去看到他赤.裸着,立马转过头不去看,捡起地上已经脏掉的衣服扔给他,然后像刚刚逃跑的那些人一样跑走了。 朱胜泉是个好人,他看着朱胜泉跑走的背影想。 后来就算朱胜泉不帮他,他也谢谢他。 朱胜泉并不是会站出来帮他的人,也许是怕被欺负。别人欺负他,朱胜泉和那些人一样也只是在旁边站着不出声。 朱胜泉只帮过他那一次,后来再也没理过他,但他发现看朱胜泉看他的神情和以前不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朱胜泉总是在看着他。 他私自想可能是朱胜泉的好意,他也独自开心,觉得可能交到一个好朋友。 朱胜泉戴着黑框眼镜,一副正直样貌,很让人安心,他想谢谢朱胜泉那天救他,可他又怕找朱胜泉被人看见,会被人说闲话,会连累朱胜泉。 他一直等,等到朱胜泉生日的时候,他才偷偷摸摸想尽办法塞给朱胜泉一张纸条。 在约定的角落里他拿出给朱胜泉准备的礼物,对朱胜泉表达那日的谢意。 “没事。”朱胜泉接过礼物看向他笑笑。 我好像有朋友了,他当时还在想。 林见樊只当朱胜泉是朋友,可朱胜泉下一个动作让他的想象破灭。 朱胜泉拿着他送的礼物俯下身要亲吻他。 亲吻?! 他好不容易新交的朋友要亲吻他?! 他以为朱胜泉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原来,只是他以为。 他们都是一样。 他拼命挣扎,朱胜泉却逼着他退到墙角。 以为的好朋友只不过是和那个想.上他的人一样的变态,一想到这他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痛恨而哭起来。 他不断挣扎,朱胜泉却说:“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就应该为我付出啊。” 我喜欢你?我哪门子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他害怕得直接冲朱胜泉喊,却还带着哭腔。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送礼物?”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朋友会偷偷摸摸送他生日礼物?” 朱胜泉在气头上,他喜欢林见樊,他课上偷看林见樊,林见樊看到他的眼神会害羞地回避,这难道不是喜欢? 他的躲避被朱胜泉当成喜欢,他只是不想被别人看到,不想害他被牵连而已。 朱胜泉丝毫不能理解,在他的世界里林见樊是喜欢他才躲避的。 朱胜泉摸上他的脸,朱胜泉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又要开始了吗?又要重演那天了吗?这次还会有人救他吗? 上次是在没人的废弃楼里,这次要在学校吗? 林见樊内心拥有的只有害怕和祈求。 他努力挣扎,他只能努力挣扎,挣扎出朱胜泉的桎梏。他的挣扎气到朱胜泉,正在气头上的朱胜泉无法接受林见樊不喜欢他的事实,一个没忍住就打了他。 或许他再等待得久一点,换一种方法,林见樊也许会喜欢上他的吧,漂浮在海面上的人总是会喜欢上稻草,可朱胜泉走歪了路,他开始强迫,他开始使用林见樊所厌恶的暴力。 朱胜泉后悔自己的冲动,打人后又露出后悔神色。 “对不起。”朱胜泉抓着他的手臂说。 可林见樊已经害怕他,林见樊总是在防御:“对不起,别打我。” 朱胜泉看着这么防御他的林见樊心疼,后悔莫及的一巴掌已然落在林见樊脸上,林见樊对他的害怕已经无法挽回。 他无法挽回的不仅仅是暴力,还有林见樊在黑暗中初次相信美好的心。 原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他期待的远方也是有一样的人,他以后交的朋友也许也会有这样的人。 朱胜泉后悔地拉过林见樊抱住,怀中林见樊瑟瑟发抖,像待在寒冷的冬天。他明明一直在发抖,一直处于弱势,被朱胜泉抱住却大声吼朱胜泉:“别碰我!” 朱胜泉不理他,越发箍紧手臂。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朱胜泉几乎病态地说。 朱胜泉知道自己是个变.态。他长着一副正直样貌,却有一颗自知变.态的心。 第一次看见他们传林见樊女装的照片,他就发现自己动了歪心思,跑到厕所。 他所有正直的面具都是装出来的,他收藏许多林见樊女装的照片。他不想暴露出自己的变.态,每次都跟在他们后边偷拍,那次在废旧楼里也不是林见樊所想的偶遇。看到林见樊全.裸的样子,他甚至想的和那个靠近林见樊的人一样。 他救林见樊只是觉得林见樊不能被他以外的人玷污。 林见樊在他怀里哭泣,脸上还有被他打过后的红肿,朱胜泉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他的手摸上林见樊的后背,林见樊骂他变.态,恶心。能骂的都骂了,可朱胜泉还是没停手。 上次被朱胜泉救,林见樊没想到这次能反过来,被以前打过他的人救。 朱胜泉的手本在后背游走,林见樊对他又打又踹又骂,还是没能阻止他。 林见樊不知自己哪个动作或者哪句话惹到朱胜泉,朱胜泉忽然收回手对着他肚子上就是一拳。 林见樊吃痛地顺着墙壁滑落下去,眉头紧皱,咬紧牙关还是嘶出声。 “你还想勾引我?!”朱胜泉忽然变脸。 林见樊不知道为什么朱胜泉在一瞬间会有完全相反的变化,前一秒说喜欢他,后一秒又说他勾引他,可当看到他们班那几个人朝这边走来时,林见樊算是明白了。 林见樊忽地笑起来,人面兽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倒是想感谢那几个打他的人,感谢他们从朱胜泉的嘴里救出他。 “老朱,没想到平时不参与的你也来了。”来人说。 “老朱这么直的人勾引不到的。”有人笑他。 “哈哈哈哈………”几人大笑起来。 林见樊站起身想逃跑,终归免不了一顿打。他趴在地上用手保护自己,朱胜泉的拳脚也在其中。 等到那几人散去,朱胜泉又一副对不起样貌,想要拉他起来。 林见樊打开朱胜泉的手,他已经谁都不相信了。 他极力逃跑,朱胜泉极力纠缠,可他又不敢当众维护林见樊,所以经常闹成和欺负林见樊的人一起打他的搞笑场面。 打完后又希望以道歉弥补,他不知他在林见樊心中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林见樊仅剩的一丝信任,仅剩的对美好的向往,在他的双面派中全部消失。 朱胜泉一边说爱他,一边又和别人一起打他,他不知在林见樊心中他已经变成暴力的人形化,变成这个世界不可信的人形化,变成黑暗世界的人形化。 他毁坏林见樊对世界的希望却不自知,还渴求林见樊爱他。 林见樊不知道这个世界他还能相信谁,奶奶老了,果果也老了,最近还生了病,奶奶说果果将不久于人世了。 父母?呵,林见樊在天台上笑,父母只会听老师的话责怪他不合群,责怪他孤僻。 果果这么老了,生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林见樊没想到果果的去世会来得这么突然。 背着书包去上学时他还摸过果果的头,他还在床上抱着果果说悄悄话,果果在他怀里撒娇,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可老爸一通电话打过来告诉他果果死了。 果果死了?!林见樊像是静止,他看着自己生活的支柱崩塌。 他无法想象果果的死亡,世界崩塌的碎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拼命呼吸,天台的大风也无法拯救他枯竭的呼吸。 他跑去和班主任请假,班主任还以为多大事,听说死掉的是一条狗,立马否决他的请假。无论林见樊怎么说,班主任就是不同意,班主任本来就对他有意见,认为他是无理取闹。 请假再一次被否决,一向忍耐的林见樊在办公室破口大骂。 将心中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骂尽,他指着班主任,旁边老师都被突然爆发的林见樊惊吓到,林见樊像是要将所有的怨气和在这所学校受到的所有不公与痛苦全部骂出来。 眼泪被他强忍,却还是掉落下来。班主任也不是个任人唾骂的角,林见樊骂她,她直接和林见樊互骂起来。 教师和学生对骂,几位老师拉开他俩,林见樊甩开拉住他的老师跑到学校天台痛哭。 果果死了,他回家再也没有果果等在家门口,再也不能抱着果果说悄悄话。 唯一能倾听的,已经离开,所有的一切都将一个人承受。 林见樊在天台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他站起来看向楼下。 班主任回骂他时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有什么问题?” 林见樊瞬间感觉孤立无援,他想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不指责欺负他的人,而都要先指责他? 我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也没有违背道德与自己的良心,为什么得到如此骂名? 女装癖,内.衣收集者,放荡男………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黑暗?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理解你对吗?只有我能理解你。”林见樊听到死神的声音。 眼泪跌入楼下,犹如跌入深渊。 他也想活下去啊,可是活着太痛苦。 他也想跳下去啊,可是他也有舍不得。 “我不敢。”林见樊与死神对话。 “没关系的,跳下来,一切都解决了,不会疼的,你不是想解决吗?想好的话就过来和我一起吧。我知道你多想有个人可以帮帮你,可是没有人,你伸手触及的都是黑暗。你还要继续在这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吗?” “是啊,还要再活下去吗?”林见樊望着楼下问。 林见樊看向楼下猛地回过头,他听到了果果的叫声,他听到果果在叫喊。 是在劝我不要吗?果果? 枯竭的眼泪再次滑落,以雨滴的速度滑落到楼下。 果果在叫他。 “我今天还没喝酸奶。”林见樊自言自语。 他最喜欢喝的就是酸奶。 我还没有喝酸奶,我要去小卖部买酸奶。 他就这样在天台挣扎一番后跑向小卖部,喝着酸奶走回教室。 他和班主任吵架的事不一会功夫在年级疯传,一走进班上还有人朝他吹口哨。 林见樊拿着酸奶视而不见地坐回自己位置,还没坐下先发现自己的课桌上被人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贱字。 林见樊视而不见,他买了许多酸奶,放在被他们用红笔写着贱字的课桌上,一瓶接一瓶地喝。 同学的起哄声和笑声中,他喝下三四盒酸奶。冰冷粘稠的酸奶从喉咙划过,压制住他的内心。 他发了疯一样喝酸奶,朱胜泉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不起哄也不大笑,坐在位置上像融入围观的人群。 林见樊含着酸奶吸管轻笑一声,班上嘲笑他的人见他不害怕反倒还轻笑,走过去扔掉他桌上的酸奶,酸奶盒掉落一地。 林见樊像是没看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地捡起地上一瓶酸奶继续喝。 “你他妈!”那人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到教室中央的一张桌上,班主任在这时进入教室。 “你们在干嘛!反了天了!” 那人松开林见樊,林见樊一个没站稳倒下去,撞到朱胜泉的桌椅。 朱胜泉的书包掉落出来,夹在书中的照片露出一角。看过这张照片的人都知道,这是林见樊女装的照片。 这是朱胜泉最满意的一张,他只带这一张来学校,不敢多带,怕被人发现,其余的留在家里藏着。 只看到一角,林见樊就已经觉得自己刚喝下去的酸奶在胃里回转。 他看向朱胜泉,朱胜泉却心虚地移开视线。 林见樊再次轻笑一声,他走到教室窗边,他只想回家,他只想回家看看果果,哪怕是果果的尸体。 教室门外有许多围观的人,门口被堵住,他唯一的出路是身后的窗户。 他朝窗外看一眼,楼不高,三楼而已,高一本该在顶楼的,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在三楼。 林见樊打开窗。窗外一阵风吹来,吹起少年的头发和衬衫,带着要下雨的暑气,他似被这风迷惑,回头环望,都是嘲笑的丑恶嘴脸。 他突然爬上窗台,这一个动作吓得班主任连忙大喊:“林见樊你要干嘛,给我下来,这可不是好玩的!快给我下来!” 旁边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同学还笑:“想跳楼啊,有这个胆量吗?这里也不高,就两三楼而已,要跳去楼顶跳啊。” 窗外有大风,屋内有恶魔。他踩在窗棂边,春夏交接的风吹扬着他的发。 恶魔还在吼叫,他想吹吹风,所以打开窗跳了下去。 如鸟儿腾飞,如风筝坠落。 他不是以逃跑的姿势跳下去的,他背部着地,是想去见果果的姿势,希望到天堂去和果果说悄悄话。 林见樊消失在窗口,班上一阵慌乱惊呼。 身体没有想象中砸在水泥地上撞击的疼痛,他落进教学楼边的矮木丛里。 低矮树丛的枝桠划破他的皮肤,刺进他的血肉,鲜血的红滴进身下的一片绿,林见樊躺在那片红与绿中。四肢百骸的疼痛,残存的意识里,他看到窗边探出无数颗惊慌的脑袋以及乌云密布压抑的天空,脸颊逐渐湿润。 这场沉闷已久的雨终究还是落下了。 第123章 在医院接受治疗,林见樊醒来时看到母亲关切又心疼的脸,憔悴又疲累。 他第一次被母亲紧紧抱住,母亲的眼泪晕湿他的病号服。 幸好楼不高没有生命危险,但和林见樊交谈后林妈发现林见樊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因为林见樊沉默寡言,一点都不像以前活泼开朗的样子。他不笑,问他问题回答也有些迟钝。 一开始林妈还以为是摔着脑子,可医生说绝对没有这回事。 心理医生和林见樊聊了许久,林妈在外边焦急地等待着。 心理医生和林妈说:“我问你儿子问题时,他回答过我一句话。” “是什么?”林妈问。 “他说这世界哪有什么自杀。” 这世界哪有什么自杀,只是被世界所杀害而已。 林见樊小声又默默地说出这句话。心理医生和林妈说:“见樊其实很懂事,但内心也很脆弱。从他的回答中能清晰感觉到,他总是一个人,他以前是寄宿学校,又被欺负,他很孤独。”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林妈问。 心理医生看出林妈是个不怎么带孩子的人:“这就是看你们的了,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刚接触你家孩子,也刚接触你。” 林妈下决心辞掉林见樊出事以来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辞掉的工作,她决定回家陪见樊,陪见樊一起讨回公道。 一个母亲的愤怒不可小觑,林妈辞掉工作后努力学习相关法律知识,一边照顾林见樊一边还得瞒着林见樊的奶奶,说见樊只是不小心摔着了。 奶奶腿脚不好,却坚持要来看他。老人家对孩子的喜爱是不停的,什么好的都想留给他。 奶奶一来又是剥香蕉又是削苹果的,林见樊吃不下也得吃。 奶奶是个有趣的老太太,她削着苹果皮对林见樊说:“我这么大年纪给你削水果皮,本来应该你给我削的,看在你生病的份上。” 这是一个狗狗吃不吃果子都得争的老太太。 林见樊笑起来,林妈在病房陪着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笑。 林妈抹着眼泪借口说上厕所跑到厕所用纸巾擦眼泪。 给老公打个电话,林爸安慰:“我马上就回来了,机票已经定好了,这边都已经成功了。” “儿子重要还是你的工作重要?!”林妈哭着问。 “我这不都定好机票了嘛,马上就回来了,项目都到最后了,我不能走啊,这也不能怪我啊。” 林爸不能脱身,心里也是万分焦急。林妈也懂,可是一哭起来控制不住情绪。一下担子全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好不容易看到自己儿子笑一下。 林妈控制不住地对林爸说:“你给我快回来,你再不回来儿子跟谁姓我不知道,反正不跟你信林!” “你这又怎么了?我不赶着回来嘛,我知道你辛苦……” “知道有个屁用,你只知道说知道知道,有个屁用!” 成年人的奔溃只有自己知道,回到病房的林妈和刚出去时一个样,看不出骂过自己老公也看不出哭过。 送奶奶回家,林妈又想和林见樊谈心,却发现怎么也谈不进林见樊的心里,能感觉到他们的话题是在表面徘徊,她无法取得林见樊的信任,走进他的内心。 朱胜泉在林见樊住院时来看过他一次,他没有进去,在病房外被林妈看见,朱胜泉没有说明他是林见樊的同班同学,他不敢说,因为他看到林妈听到学校的名字就已经换上警惕的目光。要是说自己是林见樊同班同学怕是花都不会收。 朱胜泉一转口撒了个谎,林妈看他一身正气让他进去坐坐,也许有朋友的看望林见樊不会那么孤独。 朱胜泉却直说不了不了,让林妈收下花就急忙走人。林妈将花带进病房时,林见樊正在睡觉。林妈把花插进花瓶,林见樊一醒来林妈就告诉他刚刚有朋友来看他。 朋友? 哪个朋友? 初中的朋友? 林妈拿来花束上的卡片给他看,朱胜泉连姓名都不敢留,只留了一个日期。 林见樊以为他被朱胜泉救下的那个日期。 林见樊一看就知道是谁,玻璃花瓶被推倒,花瓶里的水撒落一地,花瓶碎裂的玻璃渣躺在洒出的水里。 林见樊看到卡片突然发疯,摔掉花瓶又开始抓自己的头发。病床晃荡,床单滑落,林妈急忙按下呼叫铃叫来医生,看医生操作好一会林见樊才恢复正常,不久后睡去。 有过这一次,林妈受到惊吓,再也不敢接受不认识的人的探视。 自己老婆变得神经兮兮,甚至开始质疑他,林爸因为林妈脆弱的神经和她吵过好几次架。 林见樊不知道学校的事怎么处理,母亲不告诉他,他像在病房里与世隔绝。 他不知道对方家长提出给他们赔偿,想用钱息事宁人。 他不知道他辞掉工作的老妈不止在工作上风风火火,在对待想用钱私了的家长也是刚硬做派。 林妈对那些家长说:“你们这是在用钱羞辱我,羞辱我作为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权利。你们也是在羞辱我的孩子,羞辱他正直的品格。” “我很庆幸我家还有那么一点钱,够我支付见樊的医药费和看心理医生的费用。如果我没有钱,我的孩子又躺在医院,我可能会接受的吧,但那也是背叛了我的儿子。” “自从知道我儿子遭受了这么久的凌.辱,精神身体上都受到创伤,他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不能相信还有友好的同学,甚至连我们他都不能相信。我的孩子失去的是不能用钱赎回来的对美好世界的信任。” “我一直相信你们学校,相信老师,见樊和我说他不想上学了,有同学欺负他,我也是说老师会处理好。我也没有帮他,我没有站出来,我不知道他在学校过着这样的生活。他该多伤心啊,自己的父母都不能理解,所以我一定要站在他这边,你们的钱我们是不会收的。” 林妈脾气比较燥,一个想给孩子讨回公道的母亲是无敌的。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学校协商无果,班主任还不知悔改,在办公室说你儿子有问题。 林妈指着班主任说:“你作为老师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事情发生在你们班,你对学生不够关心,反过来说我儿子有问题,你怎么好意思?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老师?” 林见樊不知道自己母亲受不了他的班主任,查到班主任住在哪,还到班主任家去打她:“你说谁的儿子有问题?” 事情越闹越大,林见樊封闭在病房里也能察觉到母亲的压力。 好不容易病好回到家,他并没有睡,半夜听到母亲来到他房里握着他的手和他说话,给他道歉。 “是妈妈不好,没有早点注意。” 他听到母亲在哭,他却只能装睡,不敢醒来。 因为他,家里的气压变得格外的低,母亲和父亲在他面前装开朗,装轻松,夜里等他睡下却总是吵架。 他隔着墙壁都可以听到父母因为他的事吵架的声音,他能听到母亲的哭泣,父亲的叹气声从未停歇。 母亲对他像对待一个易碎品,什么都不告诉他,什么都躲着他,就怕他看到一点靠近过往的东西就像上次一样发狂。 每天夜里等母亲离开卧室后,林见樊都会又打开房间的台灯。房间里的台灯很亮,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 一次母亲离开卧室和父亲吵架,回到卧室来看他,发现灯又打开,她知道林见樊没有睡,从那天起母亲每次都会在房间里留一盏夜灯。 母亲无限的自责,母亲以为林见樊不知道,可林见樊全都知道。母亲的自责让林见樊体会到母亲对他的爱意之外,更多的是自己给父母带来的负担。 林见樊无法忍受自己给父母带来的负担,对母亲说不想他们再为自己付出了。 他看到母亲的眼泪,听到母亲说:“为自己儿子担心是做父母的权利,你不能剥夺。” 母亲给他找的心理医生还在继续,他停学在家,他想尽办法想让父母轻松一点,可父母将他当做易碎的娃娃,连碗都不用他洗,只让他休息。 父母在房间商量事情,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无法接触到有关学校、有关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 他是被全方位保护起来的笼中小鸟。 父母又在吵架,他们以为林见樊不知道,客厅里林见樊双腿蜷缩,抱住自己,他告诉自己没事。 电视中狗血电视剧自顾上演着,狗血电视剧常有失忆桥段,林见樊抱住自己强逼自己看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狗血电视剧的失忆桥段中得到启发。 他为了让母亲不再为他担心,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在母亲面前也退缩过无数遍,终于有一日他付出实践。 睡醒的清晨起床后他假装什么也不记得,问做早饭的母亲:“妈,我怎么在家?我不是在奶奶家吗?” 听到这句诡异的话,林妈手上捞起的面条掉落进锅中沸水里。 “你……儿……儿子……”林妈惊吓得结结巴巴。 “嗯?”林见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笑起来,“你怎么了?面都快煮烂了。” 锅中沸水翻滚,林妈无心顾及,她抓住林见樊的双肩问:“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啊?你怎么怪怪的?我只记得我昨天是睡在奶奶家,今天就到家了,难道我昨天记错了?”林见樊说。 “那妈妈问你你现在多大?”林妈紧张得咽口水。 “十六岁啊。” “那……那……那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 “什么啊?我的同学都对我很好,上次不是还带回来给你看过吗?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老妈你妄想症吧。”林见樊内心快速编织着谎言。 林妈受到不小惊吓,筷子都掉在地上,拍拍自己的脸颊,又摸摸林见樊的脸:“我这是在做梦吗?” 林见樊笑起来:“做什么梦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先去换衣服了,待会还得去学校。” 林见樊编不下去,想借换衣服逃脱,林妈却拉住他,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对他说:“不去学校报道了,我们转学!” 林妈眼中闪着泪花:“我们不去了不去了,我们搬家搬家,不在这个地方呆了。” “那个破学校咱们不去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5 林妈急忙去告诉林爸这个消息,林见樊快速且完美的谎言让父母都以为他失忆,甚至连医生都骗过去。 医生和林爸林妈在里边聊他的病情,他被支出去不准听,什么都记得的林见樊贴在门上偷听。 很快他失忆的消息又传出去,林见樊骗过所有人,医生说因为打击太大所以会将过去的记忆美化。林见樊理解为他可以随意乱编,反正美化嘛,他想怎么美化怎么美化,比装失忆轻松得多。 林见樊的记忆美化让林妈轻松不少,至少不会因为看到一个沉默的儿子而内心哭泣,可林见樊却得不想笑也只能假装开心。 一个内心满是伤疤的孩子装成一个开朗爱笑的孩子给父母看。 从医院出来,林见樊坐在车里看着前座父母的背影,他假装笑起来逗父母开心。 他对自己说:“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选择一个人隐藏自己的伤疤,那就一直隐藏下去,别露出尾巴。” 他的失忆在让林妈轻松的情况下,也让林妈的公道讨得更不容易。 林见樊失去以前被欺负的记忆,直接导致林妈下一步不知道干嘛。 她答应林见樊转学,可又迟迟没有动静,她躲着“失忆的林见樊”忙以前的事。 不能让林见樊知道,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请的律师得知林见樊有个这样的病差点癫狂。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林见樊问自己。听到母亲回家的声音林见樊连忙收起脸上的沉思,换上笑脸:“妈,你回来了?” 面对突然回来的母亲林见樊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不那么假,让笑意像以前一样熏染到眼睛。话语也努力不生硬,尽量和以前一样,声音活跃又透露出看到老妈回来的开心。 林妈在外奔波,听到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句“妈,你回来了?”,内心涌上一片酸楚,眼角湿润想要落泪,但她这么坚强的人怎么会无故在儿子面前落泪呢? 林妈把眼泪逼到倒流回心脏,对林见樊说:“你爸今天不回家吃饭,我们俩出去吃吧。” “你爸的工作有调动,挺不方便的,所以我们就打算搬个地方住。”林妈像是随意地说。 “我们这几天就在忙这些事,你的转学手续也办好了。” 什么工作调动,林见樊知道是因为他转学父亲的工作才不得已有调动。 不久后林见樊便从那座城市逃离,到达新城市的那天,阳光灿烂得热辣,比他以前居住的城市热上不少。 窗外阳光明媚,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坐在去新家的车上,父亲开车和坐在副驾驶座的母亲聊天。林见樊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陌生景色,窗外的景色再怎么新奇,也抵不过身体的疲惫。 想睡。 怎么到新家的,林见樊不知道。父亲把他拍醒,他才迷糊着眼睛从车窗内看到自己的新家。 新家看起来还不错,新邻居也很友善。新邻居是一个单亲妈妈,老公去世,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小男孩。 搬过来的第二天,母亲就带他过去串门。小男孩不认生,在邻居家坐了小半个下午,小男孩就成为他的跟屁虫,和他分享玩具。 交际能力top的母亲也和新邻居很聊得来。一起喝茶,还说以后可以一起去逛街,一起交流厨艺。 夏日阳光透过客厅的薄纱窗帘照在室内的绒毛地毯上,温暖而舒服。林见樊坐在温柔阳光里的沙发一角,小男孩坐在他脚边玩积木,林见樊低下头看他,目光柔和,小男孩碰到难处,伸手让林见樊帮他。 他来到新城市的时候已经开学,虽然老妈说明天就会带他去新学校,但林见樊还是觉得有必要自己先去学校走一走,有个心理准备。 林见樊是在放学铃打响后逆着放学回家的人流混进学校的。 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林见樊打的出租车就已经早早停在学校门口。 因为没放学,学校门口安静得很。 林见樊下车后没有进去的打算。先不说现在进不进得去,就算进去了他们都在上课,他一个人在空荡的学校乱逛不仅打扰人家上课,更是引人注目。进去了也没多大意义,还不如等他们放学再说。 在等他们放学的半个小时里,林见樊消灭了一杯奶茶,在精品店买下那副无镜片黑框眼镜。 戴上买来的眼镜,配上家里戴出来的白色棒球帽,再戴上准备好的口罩,这样林见樊才算放心。 在无尽的等待之后,下课铃准时响起,林见樊仰头从学校的围栏里看到学校的建筑。 这是他的新学校,他要在这里度过剩下的两年。 随着铃声的消失,陆续有学生从学校门口走出。 林见樊戴着帽子又戴着口罩,还有一副黑框眼镜。他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怪,会更引人注目,可他不希望有人认出他。 虽然已经离原来的学校十万八千里,但林见樊还是担心。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林见樊绕过从校门口喷涌而出的学生,企图从最边上以最不显眼的方式挤进去。 遮得这么严实已经引起许多学生的注意,不过大多都只是觉得特别或者怪异,带着好奇的眼神一扫而过。 走进学校,一路上都有新的目光投向他,看一眼又从他的身上抽离。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闪过,陌生的校服在眼前晃动。一草一木,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上陌生的标志,不能从中寻得一丝熟悉感。 也许没有熟悉感会更好,林见樊期待全新的生活。 学生们大多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放学的轻松和笑容都写在脸上。 有人在走廊上打闹,林见樊看到一个女生提着男生的书包扔下楼,楼下有人接应。 林见樊的视线随着被女生扔下楼的书包朝楼下看去。 他第一次看到顾朝明。 看到即将参与他未来生活的顾朝明。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并非是顾朝明以为的夜晚都市发传单的哆啦A梦遇见好心少年。 楼下的顾朝明手捏黄花一直看向他,林见樊和他不熟,被顾朝明注视的目光灼烧,他选择逃离,逃离顾朝明的视线。 逃离顾朝明的视线林见樊继续在学校乱逛,所有学校的教室都差不多,黑板、讲桌、课桌,林见樊在窗口假装经过地多看了几眼。 逛的时间越长,学校的学生越少。 林见樊观光似的到处看看,他站定在篮球场拦网前。 拦网上他刚刚看到楼下少年手上捏着的小黄花停留在上边。 小黄花点缀在拦网上,林见樊鬼使神差地走上去拿下小黄花,打量几眼,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头,再次遇见那个楼下注视着他的少年。 尴尬的开场,尴尬的视线追逐,他不会与人搭话,幸好对面的少年不像他一样无话。 少年抛出问题问他,林见樊才发现自己紧张得想要逃跑,紧张得不敢说话。 少年以为他是哑巴,林见樊也顺着他的意思说自己是哑巴。 少年热情,用他的热情化解相遇的尴尬。 他是林见樊来到新学校后第一个和他搭话的人。 只因为不相识的顾朝明的搭话和顾朝明离开后的一个转身招手,林见樊对这个学校的印象一下因为他而格外美好起来。 林见樊以前不信,遇到顾朝明他才相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拥有能让他的世界瞬间变成彩色的能力。 林见樊一直记得那个少年转身倒退着朝他挥手的样子。 逛完学校回到家已是吃饭时间。 “去哪了?”林妈问。 “没去哪。”林见樊撒谎,手揣在口袋里摸到学校门口买的黑框眼镜。怕被看出来,林见樊又补充说:“就去边上逛了逛。” 在餐桌上林见樊才知道母亲放弃找工作,准备当一个全职主妇。 “以后老妈就在家给你做好吃的,邻居阿姨会做好多菜,老妈可以现成和她学。”林妈在餐桌上笑着和他说。 母亲喜欢工作,为什么不去工作而选择当家庭主妇林见樊心里明白。 林见樊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白,心中不禁酸楚,但他和他的母亲一样能忍,忍住将眼泪往心里流。 林见樊端着碗,看着饭桌上求生欲极强的父亲拼命夸母亲新学的菜好吃。母亲开心得直笑,林见樊再怎么成绩好,也只从嘴里说出一句:“好吃。”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争吵,只有欢笑。 爸妈为他的付出他都知道,他却不能说一句感谢,说出感谢就会露馅。 他觉得自己成为父母的累赘或者是他们的绊脚石。 父母努力用他们的爱去保护他,林见樊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做出改变,他不想让父母再为他担心,他也不想再过以前学校那样的生活。 他想在新学校开启新生活,抛弃过去的一切,他想过也许会重蹈覆辙,他想过也许黑暗之后还是无边的黑暗,但他没想过在黑暗之后有个少年带着光亮在前方等他,照亮他的生命。 吃完饭洗完澡林见樊躺在床上休息,母亲推开房门问他:“邻居阿姨说一起去逛街,你去不去?” 夜市繁华,灯光闪烁。 两个女人走在后边边走边聊天,林见樊负担起照看小孩的责任。 他一个前十几年都不怎么带小孩只带过小狗的人,邻居阿姨也放心把孩子交给他。林见樊自学成才,把小男孩哄得直笑。 林见樊抱着小男孩手酸:“胜胜下来好不好?哥哥累了。” 胜胜很懂事地点头,林见樊把他放下来刚想夸他懂事,一放下,胜胜就丢下他跑向前方的哆啦A梦。 林见樊跟过去听见胜胜仰头问哆啦A梦:“大雄呢?哆啦A梦怎么一个人?” 林见樊无奈地笑笑,果然还是小孩子,问的问题都这么天真。 他回答到:“因为大雄在等哆啦A梦回家啊,所以我们帮哆啦A梦拿一张让他早点回家好不好?” 握住胜胜的手从哆啦A梦手里接过传单,林见樊不知道玩偶里的顾朝明正打量着他。 对于林见樊来说,面前的哆啦A梦只是个普通的人偶,也许里边是一个辛苦赚钱的少年。林见樊完全没有留意,他的注意力都在胜胜身上。 突然乍起的混乱,林见樊抱着胜胜躲避。混乱过去,街道如往常一般热闹,只是多了一个捡传单的哆啦A梦。 传单散落一地,人来人往,无人帮忙。 林见樊指指捡传单的哆啦A梦,问胜胜:“我们去帮哆啦A梦的忙好不好?” 胜胜点点头。 林见樊步子大,胜胜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母亲和邻居阿姨在后边看着,捡完传单林见樊抱着胜胜回到母亲身边,邻居阿姨还给胜胜鼓掌:“我们胜胜刚刚是不是做了好事啊?” 胜胜咧嘴笑开,得意地说:“是。” 林见樊走到母亲身边看着胜胜笑。 邻居阿姨说:“我们胜胜长大了。” 林见樊没有注意到哆啦A梦里的顾朝明,直到第二天搬书的时候林见樊才知道原来他昨天帮助的哆啦A梦中是他在新学校遇到的那个少年。 第二天初到新班级林见樊一个人站在教室讲台上,面对班上陌生同学的目光,他生出无数双小眼睛来。他用这些眼睛小心翼翼地打探这个新的世界,心里退缩抗拒却还要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阳光样子来给别人看。 在走廊上看到昨天倒退着和他挥手的少年,林见樊特别高兴能和他一个班。 整个班他只和那个少年说过话,自我介绍时很多次视线都不自觉地偏向他,感觉偏向他好像自我介绍都变得轻松一些,因为林见樊只能确定顾朝明是个不会欺负人的少年,他还不知道班上其他人的底细。 在昨天夜里他就决定一定要在班上建立好人缘,他没想到一个自我介绍就磕磕绊绊,更没想到自己后边为建立好人缘而做的事又被传成是讨好人。 自我介绍完林见樊又庆幸能坐在那个少年身后。还没拿到课本,课桌上也空无一物,手边没有东西,林见樊想做点什么又感觉什么都做不了。 无所事事的人全身都充斥着那种还没被接受、被时时盯着的陌生感。 没人来和他说话,想要建立好关系,林见樊决定自己主动出击。 他拍上顾朝明的肩,没想过会瞬间碰壁,换来一声吼,还连累顾朝明被老陈责问。 他主动道歉可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做得很糟糕。 顾朝明走出教室去厕所吸烟,林见樊决定再次出击。再三打量过后,林见樊选择的目标是看起来最温和、最好说话的岑西立。 林见樊伸手想拍拍岑西立的肩,抬起手时想到快下课拍顾朝明的肩顾朝明的反应,林见樊抬起的手不动声色地默默收回,还是直接叫岑西立的名字比较保险。 这个温和的男生好像是叫岑西立吧? 林见樊咽咽口水,准备的话还没说出口,前边的岑西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从位置上起身跑到教室后门边上。 岑西立的身影从他身边快速经过,林见樊打招呼的话语未曾出口,噎在喉咙,只好又咽回肚子。 林见樊回头看着门边上岑西立的背影。招呼没有打成功,林见樊又开始用顾朝明最讨厌的打量人的眼神打量岑西立。 岑西立扶着后门门框,他不是很高,他的校服看起来码数有一丢丢大,套在身上空空的,但并没有邋邋遢遢的感觉。 他的校服洗的很干净,没有一点污渍,衣领也翻得很整齐,从背影看就知道是一个听家里话的男孩。 他的头发有些长,过长的头发略微遮盖住脖颈,需要修剪。 岑西立一看就很温和,给人第一感觉也很容易接近,这也是林见樊选择和他打招呼的原因。 每个人都度过着对于他们来说平凡的一天,林见樊却感觉被隔离在外,还未找到他在这个班的位置,没有一星半点的归属感,看着班上热闹的气氛,想要回家的冲动在心中突现苗头,林见樊压实土壤,不能让它破土而出。 他不能回家,回家怎么和老妈解释?可他真的不想再待在这。 陌生,热闹,孤寂。 岑西立没有发现他在教室后门口喊顾朝明的时候,一双眼睛就一直跟随着他,跟随着他从后门口,到他说到一半的话,到他收回头来想要回位置的姿势,到与后门处打闹的男生相撞的手臂,到吴善躲避的身躯。 林见樊没有一个落下。 和以前学校一样的欺凌,林见樊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幸,在第一天就品尝到。 与以前不同的是,他变成围观者,岑西立变成以前的他。 第一天。 第一天他对于团结友爱班集体的幻想就破灭。他的呼吸隐秘地急促起来,他感觉到恶心,他觉得自己无论到哪里都逃离不了。 这是他逃离不了的牢笼。 他的呼吸急促着,林见樊拼命压抑住不让人发现,可欺负人的那两人其中一个还碰到他,林见樊像无法忍受朱胜泉对他变.态的爱意一般逃离,逃离出教室。 勇气破灭,对不起,他选择逃离。 跑到厕所用凉水泼脸,再次遇到从厕所吸烟出来的顾朝明。虽然之前吼过他,但顾朝明还是表示出对他的关心。 谈及冻疮,林见樊绕路选择避过。 以前的事,他不想再提。 新的学校给他许多挑战,让他认识顾朝明也给他出了一道在不太熟的时候他们犯错被抓到,老师叫你走你到底要不要走的难题。 林见樊站在那不知道该不该走,明明不熟,却被一种还未成型的同学情谊制约着。林见樊看向顾朝明和苏炳,苏炳还在和老陈贫嘴,希望老陈放他们走,顾朝明站在旁边听着笑。 没人注意到他的犹豫与踌躇。 不太熟却见过几次的顾朝明推他一把,将他的犹豫和踌躇推走。 不过几节课林见樊便看出顾朝明和岑西立、苏炳的关系最好。 他也想与班上的人如此相处,他也想融入这个新班级,只是好像比他想象的要难。 要难得多。 上课时接到李兆的道歉和约饭纸条,写完回复李兆的纸条林见樊还重复回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越发握紧的手指暴露他的内心,但这么细小的动作注定无人发现。 一张纸条他也要紧张得重复在心里默读好几遍。 “中午一起吃饭?” 不认识的同学发来吃饭邀请,班级的融入感一点点加深,想要逃离的感觉一点点被驱除。林见樊心里有些开心也有些忐忑,两种情绪交杂,一时分不清哪个更高一层。 开心来自于李兆的主动约饭,忐忑来自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交谈。 他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吃饭注定要交谈。 没人理他的时候他期盼有人来和他搭话,现在有人向他抛来吃饭的橄榄枝,他有一瞬间居然想拒绝。 那只是一瞬间。 林见樊想起知道要转学后给自己定的目标,他知道自己想要融入这个班级、想要结交新的朋友就必须得冲破自己的恐惧。 和李兆一起吃饭时林见樊的假笑让自己都觉得虚伪。 自觉虚伪,林见樊还是感觉开心,对面的两个人邀请他一起吃饭,这意味着他正在被他们接受,一点点融入这个班级。 想要逃回家的慌张与无措在烈日下消融。 从中午开始之后发生的事情好像突然加速,他竟然撞到帮他搬书的顾朝明。 当时的他是真的很害怕,害怕顾朝明会发火,可顾朝明没有。 林见樊不知道该怎么用一个词形容他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 他既遇到和以前学校一样的排挤,也遇到顾朝明这样美好的少年。 搬个书还弄到人家额头出血,顾朝明永远无法想象林见樊当时是有多么愧疚和害怕,怕顾朝明会因为这件事而怪他,所以就算放学了他也一直等着,问了去医务室的路也不敢去找顾朝明道歉。 他害怕,很害怕。 其实他是跟在顾朝明后边跟踪他才跟到学校长廊那去的,顾朝明因为顾涛不敢回家,林见樊跟着他一路都还是没有勇气叫住他。顾朝明自己发现了他,还将帽子送给他。 收到的帽子给了林见樊充足的勇气,给林见樊勇气拉着顾朝明去医院再检查一次。 顾朝明不让他付钱还在医院大笑,林见樊在医院门外看着他倒退的样子想到昨天去学校看到他。 他也是这样。 倒退着朝他挥手。 后来发生的众多讨好的事件,体育课买可乐、帮余杭伟买饭、什么都不怪别人自己揽着,林见樊也反思过,可一到班上他又变回原样。 他怕不再讨好,别人就不会和他做朋友。 他想自己和朱胜泉一样,是病.态的心灵吧。 唯一给他坚定信念、让他觉得自己不用讨好也能和他做好朋友的,是顾朝明。 第一次月考的分数惊艳全班,老陈还弄起什么自由又闲散的学习分组。 顾朝明帮他换成和他一组,直到晚上睡觉在被子里林见樊还拿着写有顾朝明名字的纸条笑。 也许从顾朝明在走廊上夸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心动了吧。 他的心动悄无声息却都有迹可循,也许从遇见顾朝明开始,从顾朝明倒退着朝他挥手开始……… 顾朝明说他很好的时候,林见樊心里落了一拍。顾朝明的一句话像寒天冻地中风尘仆仆的旅人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他别走了,我带你停下吧。 林见樊心里很暖,像被春天所有的生机包围,只因为顾朝明的一句话。 林见樊知自己心动,他曾觉得朱胜泉对自己的感情恶心,可他却又无法自拔地爱上顾朝明。 他过早地明白自己对顾朝明的爱,顾朝明说他喝醉酒会变成小朋友也是他假装的,因为他想让顾朝明送自己回家,让母亲看看他认为他们班对他最好的同学,也让母亲放心,他们班没有像以前一样欺负他的人。 他的醉酒是假装的,可在车上顾朝明让他靠肩的时候他的开心是真实的。 林见樊希望贴近他。 林见樊想回到过去告诉那时害怕远方是无尽黑暗的自己,远方不是只有黑暗,还有掌着光亮的少年。 自从明白自己对顾朝明的爱,林见樊很多动作都变得情不自禁起来。运动会他的相机很多时间都追随着顾朝明,顾朝明一个帮他翻转相机带子的动作都让他心动好一会。 他在楚瑶找他学拍照休息的时候也不禁看向顾朝明的方向,看他和苏炳打闹。 他跑去给顾朝明加油,他会在顾朝明赢得比赛后忍不住拥抱他。 喜欢一个人是忍不住的,尽管林见樊认为自己卑微,可顾朝明的阳光给他太多勇气,让他有勇气靠近他,去贴近他。 运动会过后顾朝明帮他拍照时的一句“想象你前面站着你喜欢的人那样笑”,一句话让林见樊明白顾朝明对自己并没有其他想法。在他眼里自己也许只是一个转来的新同学,一个讨好人的新同学。 明白顾朝明不喜欢自己的心酸,可拍照结束后顾朝明和他换摔脏的饮料,他还是忍不住的心动。 心动这东西,不是靠压抑就能停止的,只会让你窒息,只会让它反抗,越跳越快。 林见樊忍不住去他打工的超市找他,被顾朝明问起是不是喜欢他,林见樊是被抓住尾巴的狼,他不安地结巴。 林见樊一直将那句话记在心头,可顾朝明却早已忘记。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的,非常喜欢。” 被顾朝明完全说出心事,林见樊不敢说明自己的心意。 和顾朝明道别离开超市,林见樊不断回想,回想以前被欺负的事,他心里还是很不开心。他无法忘记,无法原谅,但一想到顾朝明的话,林见樊就觉得那种生活好像已经离自己远去。 顾朝明还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林见樊明明白白听到自己的心跳。想到顾朝明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的样子,林见樊偷偷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骗父母,装成一个开朗的小孩,不想让父母担心。 他讨好别人,就是为了让别人喜欢他,不欺负他。 自假装忘记后,林见樊觉得自己在一个孤岛,只有他孤单一个人,无人能够理解。 他活得好压抑,好痛苦,可他还是活下来了,所有的重担无处诉说,顾朝明让压抑的他挑破一点缝,让他透透气。 他又多了一个秘密,又是一个不可诉说的秘密。 温暖的、光亮的、指引迷途的秘密。 他对顾朝明的爱是小心的,是隐秘的,他不信顾朝明是朱胜泉那种人。 顾朝明受伤他给顾朝明买的药一直存在抽屉里没有胆量送出,看到苏炳买药给顾朝明,林见樊才放心下来。 他没想过顾朝明会离家出走,也没想过顾朝明的父亲是个这样的人。 他不知道顾朝明因为他的关心在医院大笑,也不知道因为他的关心让顾朝明在逃出家的夜晚在路边大哭。 他在顾朝明需要的时候握住他的手腕,那一刻看着顾朝明的背影,林见樊仿佛觉得自己懂他。 他仿佛知道自己应该牵住顾朝明的手腕让他别做傻事。 林见樊猜顾朝明对他的喜欢应该是来源于这次牵住的手腕吧。 顾朝明的喜欢来自于这次牵住的手腕,可林见樊的心动永未停止。 顾朝明从后边给他戴帽子的动作,逗他玩的动作,小小动作林见樊内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停。 他也尝试着逗顾朝明,在下车时看到前边戴帽子的顾朝明,想起顾朝明扯他帽子所以他也想尝试一下。 扯下顾朝明的帽子看到顾朝明脸上的表情,林见樊心里一惊,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 他没有选择好时机,选择顾朝明躲避顾涛的时机。 每次体育课林见樊都会悄咪咪地关注着顾朝明,发现他和岑西立、苏炳在玩石头剪刀布,林见樊笑笑。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看他们这样的生活。 在洗水池看到顾朝明用水洗脸,林见樊也一直关注着他,他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追随,但心却永远不受控制随着他跳动。 他看到顾朝明对岑西立这么亲密甚至会有点吃醋,他想要走,没想到顾朝明却给他买酸奶。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还算炎热的下午,顾朝明拿着酸奶,在阳光下朝他跑来的场景。 顾朝明手上的酸奶是给他的,醋味好像淡下去一点。 那时的林见樊突然觉得自己很贪婪,他不仅仅希望顾朝明手上的酸奶是属于他,他希望照耀在顾朝明身上的阳光是属于他,他希望顾朝明身后的影子是属于他,他希望顾朝明手臂上的水珠是属于他,他希望顾朝明的一切一切都属于他。 顾朝明在楼下叫喊他的名字也不例外,也属于他。 在楼上扫地,听见顾朝明在楼下喊他的名字,林见樊走到走廊边,看到顾朝明在楼下朝他挥手。 阳光下三个少年,林见樊被美好得一怔。 一个招手的动作让他尽管一个人打扫卫生也很欢快,打扫得很起劲。 后来顾朝明发信息来,他也马上回复,聊到讨好别人的事他有些慌,他也快忍受不了自己。 他不敢说明原因,所以在一个人的教室乱编了一个理由——不太会拒绝人。 聊到后边林见樊自己都已经有点受不了自己,他厌恶自己,顾朝明告诉他方法,他想要尝试。 他一直在想顾朝明的话,睡觉之前也是,在床上翻看顾朝明发来的信息,一直用顾朝明的信息给自己力量。 顾朝明在鼓励他,鼓励他脱离这层虚伪的壳,去脱离这个厌恶的自己。他决定去试试,他决定了。 他看着顾朝明的信息暗下决心。 他开始还是很害怕,但拒绝过一次,他能感觉到他们对他的态度改变,看到那人的脸觉得他可能会讨厌自己。 最好的一次请求是因为换课有人找他换座位,他很高兴就答应了,因为是换到顾朝明的身边。顾朝明给他的酸奶像是给他突破自我的奖励一般。 和顾朝明一起回家是更大的奖励。他一个人走在前头想和顾朝明一起回家,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苏炳和岑西立也没有说,他就一个人孤单地走在前头,后来抬头看到顾朝明趴在栏杆上说:“一起回去。” 他的心是极欢快的、是被温暖的。 顾朝明摔倒,他也是去扶,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岑西立对顾朝明说的是——顾朝明一跤摔进他的心里。 确实,顾朝明早就已经进入他的心了。 他会因为顾朝明省略姓氏叫他而偷偷高兴,同样也因为岑西立让顾朝明低下头来,顾朝明这么听话而吃醋。 岑西立和他说“他们以前没这么疯”,他的醋味更浓。 比起岑西立,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了解顾朝明。 他想要更了解顾朝明,他的本能让他关心顾朝明。顾朝明被顾涛带走,他每五分钟给顾朝明发一条消息,林见樊一直在等顾朝明的回信,没等到回信就打电话给顾朝明。 他太害怕了,因为以前被人欺负过,知道被暴力对待的感觉,他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是想要有人陪伴的。 接通电话,他被顾朝明的玩笑所感染,顾朝明不像他一样活得战战兢兢。他对别人总是一本正经,不会开玩笑,不会相处,和别人在一起总是读着空气,总是会关注别人的神情,但和顾朝明在一起时他不会,他很放松,他为他担心,和顾朝明在一起他可以和他开玩笑,可以聊得很快乐。他不用顾虑。 不用讨好别人也是顾朝明教的,在顾朝明这里他可以做自己,但他还是不敢袒露以前,他怕袒露以前,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他心中酸楚又愉悦,来到这个城市遇到顾朝明,是他最幸运的事情。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6 他不用说假话,有什么话就直说,他好似觉得有人懂他,有人窥探到他的内心,知道他的假装,所以才会对他说这些话,可他又清楚地明白那些只是他的幻想,浪漫而又美好的幻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不敢让顾朝明知道。 顾朝明带给他从未想过的美好,在他黑暗的人生中绽开一朵永远不败落的烟花。 夜晚和清晨顾朝明都不放过给他惊喜。 那天清晨林见樊以为只是一个平凡的早晨,可这个早晨有了顾朝明注定不平凡。 他只是稳步上楼,从未想过会有人叫住他,还叫的那么有趣。 “喂,前面那个学霸。” 身旁的人都看向他这个转过头的学霸。他转过头,砸来的是一盒酸奶,是少年清晨就满载的活力,是顾朝明的热情。 他抛向他,将热情带给他,在那个平凡的星期一清晨,在那个他生命中不平凡的一天。 走进教室林见樊看向顾朝明,是因为想偷看顾朝明,没有别的原因,没想到顾朝明也在看他。 他看到顾朝明的笑,他就用谢谢酸奶做幌子,掩盖自己的偷看。 他一直偷看顾朝明,顾朝明弯腰发现小笼包,被小笼包烫到,他都看到了,他在心中笑。 被吴善拦住的时候,林见樊想自己改变。他知道很难,但他拒绝给余杭伟买水。 顾朝明过来帮他,以前从没有人帮过他,顾朝明说的话一句句烙在他心头。 黑暗中有人朝他伸出手,第一次有人帮他。 顾朝明翻过围栏跳下来的时候,扬起的校服是他的披风。 楚瑶告白,顾朝明忽然冲出来的时候,林见樊是惊讶的。林见樊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甚至以为顾朝明急冲冲地走来是带他走的,可顾朝明没有。 林见樊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带我走的意思,但顾朝明一点也没看懂。 拒绝楚瑶后听到顾朝明在楼上喊他,林见樊抬起头。跳出窗口的那天他躺在学校的矮木丛里,那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张张惊恐的脸,现在他看到的是顾朝明的笑脸。 他听到顾朝明喊他的名字,所以他急匆匆地跑上楼,简直想上楼就拥抱住顾朝明,他忍住了。 谈起蝴蝶的时候,想起以前学校生物课上的蝴蝶标本,想起他们将买来的塑料蝴蝶塞进他嘴巴里的恶心感。林见樊感觉反胃,可他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按照顾朝明说的有话直说别遮遮掩掩,和顾朝明说了自己讨厌蝴蝶,可自己还是说了假话,将假话藏在真话后边。他只说讨厌蝴蝶,没有说讨厌蝴蝶的原因,那才是关键。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再去提以前的事情。他就想时间一直保留在现在,不再前进。 他忽然很想喝酸奶,放肆地喝,放肆地享受当下。 他们一起度过圣诞,一起度过新年,新年第一天他们也在一起,他们有许多表白的机会,可都是在错过。 合唱比赛为老陈庆生,林见樊写下一首歌词不敢发表,顾朝明“强硬”抢过,让那首歌在舞台上演唱给老陈听。 老陈对他很是关心,知道他以前的事也是格外地留意,林见樊非常喜欢老陈。 顾朝明在他妄自菲薄时,郑重地对他说过:“你很好,比你自己想的要好得多,知道吗?也许别人觉得你不好,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他也在合唱比赛时依靠顾朝明,上台时面对众人的目光他贴近顾朝明。 林见樊想对他说:“你能不能走到我前边来,我有点害怕。” 可顾朝明没有走在他前头,而是走到他身边和他一同前行。 他从未想过他会在未来人生中遇到顾朝明,遇到带他走出阴影的顾朝明。 合唱比赛在厕所的告白用尽他一生的勇气,他当时想对顾朝明坦白,坦白他的过去,坦白他的伤痛,因为他信任顾朝明,信任顾朝明不会伤害他,也不会嘲笑他。 他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如顾朝明所说的一样,他说的朋友就是他自己。顾朝明这么一说,他索性花光所有的勇气对顾朝明说出那句话,让顾朝明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 告白成功的那天,回家后他坐在浴缸里都还在回想着自己对顾朝明的告白。 他笑着,浴缸里放了很多水,他泡在水里,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浴缸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明明感觉很幸福。 也许是因为以前的痛苦都受到补偿了吧。 和顾朝明谈恋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他会摘最美的小黄花给你,会自顾耍小脾气,还会做饭满足你的胃…… 顾朝明太好太好,他的少年美好却满身伤痕。 他自己也是满心的伤痕却每次都从夜里爬起来陪伴顾朝明,帮顾朝明疗伤。 只需要顾朝明一个电话。 顾朝明搬进新家后再一次被顾涛骚扰掐顾涛脖子那天,林见樊其实已经睡下,可顾朝明一个电话。 林见樊一猜即中,除了顾涛林见樊想不出别的原因能把顾朝明弄成这样。 林见樊能猜到是顾涛,但他猜不到顾涛到底对顾朝明干了什么,他一边赶忙换衣服,一边查看房外有没有人,他能不能顺利逃出。 房门外黑暗一片,没有一点动静,爸妈已经睡着,林见樊在家里做贼似地轻手轻脚拿过家里的医药箱。 系好鞋带,提着医药箱踮起脚,轻到不能再轻地打开家门,不惊扰睡觉的父母。 大门打开又关上,林见樊提着医药箱一跨出家门,门外的月光便立马成群结队贴附在他的肩上。 他心疼顾朝明,后来在发现顾朝明对他妈妈撒谎说顾涛对他很好的的时候,林见樊想到自己,对自己的亲人都不能说实话那得多难受啊,他心疼顾朝明,他的眼泪止不住。 天桥上给顾朝明的拥抱,是在努力告诉他自己陪着他,他不在是孤独一人。 他似乎全都能感同身受,所以拥抱得格外用力。 “见鬼去吧!” 林见樊在海边和顾朝明一起大喊。 他是在替顾朝明大喊,也是在给自己大喊。 “都见鬼去吧!统统都见鬼去吧!以前的所有都见鬼去吧!” 海浪啊,海风啊,求求你将我以前的记忆都带走吧! 在海边大喊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希望自己是真的失忆而不是假装忘记。 如果不是假装忘记该多好?他不用自己一个人背负这么沉重的记忆。 顾朝明对他坦白自己内心可怕的想法,顾朝明完全地剖开他自己,让他看到他阳光下的黑暗。顾朝明完全地相信他,可他呢?他一直不敢,一直不敢言说,就算过去的记忆在心里生根、发芽、腐烂,他也不敢像顾朝明一样说出自己的内心。 他总是觉得自己感同身受顾朝明的伤痛,顾朝明不说明理由只拥抱住他的时候,他想的是他可以等,等到顾朝明想说的时候。 自己心里隐藏的事情都没有坦白,他知道那很难开口。 他都知道,所以他选择等。 他可以等到顾朝明说出自己的内心,但他能等到自己吗? 自己会有胆量吗? 他很清楚没有。 林见樊曾想过带着这个秘密过一生,不必告诉谁,不用去博取谁的同情,不用顾朝明知晓他的伤痛,父母还不用为他担心。 一举多得。 那就这样吧。 让假装失忆这个秘密就在自己心里腐烂吧。 顾朝明生日那天在海边他感觉到格外开心,他开心的不只是顾朝明对他终于说出心里话,他开心遇见顾朝明,他开心遇见顾朝明后能够欢笑的自己。 他在顾朝明成年生日那天与顾朝明相交。曾经,这种事他一想到就觉得恶心,他不曾忘记朱胜泉和那个男同学。 他惧怕,他恐怖,可在那个夜晚林见樊却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没有想起朱胜泉,那些好似都顺理成章,一点也没有觉得恶心。 漫漫长夜有顾朝明的陪伴,孤独无路可进,那个顾朝明成年的夜晚,林见樊箍紧顾朝明的脖子,觉得所有的恐惧他都可以战胜。 那是顾朝明给他的勇气,他好像要融化在顾朝明怀里。 看到林见樊的眼泪,顾朝明以为林见樊是被他弄疼,他亲亲林见樊的耳垂,舔走林见樊脸颊上的眼泪。 林见樊越发抱紧顾朝明,耳朵贴近顾朝明的耳朵。 他笑起来,说:“疼。” 疼,好疼,真的好疼啊。 过往的车轮将他反复碾压,当他做出将那个秘密隐藏在心底的决定的时候,他就知道,过往的车轮永远不会停下。 可他也找到了。 他找到让他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那个人。 林见樊相信日久深情,也相信爱情是突然降临的。遇到顾朝明之前,他没想过他的爱情会来得这么快,像突来大雨过后的晴天,一切都雾蒙蒙的,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气味,一切都静极了,而那束许久未见的阳光穿破云层,告诉他——他来了。 顾朝明曾对他说不要总是道歉,多次的道歉只会让你的对不起变得廉价。林见樊没有再道歉,但代替道歉的是改变不了的察言观色。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对方一点皱眉,脸色、语气一点变化,他就留意自己是否做错什么,可他是忍不住的,那自动自责的思想已经刻在他的脑子里,刻在他的血肉里。 旅游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这个毛病,顾朝明也早就发现。顾朝明握住他的手,是在无声地安慰。 他知道这里的人对他没有恶意,这里的人可以接受他的畏缩,可他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藏起来,藏起来。只有和顾朝明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忘掉那种自责的感觉。 在顾朝明面前他是最自在的,是真正的他,不用担心别人的眼神,不用担心别人的远离。 因为他知道,顾朝明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因为他是顾朝明。 因为是他,所以他可以尽情胡闹 因为是他,他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因为是他,他愿意主动踏出那一步 因为是他,他才能背负着黑暗前行。 他背负着黑暗走过高三上学期,顾朝明的浪漫和逗他的小心思让他忘记背上的重量,和顾朝明在一起的时光让他自大,让他以为可以完全脱离以前。 他太自大了,所以连朱胜泉就在他身后都没有发现。朱胜泉偶然遇见他,叫出他的名字。 那个噩梦中的声音再一次在柔软如奶油香甜的现实生活中响起,林见樊身体僵住。冬日再凛冽的风也不能将人一瞬间冻住,但回忆的风能。 回忆的风呼啸而过,将林见樊一下吹回以前的地狱。 他第一反应就是拉着顾朝明逃跑,他跑啊跑,想带顾朝明跑到再也无人能够发现他们的地方。 他找不到,世界上没有那种地方,他永远无处可藏。 他无处可藏的身躯被顾朝明抱住,顾朝明告诉他没事。 世界上有他可以藏身的地方,近在咫尺,近在顾朝明温暖的怀里。 顾朝明拥抱他的一切,他的隐藏,他的无言,他的胆小。 顾朝明给他灰色的生活涂满色彩,在朱胜泉将那些色彩擦去的时候,他用一个拥抱填补。 站在巷子口,遇见有人被欺负,林见樊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顾朝明给他色彩,给他繁花似锦的色彩,他也想将顾朝明给自己的色彩涂抹给被欺负的那个人。一点也好,只要让他知道世界是光亮的,是多彩的就行。 他冲进巷子的脚步、挥舞拳头的力量、牵起那人逃跑的手,都是顾朝明给的勇气。 顾朝明是引导他的光,他冲破风雪,牵着那个人的手希望给他一点生活的光芒。 他想给那个人生的光芒,也许给得太多,给得自己只剩一片黑暗。 过往的黑暗重蹈覆辙。 他跌落入河,他在水中沉溺,同样的失重感,他回到以前学校的窗口。 他一跃而下如挣脱细线的风筝,如懒得扇动翅膀飞翔的鸟。 他掉下来了,掉下来了,掉到万花丛中,掉到荆棘丛里,掉到上帝为他准备好的怀抱里。 第124章 像是被封存,冰冷浑浊的河水挤满呼吸,呼出的气息变作气泡,上升到河面无人知晓地炸裂、消失。 双手本能地不断挥舞,身体却一直在下沉。 气泡越来越少,被河水夺去的呼吸。 冬日脚印杂乱的河边,暖阳灿烂地照耀着,照耀着岸边几人惊慌的脸庞。 “展哥他掉下去了,怎么办?”其中一人害怕道。 “他自己掉下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展哥说话说得很急,连忙撇清关系,心里也有些慌。这掉下去可是个人,他可不想因为给一个表弟报仇而惹上命案。 小弟们还在身旁看着,如果显露出慌乱,那他的面子往哪搁?曹展强装镇定地看着河里还在不断扑腾的林见樊。 “他要是淹死了我们是不是………” “邱成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说话的邱成是他的表弟,也是那天晚上被林见樊一拳打在脸上的人。曹展心里暗骂自己这个做啥啥不行、专门给他惹事的表弟。 邱成从小被家里惯着,什么大事小事家里都帮忙解决。别看他人高马大,人又壮实,其实胆子只有眼珠子大小,一遇着事就害怕得碎碎念。 “怎么办啊?!”邱成着急地直问他表哥曹展。 曹展被邱成吵得心烦,忍不住吼他平时还挺疼爱的表弟邱成:“我怎么知道?他妈还不是为了帮你。别给我哼哼了,小心我也把你推下去和他一起!” 一物降一物,邱成在家在学校称霸王,一遇到更硬的曹展立马就止住了声。 旁边两个朋友看到自称校霸的邱成在曹展面前这怂样,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邱成转头威胁地瞪一眼他们俩。 邱成怕曹展也不是没有原因,曹展家庭离异,是个单亲家庭。他老妈也不管他,完全散养。初中刚读完就没有再继续读书,也不是去找工作,而是到处打混,成了他们那片家长口中的“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变成曹展那个样子”。 曹展他妈也不是没有给他找过关系,希望他读个职高。钱是花了,奈何曹展死活不去。 在家长眼里曹展是个十足的混小子,可在小时候经常和他玩在一起的邱成眼里,曹展就是他大哥,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曹展也曾大拇指指向自己对邱成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展哥,展哥给你弄死他。” 说到做到,现在曹展把“欺负”邱成的人给弄河里去了。 邱成甚至感觉到死亡在向林见樊一步步靠近,他再一次哼哼出声,又被曹展骂回去。 “你还哼!给我闭嘴!” 让邱成停止噪音后,曹展问问自己带来的两个哥们有没有会水的?两人都摇摇头。曹展又问问邱成那不知是两哥们还是两小弟的人:“你们俩有没有会游泳的?下去捞一下,水也不深。” 两人都摇摇头,邱成这时怯声怯气地一下戳穿他:“展哥你不是会游泳吗?” 小时候偷玩去河里洗澡,邱成差点淹死,还是曹展救的他。 这水这么深,大冬天的水里肯定很冷,这河还不怎么干净,曹展才不想下去,宁愿叫别人也不想下去,尽管人命关天。 邱成知道他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偷家里老妈交保险的钱去玩,好吃懒做,对亲人不在意,对朋友和兄弟的义气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在曹展心里与义气可相提并论的还有面子。 邱成戳破他会游泳的事实,曹展说:“我就想有个人帮我,不可能我一个人下去吧?” 说完算是挽回一点面子,曹展大义凌然地说:“你们几个怂货给我到边上接应,我下去把他捞上来,关键时刻还得老子上场。” 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冬水可想而知的冰。冰水刺激皮肤,为了耍帅,曹展冬天只穿一个薄棉袄,里边一个单衣,冻得直哆嗦还认为是帅。 冰冷的河水让曹展再一次在心里暗骂邱成。 正骂着,一点点向逐渐无力扑腾的林见樊靠近,岸上的邱成着急地朝他喊:“展哥你快点,林见樊好像不行了!快点!” 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自由,他明年就得高考了。 见扑腾的林见樊没了水花,像是淹死的样子,邱成更急着大喊:“展哥,你快点,他……他好像淹死了!” 旁边不会游泳的几人也跟着干着急。 曹展水性很好,不一会就游到林见樊身边,捞起林见樊发现林见樊已经没有意识,眼睛闭着,头歪向一边。 岸边邱成大喊着,曹展心里也跟着慌。他混是混,可出来这么几年也没碰过人命啊! 见林见樊没有意识,曹展也不敢耽搁,捞着林见樊快速游到岸边让邱成他们接应。 将林见樊救到岸上,曹展身上河水流了一地,冷风一吹冻了个哆嗦,邱成很会关心人地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曹展披上。 把人拉上岸,邱成站在边上除了给曹展披外套没有别的动作,还是他旁边一个同学反应过来立马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 上课时没怎么认真听过,按着模糊的记忆照猫画虎地帮林见樊做胸外按压,那个同学心里很没底。 人工呼吸大家都默认省略,一个个盯着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现场听不到呼吸声,似冬日给他们拉上静音键,只有邱成急得直哼哼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同学感觉自己在和死神斗争。 他心底非常没底,胸外按压的手臂都差点颤抖。 凌冽冬风过,送来一阵特殊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 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见樊的电话,曹展下去救人,把林见樊的手机扔给他的同伴。 “操,又是那个小太阳,谁啊?”曹展拿过手机说。 “要不要接?林见樊人都这样了。”邱成的另一个同伴问。 “接个屁啊,就因为他这样了,所以更不能接,接了不等于自投罗网。”曹展说。 “那打个120?” “等等再打,看看这小子行不行。”全身湿透在冷风中裹着邱成外套的曹展看看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 “你到底行不行啊?”邱成着急地说。 那人受不了邱成,直接说:“你行你上啊,别在这指手画脚只知道说。” 话刚说完,手掌下的林见樊吐出一口水,那人惊讶地张大嘴巴。 所有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他还能行吧?”曹展问给林见樊做胸外按压的人。 “看起来应该能行。”那人拍拍林见樊的脸,想把他叫醒。 “走人。”林见樊刚吐出一口水,曹展便拉上邱成的外套拉链叫他们几个走人。 “啊?”邱成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愣住,疑问地看向曹展。 “可这……他………” “你们还等着他醒来,看到你们找你们算账?他不认识你们吧?没你们什么信息吧?”曹展问。 邱成摇摇头,要不是那天晚上捡到林见樊棉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压根不会有今天这件事。 “那就行,他不认识你们就没办法,还不快走。”曹展说。 邱成和自己的朋友们互相看看,你看我我看你地听曹展的话离开现场。 几个人匆匆忙忙逃离河岸边,逃离之前还记得把林见樊的手机放到他手里。 河岸边消失的少年们,只留全身湿透的林见樊安静地睡在那里,冷风不曾消失也不曾逃离地吹刮过河面,吹醒河岸上睡着的林见樊。 河岸边实在荒芜,连溺水都没有人发现。脑袋沉得很,全身冰冷得麻木,林见樊用仿佛生锈的手臂撑着身体坐起,敲敲沉重的脑袋,甩甩头发上的水滴。 四肢冰冷,林见樊环顾四周。 他被救上来了。 掉下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冬天的暖阳了。 冷风猖狂,林见樊双腿蜷缩抱紧自己,他孤独地坐在河岸边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 棉服里蓄积的余水让棉服沉甸,全身没有一丝地方是暖的。曾经被顾朝明温暖过的心脏,再一次被河水浸透得冰凉。 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顾朝明度过一生,他以为他远离了以前的学校就可以获得新生。 原来校园暴力并不是靠转学就能改变的。 在他以为一切都好,生活还有改善的余地的时候,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 你看啊,你期待的远方还不照样是暴力横行,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一些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啊。 他到达的远方和当初想的一样又不一样,只有顾朝明是个意外。 林见樊觉得自己被顾朝明的暖意蒙蔽双眼,以为世人皆善,都像顾朝明一样,以为以前他所承受的暴力只是他命运的特殊。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都是不可信的。” 河岸宽阔,冷风中林见樊在河岸边静坐,他不知道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他就这么坐着,享受着河岸边的冷风。 特殊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小太阳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林见樊拿起身边的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小太阳。 那是他给顾朝明的备注。 顾朝明是夜空中的暖阳,是他逃离以前,来到以前想象的远方后,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 冬风吹干被河水打湿的睫毛,泪水再次将它润湿。林见樊看看手机上的小太阳,又抬头看看头顶今年冬天好不容易出现的冬日暖阳。 都好温暖啊。 无论是头顶暖阳,还是给他打电话的顾朝明。 他只是一个徒有“繁花似锦”名字的人,他没有那样的世界,也没有那样的生活。 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着急的喊声在冬日里将繁花似锦的世界送到他面前。 “见樊?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你怎么了?” 一连几个问句,林见樊仰起头,他不再是因为要看头顶的暖阳而仰起头,是因为要忍住顾朝明的温暖带给他的眼泪。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就去拿学生证的时候脚不小心踩到水里,滑了一跤,全都湿了。手机开静音忘了关,现在才听到你的电话。” 林见樊不知道自己的谎话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一个停顿都不需要,成功骗过顾朝明。 也许是顾朝明对他的话从不怀疑,全都信以为真,一听林见樊摔倒,顾朝明着急地问:“摔倒?走路小心一点啊,没摔着哪吧?” “没有,”林见樊说,“冬天穿这么厚怎么可能摔着,就衣服摔脏了,我想回家换一下,你帮我给老陈请个假吧。我下午想偷个懒,在家里休息一下,你别告诉老陈,就和他说我摔着了就行。” 林见樊还学会假装用笑语欺骗顾朝明,他不想让顾朝明担心,也不想让顾朝明知道他的过去。 顾朝明带着宠溺意味地说他偷懒,说会给他请假,还让他好好休息别感冒了,挂电话前还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就换个衣服不用送。” 顾朝明再三嘱咐,林见樊假装笑应。 电话挂断,冷风又起,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河边,在河岸上。 眼角有眼泪滑落。 挂断电话林见樊将手机握在手心,谎言中的他回家换衣服去了,可现实中的他又该去哪呢? 他不想任何一个人为他担心,不想顾朝明为他担心,不想让知道他以前学校发生的事、处处照顾他的老陈担心,不想他的好兄弟李兆担心,不想对他好的苏炳和岑西立担心。 最不想让父母担心。 他欺瞒父母只为让父母不再吵架,他一个人承载所有记忆,只为让父母像以前一样恩爱。 母亲已经为他流过太多眼泪,父亲为他操过太多心,他是个不孝的儿子,什么忙都不能帮他们。 他想回家,想冲进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告诉她刚刚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他有人欺负你的儿子,可他不能,他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 他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他怕行人看到他湿透的棉服会过来关心他,害怕他们的关心会带来父母的担心。 他害怕看到母亲担忧的表情。 街上行人太多,林见樊忽然想起带顾朝明出逃的夜里,他不让顾朝明抱,顾朝明说的一句话。 “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 顾朝明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河岸边。 顾朝明的秘密基地。 顾朝明有两个秘密基地,一个是河岸边,一个是生日带他去过的海边。 河岸边离顾朝明家太近,怕遇见顾涛。海边顾朝明说海风和海浪能将他的烦恼带走,林见樊靠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上去海边的车。 坐在公车窗边的座位上,午后的公交车没什么人,公交车内的暖气让身上湿哒哒的棉衣更加不舒服。 林见樊没有去管,他看向窗外,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 上次去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已经到冬天。那时海风吹拂,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林见樊看着窗外像是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向它们询问海边的情况。 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任何人都不必为他担心。 他在与窗外的风景对话,他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聊天,能分担他的痛苦。 从对母亲说自己不记得的那个清晨开始,他背负着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假装开朗,他也多想有个人对他说:“你这样太累了,和我说说吧。” “别怕,我和你在一起。” 顾朝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在昨天,在遇见朱胜泉后的学校厕所,顾朝明抱住他,安慰他。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去乱想,我只想告诉你,你别一个人憋着,我一直都在。” 有我在。 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胆小,懦弱,只敢一个人逃跑,逃到海边。 顾朝明敢说出他内心的罪恶,可他不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林见樊被暖空调烘得头脑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样下去会感冒,但他却依然前行。 公车慢慢悠悠载着他前进,学校的顾朝明完全不知情地给他请假。 课堂安静,教室门紧闭,冷空气被锁在门外。 海边风声呼啸,金色的阳光落进冬日的大海,像被海水吞噬不见。 顾朝明认真听讲,握住水笔的手记下笔记,想着回家拍给林见樊看。 林见樊走到海边,浪潮奔涌,半干的头发在风中摆动。 顾朝明下课后和苏炳打闹,一起吃岑西立买的零食,吃完后还边留心窗外走过的尤鑫,留心尤鑫和岑西立的眼神交流。 林见樊站在海边,海水涌上来亲吻他的脚踝。鞋子湿透,再一次浪涌,林见樊像上次顾朝明过生日一样跳进涌来的海浪里。 放学后顾朝明在学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给林见樊发信息,林见樊中午说他先睡一觉,顾朝明一下午为了不打扰他睡觉,都不敢怎么给他发信息,一直到放学才问他醒了没有。苏炳递给他奶茶,顾朝明发完信息和骑车的岑西立告别。 风声呼啸的海边,他坐了一下午,任海风吹透。冬日的海边很冷,却安静。 林见樊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打扰,无人好奇。他就这么一直安静地坐着。他想像顾朝明说的喊出所有的烦恼,让海风将它们都带走,可站在海边,站在海风前,他不知道要喊什么。所有的痛苦和回忆似乎永远无法用一句话或一段话说完,一篇文章也不行。没有什么话语能够承载他此时的心情。 路边暖阳盖白雪,回家路上的少年相互打闹,想要尝试对方奶茶的味道,却又嫌弃对方的口水。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7 海边冷风铺面,林见樊对着呼啸的海风大喊。 他只喊一句。 “都给我见鬼去吧!” 第125章 高三请假严格,林见樊只说想回家睡一觉,并没有对顾朝明说要帮他请假到什么时候。到办公室请假时顾朝明也没想到这事,撒谎骗老陈获得假期,听到老陈问林见樊晚自习来不来的时候,顾朝明愣了一下。 晚自习?冬天晚上这么晚,算了,一起帮他请了,晚上再出门也挺麻烦的。 顾朝明算是帮林见樊把今天的课都请完。高三自己请假都不是件易事,更别提帮别人请假,请假时老陈还怀疑了一下帮林见樊请假的顾朝明,不放心地打个电话给林见樊才确定他是真的不舒服才准假。 在进办公室请假前,顾朝明将请假理由发给林见樊,两人早就串通好,老陈怀疑也没怀疑出什么。 去往海边的公车上,坐在窗边的林见樊接到老陈的电话,按照顾朝明发给他的理由成功躲避老陈的怀疑。 林见樊挂断电话头靠公车冬日冰冷的玻璃窗,他想去海边,他想一个人躲着,又想有人陪他说说话。他以为他消失一下是无关紧要的,是不会被人注意的,毕竟在以前学校,他没来上课,老师也只会随便问一句,可现在手中的手机不断响起。 是顾朝明发给他的信息,还有刚刚老陈的电话。 他以为的安静被不断的铃声打破。 铃声响,眼眶已湿润,林见樊头靠在冰冷的窗玻璃,他看向窗外。 冬日寒冷,他想躲起来缩进自己的壳里,可有一个少年不允许,他总是要把他拉出来,像是穿透他坚硬外壳的阳光,拉扯着他,驱赶壳内的阴暗。 “我想睡了。”林见樊说。 我想睡了。 别再发信息了,别再拉扯着我了。 我不值得。 发出信息,林见樊闭上双眼,他怕眼泪夺眶而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感觉到棉服冰冷,冬日冰冷,所有的一切都冰冷。 顾朝明是头顶的暖阳,是他冬日里清澈的阳光。 光永远是光,是抓不住的。 抓不住就让他照耀他应该照耀的繁花似锦的地方吧。 自己太阴暗,太肮脏,不适合他。 他适合鲜花与草原,还有那个无边无际的夏天。 林见樊仿佛听见那日的蝉鸣,绿叶被照得发亮,万物都融在烈阳里。 在那个夏日,他带着只有他一人知晓的秘密望着少年的后背。少年后背宽阔,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细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他手中橡皮转动。 砰,砰,砰……… 像是他的心跳。 蝉声穿越时空来到他身边。 也是他抓不住的。 收到林见樊说“我想睡了”的信息,顾朝明正准备拐弯走进教室,顾朝明回复道:“睡吧,好好睡一觉,反正晚自习已经请了假。” 说到晚自习请假,今天晚上怕是要一个人回家吃晚饭,身边少了一个人,空落落的,顾朝明有点不习惯。 在过去,他时常一个人在家吃饭也不觉孤独,顾朝明的心忽然暖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和林见樊在一起,已经不知不觉间让他淡忘过去的孤独。 顾朝明唇边不禁带笑,在充满冬日阳光的走廊。 怕打扰林见樊睡觉,顾朝明一个下午基本没怎么和林见樊发过信息。放学回到家自己一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不习惯感实在强烈。 饭做好时不用叫林见樊来吃饭,吃完饭沙发上也不见林见樊的身影。吃完这顿不习惯的饭,顾朝明关上门再次踏上去学校的路。 只有一个人,顾朝明不想在家多呆,出门出得比平常早。早早出门,门外依旧是一片暗夜,看不见星空。 雪倒是化了不少,路上湿漉漉的,一个人走到学校复习。 复习着不时打开手机来看看,看林见樊有没有给他回信息。 心中莫名的不安感不知从何而起,顾朝明摇摇头,劝自己别多想,也许只是林见樊请假没在身边,你不习惯而已。 可有时候不知从何而起的不安感就是这么灵,平常的夜课上完,和苏炳、岑西立他们告别回到家。平常地洗澡,平常地看一眼林见樊有没有给他回信息。 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手机还是没有动静,顾朝明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顾朝明劝自己别多想,也许林见樊是太累了,所以一觉睡很久呢?一个下午也是有可能的。也许手机正好没电,或者有事没看到信息呢? 顾朝明给不知在干嘛的林见樊发去一条消息:“睡醒了吗?” 静静地等待回复,顾朝明握着手机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坐在书桌椅子上顾朝明又忍不住再看一遍手机。 还是没有信息。 有点奇怪。 强烈的不安感催促着顾朝明打个电话给林见樊,可理智又劝他放松别紧张,也许没什么事,只是睡过头而已。 不安与理智撕扯,手机放在书本边。心中有事,学习起来效率格外地低,时间也过得格外地慢。 在顾朝明边复习边犹豫是否打电话给林见樊的时候,书桌上的手机自己响起来。 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名字。 老陈。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出老陈两个字,顾朝明知道他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没有错。 林见樊肯定出事了。 顾朝明立马接起电话,心中的不安已冲破所有阻挡出现在他的脸上。 刚接通电话,顾朝明才“喂”一声,老陈立马问:“林见樊在你那吗?” 一句话尘埃落定,不安获胜。 “没有,林见樊不是在家吗?” “他妈妈打电话来说他没回家,你下午给他请的假,他到底在哪?打电话也不接,你们在搞什么?” 老陈语气严肃且认真,不是平常嘻嘻哈哈和他们开玩笑。 顾朝明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实话实说将林见樊和他说的话告诉老陈。 “回家睡觉?”老陈问。 “我以为……”顾朝明从没有怀疑过林见樊,他以为林见樊只是学习累了,还摔倒了想休息一下,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太牵强。 自己太大意,为什么不仔细想想。 “你以为什么?”老陈问顾朝明。 “没什么,”顾朝明说,“林见樊一直没回家吗?” 顾朝明从老陈那得知林见樊全都是在骗他,他整天都没有回家,也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平常一整天都在学校,林妈也没有怀疑,直到林见樊应该到家的时间还不见人,打电话给他也不接,林妈这才开始着急。 “也怪我当时太相信你们,没和林见樊家里打电话确认,你要是知道他在哪你可别撒谎。”老陈说。 “我真不知道,我也着急,我先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挂断老陈的电话,顾朝明立马摁下林见樊的号码,听着拨号声焦急地等待。 响过一声。 两声。 快接啊。 拨号声才响过两声,顾朝明就已经着急地催促起林见樊来。 放在以前,电话才打过去,林见樊立马接起是常有的事,可这次经过无数拨号声,顾朝明等来的是机械的女声。 “您的电话暂时………” 完了。 顾朝明闭上眼,手机传出拨号声代表林见樊还有接他电话的可能,拨号声变成机械的女声…… 林见樊连他的电话也不接了。 到底怎么了?从在商场遇见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开始,林见樊就变得很奇怪,一切事情都变得很奇怪。 顾朝明没时间去想那个男生是谁,他再次拨打林见樊的电话,却还是一样的结果。 林见樊不接。 不接电话,顾朝明给老陈打电话告诉他情况。 老陈叹一口气,一个学生在他手里因为大意,没有确认是否真的生病而给出请假批准,还是他知道有心理疾病的学生,所有结果都有可能。 老陈毕竟当了这么多年老师,遇事还是比较冷静,听顾朝明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急着责怪他,又听到顾朝明那边急急忙忙换衣服的声音,老陈问:“你要出去找?给我在家呆着!这么大半夜的。” 每个学生的安全都得负责,时间很晚,老陈不想让顾朝明也出门,可他忘记顾朝明以前也是个不听话的性子,等他说不出门,顾朝明鞋都已经换好。 “我出去找找。”顾朝明留下一句便挂断电话。 空气在冬夜里凉到最深处,一出门就能感觉到它的威力。顾朝明戴着林见樊送给他的红围巾几乎是跳下楼梯。 跑出去后顾朝明望着冬夜里的城市停下脚步,他在偌大的城市里一下失去目标,像一个迷途者望着冬夜的城。 走向一个第六感给他选择的方向,顾朝明边走边给林见樊发信息。各种能联系上林见樊的途径顾朝明都试过,可林见樊一个也没回。 顾朝明暴出生平最快的手速,快到信息中连带几个错别字。信息发出去一大堆,收信人却一个字也没回。 他到底怎么了?发出的消息没有回信,像是用拳头打风,没有一点回音。顾朝明急得想抓头发,只希望下一秒手机就响起一声提示音,提醒他有一条新信息,或者响起一阵他为林见樊设置的特殊铃声。 等待。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也没有,手机屏幕从未有过一条新消息。 到底有什么事啊,没有回信让顾朝明初始的不安升级为担忧与躁动。 顾朝明一点头绪也没有,唯一知道的线索只有上次商场遇见的那个男人,但他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姓名。 他什么也不知道。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顾朝明劝自己不要慌,冷静下来分析如果林见樊是遇到打击不想回家会去哪。 不要乱,不要慌,你已经成年了,十八岁了,可以做好的。 十八岁,刚成年的年纪,电话里母亲叮嘱过他做事要沉稳,不能像以前一样急躁,可现在是林见樊不见了,还是他打的掩护,林见樊已经消失大半天,现在已经快半夜还是没有消息,林见樊本就是个心灵比较敏感的人,要是自杀……… 自杀?! 他帮林见樊请假请了整整大半天,还贴心地晚自习都不用,一条想要赴死的生命需要几个小时来赴死? 顾朝明越想越害怕,感觉背后一凉,劝自己冷静却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给林见樊发语音信息。 对着手机不再温柔,顾朝明大声吼:“你在哪?你回信息啊!” 就算是吼得再大声,顾朝明也没舍得骂林见樊。 吼完又开始后悔,如果林见樊真的受了打击,自己这么吼会不会让他更伤心?顾朝明的大脑飞速旋转,害怕林见樊做傻事,他又温柔地和林见樊说:“对不起,我不想吼你,回条信息告诉我你在哪好吗?” 看起来软硬兼施,其实是一个成年男孩的内心崩溃。 林见樊越不回信息,自杀的可能性越大,而他可能是害死林见樊的帮凶。 寒冷的夜风中,一个“前杀人犯”在夜晚的城市奔跑,鼻间呼出的白气是和黑夜相反的颜色,他可能奔跑在“林见樊自杀帮凶”的路上。 顾朝明几乎发狂,吼过林见樊又安慰林见樊,他漫无目的地奔跑,跑向他们曾经留下过回忆的地方。 奔跑带起的风远不如海边的风大,海边的风再大也吹不到顾朝明身边,可顾朝明听到了海边的风声,在林见樊发来的语音里。 跑向曾经的家,想去曾经和林见樊一起呆过的河岸边看看他在不在那的途中,握着的手机终于亮起。 看到信息,顾朝明的手指有一秒静止,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他真的听到林见樊的声音。 带着海风,带着哽咽,最后变成大哭。 像是凌冽的风声将他吓哭,语音中林见樊破破碎碎忍耐的哭声在海风的威胁下爆发。 听得顾朝明几乎心碎,林见樊尝试说自己没事,忍耐的哭声却占去大半。 顾朝明停在马路边,浑身奔跑的热量使他出汗,听到林见樊的哭声,顾朝明再也吼不出来,他轻轻地像是怕自己的音量会震碎电话那头的林见樊一般:“别怕,我在这呢,我听着呢,告诉我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海边的风声送来一条信息,带着林见樊的哽咽:“我……我在你生日带我来的海边……” 获得地址顾朝明立马准备赶往,拦下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还没驶过来,顾朝明又收到一条林见樊的信息:“我只告诉你,你不要告诉他们……不然……” 顾朝明听着林见樊的语音犹豫着,不告诉别人,不告诉老陈,不告诉林见樊家里人,顾朝明觉得很难做到。 林见樊说完“不然”后停下来,顾朝明以为他会威胁他,还想着怎么劝导,可隔了一会林见樊说:“好吗?” 没有狠厉的威胁,只有一句带着哭声的无助的“好吗?”。 顾朝明的心一下软下来,出租车里还开着灯,顾朝明沉沉地答应他:“好。” 说到做到,顾朝明冒着被老陈骂死的心态拨打老陈的电话。 “老师,”顾朝明鲜少认认真真地叫过一句老师,“我知道林见樊在哪了,我在去找他的路上,不过他不让我告诉你们他在哪,所以你们请先放心,我过去找他,我去劝劝他,劝他同意再给你们打电话。” 说完等待老陈的回复,老陈沉默几秒说:“你最好告诉我,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老师,我会劝他同意的。我怕如果我背叛他会起到反效果,还不如不告诉你们。”顾朝明冷静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出租车往海边行驶,车内灯光关闭,车窗外的亮光在顾朝明脸上一闪而过。曾经的他是一个暴躁的少年,被邻居们说几句就爆发冲下楼,被顾涛锁在门外就用力踹门,现在他以成年人的冷静和老陈谈话,以往的暴力都变成此时的镇定。 车内闪过的灯光中,顾朝明仿若一下由冲动的少年长成一个理智的成年人。 “你这……” 经过顾朝明的劝导,老陈最终同意等,等顾朝明的电话。 老陈一同意,顾朝明立马给林见樊发去信息。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正在来的路上,你别走,等我来。” 发出的信息显示在海边林见樊冰冷手指握紧的手机上,他的手冻僵,打字都麻烦,只能用语音。 林见樊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人坐在海边一个下午,海风冷彻,他的身体冰冷。 头晕皱皱眉头眨眨眼缓和,林见樊感觉到渗进骨髓的冷,他知道自己感冒或许发烧了。 海边的手机一次次响起,他一个电话也没接。 最初打来的是母亲。 他坐在海边,手机放在一边,突兀的铃声和亮起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想起母亲为他担忧的脸。 他不敢接。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来,先是老妈,没接,而后又是老陈,不久后便是顾朝明。 顾朝明的电话他也没接,望着闪烁的屏幕林见樊抱紧自己,他能猜想到顾朝明着急的神情。 他自责,他害怕,呆在冬日陌生的夜都不及看到关心他的人为他担忧的神情可怕。 电话可以不接,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不会找到他,但他们发给他的每条信息他都有看,只是不回复。 他太冷了,想从里边获取一点温暖。 听过母亲的哭声,看过顾朝明带有错别字的信息。 他不是坚强的人,顾朝明信息传来的吼声联合风声一起将他“吓哭”,而后又收到顾朝明温柔的问话。 不知为何,一吼一柔两条信息将他不准备告诉他人他在哪里的决定打翻,让他想顾朝明就在自己身边。 他给顾朝明发信息告诉他在哪,他本是不想哭的,可他忍不住,一想到对面的顾朝明在听,一想到顾朝明会过来陪伴他,他的哽咽就再也忍不住,变成顾朝明耳中的大哭。 出租车开得很快,很快,顾朝明不断在后边催,不停说话安慰林见樊。 司机师傅载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海边,早已等待付钱的顾朝明一付完钱马上下车在黑夜里跑向海边。 远远地他看到海边林见樊的背影,林见樊早已看到出租车驶来。 一路上顾朝明都在想要怎么劝导林见樊,要怎么让他说出今天为什么这样的原因。 他怕,他怕林见樊连他都不信任,他怕林见樊不会和他说。 那是对他的打击。 顾朝明想好许多说辞,他还没将想好的话说出口,还没跑到林见樊身边,甚至还没靠近林见樊,离林见樊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林见樊从地上站起朝他跑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顾朝明看到他眼中遗落的泪滴,他抱着顾朝明哭:“你不是说海浪和海风会将一切悲伤都带走吗?我不行啊,大海根本没有把我的悲伤带走,我还是好害怕。” 顾朝明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听到林见樊这一段话后像打碎的玻璃杯,碎玻璃一地。 顾朝明抱紧他,安慰地说:“不怕啊,没事没事,我来了,我来了,我会保护你的,什么事也没有。” 顾朝明越说话,林见樊哭得越凶。 坐在海边看到顾朝明的车开来,看到顾朝明下车,看到他朝自己跑来,林见樊再也控制不住。 他飞奔过去,飞奔向他的依靠、他的阳光,他想顾朝明抱住他,或者他抱住顾朝明,他想抱住他的温暖,他想向顾朝明袒露一切,他想听顾朝明的安慰,他想念顾朝明,想念顾朝明的所有。 林见樊抱紧顾朝明痛哭,像那个从汤店出来的夜晚一样,眼泪润湿顾朝明的棉服,顾朝明能感觉到林见樊的脸颊冰冷。 等到哭声渐弱,情绪平复,顾朝明抚摸着林见樊的背问他:“好受点了吗?打算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朝明将脖子上带着自己体温的围巾围在林见樊脖子上。 林见樊满脸泪痕,眼眶带着泪水没有说话,顾朝明再次轻轻地问:“可以吗?” 获得的是林见樊一个点头。 海边的夜风吹刮着两人的脸庞,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寻找一处风小的地方坐下。 他们在海边坐了许久,许久。 刚开始林见樊还有些退缩,他答应顾朝明会和他说,可他又不敢,他想后悔。 他还是不敢说以前,不敢让顾朝明知道他的以前。他是个胆小鬼,怕自己说了会重蹈覆辙,怕顾朝明会不喜欢他。 他不知顾朝明爱的坚定。 顾朝明看穿林见樊的害怕,他拉起林见樊的手放在自己手里不断揉搓,他的棉袄穿在林见樊身上,他的眼睛看着犹豫的林见樊:“告诉我好吗?” 顾朝明眼里的星光填补没有星星的夜空,林见樊在顾朝明的眼中看到绿树成荫,看到夏日微风,看到秋日落叶,看到冬日飘雪,看到繁花似锦。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融于他眼中,他本身就是一个最美好的存在。 顾朝明轻柔的话语驱赶走所有的犹豫与恐惧,林见樊看着顾朝明的眼眸,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自己的以前,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秘密。 他最开始不知道怎么开头,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过去。凡事开头难,林见樊磕磕绊绊地好不容易才说明白他的过去,顾朝明也一点没有着急,不断劝他慢慢来。说到中途林见樊越发地顺畅起来,像是在向顾朝明吐苦水,顾朝明全盘接受,接受他的苦水,接受他的过去。 “至今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欺负我。” “他们曾在生物课后买假蝴蝶塞进我嘴里………” “我也想告诉你那天遇到的是我以前的同学,叫朱胜泉,可我说不出口,我只想逃。” “我骗了我妈,我说我失忆了,不记得了,我只是想不让他们再担心我,不想他们因为我而吵架。” 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路途,林见樊诉说着,顾朝明用被海风吹冷的手指给林见樊擦眼泪。 林见樊也想平静地说出以前的过往,像是已经过去,像是根本不在意,但他连假装平静都做不到,更别提说出那句“没关系”,更何况也没有人和他说过对不起。 顾朝明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安慰者。听着林见樊以前的遭遇,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美好的少年经历过如此的伤痛,他怎么样都没想到林见樊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变得小心翼翼。 他痛恨以前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林见樊的伤痛,甚至还去怀疑林见樊的讨好。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有多少次畏畏缩缩害怕他们欺负而对他们言听计从,不知道他在被余杭伟欺负时是有多么害怕。 林见樊曾安慰过他,曾将他带离那个痛苦的家。他以为他的少年如太阳般光明,没想到太阳之后也有黑暗。 内心愤恨,只是听过林见樊的诉说,顾朝明就已经想穿过林见樊的话语将欺负他的人全部撕碎,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坐在这里,坐在海边听林见樊“讲故事”。 “转学我就遇到你了。”林见樊擦拭脸上的泪痕,努力笑着看向顾朝明。 然后我就来到这里,来到这座城市,遇见你。 遇见一个阳光、坚强、仗义、上进的你,你一下照亮我的生活。 林见樊看向顾朝明笑着,不再是悲伤的脸庞,像是在向顾朝明宣布——你给我带来新生,带来不可思议的新生活。 “那今天又是怎么了?”顾朝明问。 今天?今天…… 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也是林见樊不想回忆的过去。 “能不说吗?”林见樊不想再提起。 “不行!”顾朝明回答得非常坚决,他看到林见樊脸上的红肿,他不是没注意,他不是不心疼,他只是没有说。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你经历的一切。”顾朝明握着林见樊的手看着他说。 顾朝明的眼睛有魔力,让林见樊说起曹展,说起邱成,说起今天午后。 听到林见樊说被他们打的时候,顾朝明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让林见樊说出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他太心疼,每知道一个细节,顾朝明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他们剥裂。 怎么可以如此狠毒? “对不起,让你替我撒谎,连累老师责怪你。”林见樊说。 “老师没有责怪我,他反而答应我不会问我你在哪里,他们都很担心你,”顾朝明摸摸林见樊发热的额头,“见樊我们回家吧,你的额头好烫。” 林见樊乖顺的表情让顾朝明以为他会同意,可林见樊不肯回家。 他依旧没有做好面对父母的准备,他依旧没有收拾好自己的害怕,他依旧没能让父母不为他担心,他还又惹出这么多肯定会让父母担忧的事来。 他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 林见樊回握住顾朝明的手,他靠在顾朝明肩上,看向大海对顾朝明说:“你能不能带我回家,我想喝你煮的粥,我还要喝酸奶,我知道冰箱里有的。” 顾朝明握着林见樊的手,用自己的手紧紧包裹住他的手,不让冰凉的海风再侵入林见樊的皮肤。 他说:“好。” “回家给你煮粥,但酸奶只能喝一瓶,还有要乖乖吃药。” 林见樊点点头。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告诉他们…我们的家在哪里………” 林见樊话语有一瞬停顿,他犹豫将顾朝明租来的家当成他们两人的家,当成他们两人的小天地,无人打扰的小天地。 “好,不告诉他们。”顾朝明站起身朝林见樊伸出手。 顾朝明笑着:“走,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 伸出的手掌被握住,握得很紧,海风只能从手掌上翻山越岭爬过。 归途的出租车上顾朝明不敢当着林见樊的面给老陈打电话,告诉老陈林见樊不回家,他只敢发信息和老陈说林见樊先在他家住着,他说他不想回家。 “你们到底在干嘛?!”老陈生气,和家长一起听他的等待这么久,结果还是没见着林见樊,像是被他耍了一样。 顾朝明没有回应老陈,他身旁靠着因为车内空调而更加头晕的林见樊。在外边呆太久,受了凉一下到温暖的地方受不了。 “想吐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闭着眼摇摇头。 听说发烧的人不能洗澡,回到家顾朝明想劝一声林见樊先不洗等烧退后再洗,可林见樊坚持要洗,因为掉进河里还在外边呆这么久。 顾朝明没办法,帮他烧好热水,让林见樊先坐着,自己去帮他拿衣服。 林见樊浑身无力地躺在沙发上,顾朝明看得心疼,拿着换洗衣物走过去温柔地抚过闭着眼睡觉的林见樊的脸:“见樊,起来了,先洗澡。” 林见樊乖乖坐起来,带他进浴室,怕他一个人发烧睡死在浴缸里,顾朝明不敢让他一个人洗。 林见樊也没有反抗,任顾朝明帮他洗澡,帮他洗头,任顾朝明喂他吃药,任顾朝明喂他喝粥。 他唯一要求的只不过是喝一瓶酸奶。 本来就着凉又喝酸奶,怕会坏肚子。奈何答应了他,顾朝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递给他。 忙活完已经凌晨三四点,顾朝明也感觉疲累,书桌上出门前的作业到现在都还没收。 林见樊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闭着眼睛,顾朝明面对面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说:“别怕,有我在。” 他怀着一腔孤勇拥抱他,他只想让林见樊感受到怀抱的温柔所在,想让林见樊知道世界不是他以为的冰冷。 哄睡林见樊,睡觉前顾朝明偷拍一张睡着的林见樊的照片发给老陈。 “老师,我知道你们很着急,我也很想让你们不着急,可见樊不想回家,他现在在我家,我给你们发了照片,请你们相信我会劝他回家的。明天我想请个假照顾林见樊,他发烧了,我已经喂他吃了感冒药,不用担心。请你们再等一等。” 将照片发给老陈,顾朝明放好手机,摸摸睡着的林见樊的额头,还是烫。 顾朝明俯身在林见樊发烫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躺回被子里抱住他。 “晚安。”顾朝明说。 第126章 顾朝明的一生任性过很多次,任性地逃课,任性地不学习,任性地抽烟………那时候太年少无知,没有发觉自己的任性。苏炳曾将那些任性称之为“短暂的自由”,顾朝明初次觉得自己任性过头,是在那夜答应林见樊不告诉老陈他们的家在哪的时候。 给老陈发短信前,他已经叮嘱唯二知道他家在哪的苏炳和岑西立,不要告诉老陈地址。 反复强调,他们第二天醒来看到消息会很奇怪吧,顾朝明想。 任性地答应林见樊任性的要求,任性地随他的心意,顾朝明并没有足够的信心一定能够说服林见樊回家。 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虽说从小自己照顾自己,能好好照顾林见樊生活上的所有,但心灵上的问题他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林见樊情绪脆弱,内心敏感,他人一句无心的话林见樊也能想很久。顾朝明怕在他粗心一不留神或者没忍住睡着的时候,林见樊会背着他逃跑,或者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在他们的家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也许林见樊在他父母身边更安全,可顾朝明还是任性地没告诉老陈地址,任性地和林见樊在家里呆了两天。 两天内顾朝明的手机都开着静音,老陈给他发过无数条信息,顾朝明只能告诉他林见樊现在很好。 从老陈短信的标点符号都能看出老陈越来越生气,顾朝明也不想惹他生气,可他没有办法。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8 给老陈回复完短信,回到卧室看看床上还在熟睡的林见樊,摸摸林见樊的额头,看看烧退了没有。 还是有些烫,起床时想带林见樊去医院看一下,林见樊闭着眼摇头拒绝。 老陈的短信接连不断,顾朝明忙着照顾林见樊没时间回应。岑西立和苏炳也不时发条信息过来问问怎么回事。顾朝明没有告诉他们,只说没什么。他答应过林见樊不会对别人说的。 接连不断的短信,顾朝明给睡着的林见樊拉拉被子,看着林见樊的睡颜,勾起嘴角笑笑。 他刚接到林妈的短信。 “你妈说得我好像带你私奔了一样,不是带你私奔,而是强迫你私奔了一样。”顾朝明轻声对睡着的林见樊说。 老陈顾朝明还能应付,可林妈,顾朝明手下打出的回复信息删了又删,发出的短信尽量展现出自己的无攻击性和是真的为林见樊着想。 “阿姨,我会劝他的,我也不会害他……” 几乎每条信息都是以阿姨开头,每条短信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话,好似字数越多林妈越会相信他,好似字数越多这颗定心丸越大。 和林妈的交谈中顾朝明得知老陈因打不通顾涛的电话,想打曲盈逸的电话,曲盈逸也换了电话号码打不通。看到要给曲盈逸打电话,顾朝明猛然慌了一下。 他并不想让曲盈逸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必要知道的。 “阿姨,我爸和我妈已经离婚了,我爸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妈也改嫁了他人,我想请你不要联系我妈,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打扰她。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们很担心也很为难,但请相信我,我也想见樊好起来,我一直在照顾他,我也会和你们联系的………” 一屋两人,无数的短信与电话。 他们像是与世隔绝,只存在于这间小屋。 不知是老陈劝了林妈还是林妈本身通情达理,顾朝明不让他们联系曲盈逸,林妈答应了他,和他用信息聊天,等待他的消息。 林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也要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顾朝明不是态度诚恳,而是像以前林见樊的班主任那样不肯承认错误还和她硬刚,林妈会比以前到老师家打老师闹得更强。 她也曾端庄地坐在办公桌前工作,可发生的种种让他不得已采取不得体的方法去保护自己的儿子。 有过朱胜泉送花导致林见樊发狂的事,林妈再也不相信任何所谓的同学和朋友,所以林妈从未相信过顾朝明,还曾在第一次见到顾朝明送“醉酒”的林见樊回家时对他有所戒备。她怕顾朝明只是演出来的“好朋友”,她怕顾朝明会害她的儿子。 直至顾朝明让她不要联系曲盈逸,林妈再次收到一大段短信。老陈和她说过在学校林见樊和顾朝明玩得很好,而且顾朝明也是个很好的孩子,老陈的话只让林妈以为老陈是为了安抚她才骗她,林见樊所有的朋友在她眼里都是潜在的“朱胜泉”。 当初朱胜泉送来的鲜花还是她亲手插进病床边的花瓶。 她曾对林见樊的求助不予理会,只劝他好好和同学相处。她曾没有了解就将朱胜泉的花插进病房。她犯下的许多错误都让她惊觉自己对儿子的不够关心,有过两次错误,她不想犯第三次,所以对顾朝明的语气格外冲,直到看到顾朝明让她不要告诉他的母亲的时候,林妈心软了一下。 对面带走他儿子的那个男孩也许真如老陈说的懂事,真如他自己说的会照顾好林见樊。 该相信他吗?如果他是装的呢?如果他变成第二个朱胜泉呢? 大段诚恳的短信从一个最关心自己儿子的母亲心中博得一点信任,只有一点点。林妈和顾朝明谈话并不完全信任,只是她也没有办法,只是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交到真如顾朝明短信中所描述的万般照顾他的朋友。 林见樊不仅仅需要母爱,也需要友情。 林妈既怀疑顾朝明,又希望他真的是林见樊最好的朋友,希望他能带林见樊回到她身边。 家长忐忑,老师着急,顾朝明面对所有的指责与疑问,而当事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上午,中午才醒来。 顾朝明不想让他看到那么多关心的短信,那样只会让林见樊更自责,顾朝明将他的手机拿走,林见樊醒来后也没有要过。 “想吃饭吗?没胃口吃饭的话我还煮了粥,还有鸡蛋。”顾朝明拿来睡衣帮睡醒的林见樊穿上。 顾朝明摸摸他的额头,已经没有早上那么烫,他也放下心来。 林见樊手都不用伸一下,顾朝明抬起他的手帮他穿好,拉拉链时听到林见樊说:“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衣服还要你给我穿。” “穿好才不会着凉……”顾朝明又转身给他拿裤子。 林见樊缩缩鼻子笑起来:“我已经感冒了,不怕着凉了……” 听到身后林见樊的笑声,顾朝明转过头。 入眼是林见樊笑起来的眉眼,他坐在床边,穿着他给他穿上的棉袄,头发刚睡醒乱糟糟的,傻傻地笑着。 他笑了。 明明昨天哭得那么凶。 顾朝明已经做好照顾一言不发的沉默的林见樊的准备,可林见樊刚睡醒还坐在床上就对着他笑起来。 顾朝明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动作,他希望林见樊的笑不是为了不让他担心,而是真的觉得昨天对他说出那些话,心里感觉舒心才笑出来。 他不知林见樊是哪种,但林见樊的笑容真的很容易让他产生林见樊还是以前那个林见樊的错觉。 和他在一起后、遇见朱胜泉之前的、那个在他面前任性的林见樊。 起床的林见樊没有选择吃饭,而是选择喝粥吃鸡蛋,顾朝明让他多吃点,吃完问他还想不想继续睡? “我想看会电视。”林见樊摸摸吃饱的肚子对收拾碗筷的顾朝明说。 “那好,你先看,我洗完碗就过来陪你一起。” 林见樊打开电视窝在沙发上摁着遥控器,顾朝明在厨房洗碗偷偷看向沙发上的他。 林见樊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连选的台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昨天发生的事,顾朝明看不出一点破绽。 洗完碗冲干净手,到房间拿出一床毯子盖在看电视的林见樊身上,自己坐在林见樊身边,陪他一起看昨天的重播。 毯子够大,遮盖住两人还绰绰有余,顾朝明给自己盖上毯子,又给林见樊扯扯并没有掉下去的毯子。 “真暖和。”林见樊说。 “当然了,这么厚的毯子。”顾朝明边帮林见樊拉毯子边说。 “我说的是你。”林见樊肩并肩坐在顾朝明身边,靠近得不能再靠近。 温暖的毛毯下林见樊主动握紧顾朝明的手,十指紧扣。他靠在顾朝明肩头,以最贴近的方式。 落地窗帘拉紧,不知窗外天气,一扇大门,一张窗帘将他们与外界的所有隔绝开来。 林见樊就这么握着顾朝明的手,握着他的心安坐在沙发上和顾朝明一起看电视。 毛毯下两人靠近的身躯,顾朝明想在这种气氛下劝林见樊回家应该不会刺激他。 顾朝明微微低头看看靠在他肩头的林见樊。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顾朝明的声音像毛毯下的温暖一般轻柔地叫他的名字:“见樊。” “嗯。”林见樊应一声,眼睛看向电视并没有看向他。 “你说你不想看到父母为你担心,可你这样不回家会更让他们担心的。”顾朝明说。 顾朝明从不是擅长劝人的人,他只有在和别人耍嘴皮子的时候会说话,劝人还得费尽脑汁组织话语。 “我知道。”林见樊说。 林见樊突然的回答将顾朝明后边想说的话全部堵死,顾朝明不得不跳跃中间步骤直接问他:“见樊,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林见樊看着电视中五彩的颜色,他没有看向顾朝明,他口中说的是好。 林见樊简单而直接的好让顾朝明觉得怪异,他却没有办法。他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对林见樊直言直语,不敢再因为不想看林见樊对谁都讨好的笑,而直接和他说在他面前不需要那样。他怕他这不听话的嘴一下没控制住,说出什么让林见樊有负担的话来。 先劝他回家,让他父母安下心来,然后再慢慢想下一步。 林见樊没答应的时候,顾朝明没信心能劝林见樊回家。林见樊一口答应,顾朝明又觉得没有做到他想的真正劝林见樊回家。 他纠结,他惆怅,他无措。 林见樊答应他会回家,他也不知做什么回答最好。 像是厄运突然降临,不过两三天,他原本以为可以甜蜜到未来的生活就这么没有预告地戛然而止。 顾朝明努力适应着这种戛然而止,努力在这种戛然而止中寻找怎么面对一个脆弱的林见樊的方法。 看不见的窗外飘着细小的雪,窗帘内两人紧贴着,像是在取暖,又像是怕对方冷着,在给对方温暖。 毛毯足够温暖,顾朝明忙活一天,照顾林见樊又应对老师和林妈,节目刚开始林见樊靠着顾朝明的肩,节目结束后顾朝明靠在林见樊肩上睡着了。 到饭点迷迷糊糊醒来,顾朝明眨眨眼,刚清醒的视线里电视还开着,坐起身发现林见樊还在看电视,再看一眼时间,摸摸林见樊的手和脚,毯子盖着没有冷。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一天只喝一点粥不饿吗?我先去做饭,你别看电视了,看了一下午了都,去休息休息。头感觉舒服点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林见樊只回答一个点头。 顾朝明起身去做饭,给林见樊盖好毯子走进厨房。 晚饭林见樊格外配合地将顾朝明给他装的饭全部吃完,虽然不多,但也让顾朝明轻松一点。 晚饭全都做的林见樊喜欢吃的菜,早晨顾朝明起得特别早出门采购足够几天吃的食材,因为不知道能什么时候将林见樊劝回家。没想到一说,林见樊就答应他回家。 在吃饱后的饭桌上,林见樊反悔了。 “我能不能明天再在这呆一天?”吃完饭林见樊问。 顾朝明正拿走他面前吃完饭的碗去洗,林见樊看到自己吃完饭的碗,突发奇想古灵精怪地说:“就当是我吃完这碗饭的奖励。” 顾朝明将手中碗碟放下,看向林见樊的脸说:“明天要回家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打算用这个方法来拖延?” “你不是说不会告诉他们嘛?还说你会陪着我,你要反悔吗?”林见樊的眼眸忽然落寞下去。 顾朝明不敢说自己在他这句话中听出撒娇意味,怕刺激他。撒娇的话配上落寞的表情,林见樊紧紧抓住顾朝明的软肋。 “那就明天再呆一天,不过明天一定要回家。”顾朝明屈服了,退后一步。 “后天早上嘛,你说的一天的。”林见樊扬起下巴,撒娇的眼神看向顾朝明。 林见樊不喜欢别人说他撒娇,但在他自己都不知不觉间喜欢对顾朝明撒娇,喜欢这份男朋友特有的权利。 再次在撒娇的威力前屈服,顾朝明答应林见樊:“好,不许再推了,后天早上就后天早上。” 林见樊连连用力点头。 顾朝明笑他:“感冒还这么用力点头,晕不晕?” 林见樊又摇摇头。 晚上像下午一样看看电视,顾朝明便催着林见樊上床睡觉,林见樊还在看下午的电视,顾朝明怕他身体受不了,掀开毯子拖拉着林见樊回卧室。 客厅里关灯后一片黑暗,林见樊不情愿地被顾朝明“押”到床上盖好被子睡觉。 “你说我专政,你才专政好吧,电视都不让看。”林见樊说。 顾朝明留好小夜灯,躺在林见樊身边将他揽过来抱住,摸摸他的头顶,看还烫不烫:“对,是我专政,所以你快睡觉。” “我不。” “嗯?”顾朝明惊讶一下。 突然的任性,顾朝明捏捏他的耳朵:“听话。” “我想……”黑暗的房间中,保存两人体温的被窝下,林见樊的腿强硬插.入顾朝明的腿间。 感受到被窝下的动静,顾朝明心脏陡然一个激灵,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 “别闹,明天你就回家,你妈看到会怀疑的。”顾朝明拍拍被窝下林见樊的腿,林见樊却并不收回。 “是后天回家,不是明天,我妈不会发现的。”林见樊不依不饶地说。 不仅不收回,伸出的腿还在顾朝明腿.间.摩.擦。 “别闹。”顾朝明忍耐着,脸在黑夜中迅速红起来。 林见樊忽然的任性带来忽然的燥热,顾朝明艰难保持理智,将林见樊拉开,林见樊却像是今夜从不打算听话。 手掌的温度总是比掩盖在衣物下的皮肤更冷,被窝下在顾朝明肌肤上、衣物下游走的冰冷,没有夺去顾朝明本身的热量,反而更加促发出一股蓬勃的燥热。 顾朝明抓住林见樊在他身体上游走的手,看着黑夜中林见樊的脸:“你干嘛?” “我………”林见樊支支吾吾,脸上绯红一层。黑夜企图让顾朝明看不清楚,可林见樊的眼神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顾朝明望着怀中乱动的人儿。 他刚看到了什么? 顾朝明慌忙地盯着林见樊的眼睛,想要确认。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事实摆在他面前。 林见樊眼眶中有泪! 林见樊在哭! 林见樊一哭顾朝明就没辙,拒绝的推开也变成更加地拥紧。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顾朝明问。 “我只是感冒了,眼睛不舒服。”林见樊说。 “骗人。” “我没有,”林见樊的头贴着顾朝明的胸膛,说话和呼吸的热气蓬勃冲进顾朝明的睡衣,“你才骗人,你明知故问,明明知道却还问我在干嘛,明明你也想,你还说我别闹。” 顾朝明撒谎,但他的身体没有撒谎。 “你……” 顾朝明的话无法说完,因为林见樊占去他的唇,占去他的呼吸,占去他的理智。 两股气息缠绕着,缠绕着。 缠绕着纠缠在一起。 与顾朝明内心的罪恶纠缠在一起。 忍不住回应林见樊时,顾朝明的头脑清醒得明明白白,混乱的呼吸也没有拉扯走他清晰的头脑。 他答应林妈劝林见樊回家就是这么劝的吗?没有一点定力地、随意地、让林见樊父母担心地答应林见樊延后一天回家,还在晚上接受林见樊献上的所有? 林见樊像从不明白他的想法,抓住他的脖颈,肆意地在他嘴唇上横行。 顾朝明拉开林见樊,抓下林见樊的手握住:“现在别这样,先睡觉好不好?” “为什么?”林见樊泪水环绕在眼框,“为什么现在不能?” “你哭什么?因为我拒绝你这个事而哭没必要的,”顾朝明用手指给林见樊擦掉眼泪,“我只是觉得现在继续的话会对不起你妈,而且我们也不急于一时,我们还有以后,我会和你妈说明白,所以今天就先停止,就当放过我死板的心理,好不好?” “没有了。”林见樊说。 “没有什么?”顾朝明问。 “是因为你答应过我妈要把我劝回家,还说要保护我,所以你今晚过不去心里对我妈的承诺,对吗?”林见樊问。 顾朝明对他人的承诺看得很重,林见樊了解。 林见樊内心脆弱,顾朝明了解。 他们互相了解对方。 “这没事的,我不告诉她,她就不会知道。你说保护我你也保护我了,你说照顾我你也照顾我了,你没有违背任何承诺,再说……” 林见樊的脸红了一下:“再说这也不是欺负,而是我愿意,是我欺负你,强迫你,你可以向我妈告状说我欺负你。” 说到最后林见樊自己都笑起来,他将头贴近顾朝明胸口倾听他的心跳。他默默地听着顾朝明的心脏,像是对顾朝明内心过不去的坎儿说话,他笑着说:“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很开心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还带着笑意,甜蜜的话语传到顾朝明的耳边分解成半份甜半份酸。 顾朝明心疼地抚摸着林见樊的后脑勺。 林见樊抬起头看向顾朝明:“你去和我妈说我欺负你吧,就当是今天我吃完那碗饭的附加奖励,好不好?” 顾朝明无奈地望着林见樊带水的眼眸,勾起林见樊的下巴,用身体弓起被子,履行他的附加奖励。 第127章 寂静的夜无声,窗外小雪下了又停,没有规律。冬夜的寒冷隔绝在窗外,被窝里的温暖让顾朝明沉进梦乡。 他均匀地呼吸着,他做了一个梦。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却又好像霎时就醒来的梦,他梦到那天林见樊所说的、他们真实初见的放学后。 不是那日的夜晚,他们相见得更早。 顾朝明梦到他第一次见到的、戴着口罩的林见樊。林见樊转身,手中的小黄花掉落在地,他想上前弯腰帮林见樊捡起来,可他像□□控着,这个世界像□□控着,一切都按照那日的时光前进。 他不能弯腰帮林见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黄花,他只能□□控着后退朝林见樊挥手,然后转身再也看不见林见樊。 到这,梦就醒了,像是一个噩梦。 梦中黄昏沉沉,夏日的风轻微,路边的黄花盛开,怎么看都是一个好梦。 好梦恶梦顾朝明无法评判,他睁开眼。 他的梦是自然醒来的,也是被外界的声音强制吵醒的。 梦醒时分,还未睁开眼,顾朝明听到玻璃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梦中掉落的是小黄花,梦醒后掉落的是客厅的茶杯。 玻璃渣碎裂一地,杯内的水没有玻璃的阻挡流淌在地面。 听到声响,顾朝明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鞋都没来得及穿,急冲冲地奔到客厅,看见地板上溺亡在茶水中的碎玻璃,看到站在碎玻璃前的林见樊。 顾朝明赶忙上前问怎么了,牵起林见樊的手指检查有没有受伤,林见樊说:“我就想起来喝个水,杯子被我打碎了。” 像个犯错的小孩。 “没事,”检查完林见樊并没有受伤的手指,顾朝明安慰地拍拍他,“怎么不多穿点?也不披个棉袄就起来?” 林见樊只穿着睡觉的单薄睡衣。 “我想喝水。”林见樊轻轻说。 还是像小孩犯错的语气。 顾朝明看看他:“先回床上躺着,外边冷,你本来就感冒了,快去,我整理好这里就给你端水过来。” 像照顾犯错的小孩。 林见樊听话地走回房间,顾朝明看着他走进房间才安心地走到茶几旁,抽出几张纸巾整理地上的碎玻璃渣。 蹲下身捡地上碎玻璃时,身后有人走动的动静,顾朝明握着抽出的纸巾一回头愣在原地。 听话回房的林见樊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穿好睡衣后拿着他的拖鞋和睡衣走过来,将睡衣披在他身上,棉鞋放在地板上。 顾朝明听到声音就跑出来,跑得太急,没来得及穿鞋也没来得及穿睡衣,光脚踩在地板上的温度他已经习惯,林见樊拿着拖鞋摆在他面前,他才觉得脚底冰冷。 顾朝明穿上拖鞋,拉着林见樊的手抱抱他,在他额头上亲一口。 披在身上的睡衣因为拥抱的动作微微下滑。 “好了,不冷了,”顾朝明笑着对着林见樊说,“回去睡觉吧,我待会就来。” 林见樊走回房间,顾朝明看着他走回房间才又蹲下身,继续收拾林见樊打碎的玻璃杯。收拾好给他倒一杯温开水让他喝下,许是喝过温水,顾朝明将水杯放回客厅再回卧室,林见樊已经睡着。 顾朝明将林见樊放在棉被外边的手放进棉被里,躺在林见樊身边也睡下了。 顾朝明闭着眼眸,他未发现“睡着的”林见樊在他睡下后睁开的双眼。 第二天和前一天没什么区别,顾朝明做饭、陪林见樊看电视,和林妈还有老陈交代林见樊的事。 告诉林妈他已经劝好林见樊回家,林见樊答应他明天早上就回家,他会送林见樊到家。 在家不外出,林见樊坐在沙发上盖着毯子看电视,顾朝明给老陈发完信息走过来坐到林见樊身边。 林见樊靠着他,头搁在他肩上说:“施灿灿明天就过生日了。” 施灿灿?顾朝明看向林见樊,对了,施灿灿最近要过生日,林见樊还给她买了生日礼物。这两天事太多,顾朝明把施灿灿生日的事给忘了。 “你能帮我和李兆说一声‘对不起,施灿灿生日我不能去了’吗?”林见樊问。 “好。”顾朝明点一下头。 林见樊的手机保存在顾朝明手上,林见樊没有说,还让他帮忙发信息。 得到顾朝明的应答,林见樊又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顾朝明抬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林见樊靠在自己肩上的头顶,“什么秘密?” “其实除了拿给你的运动会那些照片,我还有许多偷拍你的照片,运动会偷拍的、在教学楼上偷拍的、你做饭时偷拍的、还有视频,都存在我房间的电脑里,密码是………”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顾朝明低下头凑近林见樊的脸颊问。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想让你知道。” “知道你有多喜欢我?”顾朝明又开始油嘴滑舌,林见樊这次没用油嘴滑舌说他,反而出奇地“嗯”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不说我油嘴滑舌了?”顾朝明笑问。 “你想听我还不想说。” 突如其来的任性,顾朝明捏捏林见樊近在咫尺的脸:“你怎么越来越霸道了?” “和你学的,学你的顾氏歪理。”林见樊马上接到。 “别学我这些不好的东西。”顾朝明说,“你知道你刚来时老陈对我们说过什么吗?” “说什么?” “就你刚来那一天,其实我是躲在厕所里抽烟,出来就看见你接水泼脸,后来回教室被老陈发现抽烟,老陈让我别带坏你,你当时回教室了没听到。” 肩头的林见樊动了动:“我知道你在厕所里抽烟,我都闻到了,后来你好像不抽了。” “早就不抽了,”顾朝明想到不抽的原因笑起来,“当时想说做个好学生就要戒烟,其实后来想抽还是没忍住抽过,还差点被教导主任给抓住,然后就没怎么抽过了。” “抽烟不好,以后都别抽了。”林见樊以最平凡的语气命令道。 “好,不抽。”顾朝明摸着林见樊的脑袋说。 “我想睡了。”林见樊的眼睛缓缓闭上。 “我们去房间里睡。”顾朝明劝他,看肩头的人已经闭上眼睛,打算抱起他去房间睡觉。 还没有动作,林见樊顺着顾朝明的胸膛,拉扯着厚重的毛毯躺在顾朝明的大腿上,声音黏黏地说道:“房间太远了,我就想在这睡。” 房间太远?林见樊的顾氏歪理很上道。 腿上忽加的重量,顾朝明任林见樊睡着,只是怕他着凉给他盖好毛毯,将剩下的毛毯也盖在林见樊身上,翻折盖了两层,还被林见樊抗议太热。 平凡的冬日,顾朝明拍着睡着的林见樊。看电视看得累时顾朝明在林见樊的鼻尖轻轻吻一下,像是又获得活力,盯着林见樊的睡颜。 林见樊的睡颜很乖,乖得像一个瓷娃娃,顾朝明忍不住摸摸他的眉毛,又怕会将他弄醒。 摸过眉毛,而后是耳朵,一个柔软又脆弱的地方。 眼窝,脸颊,下巴,一路轻柔的抚摸结束在嘴唇的一个吻上。 俯身在林见樊唇上落下一吻才又接着方才地哄小孩睡觉式拍打。 明天就要送林见樊回家,顾朝明查好路线,想着怎么和林妈解释,怎么样自己才能不像个将她儿子拐走的人。 一直到晚上睡觉,顾朝明都还在想象明天和林妈见面会是个什么场面。 躺上床,林见樊没有睡觉,而是靠近他问:“你在想明天怎么面对我妈吗?” 顾朝明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的表情猜到了。”林见樊说。 “表情?”自己的表情这么容易被看穿吗?顾朝明想。 顾朝明还想着自己的表情,靠近的林见樊却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顾朝明问。 “把你也拉扯进来,以后老陈会对你有意见吧………”林见樊缩进顾朝明怀里。 顾朝明伸手抱住他:“说什么呢你,老陈很通情达理的,他怎么会对我有意见,还有我不是被你拉扯进来的,我是自愿的。” “别多想了,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以前对不起说过这么多次,现在就不要再说了。”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欺负你的那群人,而不是你。 有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后边两句话顾朝明没有说,怕刺激到林见樊,他只在心底默默地控诉。 “睡吧,别想了,明天就回家了。好好和父母说说你假装失忆骗他们的事,他们肯定会理解你的。他们担心你是因为爱你,并不是认为你是他们的累赘。你说你看到他们担心的眼神就很自责,那只有你快点好起来他们才没有那么担心,你也不用那么自责。” 顾朝明的额头靠着林见樊的额头,望着林见樊的眼睛对他说:“你说你带来担忧,但你也给我带来阳光。遇见你之后发生许多许多事,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曾经以为我的生活就是一片荒原,可是你带着花种,给我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 “我一直想对你说,遇见你,是我的幸运,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所以请你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想想我。” 顾朝明的话像是感知到什么。 他只感知到,他不敢确定,也不希望他的感知正确。 林见樊迅速将头埋在顾朝明肩头,让顾朝明看不见他眼里的泪花。 顾朝明抱住埋在他肩头的林见樊,他看不到林见樊眼里的泪花,可他感知得到肩头的湿润。 林见樊在哭。 他知道。 哭累了,累到睡着,怀中的人没了动静,顾朝明轻轻抱住他,帮睡着的林见樊换一个舒适的姿势。 “晚安,明天见。”顾朝明对闭上双眼的林见樊说。 林见樊的眼角还带着泪痕。 顾朝明再次做了昨夜的那个梦,那个他无法操控自己、黄花掉落、他倒退挥手的梦。 他同样醒来,却并不是以一个玻璃杯的碎裂。 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一点动静就将心慌的顾朝明惊醒。 顾朝明拉住起床的林见樊,林见樊的手腕还带着被窝里的温度。 “我去喝水。”林见樊说。 和昨天一样的说法。 “我和你一起。”顾朝明说着从被子里起身,起身间看到林见樊缩在睡衣里的手。林见樊注意到他的眼神,缩在睡衣里的手更加躲在背后。 顾朝明知道,他的感觉没有错。 林见樊拖延和他住在一起的一天说了很多话,很多看似不经意仔细想想都向着一个方向的话。 昨天的林见樊在用他争取来的最后一天时间和他道别。 和这个世界道别。 他只是答应回家,却并没有做回家的准备,他只是想再和他多呆一点时间,多一点时间不让自己留遗憾。 他以为顾朝明看不出,可顾朝明睡觉前和他说的话,让他知道顾朝明什么都知道。 顾朝明在挽留他,以自己来挽留他。 希望那个给他活下去的动力的人,也能因为他在这个繁花似锦的世界中充满活下去的动力。 顾朝明的挽留让林见樊有过动摇,可他还是趁着顾朝明不注意藏起一块玻璃。那块玻璃现在正握在他的手心,因为用力而被鲜血染红。 黑夜中一滴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地板,无论林见樊怎么躲藏,血液滴在地板上的声音顾朝明清楚听到,也清楚看到。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9 鲜红的血液是黑夜的罪证。 顾朝明望一眼地上的血迹,再质问地望着林见樊,林见樊心虚又恐慌,眼睛不敢与顾朝明直视。 手臂一股力量忽然将他甩到床上,顾朝明一只手压住他,不过一秒钟时间另一只手就暴力地从他受伤的手掌中抢过锋利的玻璃。 “这是什么?!嗯?!”顾朝明压着林见樊,手中带血的玻璃让他在黑夜中发狂,几乎是暴怒地压着林见樊,举着手中的玻璃质问他。 顾朝明从未用如此暴怒凶狠的语气对林见樊说过话,也未曾以这样纯属为桎梏人的动作压住林见樊。 他对林见樊从来都是温柔,从来都是怕他受伤,压住林见樊顾朝明还怕弄疼他,可林见樊的做法让他无法接受。 顾朝明的气息都变得气愤,眼眸望着林见樊是说不出的情绪。 被他压住的林见樊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哭,不停地哭,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进耳廓。 像是受了委屈,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见樊一哭,顾朝明的暴怒就像被迫降雨的乌云,被林见樊的眼泪强迫消散了。 举着带血玻璃的手停住,压住林见樊的手臂撤去力气。 林见樊泪眼朦胧的眼里有惊恐,有害怕,顾朝明怕他下一秒就会将他当成以前欺负他的人,会对他说:“别打我。” 脑中想象到那个场面,顾朝明的心被揪成一团。 扔掉手中带血的玻璃,顾朝明一把抱起躺在床上哭泣的林见樊,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 顾朝明抱着林见樊叹一口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过脾气。 他不想成为顾涛一样的人,可他现在对着林见樊发怒。 顾朝明不断拍着林见樊的后背,林见樊的眼泪再一次润湿他的肩膀。 林见樊委屈地哭,小声得像再大声一点顾朝明就要责怪他。 顾朝明拍抚林见樊后背的手掌,改为抚摸林见樊后脖颈凸起的骨头:“别怕,哭出来,有我在啊,我在。” 哭声停顿,肩膀上的头动了动,接之而来的是嚎啕大哭。 林见樊抱得越来越紧,像是想躲进顾朝明的身体里:“我好害怕,朝明,我好害怕,每天我都好害怕,我不想回家。我闭上眼就是朱胜泉的脸,闭上眼就是以前的学校,我连睡觉都不敢睡,我害怕现在只是一场梦,睡着就再也醒不来,又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 带着泪水的含糊声音,每一声,每一个字都让顾朝明感觉到心疼,他回抱住林见樊,用自己的脸去贴近林见樊的脸。 他不知道该怎样做,他只能这样做。 “我在这呢,不会回到过去的,回到过去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回去的。”顾朝明抱紧林见樊说。 林见樊不停地哭,他这几天睡觉都不敢睡,睡得极浅。做噩梦醒来,明明已经睡在顾朝明怀里却还是要往顾朝明怀里钻,躲进顾朝明怀里像是躲进温暖的窝,谁也不能将他带走。 半梦半醒感觉怀中人在动,顾朝明会靠着半醒的意识环抱住林见樊,不过多久,这股半醒的意识又回归睡梦。 那是林见樊整个夜晚最安心的时刻。 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夜里睡不好,刚刚还大哭过,身体的力气像是被用完,趴在顾朝明肩头的林见樊累得想睡觉,却还是不肯撒手,偏头将侧脸埋进顾朝明的侧颈。 闭上眼睛休息,呼吸扑在顾朝明的脖颈上。 脖颈上匀称的热气扑出又收回,顾朝明一直任林见樊抱着自己,感觉到怀中人平静下来,顾朝明紧绷的神经才松一口气。 内心松下一口气,腿部神经可没能松下一口气,因为抱住林见樊,林见樊一直坐在他腿上,顾朝明下午就被林见樊枕得发麻的腿现在又不得动弹。 趁林见樊睡着,顾朝明站起身慢慢地弯腰,想放下睡着的林见樊。夜里哭过后的林见樊格外粘人,背部还没沾上床,林见樊就伸手环住顾朝明的脖子。 “不准走。”睡着的林见樊睁开眼。 “我不走,我去拿一下药。”顾朝明摸摸林见樊的后脑勺。 “我不要涂药。”林见樊说。 “那怎么能行?” “你就是不许走。”林见樊锁紧顾朝明的脖子,不留缝隙。 顾朝明没有办法,抱住林见樊拿起床上掉落的睡衣给他盖上,抱着他拿出医药箱。 身上像挂着一只睡着的树懒,顾朝明拿着医药箱走到床边要将林见樊放下。 “我给你涂药,我不会走的,就在这里啊。”安慰着林见樊将他轻轻放下,盖好被子,林见樊一直睁着眼望着他。 顾朝明打开医药箱给他包扎他也盯着,明明困得要死还是一直盯着。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顾朝明帮林见樊处理伤口时问,“你知道你这么伤害自己也是在伤害我么?看到你受伤,我的心快要疼死了。” “对不起。”林见樊说。 声音带着睡意的朦胧,顾朝明是被他吓得一点睡意也没有,顾朝明劝他:“想睡觉就睡吧,我就在这哪也不去,保证明天会让你看到我。” 说到明天,林见樊问:“明天……” 顾朝明知道他想说什么,立马拒绝他:“不行,我已经和你妈说过会带你回家的,你已经出来两三天了,你妈很担心你,尽管我也很担心你,可你不能这样让父母担心。我也不能让他们如此担心。”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的。”顾朝明说。 “如果回家,我妈不会让我去学校,我也见不到你。”林见樊话语中的睡意越来越沉,却还在思考。 他好像无法再相信一个人了,除了顾朝明。 林见樊知道父母对他的爱是永恒,是不会改变的,他们关心他,他们为他而奔波。他知道他们爱他,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可他好像再也无法相信他们了。 他们对他再好,对他再担忧,林见樊也忘不了一通又一通让他好好听老师的话的电话,他忘不了老妈将他说的话当做小孩子之间闹别扭。 他知道母亲为他疲累,为他付出,他不是看不到,不是不懂事,他只是找不到相信的方法了。 相信的大门向他关闭。 顾朝明是在他以为这个世界再也不可信之后,唯一一个拼命闯入他的世界,告诉他“你还有我”的人。 那个人会将他以保护姿态拉到身后,会牵着他的手带他逃跑,会跳下高墙替他赶走欺负他的人。 跳下时敞开的校服是他的披风。 信任的门里进来一个顾朝明,那个手指尖捻着黄花的少年。 不想回家,不单单是因为不想看到父母担忧的脸,还因为和顾朝明在一起他才感觉心安,和顾朝明在一起他才能感觉到安全,像是被保护起来。 和顾朝明一起度过两天,这两天他一直当成最后两天来过。 最后还是那个他信任的少年看穿他,拉紧他,明白他。 一想到又要重新面对担忧的父母,并且不能见到让他心安的顾朝明,林见樊感觉非常地害怕,害怕到只想和顾朝明黏在一起,这样就不用分开。 林见樊曾经觉得朱胜泉对他的爱是变态的,是恶心的。那现在自己这种依靠他人,将自己的信任完全绑缚在顾朝明一个人身上,也是变态的吧…… “你别担心,明天我和你妈说我会来看你,每天都来,如果你妈不让的话,你帮我说说话,她就一定会让的。” 顾朝明说完笑一下:“总感觉我在教你一些不好的东西。” “那你晚上能和我一起睡觉吗?”林见樊直接问。 “睡觉?这个不太可能。”顾朝明说,“你妈对你身边人的防备我是那次送你回家就尝试过的。” 林见樊醉酒那次送他回家,顾朝明便觉得那个女人不好对付。 林见樊一时没了声,顾朝明给他认真处理伤口还以为他睡着了,抬头看一眼才发现林见樊并没有睡,而是一直在盯着他看。 “看你男朋友帅不帅啊?”顾朝明不想气氛过于沉重,开起玩笑,“我现在是眼睛里都是眼屎,穿的也是睡衣,脖子上还有肩上都是你的泪水和鼻涕,有啥好看的。” “我没有流鼻涕。”林见樊小声说。 顾朝明故意逗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流鼻涕。” “什么?” “我说我爱你。” 逗人玩的话语被一句我爱你打败,林见樊了解顾朝明的性格,知道顾朝明是想逗他开心。顾朝明逗人开心的方法很好用,对顾朝明说出“我爱你”,林见樊就感觉很开心。 良久,顾朝明才说:“我也爱你。” 第128章 不想到来的清晨太阳终将升起。 醒来时臂弯里林见还揽着他的腰熟睡,顾朝明侧着身子,单手支撑着脑袋,怕侧转身子被窝里会进风,将弓起的被窝压实。 单手撑着脑袋盯着林见樊的睡颜,今天是要把他送回家的日子,有过昨天晚上的事顾朝明心里没一点底。 伸手摸摸林见樊的鼻梁,在摸过的地方轻轻吻一下,再悄无声息地移开林见樊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帮他盖好被子下床做早饭。 有过昨天晚上顾朝明的安慰,林见樊这一觉是他这几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顾朝明做好早饭过来叫他起床,林见樊扯着被子翻身不听顾朝明的话。 前天睡到中午是因为身体太累不想起床,今天是因为睡得太踏实不想回家而赖床。 自从对顾朝明说出以前的事,林见樊像是放下内心所有的担子,变成一个粘人精。昨天还好,只是喜欢靠在顾朝明身边,但从昨天晚上林见樊像一个树懒挂在他身上以后,林见樊就变成一只真正的黏人精。 顾朝明叫他起床吃饭,他不起,反倒缩进被子里。顾朝明早上起床后就将替他保管的手机放在床头,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林见樊睡得已经够久,顾朝明抓住缩进被子里的林见樊,从腋下一把把他拉出被子,靠在床靠背上。顾朝明坐在床边给他拿衣服穿,林见樊却像是没睡醒一般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头抵着顾朝明的胸口,顾朝明拿他没办法,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帮他穿好衣服。 林见樊是在用这种方式抗议回家,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顾朝明的信任。 顾朝明给他套好衣服,一边心甘情愿地给他穿裤子,一边又嘴里碎碎念道:“我这就是老妈子。” 怀中林见樊笑了一下。 “好了,洗漱一下去吃饭,手机给你放床头了。”顾朝明说。 林见樊从床上站起身,看一眼床头的手机。 里边肯定有这几天母亲发来的很多信息,林见樊没有点开看,拿起手机直接揣进口袋。 他害怕看,害怕看到字里行间的关心,害怕自己的存在只会引起他们的担忧。 揣着手机走出卧室,和顾朝明一起吃完早饭。时间不早,林见樊坐在客厅沙发上知道即将要回家。 顾朝明帮他清洗好的、被河水湿透的棉服放在卧室,顾朝明提醒过他去换上。 “换上准备回家”,顾朝明没有说这句话,可两个人都懂得。 坐在沙发上的林见樊靠上沙发背,侧头朝厨房看去,顾朝明在厨房里洗碗,洗完碗再收拾一下就要将他送回家。 回到家又要一个人面对父母,面对他们许多的问题和小心翼翼将他当易碎玻璃的脸庞。 林见樊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内的顾朝明,不久后下定决心似地收回视线,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卧室换掉顾朝明给他买的情侣睡衣,换上那天被河水湿透的棉服。 棉服洗得很干净,林见樊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像一个穿新衣的小孩,只是脸上没有孩童欢乐的笑容。 左看右看像是看累了,林见樊坐回床边,一言不发地光坐着,无人与他对话,他就这么坐着直到顾朝明叫他的名字。 顾朝明洗完碗出来不见林见樊人,刚刚还在沙发上坐着,顾朝明怕他不想回家所以趁他不注意跑出去。看到林见樊穿着他放在卧室的棉袄走出来,顾朝明才放下心。 他得给林妈一个交代,不能让她的儿子出事。 “身体没不舒服了吧?”顾朝明走到林见樊面前摸上林见樊的额头,已经没有发烧的迹象。 林见樊也摇摇头。 手刚收回,林见樊又和早上给他穿衣服时一样,扑进顾朝明怀中:“我想喝酸奶。” 突如其来的撒娇,顾朝明压根就招架不住。今日的林见樊像是要将因为心中胆怯所以不敢撒的娇全部撒在顾朝明身上。 除了顾朝明,林见樊想不出还有哪个人能让他放下以前被同学说女装癖可爱的心结去撒娇,去表达内心的喜爱。 童年时他也曾对父母撒娇,爷爷奶奶总说他是个小甜豆,可现在他对着父母只有不让他们担心的想法。 根本招架不住的顾朝明拍拍林见樊的背:“好,我去给你拿。” 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酸奶递给他,林见樊接过酸奶笑起来,顾朝明也欣慰地笑笑。 收拾好要出门,林见樊手上的酸奶喝完,自己偷偷打开冰箱想再喝一瓶被顾朝明发现,顾朝明无奈地朝他笑笑,视而不见他偷喝酸奶的样子。 拿着偷偷带出来的酸奶上车,一路上林见樊都在玩手上没有开封的酸奶瓶,酸奶瓶在膝盖上滚来滚去。 顾朝明坐在一旁看着他玩,帮他捡起滑落的酸奶瓶递给他。 一路上顾朝明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林见樊,不知道该怎么和林见樊说起林妈。他嘴笨,好不容易劝林见樊回家,还是不要乱说的好。顾朝明什么话都没说,只看着林见樊玩手中的酸奶瓶。 快抵达林见樊家门口时顾朝明给林妈发条短信,老远就看到林妈和林爸在家门口焦急地等待。 顾朝明内心忽生一股把别人家孩子拐走的罪恶感。 一看到父母焦急的脸,林见樊明显的紧张,通过空气顾朝明都能感觉到他强烈的自责,他无法想象林见樊是怎么带着没有一个人知道的“假装失忆”的秘密来到这座新城,来到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怎么和一看到他们就自责的父母相处。 林见樊在路上把玩酸奶瓶的手紧紧握紧酸奶瓶,顾朝明发现后拍拍林见樊的手背安慰他,轻声和他说:“没事的。” 所有的安慰成为林见樊面对父母的支柱,曾有一度,或者说现在也是,林见樊看着父母为他的事而操劳而搬家,他觉得自己也许是父母的劫难,是他们上辈子犯的错这辈子来惩罚他们。 还未走到父母面前,林妈就已经忍不住哭泣。等“失踪”好几天的林见樊站在她面前,林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林见樊流下眼泪。 林妈不知她的每滴眼泪在让林见樊知道她们有多爱他的时候,也在增加林见樊的自责。 林见樊叫了一声妈,顾朝明看着阖家团圆的表面站在后边不说话,他紧张得不行,看到林见樊回家心里又好似很舒畅。 紧张和轻松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在交杂,等林见樊安慰哭泣的母亲,林妈擦掉眼泪准备进屋叫顾朝明一起进去的时候,顾朝明却摇摇头说:“谢谢您的信任。” “是我们该谢谢你才是。”一直沉默的林爸终于开口。 林爸拍拍林妈的背,让林妈先带着林见樊进屋。林妈带林见樊进屋时林见樊回过头看向门外的顾朝明,顾朝明站在那对他笑,笑着点头。 林见樊一直回头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能和你说说话吗?”顾朝明还在点头安慰进屋的林见樊时,林爸走到他面前问。 顾朝明看向林爸,那个只见一次却让他记忆犹新的男人。 “换个地方吧,那边有个花园,去那边走走?”林爸问。 顾朝明忐忑地点头,要和林见樊的爸爸交谈,也是和一个长辈交谈,就算知道对方亲切有礼,顾朝明还是很忐忑。 冬日的花园是一片绿与白的相遇,走在花园的小路上,林爸和那天晚上一样亲切地问:“你是叫顾朝明对吧?” “嗯。”顾朝明点点头。 “是上次在路上发烧晕倒的同学吧?”林爸问。 顾朝明点头说:“上次还得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带我去医院。” 林爸笑一下:“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只是这次听见樊班主任说你叫顾朝明,我记得以前那个见樊的同学就是顾朝明。” “是我。”顾朝明说。 “这次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照顾见樊。” “没有,不用谢。”接连的谢谢顾朝明只能说不用谢。 林妈和林爸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林妈是谁欺负我儿子我就和他干,一切朋友都是敌人,却又在顾朝明让她不要告诉曲盈逸时心软。林爸则与她不同,和他说话都慢慢道来。 “我太太因为见樊有些受打击,所以在有关见樊的事上都非常激动,她给你发过的短信我都看过,希望你能理解她。”林爸看向顾朝明说。 “能理解,母亲总是最关心自己的小孩。”顾朝明说。 说到这林爸微微叹口气:“自从见樊出事后她就变得特别容易暴躁,说实话我当时也在国外工作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没有尽到自己做父亲的责任。这次见樊突然失踪,她急得一晚上没睡,听到你们班主任说见樊不肯回家和你在一起,其实我还挺放心的,因为我以前见过你,知道你和见樊以前的那些同学不一样,不然见樊也不会选择和你回家。” 顾朝明一时不知该做怎样回答,幸好林爸没等他回答继续问:“你知道见樊以前的学校吗?” 顾朝明下意识认真地点头。 “知道?”林爸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他叫顾朝明过来就是想和顾朝明说说以前的事,从林见樊愿意选择和顾朝明回家开始,他就觉得既然见樊愿意相信顾朝明,那他做父亲的也愿意选择相信,更何况那个男孩他还见过,是个不错的懂礼貌的孩子。 顾朝明无意之间将林见樊出卖,既然如此顾朝明也索性戳破林见樊一直以来的伪装,让他在家能活得轻松一点。 “见樊他什么都和我说了,”顾朝明告诉林爸,“其实他并没有失忆,他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他说看到你们为他担心他就觉得很自责。” 顾朝明不知当时林见樊听到的吵架声,不知林见樊无数次看到母亲通红的双眼,他只想让林见樊过得不像以前那么紧张,过得舒服一点。 在自己家还得披上一层假装开朗的皮,那该多累啊。 林爸眼眸触动,顾朝明从眼神就能看出他的震惊。 震惊过后林爸似是快速接受顾朝明说的话,他无奈地对顾朝明笑笑:“以前见樊和他妈妈倾诉,说有人欺负他,但他妈妈的反应很平淡,很相信老师,等到后来见樊跳楼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曾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她觉得自己也是害见樊跳楼的凶手之一。因为她对孩子没有足够的关心,现在看来我们的关心还是不够啊,我们真的以为见樊是忘记过去,以为这次是他想起了什么,所以才不回家。” 顾朝明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安慰还是继续无言? 他嘴笨,不懂得安慰人。 林爸陷入沉思,顾朝明陪着他在花园里站上许久,顾朝明说:“见樊他也不是故意要骗你们,他也是不想看你们太担心,你们越是吵架,越是担心,他越是自责,所以还是少吵一点架,让他觉得自己的错少一点。” “我们原本很少吵架的,只是那段时间太特殊,我也很烦,但搬到这后就没有吵过架了,也不敢吵。”林爸无奈一笑。 顾朝明再一次嘴笨不知道说什么,他说:“我发现见樊很没有安全感,其实他昨天晚上还………还……拿玻璃想……” 顾朝明犹豫地表达昨晚发生的事,林爸的表情可想而知的震惊,顾朝明不敢明说那两个字,他没有将林见樊劝好,林见樊回家时也将自己受伤的手缩进棉服袖子里不让林妈看见,顾朝明希望林爸林妈能够多注意一点,别让昨晚的事再一次发生。 “我没什么能帮忙的,我能经常来看看他吗?”顾朝明问。 他答应过林见樊会经常来看他,他不仅询问林爸是否能来看他,而且特意加上经常两个字。 经常两个字是一句话中的加黑字体,在这句话中特别突出,林爸自然懂他的意思。 林爸点头:“见樊能这么相信地都告诉你,你送他回家我也看出他对你的信任。” 送林见樊回家之后顾朝明的学业还得继续,他两天没有上课,再加上今天上午半天,总共已经两天半没有上课。 和林爸聊完,顾朝明回家一趟下午就赶回学校上学。赶回学校自然先是被几天不见他的苏炳和岑西立一顿询问,还有班上同学好奇的眼光,当然少不了被老陈叫去办公室一顿批评。 被老陈批评完,顾朝明继续认真上课,他落下许多课程,听岑西立和他说讲到哪里时,顾朝明不禁朝林见樊的位置看去。 他的课桌还是原样,李兆帮他把发下的作业堆好放进抽屉。 林见樊的位置是空的,好几天后的期末考也是空的。 期末考如约而至,林见樊却再也没有回来上课。涉及林见樊的以前,老陈对班上解释林见樊没来的原因是生重病请假。也算是符合他刚来时岑西立在办公室无意听到的、林见樊有不能坐窗边的病的人设,连岑西立和苏炳都相信林见樊没来是老陈所说的原因,只觉得顾朝明那天让他们不告诉老陈他租来的新家地址有点奇怪。 顾朝明随便解释说:“不想让老陈知道我搬出来了,不然顾涛回来了,来问一下老陈就不得了了。” “也是。”苏炳和岑西立点头。 就这样顾朝明一个人度过这个学期的最后几天,度过这个学期的期末考。林见樊期末考没来,班上也没人奇怪。 顾朝明时常去林见樊家看他,前几次见到林妈还有点尴尬,林见樊会带他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见得多了顾朝明自然脸皮就厚了,阿姨越叫越顺口,林妈也慢慢接受他。 顾朝明每天去看林见樊,林妈也在顾朝明和林见樊在房间的时候送来水果和小吃。 顾朝明不知道林妈是不是故意进来打探的。 一次,林见樊凑过来想亲他,林妈的敲门声让顾朝明一下心跳翻倍。 这样的事情不少,顾朝明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 期末考试的结束意味着寒假补习的来临。 顾朝明问过林见樊寒假会不会去补习,林见樊摇摇头:“我妈想让我复读,我说不想,后来我妈就说等下个学期好一点再去上学。” 听到母亲提议复读的时候,林见樊极力拒绝,他不想再来一次,他不是怕学习苦,而是怕他复读时,顾朝明已经考上大学。顾朝明去了别的城市,他又只能一个人留在家。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没有顾朝明的高三。 顾朝明自然想到林见樊所想,听到林见樊说下个学期再去上学松了口气。 顾朝明在学校上学的时候,林见樊呆在家,林妈给他找了心理医生,自己也每天在家看着他。 回家不到十天的时间,林见樊感觉像是被困在没有牢笼的监狱,每天等待着顾朝明来看他。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母亲的陪伴只让他感觉到压抑。 林见樊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林见樊那天失踪的原因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顾朝明。林见樊不允许顾朝明对自己父母说出这件事。 他明白的,如果让父母知道这件事只会让以前的生活重演。 “不说那怎么办?就忍着吗?”顾朝明曾因不同意他的想法而和他争执,可最后还是败给他的眼泪。 回到家的林见樊像是变得更加脆弱,顾朝明的担心不减反增,他无时无刻不将自己生活的小事分享给他,让他开心,无时无刻不担心他的情绪低落,无时无刻不顺着他的意思来。 只有这一次顾朝明没有听他的。 在送林见樊回家的那天,顾朝明上网查找校园暴力相关资料,铺天盖地的信息和图片让他越看越气,写作业回想起差点手中的笔都能捏断。 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事,他只是观看,只是查找,就已经无法忍受。他无法想象林见樊所遭受的痛苦,尽管有林见樊的描述他还是不能想象。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却有顾朝明无边的愤怒。 顾朝明每天都去看林见樊,不和他提这些事,每天和他开开心心地见面,开开心心地道别。除去每天见林见樊的固定行程,顾朝明还挤出时间去查找相关资料、相关法律与事件,都一一记下来。 每日查找和观看,只为让自己和林见樊靠得近一点,让林见樊所受的苦有处发泄。 每天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暴力的身影,顾朝明曾经几度因为看过过多信息而晚上做梦。 他幻想的梦。 梦里有林见樊,有林见樊的同学,有林见樊的学校,学校的天台,学校的教室,关林见樊的厕所……… 他没有去过林见樊以前的学校,都是他幻想出来的,都是他梦到的,都是让他心痛的。 整夜整夜地做噩梦,顾朝明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梦中的林见樊从他眼前消失,质量差的睡眠让人精神不振,非常暴躁。 今天是休息日,顾朝明趁着今天出门。 路边的白雪化得差不多,被行人踩得很脏。顾朝明按着地址走进一家律师事务所。 不久后从律师事务所走出,像是噩梦导致的暴躁脾气爆发,顾朝明走进一家游戏厅认准一个游戏开了一下午的车。 律师和他说证据不足,连欺负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叫展哥,被欺负的人还不肯出面,路边也没有证人。 聊都没聊多久,顾朝明就已经身处游戏厅。 本以为自己的查找与付出可以帮到林见樊,却只换来这样的答案。 玩游戏也总是输,顾朝明的暴脾气差点一拳打在方向盘上,但他忍耐着,忍耐着,一想发疯总是会想起顾涛。 顾涛是他暴力的阻止者,一想到他顾朝明便知道不能这么做。 没有关系,不能帮林见樊也没有关系。你不能帮他出气也没有关系,你可以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暴力,这个世界还有美好,还有他父母寄寓在他名字中的繁花似锦。 游戏厅吵闹,灯光五颜六色,游戏机上显示排名表,顾朝明从赛车上走下来,揣着兜走出游戏厅。 冬日的寒冷瞬间席遍全身。冬日阴冷的天里,顾朝明掏出手机,是林见樊的电话,他看见了彩虹。 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彩虹一样的你。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么未来的时间,顾朝明下定决心以自己的力量弥补他。他曾经能弥补一次,让林见樊开心,让林见樊相信他,他就能弥补第二次,让林见樊相信这个世界。 世界对林见樊的不善,他都要凭一己之力补回来。 顾朝明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 电话那头林见樊听到顾朝明说出一个地址。 林见樊笑了。 顾朝明正在朝他奔来。 第129章 补习占去寒假一大半时间,这段时间顾朝明的睡眠质量一直不佳,导致课上注意力不集中,多次被老陈叫去办公室谈话。 “你这上课怎么搞的?几个老师都和我反应你上课不集中注意力听讲,总是在走神,是不是上次林见樊的事………” 老陈一提起林见樊,顾朝明原本在出神的心思立马拉回来,摆手道:“不是不是,就是我最近自己偷懒了。” “这不行啊,到关键时候偷懒,你也知道只有下个学期………”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0 老陈又开始新一轮劝说。 顾朝明一边点头,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怎么让林见樊开心起来。寒假补课即将结束,整个寒假自那天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后,顾朝明一直在想这些事。 课上不时出神的心思,生活中不时出现的点子,晚上突然的噩梦,都是关于林见樊。 决定帮林见樊走出过去的阴霾,花费顾朝明许多心力。每天去看林见樊的时候,顾朝明都会偷偷带酸奶给他,和他说话。 每日放学带着酸奶去林见樊家,是顾朝明最期待的时刻,而顾朝明到他家与他聊天,是林见樊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他们互相期盼着,期盼着相聚的时刻。 每到放学时候听到客厅里开门的响声,林见樊便会笑起来,急切地等待着自己的房门被打开,急切地迎接顾朝明。 顾朝明总是会给他带酸奶,和他闲聊也很安心。他不知顾朝明心中藏事,藏着怎么让他开心的心事。 顾朝明观察林见樊的房间,询问林见樊想去干嘛,想从中获得灵感。 顾朝明不知其实林见樊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开心,主要是和他在一起。 和林见樊道别,顾朝明答应他明天会提早来。林妈送顾朝明到门口,递给他一盒自己做的蛋糕,表示谢意与之前语言过激的歉意。 顾朝明每日坚持来看林见樊,林见樊见到顾朝明时脸上的笑容,让林妈打破对顾朝明的敌意。 林妈想相信他,相信顾朝明是自己儿子的好朋友。过去的朱胜泉让她害怕,她对顾朝明表示自己以前说话有些冲,顾朝明一直说没关系。 提着林妈给的蛋糕坐公交车回到家,顾朝明先将蛋糕放进冰箱,摘下脖子上的红围巾。 脑袋有些胀,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脑子里装的事也多,不仅仅只有学习,逗林见樊开心的事占去大部分心思。 查询校园暴力的后遗症一直缠绕着他,顾朝明时不时做噩梦,噩梦的主人公是林见樊,而他是不存在的上帝。 揉揉发胀的脑袋躺上床,给林见樊发去一条消息。 “在家呆这么多天,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我和你妈说。” 最后还带上一个眨眼的表情。 语气尽量活泼,带有生气,让林见樊开心。 信息发送后顾朝明闭上眼。 吵闹,不停的吵闹。 起哄声,不停的起哄声。 不停的吵闹和起哄声逼迫顾朝明睁开眼。 这次他睡在陌生的教室。 视线往教室四周环绕一圈,大家都围在一个地方看什么热闹,特别吵,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座位上。 顾朝明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想看看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大家围成一个不大的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怪异的笑容,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放声大笑,笑得看得到喉咙。 看到他们的笑容,顾朝明越发心慌,扒开人群,却发现人群的最中心,一个人正压在林见樊身上,巴掌一下一下落在林见樊脸上。 林见樊的脸被打出血,鼻子和嘴巴冒出的血迹任意随着皮肤蔓延,甚至沿着皮肤流到眼角边,与他眼角流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开出一朵血红色的地狱之花来。 林见樊想要逃,他被压在地上还是拼命往后移,却被那人死死按住,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顾朝明想去帮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移不动腿,仿佛被定住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见樊脸上的鲜血蔓延。 林见樊疼得面部扭曲,顾朝明朝四周看去,皆是呲牙咧嘴的看客。 他们嘲笑,他们起劲,他们的表情丑陋,他们高声呐喊叫好。 顾朝明忍受不了,耳边林见樊的呼救声在同学们的嘲笑声中微弱得不可闻。 他们是丑陋的看客。 顾朝明想去帮林见樊,他抬起手,却感觉手掌黏腻,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正从他的手掌不断流出。 顾朝明低头一看,满眼血红,几乎要刺伤他的眼。 血液沾满整个手掌,连手掌的纹路都不肯放过,血液顺着他的手掌滴落。顾朝明睁大眼睛,想要擦掉手上的鲜血,却发现怎么也擦不掉。 胸口不断起伏,他只能像一个木头人一般定在那,看着手掌伤疤处冒出的血液不断流出,越流越多。 血液蔓延到地板,将教室地板也染成鲜血的红。鲜血流得很快,快到顾朝明一眨眼整个教室便被血液侵占。 地板上全都是血,像是一片红色的汪洋。 围观的同学们消失了,压在林见樊身上的人消失了,就连被打的林见樊也消失了,只留他一人在这片红色的汪洋海之中。 顾朝明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清楚到不行,内心却依旧是像第一次做这种梦一般惊慌。 他想起初次查询校园暴力后做的那个梦,想起第一次做那个梦后醒来的清晨。 头脑混沌,后背冷汗,呼吸急促,眼睛睁大,他不敢相信这是林见樊过去的生活。 他曾庆幸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遇到了林见樊,他认为绝望的生活中还有岑西立和苏炳,而林见樊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他自己。 一想到这顾朝明就止不住地心疼,止不住地想要拥抱他,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顾朝明自责于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他,没有在他接触到人性黑暗的第一秒开始就遇到他,没有在那时候当他的英雄去保护他。 一直都是他在陪着自己度过苦难,从第一次陪他去医院到后来陪他在海边喊出所有的烦恼。 “都见鬼去吧!” 可他什么也帮不了他,一想到这,无力与自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喂,醒醒,顾帅,醒醒,别睡了。” 有人在叫他,听声音是苏炳。 顾朝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在他眼前挥手叫醒他的苏炳。 他记得他明明是睡在自己家的床上,怎么醒来是在教室?还是被苏炳叫醒的。 教室里一片平常景象,低头做作业的,走廊里打闹的,讲台上擦黑板的,都是认识的面孔。 顾朝明甩甩脑袋,难道他真的记错了?他不是在家? 梦中满手的鲜红血液仿若还在眼前,顾朝明没去过林见樊以前的学校,也没有见过其他林见樊以前的同学,除去朱胜泉上次遇见过一次。 梦中的景象都是他虚构想象出来的,却又都如此真实。 顾朝明揉揉睡醒后发酸的眼睛,被苏炳拉着走出教室,走出教室时回头看一眼林见樊的位置。 林见樊的位置上坐着其他人? 林见樊的同桌也不是李兆? 可能是其他人在林见樊的位置上坐一会吧,顾朝明没有多想,问拉他走向厕所的苏炳:“见樊呢?我刚看他没在座位。” 前边拉着他手的苏炳转过头,顾朝明脸上睡醒后的慵懒瞬间消失。 拉着他手转过头来的人不是他熟悉的苏炳,而是只在商场见过一次的朱胜泉! 收集林见樊女装照片的变.态朱胜泉! 顾朝明心中愤恨,一看到朱胜泉的脸恨不得给他一拳,可他不能动弹,被朱胜泉带到厕所。 “你干嘛?!”顾朝明挣扎着问。 “带你去找林见樊啊,”朱胜泉的脸忽然狰狞起来,他大笑着,笑声响透整栋教学楼。 教学楼里的人霎那间全部消失,只剩拉着他的朱胜泉。晴朗的天色暗下来,黑暗笼罩着天空,像夏日的乌云压下来。 顾朝明被朱胜泉带到厕所。 厕所里一共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站着,另一个竟然是跪着的。 朱胜泉松开他,指指地上跪着的人。顾朝明走过去,跪着的那人背对着他,手还被绳索捆绑着,那个背影太熟悉,熟悉到不可置信。 顾朝明绕到那人前边,跪着的人是林见樊! 顾朝明不敢置信地立在原地,气息紊乱。 林见樊双手被他们反绑着,嘴巴被胶布封严实,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听到从他被封上的嘴里传出呜呜不清的呼救声。 头发乱成一团,衣服也凌乱不堪。 站着的四个人中有人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林见樊双手被绑,没有支撑,向前倒去,脸部着地,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躺在地上扭动。 那人踢了一脚还不肯罢休,走过来扇林见樊一个耳光后,拿起厕所水池旁的拖把,握着拖把柄一下摁在林见樊脸上。 林见樊躺在地上不断扭动,摇着头躲闪,拿着拖把的人像是打地鼠一样,林见樊往哪里逃,他便将拖把往哪里摁,一边摁一边像朱胜泉一样大笑着。 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顾朝明只想冲上去给那个人一巴掌,他身边的同伴还在笑,笑得和刚刚那些看客一样,甚至更为猖狂。 林见樊不断扭动,躲避开摁下来的拖把。 一眨眼,一瞬间,手上的绑缚松开,身下的地板溶出一个大洞,他在不断下坠,像跳下教室窗口那次一样,像跌落入河那次一样。 他坠入无尽深渊,身体的极速下降和失重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耳边狂风呼啸不肯停歇。 终于坠落到实处。 林见樊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 无尽的黑夜,黑夜带着银白的月光,轻轻一层漂浮在空气中,在黑暗里根本称不上光,给不了林见樊最基本的安全感。 沉重的黑夜,紧闭的门窗。 黑暗房间里压抑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林见樊逐渐狂躁和害怕,下意识伸手去开床头柜上的台灯。 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深,害怕和狂躁让林见樊想要把手边的东西砸碎,可他身边什么也没有。手掌慌乱地在床头柜上乱摸,一不小心挥手把台灯打落在地。 听到台灯掉落的声音,林见樊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压抑得微弱,像是躲避敌人的猎物不让敌人发现。 压抑了快一分钟,林见樊终于忍不住了,他害怕又狂躁,他想砸东西,只能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愤怒地一脚踢到床下。 他看到黑夜正冲他而来,它正冲着自己而来! 黑暗将他挤压,将他的空气抽离。 封闭的空间,睁眼太久没见光,林见樊开始大喊,从喉咙里开始嘶喊,像是有人要杀他的那种撕心裂肺。 “救我!” 撕心裂肺,喉咙嘶哑,林见樊的声音逐渐带起哭腔。 黑夜中极度的恐慌。 林妈就睡在隔壁,她一直睡的不沉,听到自己儿子的叫喊连忙掀开被子,急得连拖鞋都穿不利索,跑到林见樊的房间,最先把房间里的灯全都打开。 台灯掉落在床边,被子也杂乱地掉在地上,林见樊躺在床上喉咙里还呜咽着,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了眼,用手挡住,同时又从手指缝里漏出的光得到安慰。 林妈冲到儿子身边,把狂躁的林见樊扶起来抱在怀里,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啊。” 林见樊靠在母亲怀里,逐渐适应这满屋的光亮,林妈一直安慰着他,抱着他,像安慰刚出生夜里突然啼哭起来的婴儿。 “有光了,没事的啊。”林妈不停拍着林见樊的背。 林见樊靠在林妈肩头,适应了光亮的他目光有点无神,没有焦距地盯着房间墙壁好一会。 他只是想要安慰,靠在母亲肩头去适应从噩梦到现实,从黑暗到光亮,像是灵魂归体了一般,林见樊终于眨了眨眼,抱了抱他着急的老妈:“我没事了,就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林妈松开他。 “恩。”林见樊点点头。 “没事了,都是梦,你回去睡吧,别担心。”林见樊说。 林妈还是不放心,想去倒杯水给他,却被林见樊推进卧室。 林见樊咧嘴给她一个笑容:“晚安。” 说完晚安林见樊立马关上房门,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背靠门板喘气。 他又做噩梦了。 再一次。 他不想让母亲担心,父亲出门在外,他只想让母亲睡个好觉。 这么微小的愿望他都做不到。 林见樊背靠冬日冰冷的门板,顺着门板滑落到地上。坐在地板上看着杂乱的床,脑袋放空,林见樊劝自己别在地板上坐着,会着凉,快回床上睡觉。 机械地起身躺回床上,林见樊闭上眼强逼自己入睡,像是这样母亲就能睡好。 一墙之隔,林妈坐在窗边以泪洗面,还得留意林见樊房中的动静。 在觉得林见樊应该睡着后轻轻走进林见樊房间帮他掖好被子,检查床头柜的台灯。 林见樊以为强逼自己入睡母亲就能放心,以为强逼自己入睡第二天的清晨就能早点到来,可天总是不由人,越急切越是得不到。 睡着的林见樊再次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他挣扎着扶墙站起,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一用力他就倒在地上,那人还不罢休地又上去补了一脚,踢在他防御的手臂。 那人蹲下身,粗暴地将他外边的校服脱下,嫌弃地捏住校服一角像甩逗狗玩的飞盘一样把他的校服甩了出去。 “做你的校服也是可怜。”那人说着又踢了一脚。 林见樊校服里边只穿着一件单衣,不出一会便留下许多脚印。 有一脚踢到手臂,林见樊躺在地上,背贴着墙。 眼前的光景被他们挡住,林见樊只看到不断落在他身上的鞋底,只听到一阵阵魔鬼般的大笑。 世界有点重影、黑白,像忽然抖动的默片。眼前的世界是黑白的,林见樊从缝隙中看到他被甩落在远处的校服,那是他眼前黑白世界中唯一的颜色,憎恨的颜色。 噩梦很快惊醒,睁眼不再是上一个梦醒后的黑暗,林妈检查过的台灯亮着,一层暖光照拂着他的脸庞。 林见樊不给自己缓和的时间,一个噩梦醒后直接翻过身,像是一个翻身就能甩掉那个噩梦一样接着闭上眼。 强眯了半天还是没有睡意,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一点四十八。 林见樊只想看一眼时间,可手机屏幕上显示他有一条新信息,来自顾朝明。 “在家呆这么多天,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我和你妈说。” 只是一条信息,眼眶渗出一层水迹,漂浮的心脏落地。 林见樊点开和顾朝明的聊天界面,将顾朝明发来的语音一条一条听过去。 “明天温度会高一些。” “我选左边这个。” “二百八十五页,第二题,那个小字解析。” “明天记得带胸牌啊。” “我也快睡了。” “早点睡。” 都是些无聊的日常,林见樊听着却觉得特别安心,像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一页一页翻过。 听到顾朝明的声音,回忆起顾朝明在他手臂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林见樊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顾朝明和他说话的声音太温柔,太温暖,照得林见樊睡意渐起,冰冷机器也拆卸不了顾朝明声音中的温柔。 林见樊抱紧自己,拿着手机又听了一遍顾朝明给他发的语音信息,一条一条地听。 和他说话,顾朝明的声音总是暖的,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抹阳光,让林见樊感觉到舒心、温暖。 睡意朦胧间,林见樊忽然很想打电话给顾朝明,听一听顾朝明的声音,想听他说一句“晚安”再睡。 他知道顾朝明一定会接,可他不想打扰顾朝明,不想让顾朝明睡不好觉。 林见樊就一句一句听着顾朝明发来的语音,到睡意朦胧不想提手的时候,还听着顾朝明的声音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个全部是花的世界。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花团锦簇,枝叶繁茂。花朵在微风中轻微摇曳,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彩色的,没有一处是黑暗灰白的。 花团中站立着一个少年,背对着他,林见樊知道是他。 林见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顾朝明!” 顾朝明听到了,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阳光一般的微笑。 他笑着,他是冬日的暖阳,他是繁花似锦世界中升起的那轮希望的朝阳。 林见樊冲过去拥抱住他。 抱得很紧、很紧。 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分离。 第130章 风雪骤停,没有雪花飘落的天空一片堆积的暗沉,像是倒灌在天空的墨,即将要压下来。 从家里走出的时候才早上八点,早早出门并非是去见林见樊。顾朝明抱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大箱子,两手不空地从公车上走下来。 一下公车,冬日的冷风一点面子也不给地拥扑入怀。抱着箱子穿过马路,顾朝明走进路边的一家店。 “来了啊。”店主抬头见推门的是他,对他笑笑。 顾朝明点点头,礼貌叫人。 店里不太忙,店主走过来看看顾朝明手中抱着的纸箱,指指纸箱问:“就这个东西?” 顾朝明再次点点头:“麻烦了。” 店主爽朗地笑笑:“麻烦什么,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喜欢搞这些东西,下次带给阿姨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俘获咱们小顾的心。” 顾朝明初中时曾在这家店打过很久的工,店主和曲盈逸认识,差不多直接把顾朝明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前几天顾朝明说有事找她帮忙,她也一口就答应。知道顾朝明让她帮的忙后,她的打探眼神就从没停过。 “我不是要告白。”顾朝明对满脸八卦的阿姨说。 “别不好意思,阿姨刚开店门,店里就咱俩,没外人。”阿姨说。 “真不是。” “还说不是,你这脸都红了。” “刚刚路上被风吹红的。” 阿姨总是拿他开玩笑,顾朝明想在阿姨这放个东西,被阿姨一句又一句调侃。 顾朝明没办法:“阿姨,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有对象了。” 说完立马走到后边放东西,免得再被阿姨调侃。 阿姨在前边忙活,抬头看一眼玻璃门外,顾朝明放完东西一出来就听见阿姨感叹:“哎,又下雪了,今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闻声朝门外看去,细雪飘零,给路边践踏成黑色的白雪添上一层薄薄的新衣。路上行人匆忙,皆是被冻红的脸庞。 又下雪了啊。 数不清今年的第几场雪。 和阿姨道完谢,顾朝明走向搭车的车站。 一把黑伞缓缓向车站移动,顾朝明握着伞柄,伸出戴着和林见樊情侣手套的手接住几片雪花,雪花融在手套上,很快消失不见。 见公车从不远处驶来,顾朝明没心思再管手套上消失的雪花,撑着伞快步走向车站才搭上那辆驶来的公车。 抖抖雨伞上沾黏的雪水,挑选一个位置坐下。坐一会车上暖气将冰冷的手脚烘暖,顾朝明看向朦胧的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断飘落的细小雪花。 公交车上报过一个又一个站名,昨天晚上没睡好,在开着空调不断向前移动的温暖车上顾朝明昏昏欲睡。 坐上这辆车才是真正去接林见樊,刮风下雪的天依然阻止不了顾朝明的脚步。 困得背靠车椅小眠一会,顾朝明不敢睡太久,他对这条路线不熟,从学校去林见樊家看林见樊也坐的不是这趟车。 坐在陌生的公交车上,听到要下车的站顾朝明从位置上坐起,一个老太太和他一同下车。老太太撑着拐杖,顾朝明还怕路面有雪太滑,老太太会摔着。 一下车冬风毫不留情地吹刮着,顾朝明抬手调整调整围巾,希望大风能够停歇。 不知是上天倾听到他强烈的愿望,当顾朝明走到林见樊家门口时大风渐弱,断断续续,细雪停了一阵,又落下更小更小的雪星子。 这天气跟逗人玩似的。 顾朝明抬头看看依旧灰蒙的天空,摁下林见樊家的门铃。 照常是林妈过来开门,林妈将他欢迎进屋,要去给他泡茶暖暖身子。 道一声谢谢,顾朝明一转身,林见樊的房门打开一条细小门缝,林见樊站在门后慢慢探出脑袋。 顾朝明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才来?” 顾朝明看看林见樊家客厅的钟。 九点多几分,也不晚。 看看厨房的方向,林妈在厨房里洗茶杯,林爸还是没在家,顾朝明走到林见樊门前,看着门缝内等着他的林见樊。 打开门,林见樊立在门边没有离开。 顾朝明才刚来,转身关一下房门,腰间环上一双手臂,后背贴上一片温暖。 林见樊头贴在顾朝明的后背,手臂抱紧顾朝明的腰:“我昨天做噩梦了。” 无法对母亲诉说,不想看到母亲担心的表情,只能推着母亲回房睡觉。压抑的感情与害怕始终是要找到一个归宿,那个归宿必须可靠、让人信任。 曾经顾朝明感情与害怕的归宿是自己内心的森林,而林见樊感情与害怕的归宿是他。 是那个答应他今天会带他出去玩的少年。 林见樊早早醒来,沉沉的美梦也未能让他多睡一会。清晨六点就从拥有顾朝明的美梦中醒来,一直赖到八点才起床。 并非懒,只是不想让母亲担心。 早起也害怕母亲从他少睡的时间里看出他的噩梦。 只有顾朝明,能让他说出所有。 关上门,顾朝明摸摸林见樊环在他腰上的手,他不安慰林见樊说“没事”,他说的是:“你以前不是说梦都是反的吗?” “我昨天也梦到了你,做了个好梦。”林见樊又说。 顾朝明学林见樊劝他的话说:“那就好梦成真。” 好梦已经成真,因为我等到你来接我,我抱着我梦中的少年。 听到客厅开门的声音,林见樊就已经站在房门边等待。顾朝明和母亲说完话走进房间,没有其他人林见樊再也忍不住环抱住他。 忍耐了一夜,终于见到他,想拥抱他,想到控制不住。 顾朝明转过身回抱住林见樊,想用拥抱安慰他,帮他赶走昨天的噩梦。等顾朝明转过身,林见樊抱得越来越紧,想抱住他,贴紧他的心安。 两人在安静的房间内无言地拥抱着,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的发顶。 亲吻林见樊发顶的时候,顾朝明陡然再次闻到空气中的蜜桃香味。 他想起来了。 他知道了,为什么每次他都能闻到一股蜜桃香味。 夜晚的电视机里,青春懵懂的顾朝明围在电视机面前,曲盈逸坐在沙发上让他别闹。 曲盈逸将他拉回沙发上,电视里男女主接吻的场景让曲盈逸蒙上他幼小的眼睛,可从曲盈逸手指缝隙间顾朝明还是看到了。 顾朝明不做声。 嘴里蜜桃味的硬糖嚼得稀碎。 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满是兑成的蜜桃香气。 回想起小时候已经淡忘的蜜桃香气,顾朝明勾起嘴角再次亲吻林见樊的头顶。 短暂的依存,互相拥紧,怀中沾染上对方的体温。 林妈的敲门声在安静的相拥中突兀响起。 两人被一阵敲门声被迫分开,顾朝明打开门,林妈端着泡好的茶还有点心站在门外。 “怕你没吃饭所以多准备了一些点心。”林妈端着盘子走进房间搁在桌上。 “谢谢阿姨。”顾朝明说。 “那你们先聊,我先出去了。”自从开始相信顾朝明不是“第二个朱胜泉”,林妈对顾朝明格外放心。 “阿姨,”林妈放好点心准备离开房间,顾朝明叫住他,“我今天想带见樊出去,可以吗?” “出去?”林妈回过头问。 顾朝明点点头,林妈看看坐在床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见樊,林见樊被顾朝明送回家后从没出过门,林妈看着林见樊,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知道林见樊也想出去透透气。 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像□□一样剥夺自己儿子的自由,他也应该像平常的十七八岁孩子一样放假出去玩。 可她不放心,已经出现过一个朱胜泉,在他以为还是有好心同学的时候。 过往的种种让她憔悴,让她脆弱,让她不堪一击。她再也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来自林见樊的打击。 你这只是用为他好的借口来保护你自己脆弱的心灵,林妈看到林见樊紧锁的房门,时常在内心反思。 她能感觉到林见樊很相信顾朝明。自己可以把见樊交给他,让他带着见樊恢复以前的样子吗? 林妈看一眼询问的顾朝明,顾朝明个子高大,是个很懂礼貌又阳光的男生。 顾朝明的阳光是从内而外让林妈感受得到的,虽然顾朝明自己一点也没感觉到,他只想让自己不再那么容易暴躁。 林妈看着被她一看有些拘谨的顾朝明:“好,你带他出去玩吧。” 如此轻易就得到林妈的许可,是顾朝明怎么也想不到的,准备的一肚子劝林妈的话一句也没派上用场。 林妈的快速同意不仅仅是顾朝明没想到的,林见樊同样也没想到。 呆在家几十天林见樊一直不敢提出门的事,就怕母亲不让,尽管他在家感觉到无声的压抑。 他一直都是从房间窗口看着外边的大雪,连心理医生都是上门治疗。 既然同意,林见樊大胆地站起身问:“妈,我今天能不能在顾朝明家住一晚?” 林妈的快速同意让顾朝明和林见樊惊讶,林见樊的一句话让顾朝明和林妈震惊。 “去顾朝明家?”林妈确认地问一遍,手指向林见樊话语中的顾朝明。 顾朝明处于震惊和懵逼状态。 “我想去他家玩。”林见樊说。 去顾朝明家玩?去那个失踪后顾朝明谁也不告诉的家?像是他俩秘密基地的家? 林见樊一提起顾朝明家,林妈便想起林见樊失踪时,顾朝明不告诉他们他家的地址、她不停给顾朝明发短信的时光。 顾朝明最后送林见樊回来了不是吗?林妈再次看向顾朝明。 顾朝明更加拘谨,林见樊的话让他的心脏悬浮没底。 见樊很相信他不是吗?林妈想,见樊愿意去,而且顾朝明每天的陪伴,林见樊的心情有明显的好转。 你自己也相信他不是吗?短短的时间里林妈扪心自问。 “好,早点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林妈努力像平常人家儿子去同学家做客一样叮嘱。 听到林妈的回答,林见樊一下笑起来。林妈看到林见樊的笑容久久地凝视。 在家她从未看过林见樊如此时此刻这般的笑容,她能感觉到见樊是真正从内心开始出发的开心,而不是光浮于表面、为了让他们开心而诞生的开心。 是不是不应该将见樊当成一个特殊的孩子看待?是不是不应该让他停学?是不是应该用友好的同学、美好的世界去让他明白世界不只有过往的泥泞,还有发光的未来在等着他? 林见樊的一个笑容令林妈陷入沉思。 她以前因为过去的事将林见樊看得太紧,她自己也明白这样不对。她辞职做家庭主妇,一半是陪伴,另一半是监视,害怕林见樊再一次被伤害。 在她的监视下,林见樊还是被伤害了,但他也有了愿意每天不顾风雪来看他的朋友。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那样做了? 是不是自己的好会让见樊感觉家也不是他能自由自在的地方? 林妈早就感觉到了,早就将心比心问过自己,可她一直不敢面对答案。 林见樊的笑容是强逼着她面对的证据。 林妈内心叹一口气,像是放下什么东西,内心轻松一些,她对笑着的林见樊笑起来:“出门时和妈说一声啊,妈先出去了。” 林妈走出房门,走出门前还叮嘱顾朝明多吃点点心。 “砰”地一声轻响关上门。 隔开门内的欣喜与门外林妈悄无声息滑落的眼泪。 “怎么想去我家?”林妈走出门顾朝明走到林见樊面前问。 “是不是想我了?想和我多待会?”顾朝明在林见樊面前嬉皮笑脸地问。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1 林见樊锤他:“知道你还问。” 顾朝明捂住胸口:“哎哟喂,祖宗,你用这么大劲儿?我这也是肉长的。” 顾朝明捂胸口的姿势,林见樊吓得赶忙收回手问顾朝明怎么样。 他也没用多大力啊,拿一个鸡蛋都不知道要不要这么用力。 林见樊担心地拉开顾朝明捂着胸口的手,顾朝明揉揉他的脸:“骗你的,你怎么这么好骗………” 你怎么这么好骗?后边还有一句,林见樊听不到了,也等得急切不想再听。 后边的一句话被林见樊堵在顾朝明的嘴唇,让它一下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脑海。 顾朝明嘴唇不得空,眼睛盯着近在咫尺闭上眼的林见樊。 林见樊最近很焦躁,无论是情绪上还是欲望上,顾朝明都感觉到。 林见樊并非娓娓道来,而是火急火燎,顾朝明似在他火急火燎的作风中听到他的压抑,看到他的焦躁。 顾朝明抱住林见樊,以安心回复他的焦躁,以明亮回复他的阴暗。 一吻终了,顾朝明却还抱着喘气的林见樊,像是他刚从屋外风雪中归来,像在外奔波已久回到他的怀抱。 如此的拥抱只不过想告诉林见樊。 别放弃,还有一个人在等你,不是等你归来,而是等你温暖的怀抱。 只是想告诉他,你在世上并不是毫无作用的,你的拥抱是我风雪后归途的终点。 顾朝明抱着林见樊:“别回头,向前看。” 虽然我用尽力气也不能帮你讨回公道,但我还能用我温暖的拥抱让你重新绽放微笑。 怀中的林见樊眼眸中绽开一朵又一朵美丽的泪花。他拥在顾朝明怀里,头贴在顾朝明胸口,泪花开在眼眶,林见樊不允许它们开在地板。 和林妈告别带林见樊出门,走在去车站的路上,过程顺利得让顾朝明觉得路边的雪都是假的,身边的林见樊也是假的。 车途还长,上车后顾朝明劝林见樊如果困,就靠在他肩膀上睡一会,到站他会叫醒他。 昨晚和顾朝明一样没有睡好觉,林见樊靠在顾朝明肩上安心睡去。顾朝明看看外边小到看不到的雪,又看看肩头的林见樊,摸摸林见樊的头,理理林见樊的头发。 公交车快到站,顾朝明轻声叫醒林见樊。林见樊从顾朝明肩头离开,坐起身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脖子被环上一圈又一圈红色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自己送给顾朝明的红围巾,围巾上带着顾朝明的体温。林见樊围着围巾坐在位置上,鼻子故意埋进围巾里,闻闻围巾上顾朝明的味道。 这一幕被顾朝明看到,顾朝明不出声地笑笑带着他下车。 “这是哪?”林见樊人生地不熟,一下车四处张望。 回到早晨他来过一次的地方,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过马路,拉着林见樊到一处他早已踩好点的避风口。 时大时小的风被遮挡在墙外,却还是有冷风从抵挡不了的正面吹来。 条件简陋,不得已带林见樊到这没什么人的避风口来。本来打算带他到阿姨的店里,随便用什么安慰同学的理由,可阿姨偏偏左问右问认为他是告白,没办法顾朝明只能另选地点。 老陈说他补习不上心,他大半心思花费在这些事上,怎么可能补习上心? “你在这等等我,我去买点吃的。”顾朝明说完怕露馅地立马就和冬风一起跑开,留林见樊一个人和一脑袋冬风吹不走的问号。 冬风阴冷,就算在避风口冷风还是有可趁之机地吹刮着。躲进一点,少吹一点风,脖子上围巾和它的红色一样烧灼。棉服再厚重也不能及脖子上红围巾的温暖。 那是顾朝明的温度,像一团火,像一束阳光。 林见樊低头将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围巾里他的温度和顾朝明的温度融合。他想去顾朝明家,可顾朝明带他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顾朝明带他来这肯定有他的用意,林见樊抬头望望灰蒙得像要压下来的天空,四周都是灰蒙的,空气也是灰蒙的。 林见樊从不怀疑顾朝明,可顾朝明去的时间确实有点久。林见樊等在灰蒙的空气中像是被遗弃。 林见樊脸埋在围巾里,整个人都想往围巾里缩,忽然听见一个闷闷的声音在叫他。 林见樊探出头,朝声音来处走去。 无论怎么样,林见樊都能分辨出那是顾朝明的声音。顾朝明叫他的声音闷闷的,林见樊走出避风口,一阵冬风缓缓吹过他的脸颊,冰冻他的耳朵。 看到那闷闷声音的发出者,林见樊停住脚步,停在顾朝明对面不远处。 不应该是顾朝明,应该说是哆啦A梦。 一只哆啦A梦站在他面前,像他们初见第一天的那个极度炎热的夏夜。 那个夏夜T恤汗湿贴着皮肤,有小孩童真地问他:“哆啦A梦怎么没有大雄?” 他从炎热的玩偶服中看到抱起孩童的他,他帮助在人群中无助捡传单的他。 那时的他厌世,且行且过。 那时的他暴力,狂躁,不听劝。 他用暴力去反抗,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见樊在他失去理智的边缘拉回他,在面对顾涛的时候将他拉到身后保护。在生日的海边,阳光灿烂得仿若可以穿透人间万物。 他们在海边大喊。 “见鬼去吧!” 他曾在海边拉过他说:“你是我的太阳。” 林见樊是他生活中的太阳。 在这样重回往复的生活中,能够见到林见樊是他对生活还抱有期待的理由,但在他未知的世界他的光亮早已伤痕累累,让他对生活还抱有期待的人其实在比他还悲惨的地狱生活,等待他的拯救。 顾朝明穿着哆啦A梦的玩偶服,停在原地看着林见樊说:“你知道吗?我多希望我就是哆啦A梦,那样我能有时光机,我可以回到那个时候,去保护你。” 整个寒假补习,顾朝明一直在想点子让林见樊明白他对自己的重要性,让他振作起来。 一个点子废除一个点子又写在纸上。 林见樊红了眼眶,泪花再次在眼眸中开放。 “可是我不是哆啦A梦,我也没有时光机,也回不去,我只能保护好现在的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像是求婚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用坚定的步伐做肯定的回答。 他冲了过去,抱住只属于他一人的哆啦A梦。 第131章 狂风间歇,细雪飘落,林见樊手臂紧锁,抱紧怀中的蓝色大胖子。 脖子上温暖他脖颈的围巾是与蓝色哆啦A梦相对的红,却都是顾朝明给他最温暖的颜色。 冬日撤去夏夜的闷热,包裹在巨大的玩偶服里顾朝明没有感觉到一丝冷意。头套里久违的视角让顾朝明磕磕碰碰,对林见樊说话也极大声,怕有玩偶服的遮挡林见樊听不到。 被头套遮挡去大部分的视线中,顾朝明看到漫天的细雪中林见樊通红的双眼,忍耐着不让眼泪落下。 他看到林见樊冲过来抱住他的身影。 雪花落在哆啦A梦圆圆的头顶,落在避风口的棚顶,落在林见樊蓬松茂密的头发上。 他环抱着哆啦A梦,踮起脚亲吻哆啦A梦的眼睛。 那是玩偶服中顾朝明看向外界的唯一通道。 那晚他就是通过林见樊所亲吻的地方看到他蓬松的头顶、帅气的脸庞。 那是他以为的第一次相遇。 哆啦A梦回抱住拥抱他的林见樊。 哆啦A梦摸摸林见樊的头,他不愿意看到林见樊忍住不哭。虽然以前他总是希望看到林见樊笑起来的模样,可现在顾朝明希望他能痛哭,不再压抑,用眼泪将一切宣泄。 林见樊要再这样忍下去,先疯的肯定不是林见樊,而是他。 他受不了了。 他的少年本该永远绽放光芒,现在却将自己的光芒收起,将它当做黑暗。世人辜负他,那他就凭他的一己之力将那份辜负填补。他相信就算曾经被人践踏,拍去身上的灰尘,他的少年依旧光芒万丈。 哆啦A梦玩偶服内的顾朝明早就暗下决心,他要带着林见樊一起朝发着驱散阴霾的光的未来走去。 带他去看他名字中的繁花似锦。 哆啦A梦为此准备许久,彻夜噩梦,还被老陈“关心”。 哆啦A梦松开抱住他的林见樊,怀中的温暖一下消失,冷风乘机而入。 退后一步的林见樊愣怔,看向松开他的哆啦A梦。 哆啦A梦在他的万能口袋里摸索。 顾朝明带着哆啦A梦一起逗林见樊,在林见樊万分期待哆啦A梦会从口袋里拿出什么的时候,哆啦A梦从口袋里摸索一会,拿出的手掌上却什么也没有。 空有空气在手掌上飘过,像吹过的风将顾朝明拿出来的东西吹走。 林见樊脸上显露出顾朝明计划中的失落与疑惑,哆啦A梦表演出一副“哎,怎么没有东西,我拿出来的东西呢?”的惊讶样子。 夸张的肢体动作,假装到处寻找,哆啦A梦像想到法子,伸出手臂让带着眼泪笑起来的林见樊等等。林见樊怀着期待等待着,看着哆啦A梦再一次在它的万能口袋中摸索。 摸索来摸索去,摸索出一封信。 有风从信封上拂过,冬风也轻微。信封反面朝上,林见樊小心而又疑惑地接过,接过信封抬眸看看让他翻过信封的哆啦A梦,视线再次落在雪白的信封上。 翻转过信封,林见樊只看一眼,忍住的眼泪又生生逼出眼眶。 信封没有花里胡哨,为了在信封上写字,顾朝明还专门练了字帖。 信封上的字干干净净,挺拔秀俊,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 信封上的字很少,只是把平常该填的填满。 寄信人:顾朝明 收信人:林见樊 寄信人地址:不开心的林见樊 收信人地址:开心的林见樊 视线再转移到邮政编码——是他们相遇的那天。 他初次到新学校打探情况的那天。 在医院,他曾收到朱胜泉写来的只有一串数字的卡片,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特殊到朱胜泉没有勇气在卡片上写下其他的话的日子。 也许他认为那样是浪漫,认为林见樊是爱他的吧,可林见樊只感觉到羞辱、厌恶、恶心。 他将花瓶打碎,碎裂的玻璃瘫在水洼里。 花瓶碎裂,他的噩梦完整得可怕。 他多么希望他的过去可以像碎裂的花瓶一样在他的记忆中支离破碎,那样他就可以不用再忍耐。 他的忍耐是值得的,林见樊想,他在忍耐的许多个日夜后,在一个有风吹过的冬日,从一个哆啦A梦手中收到一封从过去到未来的信。 信封上写着一句话。 “哆啦A梦找到大雄, 小王子回到他的玫瑰身边, 那林见樊先生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看繁花似锦的世界呢?” 我愿意。 单单看信封林见樊就已经哭成泪人,林见樊拼命点头,未能用手擦去的眼泪压在地面。 哆啦A梦示意哭泣的林见樊打开信封,信封很薄几乎看不出有东西,林见樊抬手擦擦眼泪打开信封。 信封里安静地躺着一张车票,林见樊拿出车票,车票的终点让他心生畏惧。 是他想要逃离的城市。 他千辛万苦从那个城市逃离,而顾朝明却送他一张回去的车票?信封上还写着一起去看繁花似锦的世界?那里就是他所说的繁花似锦的世界? 林见樊握着车票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抬头看向顾朝明想寻得一个答案。 顾朝明不会害他,他知道。 顾朝明摘下头套走到林见樊面前,握住林见樊微微发抖的双手,四目相对,顾朝明眼神真诚且坚定地对林见樊说:“不要怕,我陪着你一起去,一起去面对你的过去。 “在海边对你说出我心底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害怕,所以害怕是没什么的,我一直会在,会陪你去战胜那些害怕。 我说要陪你去看繁花似锦的世界,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旅游,可以带你去看海、看河、看山,但那样你是真的开心吗?开心过后就不会想起过去,会永远这样幸福吗? 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我给你这张车票我想陪你一起去那个学校、去帮你打败你遗留在那里的恐惧,打败之后再带着你去看海、看河、看山,那时候你眼里的世界才是繁花似锦的世界。” 一段话中有顾朝明准备好的台词也有顾朝明的临场发挥。总之顾朝明觉得自己讲得很乱,与他计划的有点不一样,幸好没有离题。 顾朝明的眼睛盯着林见樊的泪眼说出这段话,盯着林见樊眼中的恐惧被眼泪侵占。 “你以前陪我逃离我爸,现在让我陪你,陪你一起逃离过去,好吗?” 冬风被顾朝明柔缓深情的话语打动,渐渐轻柔下来。 林见樊红着眼眶,内心的恐惧漂浮,他却依然点头。 有顾朝明在,他相信自己能行。 获得允许,顾朝明抬手用戴着玩偶服手套的手帮林见樊擦眼泪。在林见樊看到信封上的字落泪时,他就已经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放弃后边去林见樊原来学校的想法抱住他。 那只是暂时的安慰,他想看到林见樊永久的笑容。 以前是那么轻易,现在却变为奢侈。 所有的一切顾朝明都在寒假补习的时候准备好,林见樊一点头就可以开始。 顾朝明脱下玩偶服,带着林见樊没有通知林妈地坐上通往那座城市的火车。 火车上顾朝明劝林见樊累了的话睡一会,林见樊虽然昨晚没睡好,可想到自己正在一点点靠近那座城,内心忐忑不肯入睡。 林见樊不肯睡,顾朝明握着他的手差点自己睡着。同样没睡好的两人互握着对方的手,移动的列车很容易让人产生睡意,顾朝明强撑着双眼打开一部电影。 他并不想这趟旅程像是林见樊对那座城市多么苦大仇深,他希望给林见樊营造一个像是和他一起旅游的氛围,去告别过去的伤痛。 这是最冒险、最粗暴的方法,也是十八岁的顾朝明能想到的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 列车带着他们靠近林见樊的过去,带着顾朝明的冒险和希望。 努力营造的轻快舒适氛围在踏上那座城市的第一步消失。 冬季微微冷风中,干涩的空气呼入林见樊的鼻腔,是这个城市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 林见樊一下车被冻得打一个喷嚏,顾朝明帮他把围巾扯上一点遮住口鼻,这样能抵挡一点冷空气。 和母亲说想在顾朝明家睡,本只想在顾朝明家像“失踪”的那几天一样安安稳稳在顾朝明的陪伴下度过一天。林见樊怎么也想不到他没有盖上顾朝明家温暖的厚毛毯,没想到他会重新踏足这片土地。 回到他生活过的城市,下车后林见樊想带路,可顾朝明却像是在这边生活过一样带着他在城市中穿行。 顾朝明无比仔细地查询过路线,了解学校的位置、放学时间、是否放假等等问题。 顾朝明知自己嘴笨又路痴,他是在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还能迷路的人,所以地点和路线再三确认,确认过不知道多少次,真实上路还是心慌。 走在陌生的街头,看过陌生的人们,顾朝明体会到林见樊初到他们学校,初到他现在所生活的城市的感觉。 一切皆是陌生,空气中的风、路边的野草都是陌生。 走过陌生的街道,感觉身边林见樊的紧张,顾朝明更加确认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已经看到学校的部分建筑,身边的林见樊紧张得呼吸都越来越急促。在学校墙边四下无人,顾朝明握紧林见樊的手给他直面的力量。 手掌被握住,林见樊抬头看向顾朝明,顾朝明微笑着对他点头。 像是在梦里,只有在梦里顾朝明才会和他身后这座建筑出现在同一个画面。 曾经有过无数个梦,梦中充斥着顾朝明的身影。他总是浑身带着光,他是光的象征,带他逃离他身后的学校,在天台告诉欲跳下的他:“别放弃,我在未来等你。” 无数个想要拯救自己的梦要在今天变成现实吗? 顾朝明比林见樊还要熟练地带他走到学校后门,抱着他的腿让他翻过去。 “你怎么知道这能过去的?”翻过来的林见樊问从墙上跳下来的顾朝明。 他在校的时候这边还不是这样的。 顾朝明笑笑没说话。顾朝明才不会告诉林见樊他将他们学校贴吧、论坛、微博什么能翻的都翻了个遍,从学生的发言里搜寻各种消息。快速了解这个学校同时不免也会看到有关林见樊那次事件的报道,还有一些学生的讨论,有些还是林见樊没离校时的发言。 说他自作自受,也有说他不要脸,有的甚至还说他靠拍颜色照片赚钱,各种流言蜚语像一场七嘴八舌的盛宴。 盛宴中人们凭一句空口无凭谈论林见樊的话就能获得入场券,不说的则入场资格都没有。有人摇晃杯中红酒争当宴会中最出众的主角,喝下去的是红酒吐出的却是下水道都嫌脏的污水。 顾朝明愤怒地关掉网页,这些他全都瞒着林见樊,不可能对林见樊提。 成功进校,林见樊假装镇定的技巧太拙劣,顾朝明一眼看穿。顾朝明努力不动声色安慰他的技巧也太拙劣,顾朝明索性放弃,直接握住林见樊的手,回头笑着告诉他:“没事,有我在。” 这是顾朝明第一次到这个他查询大半个月的学校,绝对不会有第二次,林见樊也不会有,他会带着林见樊在这里一次解决所有苦难。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在网上图片中看到的教学楼前,顾朝明更加握紧林见樊的手,这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大部分教室是空的,顾朝明知道林见樊在哪个班哪个教室,林见樊的一切顾朝明都了解透彻,他甚至看过有人爆出来的不堪入目的照片。 教学楼楼梯上挂着名人名言,和所有学校都差不多的设计。顾朝明像是进鬼屋冒险一般牵着林见樊走在前头。 一步步走上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里走过的楼梯。顾朝明是带着他的勇士,他在后边慌张张望却还要故作镇定。 他甚至记得在哪一节楼梯他被哪一个同学扯住帽子骂脏话,记得是在哪一个转弯下楼跑操被故意挤到墙角踩他的鞋,记得在哪一层楼,楼上淋下来的颜料水,听到他们的大笑。 一层楼梯就能承载他这么多痛苦的回忆,林见樊觉得自己要发疯,他却依然在顾朝明面前强装镇定。 有许多许多小小的欺凌他都没有对顾朝明说也没有对父母讲,因为相对于那些在学校人尽皆知的绯闻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爆点。 没有爆点就没有错吗?先戳你脑袋再打你一巴掌,因为一巴掌更重,所以戳脑袋就不算错吗?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校园暴力也分轻重,但暴力两个字本源上就是错误的开始。 只是走上楼梯,林见樊哭过后有些红肿的眼睛里被恐惧与慌张占满,但只要走在前面的顾朝明一回头,看到的又是一张标准的笑脸。 你真的很不会假笑,顾朝明想对林见樊说。 顾朝明的眼睛很厉害,能够将林见樊的笑容剖析,像一个精于手术的医生。他能分辨出林见樊的假笑,判断出林见樊的恐慌。他最想看到的林见樊的第三种笑容被林见樊的假笑抵挡。 顾朝明只带林见樊上教学楼,不敢带林见樊到别的地方,怕到的地方多了他控制不住林见樊,会让林见樊自我伤害。 想要尽快速战速决减少危害,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上走廊,走廊各个教室门紧闭,顾朝明推推门也没办法打开,只能在窗户外头观望。 走到林见樊班级门前,顾朝明停下脚步。他转过头,林见樊早已望向窗内。 窗内是他噩梦聚集的地方,是最喜欢的酸奶味道也压不住黑暗的地方,是狂笑的恶魔聚集的地方。 林见樊的视线紧紧盯着玻璃窗内的教室,他的视线好像彰显着他的不害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是黑暗在吸住他的眼睛,不准他移开。 安静无人的教室内课桌和讲台、黑板与粉笔都是常见的学校标配,似没有一点特别。 它们是没有一点特别,只是使用它们的人让它们变得特别。 是在林见樊心中永远不可能淡忘的特别。 玻璃窗内的教室是回放的电影,大开的窗户,课桌桌面上难听的字眼,夸张的笑声,撞倒的课桌,书本中夹着的照片一角。 窗边跳下去的人。 “砰。” 楼下花圃中坠开一朵血色的花。 楼上无数张惊慌的脸。 再见。 他躺在花圃中是笑着的,再见是对着自己说的,是对着这个世界说的,当时的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世界又让他活了过来,让他遇见了顾朝明。 顾朝明在未来与现在的接口处等他,他站在光源的来处接他,让他放下背上的包袱才肯带他去看光源后繁花似锦的世界。 林见樊的手掌抚摸上窗玻璃,冰凉,顾朝明侧过头看他。 他知道林见樊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玻璃冰凉,林见樊还是贴触许久。顾朝明看向窗内的教室,玻璃窗上的手忽然消失,身边的人也忽然背对着他跑走。 林见樊跑得很快,很急,顾朝明的反应都跟不上。 前一秒还看向窗内教室,发现身边没人顾朝明立马跟上跑走的林见樊。 想着只是到教学楼应该没什么危险,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林见樊的东西。顾朝明查到从后门可以翻进校内,可任他怎么查也无法知道教学楼天台的锁是有问题的。 那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被拉到天台教训的林见樊意外也知道了,但跟上去的顾朝明不知道。 天台的楼梯是他熟知的地方,他曾多次跑上这几层楼梯。 跑上去是想要跳楼,是站在天台边不敢跳下的步伐。 滚下楼梯是他们所谓的教训,知道学校天台锁有问题是教训他的那几个人“告诉”他的。 夸张的笑声中,他再一次被一脚踹下楼梯,背靠楼梯拐角的墙壁,看着他们拧开通往天台的门。 阴暗的楼梯里霎时光线盈满,通往天台的门正对着他。在楼梯上,像是通往天堂的门。 阳光通过通往天台的门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他被迫摔进通往天堂的门,他第一次见到天台的景象,之后这里便成为他多次犹豫不决的地方。 看来这个秘密被隐藏得很好,校方还是不知道天台锁有问题,林见樊踏上通往天台的楼梯。 学校七拐八拐的路让顾朝明吃不消。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无人,林见樊一步一步缓慢踏上通往天台的楼梯,前一段路他都是跑着的,这一层阶梯不知为何放慢脚步。 通往天台的楼梯间放映着一场有趣的电影。 他是主角。 其他人都是配角。 主角总是瑟缩在角落,瞳孔中倒映着楼梯上大笑的少年少女们。 主角跑起来的步伐很快,像是被逼,过了一会走下来的步子又很沉重,像是放弃。 林见樊踏上一节阶梯,他记得那天他穿的是一双运动鞋,奶奶给他买的。老人家听别人家的孙子说现在年轻人鞋都有真假的,争强好胜的奶奶在这些方面傻傻地不肯犯错,听不懂也听那个爱鞋的孙子叨叨半天,让他帮忙买。 穿着奶奶买的鞋跳下窗户也是不孝呢。 他做了那个不孝的孙子。 今日再次踏上这层阶梯,他穿着普通的运动鞋。他并不是对鞋很讲究的人,他责怪这双鞋太重,让他的脚步格外沉重。 一层阶梯他走得缓慢,走到最后几节,林见樊停住脚步,通往天堂的门就在眼前。 林见樊停在原地望着关上的门,望着,望着。 通往天台的门是冷漠的旁观者,它无言,它冷静,永远不闻不问。 林见樊走上最后几节楼梯,握住门把手,一拧,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一下吹乱他的头发。 天空并不明亮,灰暗一片,似有滚滚乌云堆积。一层薄薄积雪覆盖,他们下车时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到现在也没停过。 林见樊走上天台,在平整的薄雪上留下第一个脚印。 一步一步,鞋底沾上雪迹,身后脚印一串。 大风过,熟悉的踟躇的地方,回忆扑面而来。 妈妈,我真的坚持不住了,你为什么还不来? 远方会有光吗?还是照样一片黑暗? 今天还没喝酸奶,不能死。 果果……… 是不是跳下去一切都会好? 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 是不是我消失了,父母的痛苦就会消失? 长痛不如短痛,我消失了以后的痛苦都没有了。顾朝明也可以不用如此费尽心思、小心翼翼地来担心他,不用每日来看他。 他可以安心准备高考,去他想去的大学。 所有的人都是因为他。 如果…… 如果再一次跳下去…… 不是三楼,不是窗台,而是…… 林见樊不知不觉走到天台边,身后独留一串脚印。 “哆啦A梦找到大雄,小王子回到他的玫瑰身边,那林见樊先生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看看繁花似锦的世界呢?” “围着你转一圈你就是我的人了。” “都见鬼去吧!” “你很好,比你自己想的要好得多,知道吗?也许别人觉得你不好,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你说你见到我很开心,我想说我也是。” “没事就多想想我。” “别怕,有我在。” “你是不是喜欢我?” 对,我是喜欢你,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去看繁花似锦的世界,可是………我好像不够喜欢我自己。 过往在脑内放映,走上楼梯时电影的男主角是自己,走到天台边电影的男主角换为刚刚变成哆啦A梦带他来到这的顾朝明。 当林见樊沉浸在过往不注意身后时,电影的男主角终于走上天台。 眼泪穿越时空砸落,一滴落在过去的楼下板砖上,一滴落进大红色的围巾里。 围巾是鲜艳的红,是顾朝明在他生活中的颜色。 鲜艳的红从后边一把抱住他,拼命拉着他离开天台边。红色的焰火滚烫,烧灼林见樊的皮肤,林见樊栽进他的炙热中。 雪地上留下一条拖拉痕迹,顾朝明翻转过林见樊才发现林见樊的眼睛红肿,脸上粘黏的雪花被泪水融化。 顾朝明愣住,像是看到过去无法参与的黑暗生活中在天台踟躇的林见樊。 他多么想让时光将他送到过往的林见樊身边,让他拥抱住他,让他早一点遇见他。 时光不可逆转,但现在还可以珍惜。 顾朝明还没来得及安慰林见樊,林见樊转过来一看到他的脸,立马扑进他怀里,双手扯住他痛哭,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讨别人喜欢,还是有人欺负我,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顾朝明心疼得快要裂开。 顾朝明狠狠地拥抱他,安慰他,亲吻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生活真的会变好吗? “会的。” “会有人喜欢我吗?” “生活会变好的,大家都喜欢你,我也会爱你,就算生活没有变好,我也会爱你的,永远爱你,那你能因为我活下去吗?” 他第一次跳下窗口的时候身边是无尽的嘲笑与催促,第二次跳的时候身边是顾朝明温暖的拥抱。 风在耳边呼啸,顾朝明对他说:“会变好的,就算生活不会变好,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以前在天桥,我也想自杀,可一想到你,我又有点舍不得,那你能为我舍不得一次吗?”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2 顾朝明拥抱着着林见樊,紧紧地抱着,双臂勒得林见樊几乎喘不过气。顾朝明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的血肉去保护他,可就算这样他也怕自己保护不了他。 顾朝明无能为力,挥拳都不知朝向谁。他害怕,害怕自己还没成熟,没能力保护他。 他不怕林见樊离开他,他就怕林见樊受苦,他看不得他完美的少年再受一点苦楚。他的眉头微拧,顾朝明便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他拧碎了。 顾朝明第一次爱人,第一次将他人划分到爱人这个范畴。苏炳最明白他,知道他这样的人一旦划定就永远不会再改变,就算再怎么苦,只要那个人笑,便是甜。 说得好听是深情,换个词就是偏执。偏执之人最怕深情,偏偏顾朝明两个都占了,还都是对林见樊。 顾朝明看到林见樊站在天台边,他真的怕了,从未如此怕过,顾涛用刀砍门的时候他都未如此害怕过。 他最害怕的是失去他。 “没事了,他们不会追过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顾朝明急促地说着,不再允许自己给林见樊任何说话的机会,他怕他一停下来就会听到林见樊说不想活的话。 顾朝明没有办法,只有无力,他只能一遍一遍告诉林见樊世界有多么美好,他是有多么爱他。 “都过去了,没事了,有我在你身边。” 林见樊没有插话的机会,他感觉到顾朝明的恐慌。 顾朝明的恐慌名为害怕失去他。 他不喜欢自己,可顾朝明却那么喜欢他。 以前他觉得自杀死亡一切才会好,现在只要有你一个拥抱一句安慰,一切都是好的。 顾朝明急得差点掉眼泪,林见樊反过来摸摸顾朝明的眼角。 “我没事的,我就是……只是……突然………” 话还没说完,结结巴巴,林见樊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撞入一个胸膛,顾朝明紧紧抱住他。 林见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头,明明是冬日,冬风呼啸,泪眼朦胧中,他却看了烈日骄阳,看到灰蒙的天空中骄阳正在慢慢升起。 离开学校后林见樊急着回家,顾朝明准备了两手,一是定房间,二是林见樊要求的回家。 回家顾朝明还特意买的卧票,车窗外已经漆黑一片,没有夕阳渐落,没有河光倒影,林见樊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问:“一切都会好的,对吧?” 回家的车途顾朝明一直看着他,他到底受了多少苦,顾朝明一想便觉得心疼。 一颗被冷漠、暴力的土壤培种的种子还在他面前开出热情的花来,就算暴雨来临,他也会将他的玫瑰罩进花罩里,用自己的身躯去保护他,尽管雨点如刺,风声如刀。 “一切都会好的。” 顾朝明说。 他曾经想要杀人,但他现在救了一个人,给了一个人生命的光亮与意义。 顾朝明抱住林见樊的脸颊亲一下,又在他的脖颈上拱拱:“谢谢你克服过往的苦难,来到我身边。” 生活会变好的,我们也会变好的,就像伤口总是会愈合一样,如果愈合不了,我愿意做你伤口上的血痂。 林见樊始终握着顾朝明的手,在他这得到如此温暖的答案,林见樊摸摸顾朝明蹭过来的脸。 列车在一点一点回程,带他回到他喜欢的城市。 那个城市从陌生到熟悉,都有顾朝明陪在他身边。 顾朝明这几天策划让他放下过去的计划太劳累,回家的途中忍着忍着还是睡着了,他躺在林见樊腿上,林见樊仔细端详着他的睡颜。 “我叫顾朝明,回顾的顾,朝阳的朝,明亮的明。” 顾朝明简短的自我介绍。 林见樊抚摸着顾朝明的脸庞,顾朝明没有辜负曲盈满的期望。 他终是成了他的朝阳,照亮他的未来。 “林见樊,希望我看见繁花似锦的世界。” 他们的名字带着父母的期望,这份渺小的期望却不抵世界的残酷,但他们携手一起建造起一个拥有明亮的太阳照耀着的繁花似锦的世界。 他们曾各处各的深渊,却互相朝彼此伸出手,希望以残缺的自己带对方远离黑暗 。 林见樊回到他喜欢的城,在那座城他也因为帮助别人而被人欺凌,也许只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跳到另一个深渊,但深渊之下有光明托住了他。 离开那座他回忆中的城,离开那座他回忆中的学校,林见樊叫醒睡着的顾朝明下车。 他的声音轻柔。 寒冷黑暗皆已远,而你是我触手就可及的温暖。 第132章 今年冬天的天气有些怪,越是深冬天气倒是越暖和。初冬下过几场许多年未见的大雪,到深冬却像没了力气,整天都是小到看不到的细雪。雪花细小但密,出门不久衣服上便沾上不少雪花。 老人说今年的冷空气过去了,再冷也不会多冷了。顾朝明倒是希望如此,今年太冷了,暖和点更好,他更喜欢暖和的天气,林见樊生冻疮的机率也小一些。 新年临近,曲盈逸又给他买了好些衣服,顾朝明怎么劝也没用。在寒假见过曲盈逸一面,只曲盈逸一个人没有带圆圆,顾朝明倒是怪想圆圆那个小机灵。 曲盈逸说想陪他看电影,以前都没一起看过,顾朝明最近没有特别想看的电影,倒是早就瞄准好一部贺岁片,准备过年和林见樊一起去看。 想起去年过年也和林见樊一起看过贺岁片,对了,还有苏炳,苏炳说顾朝明见色忘义还真没错。 那时候他还没和林见樊在一起,还因为苏炳以为他们在秀恩爱调侃他们的话而高兴,现在林见樊是他真正的男朋友。 和曲盈逸一起看的电影里还有校园恋爱的戏份,一个镜头就让曲盈逸总是偷偷看向他,想忍住却还是忍不住问:“朝明,你和你那个女朋友………” 女朋友?! 原本闲散的顾朝明听到这个问题紧张得坐正闲散的坐姿,有点结巴道:“还行,还行………妈,你别问了,认真看电影。” 曲盈逸抿嘴一笑,这孩子有秘密了。 不过一会,曲盈逸嘱咐道:“你可好好对人家,别给我乱搞………”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妈,看电影,看电影。” 整个寒假顾朝明都在围着林见樊转,好好看电影又提起林见樊,下半场电影顾朝明都没怎么仔细看,不时给林见樊发条信息。 他昨天和林见樊说过今天要去见曲盈逸可能不会去看他。 可能,一个模糊的词。 和曲盈逸道别后,顾朝明立马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林见樊家。 就是忽然很想见他。 自从林见樊出事顾朝明没有间断地每天都到林见樊家去看他。赶到林见樊家看到林见樊惊喜的表情,顾朝明对他笑笑,手中还提着在路上看到就买下的烤红薯。 林妈肯定不允许林见樊吃这些东西,可林见樊前几天说想吃,顾朝明在路上看到就给他买下一个,像小时候上课躲着老师偷偷吃东西一样,顾朝明和林见樊偷偷在房间里一起解决顾朝明买来的红薯。 怕林妈看出来,顾朝明进门的时候将红薯装进口袋,红薯烫得他的手发红。 一起躲在房里偷偷吃红薯,林见樊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无论怎样林见樊笑着就好。 买红薯送了一个塑料勺,林见樊用小勺挖着吃。顾朝明坐在林见樊身边揽着林见樊的腰张开嘴让他喂,林见樊挖下一勺送到顾朝明嘴边,等顾朝明一张口林见樊又一下收回手,装着红薯的勺子送进自己嘴里。 “好啊,你逗我。”顾朝明在林见樊腰上掐一把。林见樊笑着扭动腰,顾朝明抓住林见樊拿着红薯的手飞快在还冒着热气的红薯上咬一口。 冷不防地被烫了一下嘴。 这么烫? 烫着嘴顾朝明觉得出丑,强忍着不说。 林见樊早就看出来,顾朝明咬下后就问他:“烫不烫?” 顾朝明起先还摇摇头,后来看着林见樊的眼睛才像耷拉下耳朵的狗狗弱弱地说:“烫。” 被烫着的感觉渐渐消失,林见樊俯过身来:“让我看看,别烫起泡了。” “这么点烫还不至于起泡。”顾朝明咧咧烫过的地方,看到林见樊俯过来的身子,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香气,顾朝明吞咽口水,又改口道:“你还是看看吧,我怕我嘴巴感觉不够,自己没感觉出来。” 一句话让林见樊知道顾朝明心里在想什么。顾朝明乖乖低下头张开口,林见樊看看顾朝明的嘴巴,没什么大事。 “没事。”林见樊故意转移开视线。 转移的视线让顾朝明的满心期待在充满房间的红薯气味中落空。 当顾朝明的期望落空时,林见樊又凑过来,以顾朝明抓不住的快速在顾朝明唇角偷吻一下。 顾朝明疯狂地眨几下眼,看向身旁亲完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装作淡定吃红薯的林见樊。 林见樊偷笑着转过头来,顾朝明的脸一瞬间冲到眼前,沾着红薯气味的嘴唇被含住。 手臂环上顾朝明的脖子,闭上眼,口中的红薯味传递。 整个红薯顾朝明没怎么吃,都是林见樊吃的,顾朝明想吃只能从他的嘴里讨一点了。 缓缓伸手抱住林见樊,口中红薯味正浓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见樊?”林妈的声音。 充满红薯味的柔软空气连同着顾朝明抱住林见樊的双臂一下僵硬。 林见樊心脏跳得极快,回答林妈:“怎么了?” “妈妈出去一下,今天这么晚了,朝明留在我们家吃饭吧。” “不用了,谢谢阿姨。”顾朝明连忙说。 “没事,我今天也多买了点菜,也麻烦你帮忙陪陪见樊,我出去一下。” “……好。”顾朝明不得已答应下来。 林妈一走,顾朝明听到怀中林见樊的笑声,空气被打破的冰冷,顾朝明还是没有松开他:“你笑什么?” “看你刚刚那么紧张,我在想以后如果告诉我妈我们的关系,你是个什么样子。”林见樊笑着说。 “刚刚只是个特殊,”顾朝明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才想起我刚刚是在和我丈母娘说话。” 顾朝明好似得意地笑起来。 林见樊嫌弃地推开他,顾朝明反而更加抱紧他,凑到他耳边:“我今天这么晚来看你,还带了你想吃的红薯,你不要给我一点奖励吗?” 林见樊轻轻推开顾朝明的脑袋,笑着说:“我妈不知道出门了吗,你别……” “出门了,我听到关门声了,在你家我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林见樊眨眨眼望着顾朝明,不知怎么地缩进顾朝明怀里,额头靠在顾朝明肩头,他小声地说:“出格一点也可以。” 林见樊的声音离顾朝明的耳朵很近,听到这句话顾朝明觉得他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太刺激了吧。 “什么?”林见樊抬起头问。 顾朝明一不小心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口,看到林见樊抬起脸,顾朝明觉得自己鼻血喷张,连忙说:“我是说躲着你妈吃烤红薯太刺激了。” 林见樊主动凑过来,顾朝明主动时能够控制全场,但凡林见樊一主动,顾朝明便有些不知所措,任林见樊凑近、舔咬。 太刺激了。 顾朝明说的是躲着林妈吃烤红薯。 自上次答应林见樊出门后,林妈对于林见樊的自由控制松懈下来不少,而林见樊自上次顾朝明带他从以前学校回来过后,心情也好上不少。 林妈对林见樊的自由控制松懈下来,顾朝明和林见樊感觉到也不敢明说,不敢去问。顾朝明和林妈感觉到林见樊心情逐渐好起来,顾朝明和林妈也不敢明问。 顾朝明被夹在中间,希望林见樊是真的高兴,也希望林妈是真的想开放手。 过年前几天顾朝明还劝通林妈让他带着林见樊一起出门。顾朝明除了带上林见樊,也叫上岑西立和苏炳。 许久未见,一看到林见樊,苏炳冲过去就要对有点瑟缩的林见樊又搂又抱,一口一个小见樊地叫。 顾朝明一把拉开苏炳,好不容易将林见樊从自杀的边缘拉回来,顾朝明怕林见樊不喜欢苏炳这样的热情,毕竟林见樊在出门前也对他说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炳他们。 “没事,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吗?”顾朝明安慰他。 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你想想以前,苏炳、西立,你觉得他们是你的朋友吗?如果你还不相信他们的话,你就当他们是我的朋友,就当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 顾朝明希望林见樊能和除他以外的人多接触,多相信这个世界,不能总是缩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小壳里。 岑西立和苏炳对他都很好,林见樊一点也没有忘记,他努力地让自己鼓起勇气去接触他们。 顾朝明推开揽住林见樊的苏炳:“你给我注意点啊,别给我这乱摸。” “哎哟,啧啧啧,这才几天不见就又开始了,我看你才得注意点,别在街上秀恩爱。”顾朝明打开苏炳的手,苏炳反过来打开他的手,揽着林见樊走在前头。 顾朝明走在后头看着前边两人笑。 “你病好了吧?”苏炳揽着林见樊关心地问。 林妈给他请假的理由是生大病。 “完全好了。”林见樊说。 苏炳自带的天然活泼能让人很快适应新环境。早已不是新环境,但对于林见樊来说还是有点“新”,林见樊微微转头看向走在后头的顾朝明,顾朝明正在和岑西立说话。 出门那天阳光出奇地露出它隐秘的身影,岑西立走在顾朝明的左手边,不知道顾朝明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两人看着对方笑起来。 阳光穿过顾朝明的发,将顾朝明的黑发照得有点棕黄的意思,顾朝明的脸袒露在冬日的阳光下。 和岑西立聊天注意到林见看过来的视线,顾朝明转头对林见樊笑笑。 收到顾朝明的笑容,林见樊这才安心地回过头和苏炳聊天。 “下个学期会来上学吧?”苏炳问他。 林见樊点点头,忍不住往后看。 “高三请这么久的假,补习也不来,你再不来上学我还以为你要复读了,不过你这成绩请这么多假也不怕……”苏炳话唠地一直吧啦吧啦地说着,避免了林见樊害怕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冷场。 一切好像都是原有的模样。 苏炳的热情和岑西立的贴心让林见樊在努力适应找回以前的感觉时,心脏像被他们两人烘暖,像被今天一样冬日的阳光照耀着。 顾朝明一直跟在他身后没有帮助他,顾朝明没学过心理学,他只是按照查询到的一点皮毛,按照一个十八岁少年认为正确的方法去让林见樊再一次重新接受这个世界。 尽管苏炳再热情,岑西立再贴心,林见樊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在上电梯的时候贴到顾朝明身边,顺其自然,靠近他。 顾朝明无奈地抿嘴看向靠在他身边的林见樊笑笑,在一点也不拥挤的电梯里悄悄碰碰林见樊的手背。 林见樊偷偷低头笑,以为要完全呆在家的寒假因为顾朝明的努力,他去了过去的学校,和朋友相见,陪顾朝明去买年果,在房间里偷偷做坏事……… 整个预想中枯燥的寒假因为有顾朝明的努力而变得丰富多彩,每次顾朝明到他家来都是他最高兴的时刻。 除了带着林见樊做坏事,顾朝明也和林见樊一起学习。有时带着作业到林见樊家中和他一起做作业,一边顾及高三学习,一边每天跑过来看他。昨天睡得太晚,做着做着顾朝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林见樊找来一床毯子给顾朝明盖上,趴在桌上凝望着呼吸均匀的顾朝明。 谢谢你。 谢谢你做出的努力。 我也想用我的努力去回报你的努力。 醒来后的顾朝明感觉手臂压得有些酸,揉揉因为晚睡而生出黑眼圈的眼睛。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顾朝明弯腰捡起,感觉身旁的林见樊轻轻扯扯他的袖子。 “怎么了?”顾朝明拿着手中捡起的毯子转头问。 “那个………我们大年初一去看电影吧?和去年一样。”林见樊抓着顾朝明的袖子问。 “看电影?!”听到这三个字顾朝明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 刚睡醒还没缓过神,将林见樊初一看电影邀请的疑问句听成陈述句,以为林见樊知道他早就准备好的行程,仔细一想才明白林见樊是在邀请他看电影。睡懵的劲儿过去,顾朝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那一起去吧。”无法表示自己感谢的林见樊对顾朝明绽放出第三种笑容。 笑容击中顾朝明的心脏,在火车上林见樊问过他:“生活会变好吗?” 生活在一点点变好,你也是。 新年来得很快,这是顾朝明第二个一个人过的新年。相比去年的孤寂,顾朝明学会享受,享受做丰盛的一人食的年夜饭,享受欣赏过年的烟花,享受和楼里穿新衣的小朋友玩耍…… 以上都是顾朝明想象的享受,因为知道顾朝明父母离异、母亲改嫁、父亲又不知所踪,林妈旁敲侧击地问出顾朝明一个人过年,并且邀请他来自己家过年。 抵不住林妈的盛情邀请,主要是还有林见樊一个劲地在桌下握他的手让他答应。 就这样顾朝明第一次在别人家度过新年。 全家团聚的日子,经常不在家的林爸将林见樊的奶奶接过来,顾朝明乖乖跟着叫奶奶。 老人家喜欢孩子,家里越热闹越好。 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总归是有些不自在。平时都是林见樊粘着他,过年那天变成他总是粘着林见樊。林见樊去哪他就跟着去哪,以免落单被长辈们抓去聊天。 跟着林见樊一整天,林妈都笑他俩真是好兄弟,一句好兄弟两人都没说话。 林见樊拉着顾朝明到外边透透气,顾朝明抓起一坨地上的雪揉成一个雪团,林见樊站在他旁边说:“我妈可能想把你当我哥了。” “哈?”雪球砸向远方碎裂开来,顾朝明揽住林见樊,“你才不是我大舅的………几儿子去了?嗯?好像不是大舅,是二舅?” 林见樊因为林妈一句像兄弟的话而担忧的表情在顾朝明这转为笑容。 林见樊捶一下揽住他的顾朝明:“我不是你大舅的二儿子,那我是你谁?” 顾朝明低头凑过去轻声说:“你说你是我谁?” 林见樊也学会逗人:“你不说我可不知道。” “嗯?”顾朝明挠林见樊的腰,“你男朋友都不认了是吧?” 挠得林见樊直求饶,顾朝明才松手。顾朝明重新揽住林见樊:“你妈就是随口说说,等到以后真的要告诉她的时候,我一定会对她说的,别担心。” 林见樊不说话,大过年的顾朝明不想他再多想,顾朝明将自己的手掌塞进林见樊的衣领里,林见樊没有如顾朝明所想地跳起来,林见樊只缩缩脖子。 顾朝明内心叹气,不求林见樊能像苏炳一样自带热情,只希望林见樊能有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现在的林见樊像一锅要开不开的温水。 顾朝明不强求,揽着林见樊打算进屋,一回头才发现林见樊的奶奶站在窗边看着他们。 顾朝明对奶奶笑笑快速回过头,这么远的距离林见樊奶奶又这么大年纪肯定听不到他们的对话,顾朝明却还是慌了一下。 要是让林妈知道她硬是留下在她家过年的、林见樊的同学竟然是林见樊的男朋友,不知道林妈会怎么想。 “你奶奶在窗户边看着我们。”顾朝明对林见樊说。 “没事,她这几年身体不行了,耳朵也不怎么听得到,你叫她时她也听了好几遍才听清。” 奶奶身体不行了,这句话在林见樊嘴里吐出像是平常,顾朝明却听出他的不舍。 果果走了,奶奶身体也不行了,陪伴他的在一一离去。 顾朝明摸摸林见樊的头,林见樊抓起地上的余雪捏成一个小雪球扔出去。 顾朝明拢拢林见樊的肩,林见樊顺势更加贴近他:“其实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我奶奶离开我。”林见樊话语沉重,话音低落。 顾朝明拍拍他的嘴:“呸呸呸,说什么呢,奶奶好得很,肯定能长命百岁。” “如果,我说如果啊,她真的有一天离开了你,那就说明那是你该成长的一个环节了。成长本就是一个个你珍惜的人慢慢离开你的过程,在他们离开你的时候又有新的一批人进入你的生活。你可以对过去的人念念不忘,但你不能因此而放弃对接下来生活的希望。奶奶是你人生近期可能要告别的人,父母是未来要告别的人。到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也许是我告别你,也许是你告别我。” 顾朝明刮一下林见樊的鼻子:“还是让我来告别你吧,毕竟你不是太会告别还总是喜欢哭鼻子的人。” 说他是总哭鼻子的人,林见樊“瞪”顾朝明一眼,顾朝明毫不遮掩地笑他。 林见樊听进顾朝明的话思考着,顾朝明笑着回想起刚刚完全临场发挥的一大段话。 林见樊以为他男朋友是个成熟的男人,能够说道理来安慰他,他不知揽着他还笑他的顾朝明在他望着远处思考时内心想的是:“哎呀妈呀,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有道理的话?!我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了!” 顾朝明一直认为自己不会说话,只会和别人互怼。 不知顾朝明在想这些东西的林见樊转头对他说:“谢谢你,一直以来。” 谢谢你,谢谢你无论是过去唯唯诺诺讨好人的我,还是现在遇到困难只会后退的我,你都没有放弃。 你是我想要学习的勇者,就算面对我的困难,在我选择放弃的时候,你也没有选择放弃,反而陪伴我,帮助我,比我付出更多的努力。 谢谢你。 林见樊看向顾朝明的眼眸中含着无法诉说的谢谢,无法诉说的谢谢到嘴边简化成几个简单的字眼。 说完那堆大道理,顾朝明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他笑起来对林见樊说:“其实我也想谢谢你,不仅谢谢你陪伴我,也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和信任。 “我自知我不是一个什么特别好的人。现在我也不想再否认,我爸的臭脾气我是真的学到很多,动不动就动怒。不过谢谢你并没有被我的臭脾气吓走,如果你再胆小一点,也许刚开始你拍我肩、我吼你那一句就把我们俩的缘分给吼散了。 “还有啊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林见樊好奇地问。 “不知道你还想不想知道当初你带我到医院检查头上的伤口时,医生给我讲了个什么笑话。” “什么笑话?” 顾朝明哈哈笑几声:“那个医生说你男朋友真帅。” 林见樊半信半疑地看向顾朝明:“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在骗我。” 顾朝明又笑几声:“我确实在骗你,哈哈哈哈哈……” 林见樊又锤他几下:“不要逗我,说实话。” 说起实话,顾朝明的笑容再努力也不能像刚刚那样欢快,他笑着说:“其实那天啊我压根没地方去才在学校走来走去,我爸不让我回家,后来我就遇到你,你偏要带我去医院。能有个人陪我说话我就很开心了,在车上我就想啊,我竟然被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给感动了,觉得自己特没志气,可是那时候无依无靠的就我一个人真的特别孤独,检查完出来看到你拿着书包在外边等我,就突然好像我有了归宿一样。 “有人在等我,那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我怕在你面前丢脸,所以我就笑啊笑,怕眼泪掉出来。后来听说你讨好别人,我就在想啊,我是真心的情感,结果你只是讨好,所以我就在运动会遇到你的时候对你发了脾气,所以说我这人啊就是脾气不好。 “谢谢你在我觉得无依无靠时对我的关心,我那时是真的真的非常地孤独,就算是你转过来为了建立好关系的讨好也罢,我也非常谢谢你。” 说完顾朝明笑起来,春去冬来,顾朝明再一次用笑容掩饰内心倒灌的眼泪。 顾朝明解开林见樊尘封在记忆中的许多不明所以,医生讲的笑话,顾朝明为何在操场突然对他发脾气…… 知道后太过于心酸,他方才觉得成熟的男人脆弱得像个小孩。 还在家林见樊无法拥抱他,林见樊学着顾朝明逗人玩的安慰法说:“我们这算是打平了吗?你知道我的过去,我也知道你的心结。我对你说过‘别回头,向前看’,我也许还没有做到,但我会努力做到的,所以你也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好吗?就算你爸以后再来找你,我会陪着你,还有答应我别在忍着了,一定要报警,一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家暴是不能容忍的,知道吗?” 林见樊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最后这句话,在面临暴力的时候他也没有使用正确的方法。 在暴力来临时,他没有正确地对待,顾朝明绝对不可以。 他应该生活在阳光下。 不。 他本身就是光。 第133章 窗外的天色暗成今年最后一夜的黑,电视机中各种欢腾庆新年的节目声在客厅中徘徊。 欢腾的节目声被格在门外,顾朝明和林见樊没事做地坐在房间里无聊。想出去帮忙,结果家里三个长辈全然把他们两个当三岁小孩,让他们别担心其他的事,过年就好好玩。 无聊的顾朝明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双臂环过椅背,和苏炳用手机聊天。 “够行啊,这阵势是搞定丈母娘了?” 得知顾朝明在林见樊家过年,苏炳八卦的心思就没停过。 顾朝明收到刘意的短信问他怎么没在家,顾朝明不想骗刘意,告诉刘意实情。 刘意今年很晚才回家过年,还听周函说这次又带了他女朋友回来。周函去年没看着,今年特地跑过去一睹芳容。 刘意是他们那群小孩的童年大哥哥,大哥哥要结婚,几个长成人的少年每个人都变成和苏炳一样的八卦心。 上次顾朝明没看着,这次也没看着,只看着一张周函发来的照片。 “这就是我们未来大嫂。” 顾朝明点开周函发给他的照片。照片是周函偷拍的,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侧面看起来很温婉。 刘意哥要结婚了啊,顾朝明看着他们大嫂的照片想。 去年过年就知道刘意要结婚,但那时才刚定下来,顾朝明忙着祝福,今天和刘意谈论起婚期,顾朝明才感觉到刘意是真的要做丈夫的人了。 当初给他买绿色好心情的大哥哥要结婚了。 真正意识到刘意马上要成为有妇之夫,身份的变化让顾朝明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感觉到刘意的成长,以此感觉到自己的成长。 他们都在成长,刘意不再是他们高中读书时的大哥哥,他变成独当一面的男人。 凳脚翘起,顾朝明一时发起呆来,他也能成为刘意那样独当一面的男人吗? 房门被推开,顾朝明转过头,林见樊手中拿着零食推门入房,顾朝明紧盯着他。 他能在未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吗?过去的十七年他没有能力在顾涛的暴力下保护母亲,十八岁的他无论如何也定当要保护好满身伤疤的林见樊。 看到拿着零食走进房内的林见樊,顾朝明没意识到地一直在朝林见樊笑。 “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事吗?”一进门就见顾朝明盯着他傻笑,林见樊问。 “没有,就过年开心嘛。”顾朝明嘴上说没有却越说笑得越开心,最后直接忍不住笑出声。 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想到你就很开心。 十七岁的新年顾朝明是独自在家又辗转到母亲的新家、再辗转回家度过的。其中来往的路途、不受待见的话语、尴尬的年夜饭,顾朝明都不觉气愤,只感觉孤独。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3 他内心生长着漫漫的秘密森林,孤独让窗外的烟花格外美丽。 只是一年过后的新年,顾朝明不敢想象自己是在林见樊家,林见樊是他的男朋友。 一年之内,发生过许多事情,顾朝明一不留神就从去年的孤独跨越到今年的年夜饭。 “新年快乐!” 满桌热气缭绕的饭菜,饭厅里温暖柔和的灯光似都在庆祝的碰杯声中变得活泼欢快。 顾朝明从未想过他十八岁的新年会是这样。 身边是他的男朋友,对面是他男朋友的父母和奶奶。虽他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血缘羁绊的人,可顾朝明并没有感觉不自在,感觉到的只有与去年新年相反的暖意。 林见樊在从以前学校回家的车上问他:“生活会好吗?” 会好的,你看,我的生活变得如此的美好。 吃完饭林爸林妈吃到最后在桌边说话,大人有大人要谈的事,顾朝明和林见樊在门口放烟花。 当烟花的火光映亮林见樊的脸时,顾朝明无法将视线从林见樊的脸上移开。去年在回家途中手机里看到的景象如今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快乐易过,孤独难忘。林见樊手中烟花挥舞,顾朝明站在一旁回想着去年的孤独,享受着今年的美好。 美好得像一个梦,像他规划的未来。 未来是遥远的,是所有美好的集结点。 他一下就跨进他规划的未来里。 烟花燃尽,顾朝明回头看看无人的客厅,走到林见樊面前。 “新年快乐。”顾朝明一把抱住林见樊。 手中烧尽的烟花落在地上,林见樊回抱住顾朝明。 “新年快乐。” 林见樊的话中带着笑意,在顾朝明耳边簌簌落下。 他们拥抱,他们拥抱过后不顾寒冷在屋外漫步,牵着手,踏着余雪走完这个新年。 每年新年的后边总是拖着情人节这个尾巴。顾朝明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贪婪的人,不仅远到情人节这个尾巴要占满,近到第二天的大年初一也要早早预定好。 今年岑西立没有回老家过年,他和苏炳不知道林见樊请假的原因和背后的故事,依然准备实行去年的电灯泡计划。 对他俩无比熟悉的顾朝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诡计,早早就买好两张挨在一起的电影票打破他们的计划。 和去年一样的喜剧电影,看电影时和去年一样时不时偷溜出眼神盯着邻座的林见樊看。不同的是今年的顾朝明更加大胆,有了男朋友这个称呼,顾朝明在满座的电影院里“猖狂”起来。 在黑暗的电影院里摸摸林见樊的手,借着说小话的理由凑近再凑近林见樊的耳边,最过的一下做完后顾朝明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脑抽了吧? 他知道电影院好像有什么红外线监控,能看得一清二楚,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黑暗的影院,旁边坐着喜欢的人却不让碰,这不买罪受? 舌尖从林见樊的耳廓收回,内心热血沸腾,表面却还要强装镇定。 看完电影走出电影院,去年还有心情讨论剧情,今年顾朝明是完全只记得舌尖林见樊耳廓的触感。 看到林见樊的耳廓,舌尖咧咧嘴唇,黑暗的影院里像是有细小电流穿过舌尖,刺啦一路,电得顾朝明走出电影院被苏炳调侃都没有心思回应。 苏炳特意拉过岑西立走在前头,给顾朝明和林见樊两人腾出二人世界。 苏炳小声对岑西立说:“你知道的,顾帅一谈恋爱就容易重色轻友。” 岑西立偷笑几声和苏炳一起悄悄转头看后边两人,看完后转过头来又是一阵偷笑。 两人讲小话讲到分离,苏炳上车时顾朝明踹他一脚报复,用眼神对苏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偷笑我。” 关上门苏炳还在笑。 看完电影送走苏炳和岑西立,顾朝明并没有就此送林见樊回家结束今天的活动,顾朝明带着他过真正的二人世界,一直到傍晚才回家。 林见樊和母亲发过信息说今天会晚点回家,林妈知道他和顾朝明在一起,顾朝明一定会保护林见樊。大年初一也是孩子们玩乐的时候,林妈只回答一个“好”字。 在被顾朝明送回家时,林见樊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是父母担忧的眼神和被控制的自由,也许更甚,林见樊害怕父母会考虑给他转学,所以他不敢说自己被欺负的事。 他害怕转学,害怕离开顾朝明。 他想好如果母亲劝他转学,他该怎么劝服母亲,可他从未想过顾朝明可以用他的努力劝服母亲,让将他当成全世界的母亲如此信任。 将来当他们的关系要和母亲说明时也更容易吧。 每次说自己是和顾朝明在一起,母亲放心的一个“好”字都让林见樊无比开心,好像这个好字是母亲接受他们关系的好。 林见樊因为母亲的一个好字“得意忘形”,没注意脚下,一打滑,刺溜一下就要摔倒,顾朝明立马伸手扶住。 不早也不晚,抓住林见樊的手没让他摔倒。人没事,鞋子却不知怎么从脚上脱离,一脚踩在地上。 扶住林见樊,看到林见樊脱落的鞋,顾朝明本想忍住,但压根就忍不住地笑出来。笑着蹲下身,林见樊却像是和他置气,不让他帮他穿鞋,一脚踩进地上的鞋子里。 “哎哟喂,祖宗,你那袜子湿了吧,踩地上了,穿着不舒服,你就这样穿进去。”顾朝明说。 “谁让你笑我?” “嘿,别走,”顾朝明抓住他,“你真的是学坏了。” 嘴上说着学坏了,好像很嫌弃,内心却希望林见樊变得更“坏”一点。 林见樊变得更坏,变得更任性,说明他对你越信任,越喜欢你。 听起来好像有点恃宠而骄的感觉,顾朝明笑笑。林见樊的不断任性和小脾气,让顾朝明仿佛回到上个学期林见樊撒娇要喝两瓶酸奶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再次获得林见樊的信任,再次让林见樊喜欢这个世界,他不知道的是林见樊一直都相信他,他不知道林见樊只是喜欢这个有他存在的世界。 顾朝明将林见樊大年初一占满,每日如过年前一样到林见樊家去看他还不满足,还一定要占满林见樊情人节这一天。 情人节带林见樊出去玩好像没什么理由,通过林见樊顾朝明还知道林爸林妈恩爱,每年情人节都会互发信息。这说明林妈肯定知道今天是情人节,情人节还跟林妈说要带林见樊出门,会不会太明目张胆? 顾朝明为此愁容,林见樊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 “你说情人节出门怎么和你妈说?你妈会不会怀疑我们?”顾朝明头枕在林见樊的大腿上问。 林见樊靠着床背手指拨撩着顾朝明的头发,说出一句顾朝明没想到的话。 “其实我想试试直接和我妈说我们一起出门去玩,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他想知道,他想测试一下,看看母亲到底有没有看出端倪,还是将顾朝明当成像她过年所说的一样是兄弟。 顾朝明担心地说:“可那样试探会不会让本来没起疑心的你妈倒起疑心?” “这个……”林见樊只想着试探一下,没想到这个层面。 “那要不我先出门,说我有事不来,然后你再和你妈说我有事找你,你再出来?”顾朝明建议说。 林见樊的手指摸上顾朝明的额头:“干嘛要这么麻烦?” “就是……”顾朝明一时停顿住,“就是想带你出门嘛,情人节哎,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情人节,肯定要出来的。” 林见樊微微弯下腰低下头,手指刮刮顾朝明的鼻子:“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嗯。”顾朝明点点头,抬起腰想吻上林见樊靠近的唇。 一阵敲门声打断顾朝明正支起的上半身。 敲门声一响,顾朝明躺在林见樊腿上的姿势立马爬起来,移动到桌边胡乱拿起一本书翻看。 林妈走进房间看到的是一派充满知识味道的景象。 林妈不时像查岗一般的推门而入,在顾朝明和林见樊想着怎么出去的情人节那天也没有缺席。 林妈再一次推门而入,顾朝明和林见樊收起情人节的气氛,以疑问林妈要做什么的表情看向林妈。 林妈后边站着林爸,两人都换好衣服要准备出门。 初见林爸,顾朝明觉得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后来经常出入林见樊家,顾朝明发现林爸其实是一个话挺少的男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林妈的爱以及他的浪漫。 情人节不只林见樊想要出门,林爸林妈也要出门。两人过来只是告诉他们一声,林见樊趁机和母亲说一句他们也要出门,并且附上学习的理由,假装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的样子骗过林妈。 忧虑这么久的出门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解决,坐在位置上的顾朝明一句话也没说反倒有点懵逼,林妈关门之前还让顾朝明帮忙带着林见樊。 问题解决的速度快到顾朝明一脸懵逼。 床边坐着的林见樊却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小声对他说:“待会等我爸我妈出门我们就出门。” 出门顺利到顾朝明无法想象,和林见樊走在全是情侣的大街上,顾朝明陪着他像往常出门一样随便逛逛,吃吃饭,看看电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平淡得好像顾朝明从未强调过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个情人节,好似只是平常的一天,好似他们没有因为情人节怎么出门而忧愁过。 没有特别,没有惊喜的情人节,林见樊却依旧很开心,顾朝明不知林见樊只要和他在一起怎样都算惊喜。 在外边故意陪林见樊逗留一整天,到晚上顾朝明才和林见樊一起坐上出租车回家。 顾朝明没有报林见樊家的地址,而是报的自己家的地址,林见樊听到顾朝明报自己家的地址没有惊讶,像是他们本来就应该回那。 林见樊无条件地相信他。 林见樊先下车,高兴得小跑上楼,拿钥匙打开门,开灯准备换鞋,一开灯看向有些日子没回来过的房子,林见樊愣住。 客厅地板上整齐摆着一堆蜡烛,蜡烛没有点燃,摆成他并不想面对的一串数字。 他从楼上跳下来、在医院养病时朱胜泉写给他的卡片上的那个日期。 怕林见樊受刺激,顾朝明紧跟在林见樊身后进门。身后有关门声,看到那个日期林见樊转过身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相信顾朝明,可那个日期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还是在情人节,在顾朝明家,用蜡烛摆成的。 林见樊不得不激动,他不能明白顾朝明什么意思。 顾朝明害怕林见樊发狂,放下手中的东西抱住林见樊安慰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和他说:“没关系的。” 顾朝明手掌搭着林见樊的肩让他转过身去面对地板上用蜡烛摆出来的日期:“来,看着,我给你变个魔术。” 地板上的日期刺眼,是林见樊最不想面对的一天。日期中的每个数字他都不讨厌,只是凑在一起,凑成一个他想要摧毁的日期。 顾朝明低头亲亲林见樊的嘴角,让他镇定才走到那堆蜡烛前,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一一点燃。 那个日期在顾朝明的手下一点一点亮起,像黑夜乍破的天,黎明一点一点到来,像顾朝明将他记忆中恐惧的那天点燃,顾朝明点燃的火焰烧毁黑暗,带来光明。 林见樊盯着顾朝明逐一点燃蜡烛的手,头顶灯光骤灭,只留地板上的火光照亮顾朝明的脸,照亮林见樊的身影。 顾朝明关上了灯,他走到林见樊身后抱住他,头靠着林见樊的头,双手抓住林见樊的手掌。 “那天,”顾朝明在林见樊耳边轻声说,“你和我说过那天那些逼你的人对你起了色.心,也是那天你和朱胜泉有了交集。” 怀中的林见樊很紧张,很压抑,顾朝明能感受得到林见樊在忍耐,他第一次想冲破顾朝明的怀抱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他受不了,想起那天他受不了。 “为什么要……” “嘘,我知道你非常想走,但听我说完,”顾朝明抓着林见樊的手背抚摸着,“好吗?” 好吗? 这两个字呼出的气息喷在林见樊耳廓,林见樊往顾朝明怀里缩了缩。不允许往外跑,他只能往更为安全的地方去。 顾朝明用自己的脸贴贴林见樊的脸,接着说:“我知道那天很恐怖,你也不想再提。我只要提到那天你就会很害怕,我们不能这样。” “我要给你变个魔术。” 顾朝明抓着林见樊的手背,林见樊变作他的双手。顾朝明握着林见樊的手抓住其中一个蜡烛杯移到另一个数字上,再拿过下边一个…… 一个,两个,三个…… 蜡烛变化,蜡烛摆成的数字在手下变化。 “没有关系的,那只是平凡的一天,像今天一样。它已经过去,就像你手中的蜡烛,刚刚还停留在那天,现在你看……” 林见樊听话地看向地上的蜡烛,眼眶湿润。 蜡烛由朱胜泉写在卡片上的日期,在移动下变成他们相遇的那天。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学校遇见的那天,你还记得吧?”怀中被圈住的林见樊点头,他忍住眼泪,怕眼泪砸落,压灭蜡烛的火苗。 他对顾朝明毫无办法,一点点小技巧就能戳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击中他的泪腺, 顾朝明再次抬起林见樊的手开始移动蜡烛,拿起多余的蜡烛,顾朝明轻声对他说:“吹灭它。” 林见樊照做,呼一口气,蜡烛的火光消失在这个世界。 “这是你吹灭的。”顾朝明说。 再看地上蜡烛摆成的日期正是今天。 “多余的蜡烛是你吹灭的,它们是那天多出来的痛苦,让你觉得那天是你不想再提起的痛苦。 “每天都是平常的,只是某些事某些人让它变得特别。你可以记住你和我告白的那天,你也可以淡忘掉你不想再面对的那天。” “现在这个日期是从你不想面对的那个日期,通过你的手变化而来的,时间也是从那天慢慢一点点度过来的。它也许曾经让你不想面对,但时至今日它已经变成过去,多余的蜡烛被吹灭无法再复燃,那你为什么还要纠结呢?” 怀中的林见樊颤抖,顾朝明只能看见他微微侧脸,他松开林见樊的手环抱住林见樊,像将林见樊包裹在自己的身躯里,用自己的身躯去做林见樊的保护壳。 被顾朝明环抱住,心脏像是睡在摇篮里,躺进一个柔软的依靠。林见樊一下脱力地倒在顾朝明怀里,他在顾朝明怀中靠近顾朝明的胸膛,反过来环住顾朝明的腰。 顾朝明低头吻吻林见樊湿润的眼眸:“答应我,以后别再去想这天了,这只是平凡的一天。” 贴在胸膛的脑袋点点,顾朝明又说:“我不强求你,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不再被那个日期束缚。你说你害怕看到父母担心的眼神,你不需要因为我今天对你做的事所以觉得必须要去忘记。忘不掉你也不用自责,在我面前你不用自责的,无论是忘记了还是忘不了,你可以和我说。记得吗,我对你说过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的。” 林见樊是一个心思非常细的人,顾朝明不希望自己对林见樊的好,变为林见樊的压力。他只希望林见樊忘记以前,他会一一和林见樊说明白,告诉他不用自责,他了解林见樊,了解林见樊会因为做不到而自揽罪责。 顾朝明不希望自己变成林爸林妈的翻版,不希望看到林见樊因为自责而远离他,或者装出不再在意的模样给他看。 顾朝明横打着抱起林见樊,陡然升高的高度有顾朝明坚实的臂膀做依靠,林见樊并不怕。 他只是在哭,贴着顾朝明的胸口哭,像合唱比赛对顾朝明告白那天坐在浴缸里哭泣一样。 并不是因为伤心,也不是痛苦,也不全是开心,而是好像过去的所有都得到补偿。 他没有收到一句对不起,他获得的是顾朝明坚持不懈的耐心和各种各样开导他的方式。 林见樊贴着顾朝明哭到累了,没有力气,眼睛看向漆黑的窗外。 漆黑的窗外什么也没有,只剩黑暗。 窗外无雪,林见樊眼中的雪,停了。 第134章 情人节与高三开学的日子紧紧相连,情人节第二天就得赶赴学校。高三连开学报道都给省了,直接开始复习。 昨天连夜将靠着他胸膛哭累到睡着的林见樊送回家,顾朝明的胸口湿润一片,送林见樊安全到家后,回自己家收拾地板上吹灭的蜡烛,回想着林见樊哭泣的脸。 蜡烛被一个个收起,顾朝明希望他的努力能够解除林见樊心中的魔咒,而不是只让林见樊空流眼泪。 重新回到校园,高三的紧张生活并不因为谁而停止。林妈答应林见樊不复读,这个学期接着读书。表面上放任他自己去上学,其实背地里和他们班班主任老陈通过无数次电话并保持密切联系,只祈求林见樊能够安安稳稳不要再出事地度过高三。 昨天送林见樊回家,第二天早晨住得离学校更近的顾朝明故意绕远路,到林见樊去学校的车站等他。 林见樊出门早,顾朝明比他更早,在车站看到林见樊走来,顾朝明躲在车站车牌后不让他发现。 像是小朋友第一次出门上学,家里母亲不放心,顾朝明也不放心地跑过来陪他。 不想自己的不放心表现得那么明显,顾朝明假装比林见樊晚到,还假装是有要给他的东西才来到车站,绝不是因为不放心。 接过顾朝明递过来的酸奶,林见樊摸着手中酸奶垂下眼眸又抬起看向顾朝明,顾朝明接住林见樊看过来的眼神歪头对他笑笑。 一起回到学校,去年不止寒假补习连期末考都没来参加的林见樊走进教室立马受到同学们的无限关注。 收到班上许多人的关心,林见樊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他到达以前想象的远方。这里是有嫌弃他的余杭伟,但更多的是同学的关心,还有一早上就跑过来陪他一起上学的顾朝明。 他人对他笑,林见樊还他们一抹微笑。余杭伟对他冷眼,林见樊学着不去理会,走在他身后的顾朝明帮他瞪回去。 有同学问他寒假怎么样,林见樊报之以笑容,回答完回头看向身后的顾朝明,顾朝明正忙着瞪给他冷眼的余杭伟。 顾朝明为他做出这么多努力,他也应该学着努力向前。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想,想象总是容易,实现起来却很难。 他还是喜欢呆在顾朝明身边,面对转来两年已经熟悉的班级还是抱有着不信任感。 林见樊抱着这种不信任感努力去重新融入这个班级,努力尝试去发现这个世界其余的美好。 刚转来时唯一知道林见樊过去的老陈还试着和林见樊谈过话,将林见樊叫到办公室。今年老陈没有,发生过这些事也没有。老陈只和林妈紧密联系,怕自己叫林见樊去办公室去多了反倒给林见樊增添压力。 老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照样开学一顿“别以为还在寒假,给我拉扯回心思读书”的小演讲,然后说点通知,紧接着开始上课。 没有一点和平常不同的地方,无人看出老陈其实非常关注他们班需要特殊关注的人——林见樊。 上课老陈没点林见樊的名,到下课老陈才粗略带过林见樊请假的事和落下的课要好好补习。 林见樊点点头表示明白。 老陈说完林见樊又告知同学们今天开学可以稍微调动座位。 “有没有想要换位置的?”老陈在讲台上问。 原本高三位置最好不要再变动,已经高三下学期了变动位置也没有什么大作用,调动位置也非老陈本意。 说服他调动位置的是打电话给他的顾朝明。顾朝明一个寒假可谓“充实”,和母亲见面,每天去林见樊家看林见樊,还和老陈打过电话请求他将林见樊换到和他一桌。 “这………”这位置有点不好换啊,都快要毕业了,谁还想换位置? 老陈思考着,谁知顾朝明提出一套他的换位置方案。 “我已经和林妈说过换位置的事了,她同意了,说林见樊坐后边一点没事,我坐在他旁边也好有个照应。我可以照顾他,也可以和他一起学习。岑西立换到林见樊的位置,后边就坐着苏炳,他们俩熟………” 在给老陈打电话之前顾朝明就和林妈提出过换位置的事,林妈同意后顾朝明再去问老陈。 一个寒假顾朝明做出许多他本可不必做的事,做出许多不告诉林见樊的事。 和老陈串通好,老陈在讲台上一说换位置顾朝明便第一个举手。 “老师我想和林见樊坐,”顾朝明笑着说,还假装耍嘴皮子不让自己的意图太过生硬,“我想照顾照顾我们班生病的同学。” “你同桌愿意吗?还有林见樊。”老陈看看顾朝明现在的同桌岑西立,又看看林见樊。 岑西立不知道怎么的就要换位置,老陈看向他,他看向举手的顾朝明。 顾朝明给他眼神,前方林见樊的后桌苏炳听到岑西立可以换过来拼命给岑西立抛“西立,西立,快过来”的眼神。 岑西立有点迷糊地点点头,岑西立点头,林见樊也跟着点点头。 自己同桌要被换走,李兆有些不舍,后桌的苏炳高兴得想要跑过去帮岑西立搬桌子。 这下好了,顾朝明和林见樊坐一桌,西立也过来了,苏炳脑筋一转,连忙举手:“老师,老师,我想和岑西立坐!” 又换同桌?李兆的同桌从坐了一年多的林见樊变成岑西立,一瞬间又要变? 李兆回头看一眼苏炳的同桌,苏炳悄悄对他说:“怂兆还等什么啊?快点举手说你想跟施灿灿坐啊。” 李兆又转头看看施灿灿,施灿灿注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偏头看向他,李兆立马转过头对苏炳说:“不行不行!” “怂!” 老陈还在讲台上调控座位,也有其他同学举手,调着座位苏炳那片又闹起来。 苏炳要帮李兆举手,被李兆压下去,老陈看一眼他们那提醒他们。 这么看他们那片是太闹腾了,该换。 班上座位有稍微调动,全都是自愿。李兆在苏炳不懈的努力下换到离施灿灿更近一点的位置,苏炳和岑西立同桌,林见樊摆脱他的前桌余杭伟换到顾朝明身边。 “还不谢谢哥哥我?”苏炳帮李兆换到位置,手搭在李兆肩上说。 李兆打开苏炳的手:“谢你个鬼。” 对苏炳挺硬气,一到施灿灿面前李兆便怂得不行,经过施灿灿身边只敢偷看她几眼。 苏炳摇摇头笑李兆,走到岑西立桌边帮岑西立搬东西,林见樊自有顾朝明帮他搬。放好东西坐到苏炳身边,岑西立又听到苏炳调侃过来帮林见樊拿东西的顾朝明:“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顾朝明才不理他,赏苏炳一脚就走回林见樊身边。 拿着东西穿过过道看到自己身边原本岑西立的位置坐着林见樊,顾朝明嘴角勾起笑笑。 林见樊坐在他的身边,他不会让过去的事再次发生。 拿着东西走过去放到林见樊桌上,顾朝明移开位置坐下,转头笑着对林见樊说:“坐在最后一桌也要好好学习,我也要好好学习,才能努力超过你。” 顾朝明笑容璀璨,林见樊望着顾朝明的眼睛,他在顾朝明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一个繁花似锦的未来。 高三课业紧张又乏味,上课时间占去一天的大部分,顾朝明上课认真,就算林见樊换到他身边,他也只能在课后或者午休时给林见樊一些小惊喜。 顾朝明没什么特长,要在午休时想让林见樊开心一点,顾朝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折纸。 曾经也在课上折纸送给林见樊,在他们还未升上高三、苏炳的学姐还没毕业的时候。 中午林见樊趴在桌上补眠,一醒来只见桌上摆放着一堆卡纸,还有几个折好的折纸。 过去的折纸还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这次顾朝明特地买来专门的折纸,还学会几种新的折法。 林见樊趴在桌上拨弄着顾朝明折给他的折纸玩偶。 顾朝明的手指熟练地在林见樊眼中起舞,林见樊趴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盯着顾朝明。 刚开始盯着顾朝明翻飞的手指,顺着顾朝明的手臂向上爬,爬到顾朝明的脖颈,视线抓住顾朝明的脖颈爬上顾朝明的脸,顾朝明的眼眸看向桌面。 午后融融的光感漫在顾朝明的边缘,像林见樊初来班上在厕所遇见顾朝明一样。当时的顾朝明同样浑身漫着和现在一样的光。 那时候是背后窗户透进来的光,那现在呢? 一个折好的小兔子送到盯着他发呆的林见樊面前:“我是一只小兔子,看到一个大帅哥,哇,大帅哥好帅,啊啊啊,大帅哥笑笑呗。” 林见樊配合地笑了。 顾朝明曾说他很会哄人,林见樊拿着顾朝明折好的小兔子觉得顾朝明才更会哄人。 一张彩色的折纸在他手中变得如此有趣,一张折纸也能逗他笑。 没过多久,手上的兔子还没玩够,一支玫瑰又送到眼前。 在班上太多人不好说,顾朝明送出自己折好的玫瑰时只对林见樊轻轻说:“旅游那天夜里说的话就是我现在想说的话。” 你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握住玫瑰林见樊抬起头,顾朝明永远是笑着的。 林见樊手握玫瑰,嘴角咧起,给顾朝明一个相同的微笑。 两人面对面笑着,看到林见樊的笑容,顾朝明眼眶发酸,眼泪躲藏在眼睛后边。 他想抱住林见樊,抱住终于笑起来的林见樊。 林见樊觉得和顾朝明在一起过去的痛苦都得到补偿,顾朝明想说他也是。 过去的努力终于得到补偿。 他不停地努力、不停地开导林见樊只为林见樊的一个笑容。 现在他正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在教室什么事都不能干,顾朝明开始着急,着急想要时间过得快一点,快一点放学回家吃饭。 焦急的等待,时间过得更慢,好不容易等到放学,顾朝明快速带着林见樊回家,刚入门就完成他在中午就想完成的想法。 顾朝明从后边抱住林见樊,抱着他晃悠到客厅,抱着林见樊的那一刻他迫切地渴望长大。 迫切地想要独当一面,想要将林见樊圈在怀里好好保护他,不用遮遮掩掩,不用一直忍耐。 他想每天和林见樊一起回到属于他们的家。所有的家务都扔给他,他做饭,林见樊看电视,他刷碗,林见樊吃东西,就连任性顾朝明也会骄纵着他。 任性是顾朝明最想在林见樊身上看到的东西。 他想和林见樊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没有繁重的学习,没有复杂的纷扰,只有他们俩,他抱着林见樊睡觉,和林见樊一起洗澡,在床上、沙发上、浴缸、厨房都留下他们的痕迹。 现在的他们还只是十八岁的少年,还只是一年有一半时间都呆在学校、除了老师同学了解不到其他人的学生。 他们快要毕业,他们在离期望的未来一步一步靠近。 除去对未来美好的期望,顾朝明也明白美好的未来里肯定会有挫折。 他们终是要接触到更多的人,更广阔的世界。那个世界里,那些人中,多得是比他优秀的人,多的是比他更向上的人。 顾朝明知道自己只是人世中一小颗漂浮的尘埃,到了广阔的世界,林见樊也会遇到更好的人,比他好几千倍几万倍、在千万颗尘埃里也能闪闪发光的人。 在那些人面前他没有力量去比拼,他能去比拼的只有自己比他们更早遇到林见樊,比拼林见樊对他的爱意和信任。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4 他不是对林见樊的爱没有信心,和林见樊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永远不能放下他,他也相信林见樊对他的爱意永远不会变。他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优秀到自己都觉得林见樊爱自己是理所当然。 一想到这,想要快点长大的顾朝明就又有了充足的动力。 一起吃完饭回学校上课,两人都没有将顾朝明的家——他们小窝的地址告诉林爸林妈。 林见樊每天和顾朝明回家吃饭,顾朝明感觉到林妈好像有些发觉,但林妈也没有明说。 冬天的风吹来春天的消息,有过之前发生的事,高三下学期林妈答应林见樊早上自己去学校,但晚上一定得有人接。 林见樊没有反对,顾朝明每天下完晚课送林见樊上车。林妈说送他回家,顾朝明不想暴露他和林见樊的家所以一直拒绝林妈的好意。 不仅怕林妈知道他们家的地址,顾朝明也怕林妈知道他父母离婚没和母亲住,父亲又不知道哪去了,会好心地觉得他一个人住不行,会将他一个人住的事告诉老陈。那样会多出很多麻烦,顾朝明索性直接和林妈说他爸回家了,他不是一个人住。 再一次送林见樊上车,在车窗边和林见樊挥手。车辆开动,林见樊的视线还贴在车窗上,看着顾朝明越来越远的身影。 每次都是这样,林妈开着车,看见也没说什么。 这两个孩子关系好到出乎她的意料。 同学朋友之间关系再怎么好,林妈也无法想到会好到这个层面。 并不是顾朝明一方对林见樊好,林见樊也会让林妈感觉到自己儿子有所回应。 顾朝明会在大冬天每天不顾风雪来看林见樊,林见樊会对他依赖,会在车窗边凝望他的身影。 林妈偷看后座的儿子,他和顾朝明不像朋友之间的联系,更像是一种羁绊。 一种特殊的羁绊。 林妈只是感觉,回家盯着儿子进房间的背影,她没有多问。 她不敢问。 她辜负过一次见樊的信任,选择相信他们那个班主任,那一次错误的不信任让她再也无法像过往一样想问就问。 走进房间,林见樊没有注意到母亲盯着他背影的眼神。林见樊翻出作业,将书包中顾朝明今天给他的折纸小心翼翼拿出来。 折纸放在书包里很容易压瘪,林见樊将折纸放在最外层的口袋,回家时各种护着,还是被压瘪一个皮卡丘。 顾朝明喜欢折纸,林见樊像收集顾朝明的折纸一样,每次顾朝明送给他的折纸他都会放进一个盒子里。 今天的折纸里有他喜欢的皮卡丘,可惜被压瘪,林见樊坐在椅子上小心地一点一点将瘪掉的皮卡丘拉开。 小心再小心,折过的纸非常脆弱,林见樊稍微用力一拉扯,皮卡丘裂开一条缝。 林见樊的手指停顿,像自己的心脏被撕开一条缝,慌忙地想要弥补。慌忙间好似在皮卡丘的内部看到一坨黑色的东西,像是用黑色水笔写上的字。 再三确认是顾朝明写的字后,林见樊才试着拆开顾朝明折的皮卡丘,摊开被他撕裂一条缝的折纸。 充满折痕的黄色折纸上写着一小行字。 “向前看,别回头。” 他曾在顾朝明十八岁生日时说过的话。 现在被写在这张黄色的折纸上。 林见樊想到什么,拿过他专门用来存放顾朝明送给他的折纸的盒子,一一将顾朝明这段时间送给他的折纸全部拆开,林见樊这才发现每张折纸上都有顾朝明写给他的话。 一张张彩色的折纸堆积在桌面,林见樊一张张读过,像读顾朝明写给他的信。 读信像是个体力活,用去林见樊大部分力量,读过所有的信林见樊手撑着桌面,眼泪在眼眶徘徊,他拼命忍住却还是有一滴砸落在手中那张黄色的裂开一条缝的折纸上。 “往前看,别回头。” 黄色的折纸上如此写道。 顾朝明太坏,他的泪腺太脆弱。 那就往前看,别回头。 林见樊收拾好桌上的折纸,一张张叠好放进盒子里。收拾好桌上的折纸,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也收拾好自己的过去。 以前林见樊认为前方是没有光亮的,永远黑暗一片 ,后来他在无尽黑暗的甬道中看到了等候他已久的顾朝明,顾朝明带着朝阳的光笑着朝他伸出手。 他的嘴唇张开又合上,他在说:“别怕,我和你一起。” 他握住顾朝明朝他伸来的手,他会往前奔跑,将过往留在身后,永不回头。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死神,死神一身黑袍,不是电影中冷酷残忍的模样,死神坐下来与他促膝长谈。 死神问:“你不是想见我吗?多次召唤我,所以我来了,我来带你走。走吧孩子,人间丑陋,不值得停留。” 林见樊望着死神张了张口。 他说:“水里真的很冷,但有个少年很暖,我不舍得。” 第135章 墙上距离高考的天数越来越小,开学后的生活像是从上个学期复刻而来。没日没夜的沉重复习,距离高考越近复习的压力越大。 对于顾朝明来说,高考像是一个等待他跨越的难关,高三的复习是让他们养精蓄锐去度过难关的过程。 在养精蓄锐的过程中多出他从未想过的许多事,顾涛的突然消失,他的搬家,周函道歉,刘意结婚,最让他预料不到的是林见樊。 在养精蓄锐的同时他也费尽心思照顾林见樊,想尽办法给林见樊惊喜,希望林见樊能从过去的痛苦中走出来,去面对窗外回春的世界。 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惊喜和隐秘的陪伴总是会获取林见樊的眼泪,顾朝明明明是想逗他笑的。 林见樊的眼泪滴落在顾朝明心头,长出一片春色。 尽管缺课,林见樊回学校后课上小测验依旧是班上第一,顾朝明还担心过一下下,但帮林见樊从课代表那拿过卷子看到试卷上的分数,顾朝明对林见樊是五体投地。 自己这么努力复习还没有缺寒假补习,成绩都一直不温不火,林见樊的成绩却好像雷打不动。 随着早春到来,气温逐渐升高,窗外的天空撤去冬日的阴沉换上阳光的新衣。接连几天的天晴,顾朝明的心情都被清晨就照耀满地的阳光烘暖。 上课时顾朝明总是悄悄再悄悄地、不被人发现地偷偷瞄一眼林见樊。 就算林见樊就坐在他身边。 春日暖暖的阳光普照大地,高三沉重的复习中顾朝明也会想尽办法,在安排得紧锣密鼓的学习日程中,挤出时间和林见樊约会。 有时是在有一整天休息的星期六,有时是在放学后回家的路途中,有时就在学校吃完午饭后剩出来的那一点点时间。 和苏炳、岑西立一起吃完饭的午后,顾朝明和林见樊先吃完,苏炳还慢吞吞地吃着,顾朝明拉起林见樊先溜。 苏炳手上夹着菜,嘴里嚼着饭,还是不忘吐槽顾朝明“见色忘义”。 苏炳就没换过词吐槽顾朝明,岑西立都听得耳朵起茧。 午后吃饭剩余的一小会时光,像是从紧锣密鼓的复习中偷来的。 顾朝明拉着林见樊从食堂中走出,春日午后的阳光黄油一般融化在顾朝明握住的手腕。 在学校顾朝明没有在家那么放肆,他与教导主任的奇缘最近不知怎么地又开始了。 上次看周边没人,想牵牵林见樊的手,结果手还没牵着,大老远就先见教导主任走来,顾朝明立马提醒林见樊,和林见樊一起装作“我爱学习,我时时刻刻爱学习,我在路边也要和学霸讨论学习”的假象。 教导主任经过顾朝明和林见樊时,两人安安分分叫一声“主任好”。 教导主任走掉,顾朝明松口气,他虽然大胆,但也不想被教导主任发现他和林见樊在一起。高一时岑西立喜欢尤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总之在学校被发现就没好事,毕竟他们还是学校的学生。 顾朝明再一次期盼时间过得快一点,快一点到高考,快一点上大学,那样他就可以在想牵林见樊手的时候就牵林见樊的手,不用左看右看,不用如此小心,像是在做坏事。 最近多次遇见教导主任,和林见樊在一起顾朝明没有直接牵起林见樊的手,反倒回到还没和林见樊在一起的时候,拉着林见樊的手腕。 拉着林见樊的手腕在春日中回过头,看向阳光下林见樊的脸。 阳光是暖的,路边的花儿芬芳馥郁,微风不燥,林见樊弯起眼眸笑着,这些组成顾朝明的整个春天。 看着林见樊笑起的脸庞,顾朝明回忆起去年歌唱比赛的时候,也是在春天,林见樊在厕所对他告白,他牵起林见樊的手从厕所走回教室。 那是他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牵起林见樊的手。 那时自己的傻笑顾朝明到现在都还记得。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在阳光下笑起来的脸,回想到第一次牵林见樊的手。林见樊看着顾朝明在春光中回过头,想起的是他们在学校长廊处玩棋牌游戏被教导主任发现,顾朝明牵着他的手在林荫道奔跑。 那时的顾朝明也像现在这样回过头,那一幕深深印在林见樊的脑海,奔跑过后顾朝明还摘下学校花圃中最漂亮的一朵小黄花给他。 两人看着对方的脸回忆过去,回忆的甜美让两人脸上都带着使阳光羞愧的笑容。 拉着林见樊在学校一处草坪上躺下,林见樊躺在他身边,全身被阳光覆盖,顾朝明偏头看去,林见樊也看过来,两人躺在草坪上对望,相视一笑。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眼睛,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快要高考,不知不觉顾涛离开他的生活,不知不觉他们在一起已经快一年…… 命运的轨道从高二遇见林见樊的那天傍晚开始发生变化,那时的顾朝明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给他一沓创口贴的富豪现在躺在他的身边,他们再过几个月就得参加关乎人生的一次大考。 想到高考,顾朝明侧侧身子问林见樊:“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想好要考哪了吗?” 林见樊摇摇头。 “还没想好?”顾朝明看着林见樊问。 林见樊的眼神有点迷茫,他看向头顶的蓝天,阳光落入他的眼眸。 林见樊直视稍微有些刺眼的阳光:“其实我有点想学摄影。” “摄影也行啊,”顾朝明说,“以后当个摄影师?” 林见樊点点头,转过头看向支持他学摄影的顾朝明:“我比较喜欢摄影。” “你现在拍的照片就已经很好看,摄影专业可以的。”顾朝明说。 林见樊看起来有他的忧愁,顾朝明逗他说:“有个学摄影的男朋友我觉得挺好,以后拍照不用愁哈哈哈……我给你当模特。” 顾朝明并不太喜欢拍照,说这话只是为了让林见樊开心。 以前这种溜嘴皮子的话顾朝明张口就来,现在顾朝明却小心翼翼地丈量自己的每句话,怕玩笑的尺度没有把握好会戳伤林见樊的心。 他正在做林见樊所说的让他自责的事,他过于小心地对待林见樊。他曾让林见樊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别对他讨好,可现在的他呢? 他变得在林见樊面前开玩笑都要在心里先过一遍,顾朝明时常反思,自己是不是被苦难所改变了?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他只是太担心林见樊,顾朝明惊觉自己正在变成下一个林妈。 变成以前对林见樊紧张到恨不得把林见樊囚禁在自己身边,不让他受一点外界苦楚的林妈。 他好像在变成让林见樊自责的人。 再一次丈量完自己的玩笑,顾朝明猛地心慌起来,林见樊看向他的眼神表明他知道,他所有的都知道。 顾朝明的小心,顾朝明的丈量,他其实全都能感觉到。 顾朝明劝他忘记过去,可顾朝明也在被林见樊所受的痛苦改变。 林见樊看看四周,看到四下无人才移动身躯,移到顾朝明身边,取走两人之间的缝隙。 林见樊眼眸深沉,对他说:“你不用这么小心地对待我,我已经好多了,能和朋友们好好交谈,能和你在学校躲着谈恋爱,这样的生活是我以前无比渴求的,而你给了我。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高兴得不用晒太阳身体也是暖的。” 林见樊停顿一下,他的手掌覆盖上顾朝明随意放在草坪上的手:“谢谢你的努力,我一直觉得不能辜负你的努力,我也在努力变好,所以不用再那么小心地对待我,好么?” 他终于说出自己的感谢,在顾朝明没把握好尺度的玩笑话后,在春日阳光灿烂的午后。 顾朝明凝望着林见樊极近的双眼,他叹一口气,又笑笑。 他在被伤痛改变的边缘,林见樊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好。”顾朝明翻转被林见樊覆盖的手,反握住林见樊的手,十指紧扣。 顾朝明咧嘴笑起来,他坦言说出自己方才的慌张:“其实我刚刚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像我,变成以担心你的名义让你自责的人,可你对我说的话让我又想明白,让我找回迷失的自己。” 林见樊望向顾朝明的眼眸笑起来,顾朝明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变,他还是那个不拐弯、有话直说、还对他说“在他面前不用拐弯抹角”的顾朝明。 尽管有话直说的顾朝明会说出一些尴尬或惹人生气、不看场合的话,但那才是真正的顾朝明,也是他喜欢的顾朝明。 顾朝明有众多缺点,林见樊作为他的男朋友也无法忽视,可喜欢就是有种魔力。 所有的缺点不用被过滤,不是将顾朝明的缺点也当成优点去喜爱,而是喜欢上顾朝明就连他的缺点一并喜欢上了。 缺点不用变成优点,那也是喜欢的一部分。 反正四下无人,顾朝明握紧林见樊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想摸摸林见樊的脸。 手臂刚抬起还未落下,一阵上课铃声响起,手臂停在半空,怪不得四周无人,原来是要上课了。 上课铃声响彻校园,停顿在空中的手落在林见樊脸上,笑着轻轻抚摸几下后,顾朝明起身拉起林见樊快步朝高三楼跑去。 春日,阳光,牵住的手掌,命运对他太好,顾朝明在春日中回过头,回过头便是笑容满面的林见樊。 跑回教学楼从后门偷溜回座位,苏炳看见迟到的顾朝明和林见樊撇撇嘴,岑西立知道苏炳肯定又想说那句。 “呵,恋爱中的人。” 岑西立摇摇头忍不住笑。 午休下课后顾朝明拿出手机,才发现周函在快上课时给他发过一条信息。 林见樊转头,身边看信息的顾朝明眉头皱起,神情沉重。 “怎么了?”林见樊问。 顾朝明没有说话。 周函给他发的短信里包含着一个他不想看到的人的名字,一个他以为完全离开他的生活、以后也不会再出现的人。 “我在路上看见你爸了,你爸给我一个信封,让我给你。” 看到“你爸”两个字,顾朝明心脏一紧。 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那个男人又要来打扰他的生活,打破他的宁静。 顾涛为什么要这时候回来?为什么要在离高考只剩几个月的时候回来?顾涛回来后会不会来找他?会不会又在学校门口堵他?会不会将他高考逃离的计划打乱? 他的高三会如他想象中的继续下去吗? 他的高考又是否会重新成为他逃离顾涛的唯一途径? 只是得知顾涛回来的消息,顾朝明脑中想过许多,只觉过去的恐慌又压下来,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林见樊好不容易变得开朗一些,中午在草坪上才和他说不用那么关心他,顾朝明以为生活又重新好起来,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 可事与愿违,他再也不想见到的顾涛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 也许自己生活正常的轨道里是有顾涛的吧,顾朝明这样对自己说,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顾涛这么恰巧的出现。 面对林见樊的询问顾朝明给他看周函发来的短信,林见樊看过后的表情并不比顾朝明好。 原先还在想是什么事让顾朝明一下沉默,看过短信他才知道——那个恶魔又回来了。 他回来了,林见樊能够想象顾涛回来后对顾朝明的骚扰与折磨。 林见樊看向顾朝明,在他需要陪伴的时候顾朝明从未放弃过他。如今顾涛出现,他也会一直陪着顾朝明。 林见樊对因为顾涛而沉默的顾朝明说:“没事,有我在。” 在他想要放弃、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顾朝明曾多次对他说出这句话。 没事,有我在。 一句给林见樊无比坚定信心与鼓励的话,林见樊返还给顾朝明,希望他能不再恐惧,不再因为顾涛而害怕。 林见樊更加小心地提醒他:“别冲动,你还记得过年时候答应我的话吗?” 顾朝明记得,一直都记得,林见樊让他报警,如果顾涛再对他使用暴力的话。 他们俩人建起一个小小王国,他们一起分享各自最难以言说的秘密。 顾朝明没有将顾涛回来的消息告诉岑西立和苏炳,苏炳和岑西立还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午后顾朝明独自往校门口走去,周函在校门外等他。 林见樊得知周函中午会过来,想和顾朝明一起去,可顾朝明不同意。 顾朝明怕会有什么意外,怕顾涛会突然出现,怕林见樊受到伤害。 一和顾涛搭上边,所有的事都变得不确定。 在顾朝明的坚决不同意下,林见樊一退再退,退到可以让顾朝明一个人去见周函,但一定要和他一起吃午饭。 顾涛在林见樊这是暴力的象征,是顾朝明伤口的来源,和顾朝明一起吃饭只是想保证顾朝明的安全。 课后顾朝明和岑西立、苏炳说让他们今天先去吃饭,他和林见樊有事,苏炳还斜眼看他,以欠揍的语气问:“有什么事啊?” 如果能像以前一样抽苏炳一下让他别乱说该多好。苏炳和岑西立还是和以前一样,而顾朝明却满脑子想着怎么应付顾涛。 午后岑西立和苏炳先走,顾朝明朝他们挥挥手,回头看向林见樊。 林见樊也看向他:“我在上次喂猫的林荫道那等你。” 一次和苏炳、岑西立他们一起在林荫道发现学校那只小猫躺在路边晒太阳,他们几个跑过去喂小猫。 大家都在往食堂走,林荫道那边人比较少。 分开的时候林见樊还不放心地叮嘱顾朝明:“记得别冲动,我在那等你。” 顾朝明对他笑笑:“别紧张,我就是去拿个东西而已。” 顾朝明让林见樊别紧张,其实自己内心的紧张从未放下过。 去学校外拿顾涛给他的东西,沾上顾涛的名字,短暂的分离都变得让林见樊紧张不安。 他走向上次遇见小猫的林荫道,顾朝明向校门外走去。 相反的方向。 林见樊回过头看一眼朝校门口走去的顾朝明,他只看到顾朝明的背影。 一走出校门口,等候在校外的周函朝他挥手。 走到周函面前,周函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我猜里边是钱。”周函对他说。 昨日碰见顾涛,周函本来是想躲避的,可奈何顾涛已经发现了他,还和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顾涛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周函勉强听懂一些。 顾涛看起来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周函不是经常和顾涛见面,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函如实对顾朝明说他所看到的顾涛。 “你爸不知道在外边干了什么,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周函声音小下来,凑近对顾朝明说,“我听小区里有人说你爸被人骗去传.销了,也有人说你爸是吸.毒了。” 顾朝明搬出去后顾涛这么久没回家,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家都在家发疯砸东西,邻居们也不敢和他理论,怕他这个疯子打人。 小区里说什么的都有,周函劝顾朝明别回家,最近也注意一点,他会帮忙盯着的。 “谢谢你。”顾朝明握着手中厚厚的信封对周函说。 一摸上信封,顾朝明便知道里边肯定是钱。 他不得不疑惑,顾涛给他钱? 那个只会从他这要钱的男人竟然给他钱? 当着周函的面顾朝明不好将自己的疑惑展开,周函答应他会帮他盯着,顾朝明很感谢他。 所有都说完最后要走时,周函犹豫着还是决定对顾朝明说:“我先说我也不确定你爸是不是这样说的,因为他一边说一边哭,而且他喝了酒我也不知道是胡乱说的还是真心的,所以我不太敢对你说,但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他说了什么?”顾朝明问。 什么话能让周函如此纠结? “你爸说他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娘俩,说他们都看不起他什么什么的一大堆,后边的我没听清楚。” 周函不确定,但他好像听到了。他怕是自己听错,转述给顾朝明错误的信息,让顾朝明心软,会导致好不容易逃离的顾朝明又重新回到顾涛的暴力当中,可周函又觉得有必要说,最终他还是说出来了。 周函再次强调自己的不确定,不想顾朝明因为他的话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可能是说这个,也可能不是。不过我劝你别回家,就算他是真的说对不起也别回去。” 顾涛什么样的人,周函不太了解,但连他也不相信顾涛这种人会悔改,他更相信顾涛是因为喝了酒良心发现了一下,遇到他所以拉扯着他发泄酒气。 顾涛昨天刚开始拉住他时还算正常,后来说着说着光呜呜喊也不掉眼泪,周函站在路边尴尬至极。 这样的人的对不起听听心里有个慰藉就行,周函觉得不能当真,当真就真的很容易受到再次伤害。 周函也不信顾朝明会这么蠢。 和顾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十多年的顾朝明自然不会那么蠢,他不相信顾涛的改变,不相信顾涛的对不起,但不可否认,听到周函说顾涛哭着说对不起的时候,顾朝明的心触动了一下。 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握着厚厚的信封和周函说再见,走向学校林荫道去找林见樊的路上,顾朝明一直在回想、在想象顾涛说对不起的样子。 听到周函说顾涛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感知自己的触动,他以为只是小小的触动,去找林见樊的路上,顾朝明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想着顾涛的对不起。 通过别人的口知道经常家暴自己的父亲在许久未见之后哭着说对不起,顾朝明内心复杂。 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他终是顾涛的儿子,尽管他不想承认。听到一句他从未想过的对不起,顾朝明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好像变了。 他对顾涛的厌恶与憎恨没有变,甚至没有一点消减,只是感觉好像顾涛在说出对不起的一瞬间应该有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吧。 在那一瞬间作为父亲的顾涛应该对他有一点爱吧? 他从出生缺失一辈子的爱企图在一句对不起中寻求。 顾朝明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怜。 他走到林荫道前看到林荫路上轻轻抚摸小猫脑袋的林见樊。 学校内的林荫道路边种着一排排大树。 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柔地将林见樊包裹,林见樊站在那,听到顾朝明叫他。 他笑着转身,阳光在他身上发光。 顾朝明朝他飞奔,紧紧地拥他入怀,连他身上发光的阳光也一起拥抱。 顾朝明抱着他,捏紧了手上顾涛给他的装满钱的信封,黄色的信封纸袋快要被他捏烂。 拥住林见樊的那一刻,骨骼都碰得发疼。顾朝明紧紧拥着他,像要把他拥进自己发疼的骨骼里,拥进自己的心脏里保护起来。 他的心脏好冷,只有他在才能暖和起来。 第136章 春日午后的风轻柔,拂绿了树叶又去安抚树下的顾朝明。 树影婆娑摇晃,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林荫下顾朝明紧紧拥住刚转过头来的林见樊。 紧到胸膛中的肋骨与肋骨相撞,有点微微发疼。 顾朝明的拥抱太过突然,路边好好舒适躺着晒太阳、任林见樊抚摸的小猫都被顾朝明吓跑。 顾朝明的手臂不像平常从林见樊的腰上穿过,而是以把他全部抱住的姿势。 双臂环住林见樊的脖颈,手臂在林见樊脖颈后交叉,手中顾涛让周函转交给他的信封捏紧,像是要捏碎。 林见樊没有被顾朝明突然的拥抱弄昏头,他在抚摸小猫的时候早就准备好迎接以任何不正常方式面对他的顾朝明,忽然的拥抱也在内。 甚至如果顾朝明很久没来,林见樊还打算到校门口寻找,没找到再报警。 这可是有关顾涛的事,林见樊一点也不敢马虎。他见过顾涛疯狂的样子,他和顾朝明一样无法想象顾涛哭着说对不起的模样。 抱住脖颈的姿势是顾朝明在寻求安慰、寻求依靠的姿势,林见樊懂得。他任顾朝明抱着,不管路边有没有人经过,他的手掌慢慢抚上顾朝明的背,在顾朝明背上一下一下抚摸,一下一下轻柔地安慰。 顾朝明一句话也没说,只抱紧他。没有插入点,不知道顾朝明到底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林见樊无法用言语安慰,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等待顾朝明沉静下来。 春日的校园空气里满是暖洋洋的味道,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吸进一口纯净的阳光。阳光透过林荫道上漫伸的枝丫缝隙落进顾朝明眼前的路面上。 顾朝明没有哭,他不是不脆弱,不是周函的话不够让他触动,他也不是不想在林见樊面前脆弱,他们答应过对方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 他内心酸楚翻涌,他只是滴不出眼泪来。 顾涛的对不起着实让他内心触动,可不是撞击他泪腺的触动。 这声不知真假的对不起来得太晚,能够触动顾朝明憎恨他十八年的内心,却永远无法得到他的原谅。 紧紧环住林见樊的脖颈,头挨着林见樊的头,耳廓摩擦着林见樊的耳廓,眼前是春日他经常与林见樊一起漫步的林荫道。 林荫道上树影斑驳,风一吹,树影飘动,春日阳光创造的最美的景象,给灰黑的树影也赋予美的质感。 顾朝明盯着路面婆娑的树影,在万物复苏、阳光明媚的春天,心中在落满婆娑树影的路面上升起一阵悲凉。 一阵与春日温暖完全不相称的悲凉。 这份不相称的悲凉来自于那个男人的一句对不起。 “见樊。”顾朝明终于开口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这。”林见樊微微侧头,用自己的耳廓去摩擦顾朝明的耳廓,用细小的摩擦去告诉他——我在这。 春日的静电没有冬日强,细小的摩擦没有产生刺啦刺啦的静电,顾朝明却还是感觉到轻微的电感,电感中传递过来的是林见樊无声安慰中的温暖,顺着脉络熟门熟路地敲开顾朝明的心脏。 顾朝明像是抚摸不够的小猫,林见樊轻微的摩擦后,他直接歪头,贴近林见樊的耳朵,去凑近足够给他温暖的林见樊。 他急切地需要足够的安慰去证实他不是绝情,去证明滴不出眼泪不是他的错。 “见樊。”顾朝明只是叫他的名字。 林见樊手中的抚摸没有停止,顾朝明叫他他就应一声,让顾朝明知道他还在,什么都可以和他说。 “见樊。” “嗯。” “见樊。”顾朝明再叫他一声。 “嗯,我在呢。” 林见樊本想和他开玩笑安慰他说:“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太好?总叫我名字。” 顾朝明经常这样开玩笑安慰他,看起来很容易,林见樊做起来时才发现如此之难。在安慰顾朝明的时候,他想开口说玩笑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像哑在喉咙,只有背上轻轻抚摸的手掌不退缩。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5 林见樊的玩笑话没有说出口,耳边顾朝明却笑笑:“见樊,你真的好暖和。” 一句话让林见樊不好怎么接,他满腹的安慰话语对上顾朝明的一句“你好暖和。” 顾朝明终是比他坚强一些,面对父亲的殴打、母亲的离开他总是以欢笑示人,不像他总是哭。 林见樊抚摸顾朝明背的手向上抚摸顾朝明靠在自己肩上的头,抚摸顾朝明的后脑勺,错过开玩笑的机会,这次林见樊终于开口:“暖和你就多抱一会,好吃你就多吃点。” 林见樊的玩笑话生涩,没有抓到开玩笑的精髓。顾朝明曾说他会劝人,林见樊只能说是顾朝明看走了眼。 “一点也不好笑。”嘴上说着不好笑,顾朝明却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听到顾朝明笑,林见樊轻松上许多,话语也随着心情放松下来:“还不是因为你,让我紧张得连玩笑都开不好。” 顾朝明终于松开他的脖颈,环在脖颈上的手臂转移到林见樊的腰,手掌轻轻抓住林见樊的腰两侧:“是你本来就不会开玩笑,不能怪我。” “就怪你怎么了?”林见樊说。 “我好像太宠着你,把你宠得太任性了。” “那你是打算…”宠这个字林见樊不好意思说出口,觉得太甜蜜,“那你是打算不对我好了?那我可能得伤心一会。” “谁说不对你好了?我倒是喜欢你这样。”顾朝明说。 林见樊仰头看向顾朝明笑,阳光铺洒在他的脸上,顾朝明望着林见樊阳光下的脸,只想夺去他嘴唇上的阳光,谁让阳光霸占林见樊的唇,还泛着微微的光向他示威。 “还有啊,我对你不好你就伤心一会?”顾朝明看着林见樊说。 “那一大会?”林见樊笑起来。 顾朝明还没说话,林见樊又接着说:“你应该不会给我伤心一大会的机会吧?” 林见樊仰着头落入春光的眼眸直直看向顾朝明,惹得顾朝明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抓住他的手臂顺着手臂抓住他的手掌握紧。 将林见樊拉进自己怀中贴紧,顾朝明凑到林见樊耳边说:“你猜。” 两个挑逗字音喷出的气息扑在耳边,林见樊耳朵连着心脏一痒,他想捂住耳朵却被自己压制住抬手的冲动,像是在和顾朝明比拼——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你撩到。 手没有抬起,可耳朵在春日的树影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林见樊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热。 看到林见樊通红的耳朵,顾朝明再次俯到他耳边说:“当然不会啦。” “你还不信哆啦A梦?”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看向他的眼睛笑。 心中悲凉被林见樊脸上想笑又忍住笑的表情赶走。 林见樊终是忍不住笑出来。 顾涛带给他的痛苦,林见樊的一个笑容就能全部抵挡。 清风起,树影飘摇,林见樊在树影下笑。 顾朝明望着林见樊充满笑容的脸。 我应该成功了吧?顾朝明将顾涛放到一边想。 我应该成功带着林见樊走出过去的阴霾,带他重新看到这繁花似锦的世界了吧。 路边新开的花朵在风中摆手,青草绿油油地蔓延着活力,你看啊,这个世界就是繁花似锦的世界。 林见樊笑了,所以顾朝明也笑了。 他做到了。 他曾想杀害过一个人,可他现在拯救了一个人。 拯救了他最心爱的人。 既然最心爱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春光又如此美好,顾涛的事就先搁置一下吧,先和林见樊一起去领略这美好的春光和这繁花似锦的世界再说。 顾朝明不擅长劝人,却在想法子安慰林见樊的时候学会自愈,学会在痛苦的时候去寻找一些快乐的事情抵消。 也许是从想尽办法让林见樊忘记过去的时候学会自愈的吧,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更好地保护林见樊。 “饿了吗?我们去吃饭?”顾朝明松开林见樊问。 冲过来抱住他的顾朝明是消沉的,可在他的抚摸后,松开他的顾朝明是像今日的阳光一样活跃的。 林见樊笑着点头:“是饿了。” “这就是你爸给的信封?”早就看到顾朝明手中的信封,林见樊等到顾朝明心情放松一些才问。 顾朝明点点头,拿给林见樊看,像是不在意地说:“周函说里头都是钱,我猜也是,不过我不知道我爸干嘛突然给我钱,他一直都是从我这要钱的。” 信封没有拆开,林见樊也只摸摸信封。 “不过周函说他遇见我爸的时候我爸说着说着就哭了,说对不起我和我妈。” 顾朝明眼眸忽然有点沉,不似方才轻快,顾朝明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林见樊还是快速捕抓到。 顾朝明带着以为林见樊没有发现的沉下光的眼眸,像是不经意地问:“你说我应不应该相信他?” 问出后又自问自答:“不过我永远也不会相信他,也不可能相信他。我只是在想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所有的仇恨吗?我如果不原谅他是不是有点太绝情?你说他是不是鳄鱼的眼泪?可我连鳄鱼的眼泪都没有。” 顾朝明假装无意,内心却迫切等待林见樊的回答。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将过去犯下的所有错误都一笔勾销吗? 总是有人大度,说人家都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呗,可顾朝明做不到,他没有那么大度,他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他已经习惯一个发疯的顾涛,一个让他烦恼的顾涛,他现在不需要也不想要一个跑过来塞给他钱和他说对不起的顾涛。 他不需要,可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滴不出眼泪是绝情呢? 顾朝明问出许多个问题,似乎没有重点,换做平常人就算语文阅读题满分也无法像林见樊一样快速读懂顾朝明心中的纠结。 “我哭不出来,我是不是太冷漠了?” 顾朝明说了许多,其实总结下来就这一个问题。 顾涛对他的好如突降的冰雹,没有惊喜,只有惊吓,顾朝明将顾涛放在那个位置这么多年,顾涛一下突然改变让他缓不过来。他问自己是否太过冷漠,可顾涛带给他的伤痛依然在那,他总是无法改变,无法原谅,以至于认为自己太过绝情。 了解他的林见樊一下抓住顾朝明消沉的核心,他想对顾朝明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见樊快速在内心拢好一段草稿说辞想对顾朝明说,可顾朝明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说完自己的烦忧就拉着他朝食堂走去。 说好先去看看这繁花似锦的世界,烦恼就先扔在后头吧。看繁花似锦世界的第一项就先从吃饭开始吧。 怀着未解决的问题,顾朝明牵着林见樊的手,回头对林见樊说:“回家的时候去超市买些零食吧,也给你买你最爱的酸奶。” 他想去看看繁花似锦的春天,和林见樊一起,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打好草稿的话没有说出口,林见樊点点头,那就先陪着顾朝明一起去看春日的夕阳吧。 冬日渐远,春日快步赶来,放学后的夕阳浓稠,一派橙黄挂在天边。 林见樊还是去顾朝明家吃饭,林妈知道,林见樊开学前自己和林妈说过,林妈点头默认,没有问顾朝明家的地址。 林妈从刚开始怀疑顾朝明是第二个朱胜泉,到后来被顾朝明坚持不懈地照看林见樊感动,林妈全方位相信他,怀疑顾朝明和林见樊的关系也选择视而不见。 林妈其实也在纠结,只是更多觉得是自己的想象,不能因为顾朝明对林见樊太好就胡思乱想。 林妈全方位的相信给了顾朝明很多便利,好比如现在他可以和林见樊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起喝酸奶。 “今天不想做饭,我们待会买点东西回去吃吧?”顾朝明坐在长椅上将喝完的酸奶吸得作响。 林见樊应一声:“每天做饭也很累。” 顾朝明笑笑转过头,抬手摸摸林见樊的头:“你还知道心疼你男朋友,每天面对厨房不知道会不会从一个帅气小伙变成油烟大叔。” 林见樊咬着酸奶吸管笑他,故意叫他:“大叔。” “你见过十八岁的大叔嘛?”顾朝明说。 “不就是你嘛,大叔。”林见樊笑说。 夕阳的光落在林见樊的脸上,抛弃过去的他是最让顾朝明沉醉的。 天边的夕阳,午后的风,春日的花朵……都是笑着的林见樊带到他的世界的。 顾朝明尝试着不再在林见樊面前闭口不提他的过去,只有能轻松提起过去才是真正的放下吧。 顾朝明尝试着从最低的等级开始,他望着林见樊倒映着夕阳的眼睛:“其实你放下过去、像现在这样自信,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林见樊愣怔了一下,他望着顾朝明望向自己的眼,愣怔过后笑了起来。 眼中的夕阳带起弧度。 林见樊说:“不可回想过去,回想过去就像陷入一方泥塘,越挣扎越无力。” “我现在笑着并不代表我放下过去,我只是不去想而已。我没有原谅他们,再说他们也没有对我说对不起。” 林见樊看向顾朝明的眼眸越发坚定,话语也随着眼光坚定:“我没有原谅他们,因为他们从未对我表示过歉意,就算他们和我道歉,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去原谅他们,也许嘴上会原谅,但心里不会吧。” “其实中午我就想和你说‘如果你不想原谅你爸就不用原谅,没关系的。’你不是冷漠,也不是无情,道歉并不一定就代表着原谅。当他们做出那些事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想过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是否能化解他们所造成的伤害。你对我说过他们欺负我是他们的错,不是我的错。我也想说你爸打你的事是他的错,你的不原谅并没有错。” 顾朝明望着他,眼神里蕴含着复杂的东西,似要蓬勃而出,却又深如星海。 林见樊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没有忘记过去,也告诉顾朝明他的不原谅并不是无情。 压在顾朝明心中一下午的阴雨倾盆而下。 他紧紧望着林见樊的眼眸不说话,只是望着,持久的凝视让林见樊有些不自在。 林见樊吞咽下口水想开口,他迎接来今天第二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顾朝明一把抱住他,在夕阳下,在路边的长椅旁。 顾朝明听到有人指着他们说悄悄话,悄悄话的声音还挺大,顾朝明不在乎。 他抱着被他的拥抱吓到又马上缓和下来的林见樊说:“谢谢你。” 耳廓磨蹭,林见樊笑笑:“应该是我谢谢你。” 我想谢谢的太多,谢谢你的努力,谢谢你的不放弃,谢谢你对我的陪伴,谢谢你的小心思,谢谢你的全部。 曾经他是一个腼腆到一句谢谢只敢在顾朝明趴在桌上睡着时在心里讲的人,顾朝明的有话直说让他也想表达自己的感情、表达自己的谢意。 顾朝明面对顾涛时觉得自己的反抗像一拳打到空气,回音都没有,没一点改变,就连因为挥拳带动的空气也没有。 他以自己的暴力去反抗这个世界,却没想到收获林见樊一片温暖的真心。 上帝关上一扇门,必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而那扇窗后站着林见樊。 林见樊从顾朝明身上学习表达自己闭塞的情感,顾朝明从林见樊身上学着如何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顾朝明松开林见樊,一把拉起他,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将不明所以的林见樊塞进去,让司机回他们的家。 不是说好不回家吃饭的吗?林见樊看向窗外回家的路想。 顾朝明要回家肯定有他想做的事,林见樊安静地坐在车上没有异议。 一下车,顾朝明又拉扯着他快速上楼。回到家就扔下手中超市买的酸奶和其他东西,急急忙忙地说:“家里冰箱还有饺子,我们煮饺子吃。” “你就是为了想吃饺子打车回来的?”林见樊明知不是却还故意问。 “当然不是,是因为觉得家里最安全。” 没有那些过大的悄悄话和闲言碎语。 说完等林见樊走到他面前,顾朝明俯下身,林见樊也笑着望向他。 舌尖碰到顾朝明的舌尖,顾朝明的舌尖似带着某种特殊的快乐因子,舌尖相碰,林见樊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鼻间的气息都带着笑意,心间像是没防备地被什么柔软东西戳了一下,直痒痒。 原本应该沉迷的时候,眼前人突然笑出来,顾朝明停下动作,望着林见樊墨黑的眼睛:“笑什么?” 林见樊依然笑着,他想让顾朝明继续。他掩饰自己的笑意,可嘴角勾起的弧度就是落不下来,他说:“不知道,莫名地感觉很高兴。” “是吗?” 顾朝明问。 说完,两人之间已经贴近得放不下一把十厘米尺的距离,顾朝明还是前进一步,将那十厘米侵占填补,抬起双手渐渐环抱住林见樊,盯着他落星的眼眸,低声说:“我也很高兴,但我的高兴是有名的,因为你在这里。” 顾朝明说完又低头咬住林见樊的唇,送给他一个更深的吻来表达他有名的快乐。 第137章 春日的风掠过在春光中飞速生长的树丛,将冬季彻底赶走,一点影子也不剩。 自顾涛遇见周函让周函给他送钱开始,顾朝明就处于对顾涛这个名字特别敏感的状态,有时有人叫他顾帅嘴瓢,顾朝明都能听成顾涛。 虚惊一场。 顾涛像是一颗不□□,不知道在哪个时间出现,神出鬼没,一出现便能搅乱他的生活。 顾朝明内心做出十二级警戒,就怕被顾涛拉回原来的生活,也怕自己身边的人受到发疯的顾涛的伤害。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家。 除去考一个好大学这个最近的愿望外,顾朝明只想顾涛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从他生活中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 用另一种方式说就是……… 发呆想事的顾朝明想到那个字,一下被自己的所想惊吓到。他以前是想过杀死顾涛以获得解脱,他甚至想过自己的未来是在监狱也值得,只要离开顾涛。 时过境迁,如今的顾朝明再也不那么想。那时的他,母亲是他唯一珍视的人,朋友是他不想与顾涛扯上联系的人。那时的生活平淡无味,浑浑噩噩,可现在他有了需要去保护的人,想要和他一起度过一生的人。 顾朝明再也不那么想了,他只想保护好林见樊,不让他再受到伤害,然后和林见樊一起平凡到老。 林见樊是优秀得彩虹一样的人,他自己不知道,可顾朝明清楚明白。顾朝明希望林见樊平凡,不受到外界的诸多纷扰,一方面又觉得他注定是要挂上天空任人欣赏和崇拜的彩虹。 那就让他绽放自己的光芒吧,他尽管去绽放他的光芒,他不可平凡,那就他就站在他的身后做他的支撑。 这是高三面对高考重压时,顾朝明想象的未来,一面顾虑着顾涛,一面幻想着未来。 想象的未来建立在他没有做傻事的基础上,建立在他们能同样站在阳光下,他能有名义牵起林见樊的手的基础上,所以顾朝明劝自己不要犯傻,也不要多想。 顾涛出现在你的生活你就理智应对,不能像以前一样冲动用事。 林见樊是阴云后的一束光,驱赶他内心的阴霾。 现在,他想和光一起漫步到未来,到他们的未来。 几番思索下,顾朝明认为顾涛不要在他高三时间段出现最好,不要来打扰他的学习。高三之后他会去兼职,他会去赚钱,把赚的所有钱给顾涛都行,只要顾涛不再来打扰他。 高三的路途已经平平稳稳过去一半,顾朝明不想再有什么差错,他只想在没有顾涛打扰的世界里好好复习度过高三,然后和林见樊一起走进同一座新的城市,开启他们新的旅途。 他再一次将希望寄予在高三那年的夏天。 春天已温和地悄然而至,夏天还会远吗? 林见樊每天坐在顾朝明身边,身边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呆。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脑子里想的东西已经长到他们的未来,长到可以看到林见樊认真工作的样子,长到林见樊比他早下班,尝试着在家制作他的黑暗料理的样子。 那时候他一定要学好菜品的评语,不,应该是现在就开始学,因为最近林见樊不知道怎么的对做饭起了兴趣。 当然,高三学习还是排在第一位。 休息日林见樊跑到顾朝明家学习,中午的饭菜是林见樊做的,顾朝明发挥他学来的夸夸评语,一边努力夸一边想自己今天会不会拉肚子。 被顾大厨夸,林见樊高兴得眼眸弯起,顾朝明希望老天不要听到他为了林见樊开心而说的违心话。 落地窗帘拉开,春日午后的阳光跳跃入室内。顾朝明关上卧房门走出来问上厕所的林见樊好了没有。 这么好的天气他们打算出门走走,去图书馆复习。 林见樊这个厕所上得让顾朝明怀疑林见樊是不是因为吃了他自己做的饭菜拉肚子了。 顾朝明走过去想敲敲厕所门,听到冲水声放下心,没过一会林见樊便从厕所里走出来。 “走吧。”林见樊说。 “走。”顾朝明背着两人的复习资料对林见樊点点头笑笑。 搭上去往图书馆的公交车,车上还算空散却没有位置,顾朝明陪林见樊一起站着,等到有人下车拉着林见樊一起到后边坐着。 公车驶过一个小区,下去不少人,顾朝明整日学习到很晚,打着哈欠看向窗外的楼盘广告。 他虽说是一个人住,没有经济方面的压力,但房子的价格还是让顾朝明望而远之。 在去图书馆的公车内看到窗外的楼房广告,顾朝明以一个十八岁少年的孤勇看看身边的林见樊,想以后一定要努力赚钱给林见樊一个安稳的家,也是他向林妈提出让林见樊和他在一起时的一份底气。 他相信以后的自己不会再是现在这样的毛头小子,他一定要成为林爸一样彬彬有礼、让林妈放心、让自己觉得自己能给林见樊依靠而不是林见樊对他单纯相信的人。 顾涛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生命中,他特别容易想得很远很远,一个广告就能让他想到以后怎么和林妈提他和林见樊的关系。 是大学的时候提还是工作的时候?还是高三毕业就说? 顾朝明和林见樊都未发现林妈已经注意到些什么,顾朝明还在想高三快结束,大学他不知道会不会和林见樊一所学校,如果不一所学校不知道见面的机会多不多。 没上过大学的少年对大学的幻想不真实,不确信。 不多的话……那搬出来一起住? 公车上顾朝明思维活泼,由怎么和林妈说他们的关系想到大学要不要和林见樊一起搬出来住,转头看看身边的林见樊,顾朝明说:“如果我们大学不在一个学校就一起搬出来住吧?” 坐车坐得有点想睡的林见樊一听顾朝明说搬出来的话来了精神,他立马说:“好。” “那你想考哪个大学?”顾朝明问。 “你呢?”林见樊反问道。 “我想先听听你的。” “其实……我想去F大。” “F大?”顾朝明惊了一下,“那还挺远的。” 林见樊笑笑:“其实A大也还行。” 顾朝明看一眼林见樊:“远没什么问题,我就怕太远我这个路痴会迷路,找不到你。” “油嘴滑舌。”林见樊侧眼看他。 顾朝明笑起来:“那我回家查查大学租房子的资料。” 顾朝明喜欢事情有掌控的感觉,所以尽管离高考还有几个月,离大学更是还有半年时间,顾朝明就已经打算把大学租房的事了解透彻。 大学一起住的话题一直讨论到下车走进图书馆,图书馆人不多,顾朝明带着林见樊和去年下初雪那天一样找个挨着窗户的位置坐着。 上次是因为没座位,这次是因为天气太好,阳光太灿烂,顾朝明想多晒晒太阳。 在窗边坐下,林见樊摊开复习资料很快就进入状态复习起来,顾朝明也马不停蹄跟上他的脚步。 复习一会顾朝明和林见樊说去上个厕所,刚进厕所就发现一个和顾涛穿一样衣服的大叔。顾朝明只一晃眼,那个大叔已经进入厕所隔间。 顾朝明只有第一眼时心里有过一丝惊吓,那个人不是顾涛,从背影就能看出。 那人身形比顾涛高瘦得多。 看见一个和顾涛穿着一样衣服的人,顾朝明难免回想起顾涛。 顾涛让周函给他的钱他一分未动,怕纸币放在家里不安全就都存进银行。 这笔钱顾朝明打算还给顾涛,或者当顾涛以后来找他时给他拿去花,算是替他保管。 隔间那个男人上大号很久都没出来,顾朝明洗洗手走出厕所回到林见樊身边。 图书馆的窗户很大,连成一片。窗外冬日干枯的树枝生出绿叶,有的树上就已经结出细小花苞,枝上停住几只小鸟,脑袋凑在一起仿佛在开会,顾朝明走过去时看到鸟儿大会的“主讲鸟”张开翅膀飞走,其余几只留在树上固守阵地。 窗外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暂时舒缓高三的压力和顾朝明想到顾涛的不快。 高三重复的生活整日埋没在学习中,顾朝明以为先忍不住的会是自己这个学渣,没想到先忍不住的是林见樊。 走回位置坐下不久,顾朝明正在解一道题,听到身边做作业的林见樊嘟囔一句:“好想毕业啊。” 顾朝明笔下不停地笑着回答他:“毕业当然好,不用做作业。” 林见樊没有回答,顾朝明写着作业扭头看向他,发现林见樊在揉眼睛。 窗外一片灿烂阳光照耀在林见樊身上,顾朝明对他说:“累了就先休息会吧。” 是真的感觉累了,在车上公车摇摇晃晃就想睡,听顾朝明说大学租房子的事就忍着没睡,林见樊放下笔打算休息一会,放松放松持续思考的大脑。 放松的方法就是趴在桌上盯着顾朝明发呆。 春日温和到来的阳光透过图书馆连成一片的玻璃窗落在顾朝明的侧脸,漫过他的全身,林见樊的视线在顾朝明脸上驻足。 阳光偷溜进顾朝明的耳廓,林见樊的视线也跟着偷溜进去。阳光穿过顾朝明的睫毛,林见樊的视线也跟着阳光在顾朝明的睫毛上跳舞。阳光滑过顾朝明的鼻梁,林见樊的视线就在顾朝明的鼻梁上驻扎。 他的人怎么都看不腻。 “干嘛看我?”顾朝明早就注意到林见樊停在他脸上的视线,直到被林见樊盯得不自在时才说出来。 说着拿过林见樊的习题册盖在林见樊脸上,不让他再看。习题册后传来林见樊的笑声。 等到林见樊不再笑了,顾朝明将盖在林见樊脸上的习题本拿下来,这才发现林见樊已经睡着了。 “睡得真快啊,昨天没睡好吗?”顾朝明轻声说。 怕林见樊睡着着凉,顾朝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盖上。 窗外一片春光灿烂,鸟儿在树上鸣叫,温柔的光打在少年的脸上,少年睡在他的身边,睡在他们最好的年纪里。 林见樊是真的很能睡,顾朝明做完一张卷子转头看向林见樊,林见樊还在睡,顾朝明给他拉拉身上盖着的外套。写完一篇作文、复习完英语,林见樊还在睡,要走时顾朝明才不得不拍拍还在睡的林见樊。 “见樊,见樊,走了,我们回家了。”顾朝明轻轻拍拍林见樊的肩。 趴在桌上的林见樊动了动,发出刚睡醒的嗯嗯声,顾朝明觉着可爱,左右看看,没有打扰到别人,他伸出手摸摸林见樊的头,在林见樊头上揉揉。 林见樊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很舒服。 迷糊着睁开眼坐起身,顾朝明拿过自己的衣服别掉在地上,林见樊还想伸个懒腰,一想这是在图书馆别打扰到人家,硬生生地把抬起一半的手收回去。 清醒的顾朝明看着他笑,刚睡醒的林见樊可爱得过分。 顾朝明穿上自己的外套,背上书包,拍拍林见樊的背:“走了,回家了。” 林见樊点点头,站起身和顾朝明一起走出图书馆。 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林见樊还笑自己:“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干,光睡觉了。” “多睡睡,等有精神再学,再说你睡一觉也是第一,我每天复习也赶不上你。”顾朝明说。 “我没有。”林见樊习惯性反驳。 做了一下午作业的顾朝明脑袋里公式残留,睡了一下午的林见樊精神倍好,比来的时候精神好得多。 果然是睡了一觉,顾朝明看着走在前头让他快点的林见樊。 走出图书馆打开一直没看的群组消息,看过苏炳下午和岑西立的聊天信息,才发现苏炳和岑西立他们就在离图书馆不远的地方。 岑西立出来骑车,苏炳出来玩滑板。 顾朝明在吉祥三宝的群里回复一条信息,告诉他们他下午在图书馆没看手机,立马被苏炳抓住让他过来和他们一起玩。。 “放松放松。”苏炳说。 顾朝明看看时间,正处于下午与黄昏的交接点。下午的温度还未撤去,黄昏也还没有爬上天边。 顾朝明看完苏炳的信息,抬头看向前边让他快点绿灯了的林见樊。 顾朝明小跑过去,把手机递给林见樊,问他:“你想不想去?” 林见樊完全没有异议地点点头。 苏炳的滑板经过练习玩得可溜,顾朝明和林见樊赶到的时候,苏炳正向岑西立展示他的滑板技术。 岑西立很给力地拍手称好,苏炳可嘚瑟了,林见樊和顾朝明一来苏炳立马拉上他俩来“膜拜”他。 “不用崇拜哥,哥只是一个传说。”苏炳展示完他的技巧后说。 顾朝明摇摇头:“老掉牙了你。” 苏炳不理他,还要向他们俩展示,顾朝明才不想看,朝在路边坐着的岑西立走去。 林见樊也想跟上去,结果走得不够快被苏炳拉着观赏他玩滑板。 顾朝明走到岑西立面前,一转头。 嘿,我男朋友呢,刚不跟在身后吗? 再朝苏炳那看去,苏炳这小子又抓住好说话的林见樊看他玩滑板。 顾朝明本想冲上去抢人,想想还是坐在休息的岑西立身边,让林见樊多和其他人玩一会也对他的性格有好处,顾朝明希望林见樊接受苏炳或者别人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觉得能够和他们做朋友。 “和苏炳坐感觉怎么样?”顾朝明坐下后问他的前同桌岑西立。 “不怎么样,”岑西立说,“耳朵都快炸了。” 顾朝明笑起来,苏炳对上他,他还能和苏炳互怼,苏炳的话显得没那么多,一和话相对比较少的岑西立坐在一起,苏炳简直就是唐僧附体。 “怀不怀念和我在一起坐的日子?”顾朝明开玩笑地问。 岑西立点点头:“和你坐的话虽说每天看你像个望夫石一样朝林见樊那望,但总比苏炳的炸耳朵好点。” 顾朝明瞥一眼岑西立,哼一声:“我那叫含情脉脉的眼神,你们凡人不懂。” 岑西立回看他一眼,边摇头边说:“是我们不懂,您是仙女,哦,不,仙男。” 顾朝明狠狠拍岑西立一下:“和苏炳坐在一起嘴皮子都变利索了,以前和我在一起都没见你这么会怼人。” 顾朝明的目光瞄准岑西立的自行车:“你这车可以带人吗?” 岑西立顺着顾朝明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自行车:“不行,后面没座。” 他知道顾朝明在想什么。 “那,前边不行吗?” 天边慢慢漫出一层暗黄色的夕阳,一点点不被人注意地渗透进天空,将天空染红、压黑,像一颗裂了缝的蛋黄,蛋黄渗进天空里,渗进林见樊惊讶的瞳孔里。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6 “真的坐得了吗?我怕掉下去。”林见樊坐上岑西立的车前杠说。 顾朝明的双臂横在他面前,握着车把手对他说:“没事,能坐的,相信我。” 滑着滑板的苏炳问:“顾帅你会骑车了呀?” 顾朝明骄傲地扬起下巴:“是啊。” “现在是有一张会骑车的脸,也有一双会骑车的腿了。”苏炳说。 站在一旁的岑西立笑,以前在食堂苏炳说顾朝明空有一张看起来会骑车的脸,却没有一双会骑车的腿,岑西立还记得呢。 林见樊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还问顾朝明,顾朝明说:“苏炳傻笑,别管他。” 说完,顾朝明就叫林见樊坐好,脚下踩动踏板。 春日傍晚的风有些许凉,顾朝明刚开始慢慢地以保证林见樊安全的速度,骑得非常慢,还被苏炳说:“顾帅你没力了啊?” 顾朝明让他别吵,等林见樊适应后才加快速度,苏炳还在旁边起哄,还说要拍视频记录。手机对准顾朝明,林见樊用手挡住脸,顾朝明低下头见林见樊不想被拍的样子,抬头对岑西立说:“西立借一下你的车,待会还你。” 骑着车顾朝明让林见樊坐好,加快速度逃离苏炳。 自行车消失在苏炳的视线,苏炳对岑西立说:“他们俩又过二人世界去了,还是骑的你的车。” 学会骑车后顾朝明喜欢上骑车这项运动,喜欢冲坡带来的风感,刺激又爽,可现在带着林见樊顾朝明不敢那么放肆。 再大胆,骑车者还是把坐车者的安全与体验感放在第一位。 “不会掉吧?”顾朝明骑着车笑问。 林见樊摇摇头,笑声中充斥着高兴:“还算安全,就是坐着不太舒服。” 顾朝明嘴角因林见樊一句话咧得更大:“只能委屈一下了,西立这车没后座,我以后一定买一个有后座的车,不过有后座就不能让你坐前边来了。” 前边贴得更近,像把林见樊圈在怀里。 “也可以的。”林见樊小声地说。 “嗯?”林见樊小声到顾朝明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听到林见樊说了话。 林见樊的脸上染上点点红晕,顾朝明知道这句话他一定不可以错过。 “你说什么?”顾朝明问。 “我说就算你车有后座我也可以坐前边来,只要你想。”林见樊稍微大声点说。 这次顾朝明听清了。 顾朝明内心欢腾得简直像沸开的水快要扑出来,他问林见樊:“你愿意?” 林见樊点点头:“只要你想。” 因为是你,所以我可以。 顾朝明笑得像一朵春天的花:“你应该说你愿意的,我想听,你能说一遍嘛?” “为什么?”林见樊问。 “因为我想听,因为听起来像是你答应我的求婚。你愿意?我愿意。” 被他圈在怀中的林见樊看着眼前往后移动的景色,笑着:“我愿意。” 风从耳畔刮过,将林见樊的我愿意送到顾朝明耳边。 顾朝明低声对林见樊说:“我也愿意。 车轮碾在覆盖着马路的夕阳上。林见樊看着眼前的景色,他身后的少年后背沾满春日的夕阳,双脚有力地踩动踏板,带着他骑向名叫未来的远方。 许多年后真正到达未来的林见樊时常会梦到这天的夕阳,他们到了未来,到了他们的未来。 第138章 高三的日子被复习充斥着,铺天盖地的试卷和测验中顾朝明学会忙中合理偷闲,在休息日或者休息时总是和林见樊腻在一起,被苏炳吐槽也从不改正,还向苏炳炫耀。 要在高三紧张的时刻里说吉祥三宝三人组中谁最闲?顾朝明和岑西立一定都会投苏炳。 顾朝明只是忙里偷闲,而苏炳完全是闲整日。高三课堂管得严,几乎没什么人不听讲,岑西立也不知苏炳是听没听讲,只见他一个人课上发呆,只有英语课最蹦跶。 提醒他高考在即,苏炳还一点也不慌,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苏炳虽看起来大大咧咧,到处插科打诨,但苏炳是他们三人中最远见卓识的人,能很好地为人处事,在长辈中很会讨欢心,除了他爸。 顾朝明租房觉得要花不知多少时间的事,苏炳不一会就能给他弄来一大堆信息,还陪他看房子,顾朝明没考虑到的事他都考虑到,帮顾朝明用他没想到的价格租到他现在住的房子。 顾朝明很感谢苏炳,提醒苏炳快要高考让他学习,苏炳说让他们别担心,顾朝明还真的对他很有信心。 在高三顾朝明每日压在知识下的日子,苏炳还谈起恋爱。 自从苏炳的真爱学姐毕业以后,苏炳单身了大半个高三,在一个午后向他们宣布他有女朋友了。 顾朝明不可置信却又好像理所当然地看向苏炳,谁让他是苏炳呢,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有可能,平平淡淡才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只是在高三有个新女朋友,顾朝明惊讶一下很快接受。 “高二的?”顾朝明问。 顾朝明的话一出换苏炳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顾朝明神秘地笑笑,他发现苏炳很喜欢找比他小或者比他大的女朋友,就是不喜欢找和他同岁的。苏炳自己都没有发现,被顾朝明先发现了。 苏炳和他女朋友处了大半个月就分了,没说明什么具体原因,一拍两散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好像是感情不再。顾朝明不能体会那种感觉,他还想着怎么在大学租房。 也许不能懂苏炳的感觉最好,顾朝明想。 苏炳的失恋看不出一点悲伤,和谈恋爱时一模一样,照样上课不知道在干嘛,下课活蹦乱跳。顾朝明想想应该说苏炳整个高三都是这样的,无论他有没有谈恋爱。 苏炳高三这次大半个月的恋爱像是池边飘落的树叶,只在在一起和分手的时候有过一丝波纹,让顾朝明和岑西立知道消息,顾朝明忙的时候都能忘了苏炳在谈恋爱的事。 苏炳这次恋爱既没有像以前一样给他们补充生活的甜素,也没有炫耀他的奇缘,在顾朝明秀恩爱的时候苏炳也没有提出他女朋友来抵抗。 正因为如此苏炳女朋友在顾朝明和岑西立这存在感太低,顾朝明和岑西立都没看过苏炳的女朋友。顾朝明问过苏炳是不是像以前一样玩玩? 苏炳看向他,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秒,盯到顾朝明以为苏炳遇到“第二个学姐”,只不过这次是学妹的时候,苏炳又像骗到他地一笑:“我刚刚的眼神很深情吧?哈哈哈哈哈………” 顾朝明感觉被骗,又觉苏炳刚刚的眼神是真,他分不清。 顾朝明气得往苏炳背后拍一掌:“你怎么和关辉一个样去了?说话这么不着调。” 苏炳笑笑,顾朝明仿若又从苏炳眼中看到深情,落寞的深情,顾朝明分不清楚,他觉得自己太粗枝大叶,情感上更是。 顾朝明还想问,苏炳却转移话题说到关辉:“你一说关辉,这个学期都没见着他人,怎么他怕打扰西立啊?都不上高三来了。” 顾朝明没有说那夜遇见的关辉,关辉高三下学期从那个夜晚后没有再找过岑西立,说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既然听进去了、放弃了的话,就不要再去打扰他吧。 “可能………放弃了吧。”顾朝明说。 苏炳沉默,顾朝明问:“你不是讨厌他嘛?” “我只是讨厌他说话模棱两可逗人玩、没个正形的样子,其余的……他人还挺好的,”苏炳说,“放弃了也许更好吧,喜欢上认死理而且只喜欢尤三金的西立也挺累的。” 苏炳语气深沉,一副老道成熟模样,顾朝明看着他,他真的分不清楚苏炳眼中的深情是真是假。 苏炳的深情顾朝明分不清楚,但李兆对施灿灿的喜欢是人尽皆知的,至于施灿灿本人知不知道,顾朝明猜应该是知道的吧。 苏炳的恋爱短的一个星期就结束,长的还能坚持得久一点,这还是顾朝明往好里说。苏炳的恋爱时间短,李兆的暗恋时间长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几天前苏炳还调侃过李兆是个“恋爱上的怂货”,几天后李兆怂货的爱恋就以光速到达尽头。 李兆是林见樊的好兄弟,是林见樊来到学校第一个找他一起吃饭和他说抱歉的人。和顾朝明在一起的事林见樊还没有告诉李兆,他还没有这个打算。林见樊没告诉李兆,李兆却把他“失恋”的事倒苦水一般全部告诉他。 不会安慰人的林见樊磕磕巴巴拼命想办法安慰失恋的李兆。 顾朝明拿着书走过来找林见樊,顾朝明有点无语,好不容易在午后挤出时间和林见樊一起跑出来晒太阳复习。想和林见樊说些别人听不得的话,复习到半途苏炳和岑西立跑过来找他,和他们一起晒太阳,顾朝明就只能真正地复习了。 顾朝明无奈地将书盖在脸上,他以为四人行已经是今天最多人了,没过几分钟李兆又走过来直接将林见樊叫走了。 顾朝明:“????我美好的午后!!!” 林见樊不在,苏炳又在他耳边吵吵,顾朝明都想盖着书直接睡一觉了。 一起晒太阳到快要上课,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一起走过来找林见樊回教学楼。 走过来见李兆一脸失落的样子,顾朝明还没开口问,林见樊偷偷用口型告诉他别问。 苏炳不像林见樊和顾朝明,他走过去,手臂搭上李兆的肩:“怎么了?兄弟。” 顾朝明看向和李兆呆在一起的林见樊,用眼神问:“李兆怎么了?” 林见樊还没用眼神回答顾朝明,李兆自己先说:“没大事,就失恋了。” 勉强的语气。 苏炳一听就听出来,像是一起同甘共苦尝过失恋滋味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大不了?她拒绝你了?” 李兆摇摇头,苏炳微微皱眉:“没拒绝你你怎么失恋了?她让你等等,让她想清楚?” 这也不算失恋啊,只是可能准备失恋中。 李兆没说话也没摇头,苏炳拍拍李兆的肩:“兄弟,你行啊,暗恋这么多年终于敢告白了,要对自己有自信,喜欢这么多年,施灿灿说等等,说明她还是考虑你的,还是喜欢你的,不是完全否决啊……” 苏炳一开口安慰人的话就来,林见樊佩服,他磕磕绊绊半天没话说,苏炳一来就是一顿安慰,只不过最开始就弄错了安慰题。 “什么啊,”李兆打断安慰他的李兆,“我是真的没望了,我都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了。” 一句话让苏炳前边的话白费。 苏炳停止说话,抿抿嘴。李兆说完后没人再开口,上课铃在这时尴尬插入。 李兆站起身:“我先回去上课了。” 留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几眼,在铃声的催促下回到教室。 高三平稳日子里李兆的失恋慢慢被淹没在漫天的作业中。漫天的作业中在李兆失恋后一个星期,顾朝明又从林见樊那得知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消息——李兆准备去告白了! 嗯?顾朝明听到这个消息满脑袋问号:“和谁告白?他又有喜欢的人了?” “和施灿灿。”林见樊说。 “施灿灿?她不是有男朋友嘛?还是李兆亲口说的。” “那是施灿灿的哥哥,那几天回来接她放学,被李兆给看见,然后李兆就以为是施灿灿男朋友。” 施灿灿男朋友变哥哥? 这么狗血的事情顾朝明从未想过发生在自己身边。 刚从林见樊这得知李兆要向施灿灿告白,马上顾朝明就收到苏炳的信息,苏炳像高二刚开学时劝他去看他女朋友一样劝他去看李兆告白。 “李兆不介意?”顾朝明问。 “一点也不,他还挺乐意的呢。”苏炳说。 放学后真正到达现场,一点隐藏技术也没有地躲在不远处,等待两位告白主人公到场。苏炳姗姗来迟,顾朝明才知道李兆同意他们来的原因。 苏炳交给他们一人一朵玫瑰,自己手上还有一大袋东西,这即视感,顾朝明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以前运动会他和尤鑫比赛,苏炳也是这么大阵仗。 李兆有胆量相信苏炳,顾朝明能够想象这次的告白能有多尴尬,可顾朝明还没等到尴尬的时刻,他接到一个电话。 顾朝明忙着为李兆担忧,一边被苏炳安排着施灿灿来时递花,一边拿出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顾朝明接起。 “等哭包来了,西立你就第一个给,见樊你第二个,顾帅第三个,我最后,我待会带你们去你们要站的地方,别乱套。”苏炳和他爸一样非常有领导人的样子,安排着在李兆告白流程中每个人要做的事。 苏炳曾开玩笑地像电视剧中的富二代一样说:“我才不想和我爸一样,我不要继承我家的产业。” 现在却很有领导人的样子,岑西立笑他:“其实你还蛮像你爸的。” 苏炳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是我爸,我能不像他嘛?” 对岑西立笑笑,发现顾朝明在接电话,苏炳放轻声音不打扰顾朝明,可再看一眼顾朝明,顾朝明接电话前的轻快表情一下变得沉重。 像京剧变脸,顾朝明整个人僵住。 苏炳看到他怪异的样子,伸手想拍拍他,问问怎么了。 苏炳的手才刚伸出,还没触碰到瞬间僵硬的顾朝明。 顾朝明手中的玫瑰花跌落在地。 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鲜艳的玫瑰花跌落在柏油马路上,扑起的细微灰尘溜进花瓣缝隙里。跌落的玫瑰收集所有人的注目,除了顾朝明。 顾朝明呆立在原地,手臂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些什么,顾朝明听着,眼睛逐渐无神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做依靠。 一个电话的时间,顾朝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样。听到电话那头那人的话语,理解其中意思,顾朝明的思绪像被千斤重物压下来,重得不敢相信。重物移开,后来的思绪轻飘飘的,飘出身体。 一时间,不可置信的重力与不真实的虚无感包裹着他。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向他确认,顾朝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飘走,手中握不住的玫瑰掉落在地,他却还有意识地礼貌回答对方,像是在认真倾听。 本热热闹闹准备给李兆告白的几人全都静止,目光在跌落的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转移到顾朝明身上。 被自己的兄弟和男朋友一同盯着,顾朝明毫无感觉,他还在和对方说着什么。林见樊担心的目光不敢离开顾朝明的脸。 顾朝明一直在打电话,林见樊为顾朝明担心地食指和拇指在玫瑰花柄上不断摩擦。从花店买来的玫瑰削去花刺,在林见樊紧张的摩擦下刮去表皮。 全场严肃安静,等待着顾朝明接完电话。 挂断电话顾朝明才发现手中空空,低头一看,玫瑰花掉落在地,他蹲下身捡起,苏炳第一个反应过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 顾朝明的脸色变得太快,林见樊都有些不敢开口。 捡起地上的玫瑰,顾朝明拍拍玫瑰花上沾染的灰尘,像是毫不在意,用“我妈叫我回家的时候顺便带一包盐”的语气说:“刚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爸死了,吸.毒过量。” 话语中让人震惊的内容,在顾朝明平缓语气的遮掩下,折腾了两三秒才获得众人惊呼。 “什么?你爸?”苏炳的反应最大也最快。 岑西立握着手中的玫瑰花沉默,听到顾朝明的话微微张开的口暴露出他的惊讶。 顾朝明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林见樊,林见樊正看着他。林见樊性子内向平淡,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活泼。林见樊没有说话,顾朝明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和担忧,还有专属于他的不知所措。 顾涛走了?一个月前还让别人给顾朝明送钱的顾涛走了?林见樊望着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对劲的顾朝明,他一时张不开口,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这样望着顾朝明,顾朝明让他别担心地笑笑。对林见樊笑笑之后,顾朝明伸出没拿玫瑰的手,在担心的林见樊头上糊一把:“他死了,你怎么这么担心的样子?” 林见樊抓下顾朝明的手,他鼓起勇气初次在苏炳和岑西立面前说出关心顾朝明的话,也间接戳破顾朝明的伪装。 “我不是在担心你爸,我是在担心你。” 林见樊望着看起来不太好的顾朝明,顾朝明却还是笑笑:“担心我做什么?” 顾朝明省略掉一句。 我高兴还来不及。 为什么不说?因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不想撒谎吗? 你当初不是只想他死吗?他死了你就解脱了呀!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因为顾涛死之前给了你钱吗?还是作为儿子说不出口呢? 顾朝明不可否认知道顾涛死亡之后,他内心有一种解脱感,但那句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就当做是自己太心软吧,顾朝明想。 顾涛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去,顾朝明看着眼前顾涛离去世界中的林见樊,看看岑西立和苏炳。 极度的不真实感将他包裹。 看到大家为他担忧的脸庞,他在那一刻明白林见樊的想法与害怕,他害怕他们谈论这件事,他害怕从他们脸上看到他们为自己担忧的表情。 他选择伪装,装成不在意。 顾涛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明白不是吗?你还没挨够打吗? 他死了你最应该解脱和开心的,十八岁的顾朝明想。 涉世未深又不懂人情世故,还对感情粗枝大叶的顾朝明不能懂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只是努力笑着,努力假装不在意,努力以最平常的姿态将玫瑰递给苏炳:“我还得和我妈说这件事,李兆的告白我就不参与了,我先去找下我妈。” 说完顾朝明转头,专门对林见樊说一声:“我先走了。” 林见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顾朝明冲他们挥挥手,林见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顾朝明消失在视线的黄昏中。 顾朝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意识催着他打电话给曲盈逸。不想让曲盈逸和顾涛再有瓜葛,可顾朝明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处理好的事。 挂断电话后,顾朝明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如注,车尾红灯亮起,路边行人疾步。 所有人都处在自己的步调里,而顾朝明感觉被一股失真感包围。 原来没有顾涛的世界是这样的,顾朝明像是初到这个世界的生物,一点一点接受这个新的世界,接受顾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亡的事实。 失真感包裹着他,蚕蛹一样包裹着他。 顾朝明在失真感中见到曲盈逸,在失真感中和曲盈逸一起办理顾涛的丧事。 包裹着他的失真感在看到顾涛的尸体被抬出的时候,脱装卸甲地坠了一地。 那种从空中重重摔进现实的感觉,是顾朝明从未尝试过的。 这是顾朝明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 长年家暴的父亲的死亡。 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顾朝明感觉自己的泪腺是石头做的,因为他掉不出一滴眼泪,他就这么看着,像看着工厂装货的车。 内心是一口被盖住的井,压抑着,透不过气。 落叶讲究归根,自己儿子死亡,奶奶虽知自己这儿子顽逆不争气,却还是为他哭得本就不好的眼睛泪眼婆娑。奶奶要将顾涛的尸体葬在自家这边的山上,老人的心愿,曲盈逸没有异议地带着顾朝明回了老家。 听够邻居们的闲言碎语,顾涛给他钱后顾朝明问周函从邻居们那听到什么,试图从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可能并不是真相的真相。 他想知道顾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有这么多钱。 有人说顾涛是被骗进传.销,所以那时候才说自己要发财了。有人说顾涛是去外边做生意了,也有人说顾涛是打牌欠了大账,到外边躲着,连儿子都不要了。 许多种说法,顾朝明想拼凑都觉得拼凑得太离谱。直至回到老家,在丧乐和躲避开的奶奶的哭声中,顾朝明从曲盈逸口中得知顾涛是被人骗着吸.毒,而后又骗去传.销。 他觉得离谱的事情顾涛一下占了两个,一直不敢相信的顾朝明在此刻,在灵堂后边的小屋中,听到曲盈逸说出这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反而真实得可怕。 顾朝明打开关着的小门去走出,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打开门就听见她的哭声。 奶奶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顾朝明不经常回来,过年也没怎么回来过,和这个矮小的老太太不熟。顾朝明知道那是他的奶奶,却并没有平常人和奶奶的亲昵感。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顾朝明想过去安慰一下,却不好怎么开口,开口也不好说什么。 怀着安慰的心,顾朝明从奶奶身边走过。走过后又后悔,在外边等待一段时间,假装有事走进来,坐在奶奶身边,拍拍这个矮小老太太的背,劝她别太伤心。 葬礼上顾朝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看着大人们忙碌,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葬礼的流程他也不知道,他只能在别人叫他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 帮不上什么忙的葬礼过去,顾朝明和曲盈逸为了顾朝明的奶奶在家多休息了一天。 奶奶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家。曲盈逸有了新家,顾涛走后顾朝明一个人住,没人能照顾这个矮小的老太太。 葬礼过后的家回复往常的冷清,顾朝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车,坐在车窗边看着曲盈逸和奶奶在路边说话。 曲盈逸上车,奶奶还站在路边。车子开动,奶奶还站在路边。 顾朝明盯着窗外,那个老太太本来就矮小,车子开得又快,矮小的老太太一转眼就消失在顾朝明的视线中。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吧,收回视线时顾朝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曲盈逸递给他一瓶水:“现在你爸没了,你一个人在家妈也不放心,你快高考了,妈想说………把你接过来一起住。” 再一次听到这句相似的话,上次还是在刚遇见林见樊的时候,现在他快要高中毕业,再次听到这句话。 上次的等待是为了在他心中保持一个好母亲形象,那这次呢? 那个不喜欢他的老太太呢?她会让他住进去吗? 顾朝明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可他又不想让曲盈逸知道他在外边租了房子,那是他和林见樊的家,被曲盈逸知道风险太大,可曲盈逸像是读出他的心思,对他说:“圆圆的奶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和圆圆的爷爷一起去他大儿子家住了。” 顾朝明还是沉默,答应曲盈逸住过去是一趟未知的旅途,顾朝明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 他想回去后和林见樊一起窝在家,以最平常的生活慢慢淡忘顾涛,淡忘的顾涛的死,淡忘顾涛对他的殴打,淡忘顾涛的辱骂与疯狂。 一切都可淡忘,顾朝明悄悄摸上手背上的环形伤疤,这里是淡忘不了的,还有胸膛下那颗跳动的东西也是。 顾朝明不想答应曲盈逸,他转过头看向曲盈逸,但真当要和曲盈逸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他是不敢看曲盈逸的眼睛的。 顾朝明看一眼曲盈逸,收回退缩的视线:“我可以自己找房子住。” 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他就已经感受到曲盈逸的愧疚,他连忙发挥他开玩笑的功力,不想笑也笑起来说:“我住过去像是什么样嘛,虽然我也挺想圆圆的,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住,多自由啊。” 顾朝明笑着说,曲盈逸望着他无言。 回去的时候是个休息日,回到和林见樊的家,顾朝明很有调理地打开行李放好东西。 整理好行李,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想洗个澡。家里还是原来的模样,顾朝明坐在沙发上环顾,厨房、浴室、厕所、卧室…… 环顾一个人的家,顾朝明走到卧室拿出他锁在柜子里的烟。 他有很久都不抽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又拿出来了。 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根,戒过之后还是熟悉的味道,烟在这个时候仿佛与他的心情、与家中的安静绝配。 窗户没有打开,烟味困在客厅。一阵开门声让想事的顾朝明猛地呛一口烟,在沙发上不断咳嗽。 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和林见樊有,顾朝明还没来得及灭烟,在沙发上咳嗽着就被林见樊抓个正着。 “你怎么又抽烟?不是不抽了吗?”林见樊走到他身边问。 茶几上没有烟灰缸,顾朝明随便找一个茶几上能灭烟的东西摁灭烟头,摁灭后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 夏春交接的风吹入室内并不凉爽也不温暖,顾朝明拉着林见樊坐在沙发上,靠在他肩头。 “我妈说让我搬去她那住。”顾朝明说。 “那你的意思呢?”林见樊问。 “我?”顾朝明望着茶几上摁灭的烟摇头,“我拒绝了。” 顾朝明话锋突然一转:“见樊,我在海边和你说过我曾经想过杀死我爸吧?” 林见樊点点头,他牵住顾朝明的手:“别想了,他已经走了。” “我知道。” 林见樊拉着顾朝明的手抚摸,抚摸过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 顾朝明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在没遇到你以前我觉得我也就这样了,成绩差得要死还没有动力学习,混混沌沌。 “听到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其实我挺怕的,我怕我会变成我爸那样,嗜酒、打人、暴力。 “被你看到我的丑态后,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后来我才觉得原来我的人生还是可以有改变的,可以一点点变好的。原来我还是有点救的,但当我的生活变好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我曾经真的很想杀死他,你知道的,就好像杀死他我的生活就会变好一样。 “我害怕他出现后,我的生活又会变回原样,回到那个一睁眼就是潮湿屋顶的房间。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总有段日子是要在监狱度过的,但他现在死了。他自己死了,不是我杀死的,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顾朝明慢慢说着,对林见樊他可以说出心里话。他只会对林见樊说出自己埋在内心的东西,其他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在老家的时候顾朝明就很想对林见樊诉说,可林见樊不在身边。 他忍住了,忍住回家后等到林见樊来找他,他才慢慢道来。 顾朝明以平缓语气说出他的心事,像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林见樊摸着顾朝明手上的环形伤疤也以平缓的语气回答他:“他是你父亲,他不是你杀死的,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想过杀死他,他死了也不是你的错。” 林见樊停顿一下又说:“好的生活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带给你的,我也不能,但我能和你一起争取。” 听了林见樊的话,顾朝明心里舒坦上许多,林见樊并不是什么好的劝慰者,他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用,但在顾朝明心里那是最好的良药。 他想听林见樊的劝慰。 他们在客厅里坐了许久,顾朝明和林见樊聊了许久,从顾涛聊到他走那天错过的李兆的告白。 他通过林见樊知道李兆一个人的暗恋长跑在那天结束。 施灿灿拒绝了他,尽管他喜欢她那么多年。 被拒绝的李兆勉强笑笑,他用尽力气劝自己就算被拒绝也不要在施灿灿面前出丑。 他想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 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爱了她十多年的人放弃了而已 没什么改变,只是一个困住他十八年的野兽自己死亡了而已。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7 窗外吹来春夏交接的风,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抚摸自己环形伤疤的手。 他期盼的那个夏天,马上就要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涛下线啦 第139章 从老家回来之后的几天里下了一场大雨,大到撑伞都能被雨水打湿衣物,更别提雨伞遮挡不到的鞋裤,基本上是出一下门就得湿一遍。 接连几天的大雨终于放了晴,像是预兆着夏天的到来,大雨停歇的第二天烈阳就高高当班。 放学后顾朝明拿着扫把在教室外走廊扫地,抬头看向头顶依旧热烈的盛阳。 接连的大雨冲刷他的世界,冲刷走顾涛在他生活中留下的淤泥。 放学铃一响,人群散去,只留下安静的校园,操场上体训的同学正在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顾朝明扫完地拿着扫把想要走进教室,一抬头看到墙上写着高三二班的班牌。 他的高三快要结束了,回想起刚到高三楼那天还恍如昨日。高二时他还陪苏炳偷溜进来找学姐,一眨眼,他就要从这毕业了。 拿着扫把走进教室,扫起教室内的一个垃圾,一抬头看到教室窗边的林见樊。 窗外有微风轻轻抚过少年的发,夏日落不下的阳光笼罩着少年的身躯。 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紧紧吸住顾朝明的眼睛。顾朝明的眼睛摁下快门键,将这副美景永留在心中。 林见樊是一个内向而且并不太会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林见樊内向性格的形成很大一部分原因都与过去的生活有关。 顾朝明没有见过过去的林见樊,不过听林妈所描述的,林见樊也曾是一个活泼开朗、受尽长辈疼爱的孩子。顾朝明看过林见樊撒娇的样子,以此想象出林妈口中那个活泼开朗的林见樊。 想象着,顾朝明的嘴角不禁勾起,像是含着一颗蜜桃味的水果糖。 林见樊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安慰人的话也说得磕磕巴巴,但在顾朝明从老家给顾涛办完葬礼回来后的几天里,林见樊像当初顾朝明让他忘记过去时一样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当时顾朝明的努力换来现在的林见樊,现在的林见樊为他而所做的努力,林见樊实行的第一秒顾朝明就感觉到了。 其实顾朝明在回来的那天,和林见樊在沙发上说出心里话后,心情就舒坦了很多。林见樊却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尽管回来上学后的顾朝明还是和以前一样。 林见樊从不提顾涛,他只是不断给顾朝明小惊喜,不断说要做饭给他吃,被拒绝也不肯罢休,不断逗他玩……… 就像现在这样。 “看!”顾朝明站在讲台上用抹布抹黑板,林见樊突然在他身后喊。 顾朝明闻声转头。 林见樊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笑着用满是粉笔灰的黑板擦,在顾朝明面前的黑板上用力一拍,顿时烟尘飞散,腾出一场粉笔灰“沙尘暴”。 林见樊恶作剧成功,弄得自己眼前也尽是灰尘,用手捂住口鼻,露出的眼眸还是暴露了他笑得正开心的事实。 顾朝明摆手将眼前的灰尘驱散,听到林见樊从手掌缝中漏出的笑声。 林见樊逗他开心的法子都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把戏。 顾朝明看着眼前隔着一层粉笔灰的林见樊,空中飞腾的粉笔灰后想逗他开心的林见樊咧开嘴笑起来。 灰尘消散,林见樊松开捂住口鼻的手直接笑了出来。还在教室,虽然四下无人,但顾朝明还是懂得分寸。不能做别的,他想抬手掐掐眼前笑起来的林见樊的脸,可手中握着抹布,手掌上还残余着洗抹布的水珠。 他不能抬起手,他只能面对林见樊笑笑,表达自己的开心。 他不能伸手抚摸林见樊,林见樊伸出双手捏住他的脸。 林见樊捏着他的脸没有说话,被林见樊拍粉笔灰恶作剧时顾朝明没感觉到开心,但一旦看到林见樊捏着他的脸笑起来的模样,顾朝明紧锁的开心就放了栏。 他好似看到他想象中林妈说的那个活泼开朗的林见樊。 林见樊感觉到手上捏着的脸颊嘴角笑得更开,顾朝明笑着对他说:“打扫完卫生去给你买酸奶。” “好哎。”林见樊一口答应。 捏住顾朝明脸颊的手还未松开,林见樊问:“酸奶是用来让我松开你的诱惑吗?” 顾朝明想摇摇头说“不是”,可他不及林见樊快。林见樊说完后马上接着说:“给我十瓶也不会松开你的。” 林见樊的情话蹩脚,之前说“酸奶是用来让我松开你的诱惑吗?”时还故意省略一个“脸”字,就是想留着引出后边的蹩脚情话。 手指捏住的脸颊笑笑,顾朝明笑着就想俯下身去,可一想到这是学校,他又沉住气催促林见樊快点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去买他最喜欢的酸奶。 打扫完卫生后买来的酸奶在空中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落入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耶,三分球。”林见樊朝后边走来的顾朝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顾朝明微微一笑,拿着空了的酸奶盒走到和林见樊一样的位置,瞄准垃圾桶,一扔。 酸奶盒轻轻松松入篮。 “切。”林见樊嘴巴一撇,拿出书包里的塑料水瓶,后退站得更远些。 不太会打篮球的林见樊要挑战新难度。 顾朝明站开,看着林见樊拿着还剩一部分水的塑料水瓶,瞄准远处的垃圾桶。 啪嗒,塑料瓶掉在地上。 顾朝明冲林见樊摇摇头:“技术不过关啊。” 走过去将水瓶捡起来交给林见樊,林见樊又回到原地还想再扔一次。 啪嗒,又是在外边。 顾朝明再一次走过去帮林见樊把掉落在垃圾桶外的水瓶捡回来:“让你看看你男朋友的实力。” 顾朝明站到林见樊身边凭着投篮的感觉随手一扔就是一个三分球。水瓶稳稳当当掉进垃圾箱,顾朝明骄傲地笑,林见樊很给面子地惊讶哇出声,顾朝明得意地摊开手表示小意思。 林见樊用来逗他开心的法子虽然小,但每个都戳在顾朝明心上。 林见樊的小把戏不断,顾涛带给他的阴云在林见樊不断的小把戏中快速消融。顾朝明很想告诉林见樊自己早就已经不再去想那些事,只想好好学习认真高考,可林见樊不肯停止。 从其中感觉到欢乐、感觉到开心的不只是顾朝明,还有林见樊。 每每看到林见樊活泼开朗的样子,顾朝明总是觉得自己当初的努力获得回报,回报的就是现在开朗的林见樊。 还未去往那个可怕学校的林见樊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活泼开朗,笑容清澈,散发着太阳一样的光。 一起回家的那条林荫道上的花已经开了,带着淡淡的香味。林见樊走在顾朝明身边,在马路上捡起一朵,悄悄扔进顾朝明的校服衣领里。 顾朝明感觉到林见樊的手和衣服里的异物,缩了缩脖子,拉扯着衣服将里边的异物抖落出来。 不时吹来的微风,回家路上林荫道的花散发着淡淡香气。 “我腿抽筋了。”林见樊扶着顾朝明,弯腰摸着自己没有受伤的腿假装疼。 说着还就要往地上坐:“我腿疼。” “地上脏。”顾朝明一把把林见樊拉起来。 他知道林见樊在装,却还是配合地走到他身前,把自己书包背在胸前,慢慢蹲下,将自己的后背面对林见樊。 “上来。”顾朝明说。 林见樊笑一下,爬上顾朝明的背。 林见樊假装抽筋骗他玩,就是想让他背。顾朝明也逗他玩地等林见樊趴在他背上后,一声不响地突然背着他跑起来。 林见樊被忽然跑起来的顾朝明吓到,趴在顾朝明背上,双手挽住顾朝明的脖颈。 顾朝明的头发从他脸颊轻柔划过,耳边是顾朝明因为奔跑而急促起来的呼吸,鼻间是顾朝明的味道,他的少年的味道。 林见樊在顾朝明背上偷偷笑着,手臂挽得更紧,他喜欢手臂的皮肤在奔跑起伏间摩擦顾朝明脖颈的感觉。 林见樊偷笑得像个偷偷做了坏事的孩子。 高三各种大小考,林见樊的班级第一稳打不动,林见樊三个字永远高高挂在第一栏。这都已经没什么新奇,如果有人超过他才是最新奇的事。 知道自己得第一的林见樊只是淡然一笑,继续和顾朝明对答案。 顾朝明站在林见樊身边对他说:“又得了第一啊。” 还在对答案的林见樊抬起头来看他,开玩笑地说:“怎么,不行吗?” “也没说不行。”顾朝明淡淡地说,“你太优秀了,我怕我赶不上。” 耳边是夏日的蝉鸣,从窗外涌进来的风吹拂着顾朝明夏季校服上的褶皱,黑板上残留着上节课的笔记,斑斑驳驳,被擦过后留下一片白。 教室里的同学们谈论着自己的成绩,吵闹声将教室装满。 顾朝明淡淡一句却说的是真心话,林见樊真的太优秀,太耀眼了。现在好像能追上他的步伐,守在他的身边,但他怕有一天他追不上了。 林见樊笑着说他:“想什么呢,你赶不上我可以等你啊,等到你追上来为止。” 林见樊的笑容灿烂,眼眸明亮,一笑,三月的春风便朝顾朝明扑面而来,与背后窗口吹进的夏风交织,顾朝明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的玫瑰独特的香气,让他着迷,让他沉溺,无法放手。 顾朝明沉溺在林见樊好不容易回归的自信中,林见樊给他讲错题的声音将他拉回来。 修长的手指指着他错误的地方:“这里应该把………” 顾朝明望着林见樊移动的手指,手指抵挡住阳光,影子落在草稿纸上。明明影子是灰色的,顾朝明却觉得林见樊的影子都是发着光的。 顾朝明说:“你身上有光。” 林见樊看着顾朝明认真的双眼,在阳光下笑了:“你也是。” 阳光占据大半个教室,顾朝明却只看到林见樊身上的光。因为林见樊他才发现原来人的影子也可以是带着光亮的。 林见樊笑着,他也看到顾朝明脸上的光,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 午后照常是两人吃完饭就偷溜着一起“复习”的时间,有时在学校的草坪,有时在学校的长廊,有时在林荫道与木亭,高三沉重但飞速的时光中顾朝明和林见樊在午后将校园走遍。 走在学校林荫道的树下,一阵夏风吹过,卷走地上凋落的落叶。 一个经过的同学毫不留情地踩过路边被风卷走的落叶,踩碎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踩碎落叶的少年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林见樊发现了这场“夏日树叶谋杀”。 林见樊的眼神在被踩碎的落叶上稍作停留就被身边说着他错题增多的顾朝明发现。 顾朝明随着林见樊的目光看去,是安静躺在地上碎裂的落叶。 忽地又一阵风将碎裂的落叶吹走。 林见樊看着飘走的落叶,忽然说:“落叶乘风,随风飘零。” 又是这句话,高二他和余杭伟打架之后,林见樊靠在他肩头也是这句话,顾朝明一直记着。 林见樊只是随意感叹一句,没想到顾朝明转头,顾朝明并没有和林见樊提起余杭伟,他只再一次对林见樊说:“为什么不是落叶乘风,自由自在呢?” 林见樊一时无言回答,他看向顾朝明。 顾朝明的嘴角是笑,眼眸中是澄澈。 为什么是落叶乘风,随风飘零,而不是落叶乘风,自由自在呢? 林见樊在炎热的夏风中笑了一声:“自由自在,那就自由自在。” 说完林见樊换一种说感谢的语气对顾朝明说:“谢谢你,你说自从遇见我,你的生活逐渐往好的方向走,我想说我也一样。” 林荫道树影婆娑,顾朝明望着同在婆娑树影下的林见樊。 他是那么地好看,夏季校服在午后的风中微微摆动,夏风拂过他的眉眼,所有美景好像都成了衬托他美好的存在。 他们没有牵手,顾朝明走在林见樊身边回答说:“你说我的生活逐渐变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能给的,我想说你也一样,如果你自己一直选择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怎么拉你都没用,所以这生活也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是我带给你的,我能做的就是陪你一起生活而已。” 林见樊因顾朝明的一段话看向他,顾朝明也正在看着他。 两双眼眸对触。 相视一笑。 夏风也温柔。 平淡的高三生活在如他所愿地继续着,直到那一天。 热气腾腾的面馆里,一碗刚出锅的粉条端上桌。 顾朝明拆开一双桌上筷盒里的一次性筷子,听到隔桌有人喊进门来的那人。 “这呢,展哥。” 第140章 夏日的风微弱,烈阳却渐盛。 高考步步紧逼,疲累的复习眼看马上要走到想象的尽头。 顾朝明计划好在漫长的假期里履行承诺,带林见樊去看答应他的繁花似锦的世界。 他想带林见樊去旅游,不是像上次一样几个好友——而是就他们两人。 有点像新婚蜜月,顾朝明想。 他以为经历过林见樊的过去和顾涛的死亡,在高三的尾巴上他们只有沉重的复习,没有其他多余的事情了。 天意弄人。 寒冷的冬日,他到处搜集证据,只为想给林见樊讨个公道,却什么也找不到。 他没有一点线索,也没有一点头绪。当炎热的夏日到来,他需要认真再认真复习的时候,他遇到了林见樊在风声喧嚣的海边,哭哑着嗓子说出的那个人——展哥。 顾朝明唯一从林见樊口中得知的线索——他们其中那个看起来没在读书的,也是他们的头头的那个人叫展哥。 此时此刻,所谓的展哥正从他的身后走进他所在的面馆。 隔桌人喊出一声展哥后,冲门口挥挥手。 有人从后边走来的声音。 “展哥”是一个咒语,从那人喊出“展哥”这两个字的时候,顾朝明的眼神一下锋利且警惕,手上筷子夹面的速度放慢。 顾朝明首先假装无意地抬头朝喊“展哥”的那人看一眼。 那人刘海顶部大部分染成黄色,普通人样貌,鼻子很大,这是顾朝明对他的第一印象。因为那人的鼻子真的很大,染黄的头发都没有他的大鼻子显眼。 快速扫一眼隔桌的大鼻子,顺带着将隔桌坐着的几个人全都一眼扫尽。 隔桌一共坐了三个人,除去那个大鼻子,还有一个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听到大鼻子叫展哥的声音回过头。 他脸上有很明显的痘痘,一张脸红了一片。 他们俩看着都是成年人,年纪都比他大。对面坐着的那人年纪倒是比他们小些,反而又高又壮,只是从面相上看有点憨憨的感觉。 他正在打游戏,听到同伴喊“展哥”也抬起头来,朝门外看去。 走进店里吃面时顾朝明不曾注意他们,这时才快速地记住他们的容貌。 短短扫一眼的时间,他就已经开始判断他们中是否有那日欺负林见樊的人。 那天林见樊说总共有六个人,三个他们学校的,三个不是。顾朝明不知道他们的容貌,不能下定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近,踩上面馆的门槛,顾朝明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朝面馆门外看去。 入眼是一件吸热的黑T恤,T恤上印着他不认识的图案,图案顶上一串杂乱的英文。 黑色T恤罩住曹展并不粗壮的骨架,曹展偏瘦,属于瘦干型,但和吴善那种人干型相比,肉还是多点。 曹展并不高,顾朝明目测一米七五左右,理着寸头。头发看起来没有再修剪,寸头有些长。 顾朝明像电视剧中有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快速扫过走进面馆的曹展,记住他所有的特征。 再正常不过的样子扫一眼,顾朝明收回视线假装吃面。 曹展走到隔桌,与隔桌那几个人打招呼,顾朝明吃着面,竖起耳朵偷听。 “就你最慢。”那个大鼻子说。 曹展笑一下,走到年纪较小的男孩身边,拉开椅子坐下。 大鼻子和脸上红一片的两人一起叫来阿姨点餐,顾朝明竖着耳朵听到曹展要了一碗牛肉面。 “一碗牛肉面,你也一样吧?”曹展问他身边玩游戏的男孩。 玩游戏的男孩随意点点头。 那个脸红一片的男生笑:“你表弟还用问,他啥都吃。” 曹展也笑笑。 邱成不挑吃,他家带他去吃大餐他吃,他带邱成吃路边摊邱成也吃,只有在吃面前邱成没有他的少爷脾气。 曹展挺喜欢他表弟这点,只是最讨厌邱成遇事那窝囊样,一遇到麻烦事就开始哼哼。 点完餐无意发现隔桌那个吃面的小子在偷看他们,曹展奇怪地回看向他。 顾朝明一对上曹展的眼睛,立马上移视线装作看向墙上的价目表。 见顾朝明朝墙上看去,曹展也跟着顾朝明的视线朝墙上看。看到他们墙边的价目表,再转头盯着看价目表的顾朝明。 足足盯了两三秒,觉得顾朝明真的只是看价目表那么简单,曹展才收回视线。 顾朝明松一口气,胡乱看几眼价目表后,视线再一次扫过隔桌的曹展,最后才落到自己面前的面碗里。 隔桌的几人说着话,顾朝明低头吃面继续偷听。 今天是休息日,顾朝明答应过林见樊去他家和他一起复习,装满复习资料的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桌上的面已经吃完,顾朝明拖延时间用筷子捞汤底的面条。 筷尾在面汤中上下,曹展现在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和一群不知道是不是一起欺负过林见樊的人聊天。 我应该怎么办?顾朝明机械地看着自己操控着的筷尾。 林见樊只对他说过那天被欺负的事。除去当事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和经过。林见樊选择不说,曹展也不可能自爆,现在想要替林见樊报仇且能替林见樊报仇的只有他一人。 法律途径是走不成了,他咨询过律师,连报警都报不了。 法律途径走不了,那……… 顾朝明想到他最不想使用的东西。 让他害怕变成的那个人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他的影响还潜在于顾朝明的血液。 说实话,在看到曹展吊儿郎当没事人一样走进店里的时候,顾朝明有一瞬间想冲上去打他,想将他的脸摁到墙上,想踹他,想扇他巴掌,想将他对林见樊使用过的暴力都加倍还给他。 但,顾朝明忍住了。 初遇敌方,顾朝明选择先打探。他只有孤身一人,对面有四个人,而且他待会还得去见林见樊,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带着伤让林见樊担心。 顾朝明多次体会到林见樊所说的自责,害怕在乎的人担心自己,顾朝明又何尝不是。 在十八岁生日之后,他想象的自己是成年后的冷静与沉着。他高估了自己,在看到曹展,想到他对林见樊所做的事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暴躁易怒的少年。 他强行抑制住自己满腔的怒火去偷听隔桌的对话,偷听好一会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 他甚至不知道偷听到什么才是有用的,他陷入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迷茫。 刚开始认真学习,顾朝明觉得世界一瞬间清明。 鸟儿鸣叫,花儿开放,心情舒畅,那时的他觉得自己的头脑在被知识填满,也许可以更加适应这个世界,可当他真正遇到迷茫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无知,想帮林见樊报仇,却连第一步都不知道该怎么踏。 是忍住还是冲动? 上天让他遇见曹展,是听到他心中的不甘与不平吗?是在给他机会吗? 你愿意用你最厌恶的暴力去给林见樊报仇吗? 顾朝明不想承认却也得承认,他愿意。 如果能替林见樊报仇,冲动一回又何妨。 那是林见樊,是他理智中的例外。 如果是为他,顾朝明愿意且不后悔。 曾经顾涛还存在于他的世界中时,他最想保持的是理智,最害怕的是自己手下的暴力,但此时此刻顾朝明想得越多,越是从理智倒退到暴力。 想得越多,记忆中查找的校园暴力的资料像是河流倒灌,倒回他的脑海。他记得的、忘记的,都在此刻排山倒海而来。 在网上查到林见樊以前同学辱骂林见樊的话,林见樊在深夜手掌被玻璃割破流下的鲜血,天台上他怀中紧紧抱住的林见樊眼角流下的眼泪……… 他怎么可能会忘,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么多噩梦,才换来林见樊现在的笑容,而那个欺负林见樊的人,现在正坐在他的隔桌淡然地吃着面,还对他偷看的眼神以威胁还击。 “看什么看?”曹展的眼神在说。 顾朝明从来也不是什么软弱的角色,对上曹展威胁的眼神,他直视曹展的眼睛。 从律师事务所走出时的那种无力感在看到曹展时喷发,他那时不知道展哥是谁,只能踩着雪花到游戏厅开赛车发泄。如今老天让曹展和他相遇,就坐在他的对面。 就当做老天给我报仇的机会吧,顾朝明想。 今天能遇到曹展,明天就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他。暴力轻易战胜理智,顾朝明决定今天速战速决。 给林见樊报完仇后,他能怀着舒坦的心情去见林见樊。 不想在林见樊面前再提起曹展,怕林见樊接受不了。顾朝明报完仇即使不能说,但他能在心中对林见樊说:“我帮你报仇了,没有人再能欺负你,欺负你的人我都帮你欺负回来。” 他要保护他,以十八岁的冲动,以十八岁的无知,以少年的孤勇,以他的身躯。 曹展威胁的眼神没有收回,顾朝明回望他,更是挑衅他。 许多战争都是从“你瞅啥”开始的,顾朝明和曹展的斗争也不例外。 视线中的厮杀即将演变成一场现实中的大战。面馆外一人冷不丁地、一点也没发觉他们两人紧张厮杀气氛地、从他们兵戈相见的视线中走过。 走过时,铃声响起,那人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等等! 路人一个接电话的动作是一根引线,也是压制住顾朝明冲动的巨石。 林见樊被人欺负时是不是有人拿出手机拍视频?那夜晚风太大,顾朝明没太听清,林见樊只提了一句,便接着往下说。 在咨询律师时明明还记得有视频这回事,也和律师说过,只是他手头没有,视频在对方手中。 要是拿到视频,那他就有了证据。 虽然证据在对方手里,差点闹出人命,对方肯定会删视频,但只要有一线希望顾朝明还是愿意去争取。 拿到证据后呢?是继续去找律师?顾朝明想到报警,虽然他不知道有什么用。 报警的话如果有用,警察肯定又会找到林见樊,又会对好不容易绽放笑容的林见樊造成伤害,强迫他回忆过去。 要是报警也没有用,那他拿到视频又有什么用? 顾朝明一下陷入死胡同。 到底该怎么办? 他只想为林见樊报仇,却并不想让林见樊知道。 与曹展兵戎相见的眼神中,短短时间里顾朝明脑子比算数学题时还更飞速旋转,却依旧未能得出如何才是越过林见樊却为林见樊报仇的最好方法。 也许他还不够成熟,不够给林见樊依靠的肩膀,不够给林见樊挡雨的臂弯,不够给林见樊繁花似锦的世界。他的沉稳姗姗来迟,在冲动与理智的轮回后,他最终选择移开与曹展争锋相对的视线,走过去拿起曹展桌上的纸巾盒,抽出几张纸巾擦嘴。 曹展眼神由威胁到顾朝明走到他们桌边后的疑惑。 曹展盯着奇怪的顾朝明拿着纸巾擦完嘴,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退后几步,镜头对准墙上的价目表拍下一张。 这人干啥?难道我会错意了?他不是想挑事?曹展皱眉。 要是再多对视一会,曹展都有起身问他干嘛的打算了,结果那人只是来他们桌上拿张纸擦嘴,顺便拍张价目表? 曹展一头雾水,顾朝明故意不和他对视,假装从没和曹展对视过地拍完照片,回到自己座位拿起书包走出面馆。 顾朝明大步走出面馆,带起夏日的风,他像是做出确认决定,脚下步伐坚毅。 走出面馆,顾朝明掏出手机给苏炳发去一段视频,问苏炳认不认识视频中的人,认识的话就告诉他。 苏炳认识的人多,而且有法子找人,错过了今天的机会,顾朝明并没有罢休。 发给苏炳的视频中正是面馆里曹展桌上的那几个人,曹展以为他在拍价目表,其实他是在拍视频,将他们都拍了进去。 顾朝明想得到证据,想先得到他们手中的视频。 至于怎么帮林见樊讨回公道,以后的事以后再去想吧。 苏炳很快回信问他怎么了,顾朝明撒谎说没事。 “你认不认识?”顾朝明问。 “怎么,顾帅你惹上社会上的人了?还是他们惹你?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后边还带个眨眼的表情。 在苏炳心中这段视频代表他兄弟被欺负了。 “你别管了,你就告诉我你认不认识?你不认识我再问问西立。” 西立交友圈子太小,不认识什么人,顾朝明觉得问岑西立可能也问不到什么。 苏炳再回看一遍视频:“坐在最里边那个又高又壮的,好像和我前女友是一班的,我以前去她们班看过。” 当时苏炳给他女朋友送礼物,还是他过的手交给苏炳女朋友的。虽然过去有些时间,但苏炳还有点记忆。 这么轻易就获得线索,顾朝明没想到,走出店门时他还以为自己可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弄清楚对方是谁。 “我们学校的?”顾朝明问。 那个男生看着年纪小,但人长得高壮,顾朝明怀疑他就是林见樊说的六个人中他们学校的其中一个。 顾朝明想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顾朝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像当年得知林见樊跳楼之后的林妈一样。 林妈责怪自己没有相信与保护好林见樊,而变成母亲中勇往直前又脆弱的超人。 顾朝明下定决心要保护好林见樊。 他说到做到,无论以什么方式。 “他叫什么名字,几年级?” “邱成,高二的,”苏炳发来消息,“怎么?你要找他?我和你一起。” 再问几句,问到邱成的具体班级,顾朝明对想帮他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苏炳说:“没事,我就有点事找他。” “你这明显有事瞒着我嘛。”苏炳一眼看穿。 “你知道就行,我有事瞒着你,你不用知道什么事。”顾朝明说。 苏炳对着手机疑惑,怎么感觉今天他们顾帅有点凶?还有点生气? “邱成惹你生气了?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 “不用。”回复完这两个字,顾朝明关上手机,搭上开往林见樊家的车。 窗外风景后退,顾朝明沉思着看向窗外,他只想帮林见樊,他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却已经踏出步伐。 和苏炳聊天时顾朝明态度坚硬,一定要从邱成手中拿到视频。就算没有视频,如果邱成欺负过林见樊,顾朝明也得将林见樊受过的苦让他也尝受一次,让他再也不敢这样做。 看着窗外的风景,顾朝明再次陷入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明明早上还在洗漱时顺便听英文听力,现在坐在去林见樊家的车上,却在想着怎么为林见樊报仇。 一切的起因只因在面馆中听到的那声“展哥”。 迷茫中,顾朝明走到林见樊家门前,按下门铃。 门铃声后响起的是林见樊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林妈给他开门,顾朝明一走进客厅,就看到从房间走出来、见到他面带欢喜的林见樊。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8 他忽然不迷茫了。 他懂得自己在干什么了。 他只不过是在保护满面欢喜的林见樊而已。 林见樊笑着走到他身边。 顾朝明对他说:“我来了。” 第141章 窗外的风吹来夏日的燥热,班上有人趁着课后围在一起讨论未来。讨论的声音很大,窗外带着夏日干燥的风将他们过大的讨论声吹来。 班长搬张凳子更换墙上距离高考时间的数字,顾朝明坐在位置上盯着更换数字的班长发呆,听到风带来的同班同学讨论理想大学的声音。 顾朝明转过头看向他们。 顾朝明本不在意他们的谈话,讨论未来的话题在高三太常见,值得顾朝明转头关注的是他听到讨论的人中有人说:“F大我觉得挺好的,我本来想考那,我妈不让,我的分数也考不上。” F大,林见樊想去的学校。 与林见樊有关的一切都在顾朝明这放大,引起他的注意。 今日的课程已经上完两节,第二节 是个大课间,林见樊被李兆叫走,顾朝明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等他。 临近高考,可顾朝明上午的两节课都有点心不在焉,林见樊发现后上课总是偷看他。 顾朝明不时出神,像是在课上想其他无关学习的事,且面色不太好。 林见樊感觉到顾朝明好像在生气,气压很低,但顾朝明转过头面对他又是笑着的。 林见樊被李兆带走,顾朝明才能够继续想怎么得到视频。他两节课出神的时候都在想这些事,他不想让林见樊知道,至少现在不想让林见樊知道。 面对林见樊,他用自己的笑容遮盖住内心中午去找邱成算账的计划。 盯着班长换掉墙上的数字,听到班上人说到F大的声音,顾朝明望向窗外,窗外的天很蓝,阳光刺眼,顾朝明暗暗想:“F大啊,也是他考不上的学校。” 林见樊太优秀,刚上高中在以前学校就能保持在年级前十,他这个学渣追了两年也追不上林见樊的脚步,只能选择靠近的学校。 顾朝明收回视线望向课桌上的试卷默默叹口气,并非是没有考好,只是高考临近的压力本就大,再加上找曹展算账的事,让顾朝明本就绷紧的精神更加紧绷。 他担心自己无法帮林见樊讨回公道,还因为这件事而导致没复习好,高考也没考好。 高考的压力和没想到办法的烦躁,压在顾朝明头顶。 “嘿,哥们,叹什么气呢?小见樊走了?”苏炳走到顾朝明身边,拍拍叹气的顾朝明,看林见樊位置上没人,走到林见樊位置坐下。 顾朝明不理他,苏炳看他几眼,凑过来问:“因为昨天那事?” 提起昨天的事顾朝明才偏头看苏炳一眼:“说了你别管。” 顾朝明是什么样的人他苏炳还不知道?顾朝明他爸还在的时候,顾朝明就百般绕开他爸的话题,关心他的伤他也变得非常暴躁。 顾朝明铁定有事,顾朝明越说别管的事,说明他越是可以帮忙。昨天顾朝明发来的视频里那几个社会上的人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顾朝明孤身一人马上就要高考了,别弄得打架受伤高考都考不了。 苏炳对顾朝明说:“还是不是兄弟?是兄弟你就别一个人撑着。” 顾朝明再次看向苏炳,他的视野不够广,人脉也不够广,他只有一腔奋勇和为林见樊报仇的决心。如果可以他也想和苏炳这样能搞定大事、看得清大局的人一起商讨怎么办,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 除去林见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林见樊被欺负的事,他不想让林见樊受到伤害,也不想将苏炳拉扯进来,他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 他对苏炳说:“你也帮不了我什么。” “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昨天还是我帮你认出邱成的,你还说我帮不了你什么?” 顾朝明无奈又烦躁地叹气。 “你不会是瞒着我们要去打架吧?”苏炳问。 苏炳怕顾朝明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转念一想,苏炳小心又小声地问顾朝明:“不会是你爸惹的………” 苏炳话还没说完,顾朝明立马打断他:“关我爸什么事,他走都走了。” “那什么事你说嘛!”苏炳开始有点着急,“你说说我们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你想不了办法的。”顾朝明说。 苏炳还想劝顾朝明别这么死板,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正在这时一本林见樊的作业本从前边传下来,顾朝明帮林见樊拿过,放进林见樊抽屉里。 苏炳瞅一眼顾朝明手中林见樊的作业本:“莫非……和见樊有关?” 被苏炳说中,顾朝明的隐藏能力再怎么强也敌不过苏炳的火眼金睛。苏炳看出顾朝明这次看过来的眼神中与前几次不同。 一个不同的眼神,让苏炳确定顾朝明瞒着他的事和林见樊有关。 和林见樊扯上关系,顾朝明肯定不会随便,苏炳说:“肯定和见樊有关吧?一说到见樊你眼神都变了。” “我有那么明显吗?”顾朝明在内心问自己。 他不回答苏炳,苏炳又说:“你要去找邱成的话带我一个。” 顾朝明还是不说话,苏炳接着说:“你肯定是中午去找他吧,只有中午时间多一点,高二又比我们早放学,其他时间去找不到人。” 顾朝明第一次觉得苏炳的缜密心思有些可怕,将他打算去找邱成的时间一下猜出来。 “你怎么不去当侦探?”顾朝明说。 苏炳笑笑,他知道他猜对了。 “你打算中午什么时候去?”苏炳问。 顾朝明又不说话,苏炳说:“不要带西立,中午就我和你。” 顾朝明再次看向苏炳,平时的苏炳吊儿郎当,现在一遇到事儿比谁都正经。 顾朝明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他知道苏炳是甩不掉了。 中午下课铃一响,教室安静的气氛在一道铃声后消散,苏炳踩着铃声的尾巴走到顾朝明桌边,一把拉过顾朝明。 什么也没说明就拉着顾朝明走,林见樊奇怪地看向拉起顾朝明的苏炳,苏炳笑笑对看着他们的林见樊轻声说:“借你男朋友一用。” 在快下课时他就和岑西立说过他和顾朝明有事,让岑西立带着林见樊去吃饭,不用等他们。 和林见樊说完,苏炳拉着顾朝明快步走下楼。 “你干嘛?”顾朝明问拉着他的苏炳。 苏炳松开他,拿出手机给顾朝明看:“为了你我还和我前女友联系了一下,问到了邱成的联系方式,聊了一会,让他中午别走,在厕所有事。” 顾朝明翻看着苏炳手机中与邱成的聊天记录,苏炳办事快速,比他不知道强多少倍,一上午才两节课就找到邱成,而他连确认是谁都得发视频问苏炳。 苏炳和邱成的聊天语气刚硬,敢惹我兄弟?哦……好像是兄弟的男人,敢惹我兄弟的男人,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苏炳对邱成的刚硬语气,顾朝明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窝囊,想要为林见樊报仇却什么实质性的事都没有做。 他只是昨天恰巧碰到“展哥”,他有的只是这份“幸运”。 他不能帮助过去的林见樊逃离,那现在他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林见樊。 顾朝明看完信息将手机还给苏炳,眼神坚定,一下带起锐利。 他对苏炳说:“走!” 苏炳勾起一边嘴唇笑起来,顾朝明语气中带着一定要找邱成算账的狠厉。苏炳看着顾朝明的脸,他这兄弟是来认真的。 不让林见樊和岑西立知道地走到高一高二教学楼。送走赶赴吃饭的大军后,教学楼空散下来,顾朝明和苏炳踏上他们曾学习过的教学楼,熟悉感从未消散。 走上楼时还有心情聊起他们高一高二时的事,说起高一高二的事顾朝明难免会想到林见樊,想起他们在这栋教学楼中的相遇,那时的他以为畏畏缩缩是林见樊天生的性格缺陷,现在才知道那是后天形成。 快走到厕所,苏炳提醒顾朝明:“我们快高考了,事情尽量往小解决,别惹大。” 苏炳考虑周全,顾朝明点点头。 他无法像苏炳一样周全地为人处事。明明已经成年,他却总觉得自己遇事还像一个毛头小子,不够成熟。 明明是顾朝明的事,苏炳却硬是要帮他打头阵。苏炳迈着轻佻的步伐走进厕所,顾朝明跟在苏炳身后,像高二时去帮苏炳的初中歪辫小女友撑场面一样,冷着脸,撑出个高冷不好惹的形象。 跟着苏炳走进约定好的厕所,顾朝明在厕所里再一次看到昨天面馆坐在靠墙边上的那个又高又壮的男生。 昨天那个男生穿着随意的T恤,今天穿着他们学校的夏季校服,校服有一点点紧。 “邱成?”打头的苏炳走进厕所先发制人地问。 邱成看向叫他的苏炳,眼神穿过苏炳后,又落到苏炳身后的顾朝明身上。 顾朝明一眼认出邱成,邱成也一眼认出顾朝明是昨天面馆里曹展说的那个人。 昨天顾朝明走后,曹展非常不悦地骂骂咧咧说刚有个人总朝他们这边看。 邱成对顾朝明有印象,曹展骂人,邱成也跟着附和骂几句。 昨天就盯着曹展看,今天找他,这是找他们有事?看顾朝明的表情与苏炳的语气,就知道不是有事而是有仇。 “找我干嘛?”苏炳硬气地问,邱成也硬气地答。 邱成想我好歹头上也有曹展罩着,而且这次好像不仅和他有关系,和曹展也有关系,曹展不会坐视不理。有曹展在,高三的学长又算什么,怕啥? 有曹展罩着,邱成才敢答应苏炳在厕所等他,还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叫人。 顾朝明走在后头,听到邱成硬气的回答,反手将厕所门一关。 厕所瞬间少去一片光亮,阴暗下来不少。顾朝明站在阴暗处,邱成看着他,刚想问他和曹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昨天要那样看曹展? 话还没出口,苏炳一个搭肩就把他带到站在阴暗处的顾朝明身前。 “顾帅。”苏炳“友好”地揽着邱成给顾朝明一个眼神。 顾朝明眼神阴森,让人不寒而栗,邱成对上顾朝明的眼神感觉好像自己欠他什么不还似的。 邱成欺软怕硬,有本事一个人来厕所,看到顾朝明的眼神,内心还是有点发毛。 苏炳笑着对邱成说:“我们没啥事,你别担心~” 苏炳的笑容并非什么好意,只要眼睛看得见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邱成内心发毛,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来可能是个错误。 内心发毛,邱成却还是逞强地假装不耐烦地问:“到底找我什么事?没事别浪费我时间。” 邱成说着想走,想先脱身告诉他表哥曹展,昨天那个看他的人就是他们学校高三的,让曹展来收拾他,可苏炳哪能这么轻易放他走。 苏炳揽住他肩膀的手臂用力,笑着对邱成说:“别急嘛。” 邱成逃脱不成,抬眸看向让他内心发毛的顾朝明,顾朝明也看着他。 顾朝明看着邱成没和他来苏炳打招呼那一套,他直接问出三个字:“视频呢?” “什么视频?”邱成被顾朝明问得一头雾水。 林见樊的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当时再怎么害怕,后来没人找到他们头上,邱成自然而然地忘记了。 有苏炳在,顾朝明不想透露太多那天的事,顾朝明提醒邱成地说出林见樊被他们逗弄导致失足落河的日期。 他永远无法忘记的日期,那天他失去一个会对他任性撒娇的林见樊,迎来林见樊沉重的过去,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的自杀。 被欺凌者自我伤害,而欺凌者转头就忘。 顾朝明无法忍受。 邱成听到顾朝明说出那个日期只是愣了愣,还是没想起来,他并没有故意去记住那天的日期。 苏炳揽着邱成听顾朝明像打哑谜一样和邱成说话,他和邱成一样不知道这个日期对于顾朝明的含义。 虽不明白这个日期的含义,但苏炳明白这个日期对于顾朝明来说肯定有着特殊的意义。 苏炳“友好”地控制住邱成,听到很不满意邱成反应的顾朝明说出三个字。 “林见樊。” 这三个字一从顾朝明口中吐出,邱成立马来了反应,他浓重的眉毛挑起,眼里满是震惊。 “都这么久了………”邱成震惊地说,“你是林见樊谁?” 他到底和林见樊什么关系?这么久了才来找他们。邱成来厕所应约时,完全没想过这件事会和去年的林见樊有关系。要是知道,他死也不会来。 “别这么多废话。”苏炳搭在邱成肩上的手在邱成肩上拍拍。 一提到林见樊的事邱成有些慌,他以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有后续,谁想现在来了个番外? 邱成心里慌,却更加硬气。既然都已经找上他,已经知道是他,那他还不如硬气一点,看看能不能吓唬吓唬对方。 邱成硬气地反问顾朝明:“你和那个林什么来着………” 本来想取个难听的外号,一时没想好怎么难听,就随便假装不记得林见樊叫什么名字,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那件“小事”,表示鬼才会怕你。 邱成不知道自己正在作死,顾朝明无法容忍他忘记他曾经欺负林见樊的事,现在又说他不记得林见樊的名字,顾朝明内心的怒火一下被点燃。 林见樊被伤害得想要自杀,而欺负他的人却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顾朝明无法忍受。 “啪”地一声脆响。 一个巴掌扇在邱成脸上,邱成的脸瞬间歪向一边,苏炳也被顾朝明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到。 “操!” 邱成被顾朝明一巴掌扇得爆炸,挣脱开苏炳向顾朝明扑去。 邱成又高又壮,但顾朝明一米八的高个也不是白长的,小时候的架也不是白打的,余杭伟都被他几招就解决,更别提连林见樊都抓不到的邱成。 邱成是真的“虚胖”,看起来高大威猛,结果没几下就被顾朝明压在厕所门板上。 被压在厕所门板上,邱成还强硬着装不怕,顾朝明的怒火在打架中翻滚加柴,顾朝明掐住邱成的脖子问他:“林什么?他叫林什么?” 邱成胸膛下的心脏蹦蹦跳,嘴巴硬气地对顾朝明说:“林、你、妈!” 一字一顿,旁边的苏炳都听不下去,想要骂人。 苏炳还未骂人,顾朝明又是一个巴掌问候。 顾朝明锁住邱成的咽喉,一个巴掌后冲邱成肚子上就是一脚。 邱成吃痛,知道怕了,硬气也落下去不少。 邱成忍痛,打又打不过只能嘴上打。邱成逞能又没好气地问顾朝明:“你谁啊你?我打林见樊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我就打了怎么样?你想要还回来啊?来啊,你打啊,你要是打我,到时候我还给你的可不止这一点!” 邱成放狠话,希望顾朝明会怕。 可顾朝明没有丝毫露怯,反而哼笑一声,眼神变得更加锋利。 他抓着邱晨的脖子笑:“我是谁?” 他从不畏惧对他人说出他和林见樊的关系,对曲盈逸隐瞒是想等到更好的机会、更正式的时候去对她说。对林妈除去这层原因,还因为他需要和林见樊在林妈眼皮子底下呆在一起,而邱成……… 邱成是个什么人? 顾朝明笑笑:“我是谁?我多管闲事?我是他男朋友,我还多管闲事吗?!” 顾朝明语气凶狠,邱成不够了解他,在场就算了解顾朝明的苏炳都不知道顾朝明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 手掌下是邱成的咽喉,他只想再握紧一些! 苏炳不曾知道顾朝明查询校园暴力的资料查询到做噩梦,不知道一醒来看到睡在自己身边的人要自杀是什么感觉,不知道高三将学习都放到一边,一心想着怎么让一个人好起来是什么样的在乎。他不知道顾朝明是怎么陪林见樊度过去年的寒冬,他不知道…… 苏炳不知道,邱成更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邱成才有勇气说出那句话——“死同性恋真恶心!” 说完这句话下一秒邱成感觉自己的气管像是被人捏住,喘不过气来。 脖子上顾朝明的手掌掐紧,邱成拼命喘气,活像一条脱水的鱼。 被掐得喘不过气邱成还是说:“想掐死我啊?来啊!你有这个胆量吗?” 顾朝明盯着邱成的眼睛瞪他一眼,邱成感觉顾朝明的眼神像冰,让他的心脏颤抖,可顾朝明的眼中又盛满怒气的火焰。 喘不上气又面对顾朝明吓人的眼神,邱成感觉顾朝明是真的不怕掐死他,邱成这才害怕起来。 顾朝明真的用力了,邱成顺不过气开始求饶:“不是……” “不是什么?”顾朝明问,手下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 “不是…不是多管…闲事。”邱成在透不过气的情况下艰难说出这几个字。 苏炳看邱成脸色不对,赶忙上前拉开顾朝明,让顾朝明别冲动。 顾朝明一松手,邱成便顺着厕所门板滑落在地,坐在地上立马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顾朝明被苏炳拉住手,不准他再冲动。 顾朝明这冲劲,苏炳都害怕。刚刚拉开顾朝明时,苏炳摸到顾朝明手上暴起的肌肉,他才发觉顾朝明是如此用力,他才知道顾朝明是这么气愤,比他想的还要气愤。 苏炳怕顾朝明真把邱成掐死,连忙用尽力气拉开顾朝明。 顾朝明被苏炳拉开后,低头看看自己掐过邱成脖子的手,像是在想些什么,想过后又冲到坐在地上喘气的邱成面前,半蹲下来问:“视频呢?” 苏炳不知道什么视频,也帮着顾朝明吼邱成:“快说!” 邱成吓得小声地结巴:“删…删了……” “有备份吗?”苏炳问。 “那种视频谁还备份啊?那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路上就赶紧删了。” 听完邱成的话,顾朝明闭上眼睛。 还是没了,他知道可能性很小,可他不死心。在事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顾朝明只能闭上眼。 闭上眼又睁开,顾朝明压制住自己的怒火,沉住气问:“那个‘展哥’叫什么名字?” 展哥?我表哥?邱成看着顾朝明,他是想找我表哥报仇? “你问他干嘛?” 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表哥,邱成还是维护一下,可面对顾朝明的眼神,邱成只维护一下就将他表哥的全名拱手奉上。 “曹展!他叫曹展!”邱成一对上顾朝明的眼睛害怕得一下全都说了。 “他一般会在哪?”顾朝明问。 “网……网吧……”邱成又开始结巴。 “哪个网吧?” “就……成讯网吧。” 表哥对不起!邱成在内心祈求表哥原谅。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邱成这时聪明,连忙摇头说没有。 “我只是他们的一个小弟而已,帮他们买买烟什么的。”邱成拼命让自己变成一个小弟。 “昨天还有人说你是他表弟?”顾朝明看着撒谎的邱成。 “就因为是表弟,所以他让我帮他们买烟,不然买烟都轮不到我。”邱成撒谎顺溜,几乎不用想。 说得好似合情合理,将苏炳都骗过,顾朝明怀疑地看邱成几眼:“那你平时怎么和他联系?” “我就去网吧找他,他每天都在的。” 昨天曹展对邱成很亲切的样子,顾朝明不信他没有曹展的联系方式。 邱成一直不说,顾朝明没这个脾气等他,顾朝明对邱成说:“明天,你让他自己联系我,让他明天中午来找我。不告诉他的话就小心你自己吧。” 话一说完,顾朝明就起身招呼苏炳一起走出厕所,留邱成一个人在厕所犹豫到底要不要通知曹展。 “明天?明天你要和那个曹展约架?”一走出厕所苏炳问顾朝明。 “你已经听到了。”顾朝明说。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苏炳说。 顾朝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还是把无关的苏炳给卷进来了啊,顾朝明叹一口气。 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遇到正准备回教学楼的林见樊和岑西立。两人明显去过一趟小卖部,林见樊手中还拿着一瓶酸奶。 没打开,林见樊将酸奶递给顾朝明。 “你不是喜欢喝嘛?你自己不喝?”顾朝明问。 旁边岑西立咳嗽一声:“吃饭时一个学妹给他的。” 一听是学妹给的,顾朝明原本推开酸奶的手立马将酸奶抢过:“现在的学妹消息真灵通啊,还知道你喜欢喝酸奶。” 岑西立在一旁笑:“某人醋劲真大啊。” 顾朝明挤开林见樊身边的岑西立,挤在岑西立和林见樊中间,揽住林见樊的肩,扭头对岑西立说:“怎么?不准啊?” 方才在厕所顾朝明那副凶狠模样,苏炳可没有忘记。苏炳看着被顾朝明揽住的林见樊,林见樊对顾朝明来说是超出他们想象的重要吧,才能让顾朝明露出那样的表情。 苏炳看向林见樊的眼神转向重色轻友的顾朝明,对岑西立说:“顾帅重色轻友是改不了的本色。” 顾朝明自己都笑了。 “你们吃饭了吗?刚刚去哪了?”林见樊问。 顾朝明指指苏炳:“苏炳上大的,他上大的一直这么久。” 苏炳:“????” 林见樊笑了一下,苏炳:“得得得,小见樊高兴就好。” “我们去吃饭,你们先回去吧。”顾朝明松开林见樊。 林见樊点点头和岑西立一起朝高三楼走去,苏炳和顾朝明一起朝相反方向的食堂走去。 顾朝明回过头。 林见樊走在夏日烈阳中,树影在林见樊的蓝白校服上婆娑。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背影,在厕所时苏炳拉开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只手掐过邱成的脖子,时间再久一点掐死邱成都不是问题。 时隔许久,顾朝明再一次体会到那种害怕。 像是顾涛还在这个世上,像那天傍晚,他将顾涛的脸摁进面汤,但他这次掐住的是邱成,不再是顾涛。 顾朝明有害怕但亦有保护林见樊的决绝。 烈阳下,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背影劝自己——你要足够理智,不要再犯那样的错。 顾涛已经离去,不要再让他的暴力束缚住你的思想。 你能够保护林见樊的,对吧? 顾朝明收回视线,面向眼前热烈的阳光。 此时此刻,他明白岑西立对岑妈说“能,我能”时的心情。 你能够保护住他的,对吧? 能,我能。 第142章 夏日清晨的风早早带上燥热的黏腻,像是早晨不肯去上幼儿园的小孩紧紧贴在身边,寸步不离。 夏日的天亮得早,冬天早起绕路去林见樊家附近的车站和他一起上学的时候,出门时天都还是黑的,抬头能够看见清晨朦胧的星光。冬天寒冷,夏天好点,每天一醒来天就已经大亮。 坐在去往林见樊家的公车上,顾朝明满怀心事地打开手机,看过这几天的天气预报。 气温越来越高,高考那几天不知道会升高到什么程度。不怕气温高,就怕下大雨,太麻烦。 高考从刚升入高三时的远远背影走到他们面前,可顾朝明满怀的心事却并不与高考有关。 高考还有一段时间,距离他最近的烦恼是今天中午要去应对的曹展。 他和曹展没什么交集,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仅凭前天的那不长的眼神交锋,顾朝明觉得曹展也不是什么沉稳平静的角,别人一个看他的眼神都能让他回瞪。 怀着满怀的心事下车,今天顾朝明起得非常早,顾朝明特殊地绕路走到林见樊搭车的车站,是想保护林见樊。 他昨天把邱成给打了,虽然可能性很小,但顾朝明还是怕邱成跑过来报复,怕邱成挑软柿子捏,找他不成就找林见樊。 早早当保镖地到林见樊搭车的车站等林见樊,顾朝明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拿出水杯拧开喝一口。 喝完水看看时间,大概再过几分钟林见樊就应该出门了,走到车站也得几分钟。想到几分钟后就能看到林见樊,顾朝明嘴角带起笑容。 坐在车站不断往林见樊即将走出的方向看,顾朝明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揉揉有些酸的眼睛,高三整日的复习和多出来的曹展,让他无法安心睡眠。 从书包里拿出给林见樊买的早点,又从书包放水杯的兜里拿出林见樊最喜欢喝的酸奶,顾朝明站起身面向林见樊会出现的方向。 他希望林见樊走出来一下就能看到他。 林见樊看到了,看到了车站拿着早点等他的顾朝明。顾朝明背后是清晨灿烂而又热烈的阳光,有一半阳光跑上顾朝明的侧脸,勾起顾朝明的唇角,照亮顾朝明看到他就笑起的眼眸。 车站有人,林见樊压制住自己跑过去抱住顾朝明的想法,快步走到顾朝明身边,笑着问他:“你今天怎么来了?快高考了记得调整好睡眠。” 顾朝明将早点递给林见樊,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没事,就是想早点来看看你。” 公车从远处慢慢驶来,有人挥挥手,公车停站,林见樊喜欢跟在顾朝明身后,有安全感。 顾朝明趁其他人忙着上车,拉过跟在他身后的林见樊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双手推着他的肩膀上车。 他不希望林见樊跟在他身后,他喜欢林见樊走在他的身边,或者走在他能看到的前方。 不需要够得着,只需要看得到。 顾朝明期望高考过后能够看到一个在大学闪闪发亮的林见樊,这是他本该拥有的。 高中的林见樊被逼得退缩。短短三年的高中,并不是人生的全部,被欺凌的痛苦也不是,只有不断向上的冲劲才是。 顾朝明不喜欢林见樊走在他身后,那是他保护林见樊时林见樊才需要呆的位置。他喜欢林见樊就这么走在他身边,慢慢地陪他走到未来。 在车上帮林见樊插好酸奶吸管,再将酸奶递给林见樊。尽管躲在公车后排,还是引来前边一个无意转头的女孩的注意。 女孩被喝酸奶的林见樊和看着林见樊喝酸奶的顾朝明发现。 女孩尴尬地停住视线,顾朝明和林见樊知道女孩已经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顾朝明和林见樊尴尬地对女孩笑笑,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没礼貌地盯着别人。 回复他们一个微笑后,女孩急忙转过头去。 看到女孩转过头去,林见樊松一口气,还没咬上顾朝明帮他插上的酸奶吸管,前边转过头去的女孩又转过头来,抬起双手,一手比一个9字。 “99。” 顾朝明和林见樊只能对女生笑笑,他们不知等女生回过头后,他们的事下一秒就被女生分享给好友。 女生表面温温柔柔,转过头后手机打字打得手指起飞。 前边女生打字打得起飞,后边林见樊喝着酸奶抿嘴笑起来。 顾朝明说得确实没错,在天台时顾朝明也没有骗他。 顾朝明一直爱他,世界上有欺负他的人,也有对他们报以善意和祝福的人。 虽然有些尴尬,但女生的善意还是让林见樊感觉心底很暖,明明顾朝明给他的酸奶是冰的。 林见樊抿嘴偷笑,顾朝明靠着公交车椅背,看向前边那个祝福他们的女生。 他们相比岑西立来说太幸运,他感谢那个女生,感谢那个女生没有以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们。 那个女生的祝福会给林见樊相信世界美好的勇气,她的善意会给林见樊崩塌的信任之墙增砖添瓦。 顾朝明默默笑起来,环顾一眼周围的人,悄悄地不让人注意地用膝盖碰一下林见樊的膝盖。 只是想碰碰他而已,轻微的动作连林见樊都没有发觉。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9 走下车顾朝明忍不住一把揽过林见樊,以平常兄弟会用的姿势。 一个揽肩的动作,完全不能满足顾朝明心中想要触碰林见樊的需求。顾朝明只想摸他的头、掐他的肩、好好抱着他、亲亲他,才能消化收到别人祝福的开心。 祝福他们的女生走在前头,她的祝福让顾朝明暂时忘记中午有关曹展的烦恼。 得到她人祝福的顾朝明“得意忘形”,每个毛孔都透露着被祝福后的高兴。 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不同。顾朝明的“得意忘形”只持续五分钟不到,那份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在学校公布栏上彻底毁灭。 林见樊好不容易接触到世间美好的善意,在下一刻又被迫面对他所逃离的黑暗。 顾朝明揽着林见樊走进学校后,发现公布栏边上围着一群人。 公布栏本就是公布事情的地方,围着一群人也并非什么奇异景象,要放在平常顾朝明会直接带着林见樊走,等人少点再来看,可这次顾朝明带着林见樊走到围满人的公布栏前。 因为他听到公布栏前吵闹的嘈杂中有人提起他们的名字,更甚他还听到有人念出林见樊的电话号码。 昨天在厕所打了邱成,中午还得和曹展见面,今天早上就有人议论他们。 可能性再小,邱成的报复还是来了。 没等到邱成找林见樊暗地里报复,顾朝明等来的是公布栏上一张张印刷纸。 被他人围在一起讨论的事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事,又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 顾朝明让林见樊先上楼,不想让林见樊过去。公布栏前的讨论声顾朝明听得到,林见樊也听得到,他不肯上楼,顾朝明无可奈何带着他一起走向公布栏。 公布栏前有人回头看到是他们,主动让开位置,通知身边的同学,让他们别说了,主角来了。 人群的讨论声因为他们的到来小下去很多,小下去的讨论声换来的是众多盯着他们的目光。 像是黏附在他们身上,摘不掉。 有人颇有兴趣地盯着他们,想看看他们看到公布栏上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众人让出位置,顾朝明和林见樊很容易走到公布栏前,将公布栏上几张印刷白纸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顾朝明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脏话,身边围观的人被他一句脏话骂得有点怕。 顾朝明骂完脏话,立刻捂住林见樊的眼睛,不让林见樊看。 林见樊的阅读速度并不比他慢,他全都看到了。 林见樊看到了,他在每天搭车去学校的车站,看到站在车站边等待他的顾朝明,看到公交车上那个女生对他们友好的笑脸。 他看到了,公布栏张贴的印刷纸上难听的字眼,黑白的图片,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他几分钟前才收到一个女生的祝福,几分钟后就要面临如此的辱骂。 我又没有犯什么滔天大错,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是爱一个人,为什么要用这么难听的字眼来辱骂我? 这个世界是善是恶林见樊分不清,他收到过别人的祝福,也面临着无尽的辱骂。这个世界并不是善恶分明。 善与恶并存,那究竟是善多一些,还是恶倾盖所有? 林见樊无从得知,他只知无论善与恶的世界中,顾朝明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顾朝明说过的,顾朝明说的话他都信。 林见樊不知为什么他们会无故受到公开的攻击,还是将他们的关系张贴在学校公布栏上。 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心里却清楚明白得很,他不怕邱成的报复,他怕林见樊会被人背后议论。 他怕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林见樊又回到原地,他怕林见樊会变成第二个岑西立。 在公交车上他还庆幸,他庆幸得太早。 顾朝明一手遮住林见樊的眼睛,不让他去看那些难听的字眼,一手快速将墙上印有难听字眼的印刷纸撕下。 人群中渐轻的议论声因为顾朝明的动作再起。 被人说成特殊关系,只要有一点点肢体上的触碰或一个眼神的交接,就能在他人口中成为至关重要的证据,更何况顾朝明的在乎是真,对林见樊的保护也是真。 人群渐起的议论声中,顾朝明抓紧手中握成一团的印刷纸。 纸张扭曲,那是顾朝明的愤怒! 你要怎么样都行!你要来找我算账也可以!为什么要以这么卑劣的手段,让林见樊也能看到的手段来报复? 周围议论声中,顾朝明仿佛又回到那个顾涛疯狂砸门的夜晚,周围尽是邻居们的议论。 那时的顾朝明冲议论他的邻居们大吼,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长进。林见樊就站在他们身边,公布栏上的字眼他看到了,人群的议论声他听到了。 顾朝明无法阻止声音的传播,他只能去堵住那些说话者的嘴。 顾朝明环顾四周人群,朝议论的人群投去阴冷凶狠又带着威胁气息的眼神。 威胁成功,很多人看向他的眼神都自觉地闭上嘴,但还有一些人反而以不屑的眼神看向他。 怕再待下去那些人出言不逊会更加伤害林见樊,顾朝明瞪完议论纷纷的人群,拉起林见樊的手带林见樊离开。 他想让林见樊上楼,好让他去找邱成算账,林见樊怎么可能让呢?怒气上头的顾朝明只思考一秒就知道不可能。 纸张拍到邱成桌上,脆弱不堪,带着顾朝明愤恨握破的洞。 邱成的课桌在承受住顾朝明用力的一掌后,被顾朝明一脚踢翻。 林见樊从未见过顾朝明如此生气的样子,顾朝明对他总是温柔小心。他自杀那晚顾朝明对他吼的那几句,已是顾朝明对他最凶的模样。看到顾朝明踢翻邱成的课桌,林见樊也吓了一跳。 发现林见樊自杀的时候顾朝明很生气,但那是对林见樊,面对林见樊他的生气一下熄了火,现在他面前的是邱成。 邱成是谁?欺负林见樊,让林见樊变成他陌生样子的人,他恨不得一脚踹死邱成,让邱成再也不能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 课桌倒地一声巨响,班上的同学吓得躲到一边,桌肚里的书本掉落一地,顾朝明一脚踹翻邱成的课桌后又一脚踹向邱成,邱成连忙躲开。 林见樊想拉住顾朝明,可他根本拉不住,还差点让自己受伤。 邱成好歹在班上也是班霸,在顾朝明打他的时候,为了不在同学面前丢脸,邱成逞能地明知打不过还和顾朝明扭打在一起。 昨天打不过,今天就能打过?邱成对自己没信心,但今日的顾朝明有牵挂,不如昨天那么强劲。 林见樊想要来拉架,顾朝明将他往后拉,让他离开。 早晨他才将林见樊推到自己身前,只是走到学校而已,他就得以保护姿态,将林见樊拉到身后,他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班上同学看到自己班班霸打架,躲得远的一下躲到教室外在教室门口观看,躲得近的站在讲台上,还有人拿出手机录视频。 打架还得分出心思去保护林见樊,顾朝明一分神,邱成想趁机出拳。 林见樊怕顾朝明受伤,拉住顾朝明的手臂,像当初在顾涛面前,将顾朝明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那样,将顾朝明拉开。 顾朝明被拉得脚下踉跄,眼看邱成的拳头挥来就要打到林见樊。 紧要关头,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邱成挥出的拳头。 林见樊做好挨打的准备,拳头却并没有落到他身上。 顾朝明站稳后,立即拉过林见樊,将林见樊拉回自己身后。 有力的手臂握住邱成挥出的拳头一甩:“你们在干什么?!” 尤鑫好歹也当过学生会主席和篮球队队长,高三虽然已经退任,但学生会主席的威严却还是一句话就能让其他人不敢乱动。 邱成被尤鑫甩开后也没有言语,眼神有些不快。 尤鑫用前学生会主席的威严让他们俩别再打架,用眼神示意林见樊带着顾朝明离开。 林见樊接收到尤鑫的眼神立马明白地拉着顾朝明走,顾朝明被强拉着离开,还回头瞪一眼邱成,邱成被尤鑫挡着看不到。 尤鑫比顾朝明晚来一步,没看到公布栏上被顾朝明撕下的纸,但路边的议论足够他拼凑起一个完整的过程。 他赶来就看到顾朝明和邱成打架的场景,让顾朝明离开后,尤鑫捡起地上被顾朝明握出洞的纸,看过上边只是看着都觉得刺眼的字,上边还有林见樊和顾朝明的联系方式。 “这是你贴的?这侵犯隐私权了知不知道?”尤鑫皱眉对邱成吼出这句话。 邱成觉得尤鑫偏心,干嘛这么吼我?为什么一到我这就这么生气?到顾朝明那,就让顾朝明走? “不是我贴的。”邱成撒谎。 尤鑫拿着手上一张张破烂的纸张,用严肃且认真的语气,高声对教室门内外看戏的人说:“我不管是谁贴的,但这些事本来就是别人的私事。上边竟然还有别人的电话号码,高一时来过一次如今还要再来一次吗?还要有第二个受害者吗?你们是闲得没事做吧?” 这是三年来一直沉稳的尤鑫第一次在学校失态,第一次在学校生气,也是第一次正式对当年他们用流言蜚语攻击岑西立的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三年来一直都是温润公子形象,在他人议论岑西立时,他也只是让他们别再说了,这次他才真正直面当初他一直没有回应的话题。 围观的人群小声议论,尤鑫以他前学生会主席的处事方式收起那几张印刷纸:“我会把这些上交给老师,公布栏那有摄像头,谁贴的一看就知道。” 说完尤鑫走向教室门,人群自动为他让开道路。尤鑫走之后围观的人群炸开锅,一大早上这么多劲爆的消息。 人人好奇议论,发表自己的看法,老师上课提醒他们别说小话还是不能让他们停歇。 打架的事很快被老陈知道,老陈狠狠地批评顾朝明。都快高考了还跑去打架?得知消息的老陈快气疯了。打架还带上林见樊,在公布栏上贴的纸又和林见樊有关,老陈更是头疼。 离高考没多久了,林见樊马上就要毕业了,他也能轻松一下,不用担心林见樊遇到什么事又病情复发。 事不如意,再怎么防着都还是有意想不到的事。 一边担心林见樊的心理状况,一边操心顾朝明的高考,这两个人高三就没让他消停过。 被老陈骂一顿,顾朝明却还想着中午的事,邱成给苏炳发信息说曹展会来学校找他们。 刚被老陈骂完,苏炳就给他看闹心的信息,在学校更容易遇到林见樊,而且更麻烦,顾朝明不知道曹展是怎么想的。 “学校就学校,烦死了。”顾朝明甩甩手离开,从办公室一出来就被苏炳拉扯着看邱成的信息,早上被那个女生祝福还以为今天是个好的开头,谁知只是一个上午就已经乱得一团糟。 “你去哪?”苏炳问走掉的顾朝明。 “厕所。”顾朝明没回头地说。 又想去厕所抽烟解烦消愁,手中没烟,也答应过林见樊不会再抽,顾朝明忍住走到厕所门口,恰好遇到来上厕所的尤鑫。 早上尤鑫帮林见樊抓住邱成手臂的事顾朝明想谢谢他,尽管尤鑫曾经在办公室沉默,但一码归一码,没有他林见樊就受伤了,顾朝明还是想谢谢他。 谢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只是走进厕所,顾朝明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顾朝明不是喜欢岑西立嘛,怎么又说喜欢林见樊了?” “今天早上他自己说的,还有人贴出来了,你没看到?” “我来得晚只听他们说,你给我说说呗。” “我和你说啊,他们关系乱得很,苏炳不也喜欢岑西立嘛,找女朋友那么勤就是想掩盖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不过林见樊是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谁不喜欢?” “哈哈哈,脸决定一切嘛。” “你说要是苏炳也喜欢林见樊?不过听二班的人说岑西立现在和苏炳坐一起了,顾朝明和林见樊坐一起,早上尤鑫说的话有人说他就是喜欢岑西立………” “你慢点,说这么多,我都搞不清了。” “所以说他们几个关系复杂,从高一就这么复杂,后来又加上个林见樊。” “哈哈哈他们几个在一起得了………” 尤鑫故意咳嗽一声,顾朝明才没那么文明,他一脚直接踹上厕所的大门。 大门哐当一声摇摇晃晃,那两人惊吓地转过头,他们议论的主角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赶忙拉起裤拉链逃走。 上厕所都能听到传得神乎其神的流言蜚语,高一的景象再演,只是主角变成他和林见樊,无辜的岑西立和苏炳也被牵连。 顾朝明烦心地走到尤鑫面前:“谢了。” 一句谢谢,谢谢他抓住邱成的手,也谢谢他早上的话。 早上顾朝明没听到尤鑫说的话,后来听苏炳说了个大概。 “你说尤三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苏炳重复完尤鑫早上的话后问顾朝明。 顾朝明都快烦死了:“我不知道。” 其实听过苏炳转述的尤鑫早上的话后,他开始希望尤鑫是喜欢岑西立的,毕竟岑西立那么喜欢他。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尤鑫的态度顾朝明还没摸清楚,顾朝明暂时也没心思去管尤鑫是个什么态度,中午曹展就会来学校,他得做好准备。 尤鑫什么态度以后再去想也不迟,更何况不是他们的事,是尤鑫和岑西立两人的事,他们再怎么关心岑西立,感情这种事还是只有自己最清楚。 顾朝明看向苏炳说:“我们别掺和他俩了,尤鑫都说是私事,我们就别管了。” 苏炳看向顾朝明,他们从高一岑西立喜欢尤鑫的事被捅破后就一直共同抵抗尤鑫,现在顾朝明说不要掺和。 苏炳说:“我觉得你好像变成熟了。” 顾朝明笑笑:“我哪有?” 我还是一样的冲动与暴力,顾涛留下的根深埋在我的血液里。 “我就这么觉得。”苏炳说。 “我可不这么觉得。”顾朝明说。 “你看到的又不是全部的你。” 顾朝明笑起来,他看向远方,似是看向他和林见樊的未来。 他在兵荒马乱中等待着高考的到来。 兵荒马乱中,少年身披锐甲,永远所向披靡。 第143章 想着如何准备去见曹展,苏炳甚至还问要不要叫人,要不要带东西。昨天那么理性地劝他别激动,一到关键时候苏炳还是将理性放一边,先热血一回。管他呢,帮自己兄弟最重要。 “曹展是一个人来?”顾朝明问。 “邱成说他一个人来。” “那我们就别叫人了,就我俩。” 其实顾朝明连苏炳都不想带,苏炳和这件事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被牵连进来,害得被同学议论。 顾朝明觉得对不住苏炳,他只想着为林见樊报仇,想着怎么不伤害到林见樊,甚至是越过林见樊帮他报仇,报完仇再告诉他。 早晨这么一闹,顾朝明被邱成那些难听的话语刺激到,他一时脑热冲动让林见樊见到了邱成,见到了那个欺负他的人。 他说过会带林见樊去看繁花似锦的世界,然而呢?邱成出现在林见樊面前,还是由他带领的。 顾朝明不免开始怀疑自己,自己这么做,对吗? 自己这种方法是否能够正确有效地保护林见樊?从为林见樊报仇开始,他好像就在间接引发事故来伤害林见樊。 顾朝明感觉自己用错了方法,他感觉到了又有什么用呢?没有视频,没有证据,邱成撒谎说自己没做过就没有人能说他做过,他没有任何方法去保护林见樊。 四下荒凉,连证据的碎片都没有。 早上发生的事引发的洪波一样的流言蜚语,是长在顾朝明心头不灭的杂草,在厕所拔去一波,还是有新的杂草长出。 没获得证据反倒获得一堆无用还烦人的杂草,继续下去会不会将事情闹得更大,会不会更加伤害到林见樊? 左右张望,他的选项好像只有后退,只有放弃,前方一片迷雾,他看不清楚。 前方或许是荆棘,或许是讨回公道后林见樊的笑脸。箭已上弦,没有回头之路,中午约定好的见面顾朝明一定会去,且会快速地了结此事。 他不想和曹展拉拉扯扯,不想你报复我我报复你的来来回回。 打一架完事,他还有高考要准备,他还有林见樊要去抚慰,他不想林见樊再接触到他们。 早晨一走出邱成他们班,林见樊拉着他没有回班上,而是走到一个隐蔽无人的地方,问他怎么知道邱成就是欺负他的那个人? 林见樊没有说邱成的名字,他不知道邱成的名字,他只认识邱成的脸,他怕顾朝明在背着他做什么为了他好的事。 林见樊猜得一点也没错,顾朝明确实是在这么做。 顾朝明摸摸林见樊着急的脸,撒谎骗他,假装出惊讶的样子:“那个人欺负过你?我最近惹到他,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我才找他,他就是欺负过你的那个人?” 顾朝明演技高超,一下就让林见樊以为自己又犯下错,让顾朝明知道那个人就是欺负他的其中一员,依顾朝明的性子肯定会找那人麻烦。 林见樊从问他为什么知道邱成欺负他变为你别乱来。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觉得很幸福。”林见樊对顾朝明说。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曾经顾朝明用类似的话安慰林见樊,现在林见樊反过来安慰他。 如果是在早晨的公交车上顾朝明还会相信,可如今,顾朝明内心摇摇头,他不愿看到林见樊受一点委屈。 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公布栏前林见樊的表情,他害怕再次睡醒后看到握着玻璃想要自杀的林见樊。 上次的伤害实在太深,林见樊手中的玻璃割进顾朝明的心脏,无法愈合,一碰就痛。 他是真的害怕。 十八岁的少年不知该如何面对死亡,面对在乎的人的死亡。 卓越的演技骗过以为自己说服成功的林见樊,顾朝明带着林见樊在众人的眼神和议论中走回教室。 对不起。 坐到位置上,顾朝明侧头看一眼林见樊,林见樊对他一笑,顾朝明在内心和林见樊道歉。 对不起,我骗了你,不过我只骗你这一次,只骗你到中午,中午之后我就好好学习,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毕竟我还要追上你,然后慢慢一起走向未来。 一想到未来,顾朝明回应林见樊地笑起。无论他人如何议论,他们看向对方时总是笑着的。 因为眼前是最珍视的人,因为最珍视的人在笑。 他的笑容是星辰,是大海,是他繁花似锦的世界。 世界善与恶交杂,林见樊拼尽全力说服自己去相信女生的善意,忽视那些恶毒的字眼和他人的议论。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林见樊看着笑起来的顾朝明,他只喜欢有顾朝明存在的世界。 中午要去见曹展,快下课时顾朝明让林见樊和昨天一样跟着岑西立一起吃午饭,他会晚一点过来。 晚一点,打一架的时间。 如果受了伤就说摔了一跤。 “你要去干嘛?”林见樊问。 “我和苏炳有一点兄弟之间的事要做。”顾朝明说。 “兄弟之间?苏炳也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 顾朝明点点头。 “你别骗我,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邱成?” “老陈的骂还没挨够啊?早上打过一架我还去找他干嘛?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惹事的,没多久就高考了,我没那么傻。” 林见樊半信半疑地看着顾朝明,他想相信顾朝明,他一直都信的,只是……… 见林见樊起疑,顾朝明话锋一转,连忙转移话题:“你就别乱想了,对了,我买了排骨,今天晚上回家做糖醋排骨给你吃,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糖醋排骨。” 顾朝明故意笑林见樊,说起他的黑排骨。 林见樊还想回怼顾朝明,说他不是做饭小白了,他也学会了很多菜,台上老师看他一眼,林见樊收起自己想说的话认真听讲。 等到下课铃响,顾朝明从早上开始心烦的事正式进入行程。 苏炳带着岑西立走到顾朝明桌边,和顾朝明悄悄互换一个眼神,岑西立和林见樊都没有发现。 “西立带见樊去吃饭,我们待会就来。”苏炳拉起林见樊,推着他们两人走出教室。 林见樊走在走廊,一步三回头,顾朝明朝他摆摆手,让他快去吃饭。 岑西立不断看向回头的林见樊,又是只有他们两人的午饭。 岑西立对林见樊说:“其实你不用管那些人怎么说,他们的话只要改变不了你就行。我曾经也被人这么议论过,而且很久,我不敢说我没有被他们改变,我也不敢说他们的话对我没一点伤害。他们的话很可怕,但你不用去理会,少听一些,少在意一些会好很多。” 岑西立对林见樊说出他心底的话,看到林见樊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被人议论,他准备许久,想告诉林见樊一些自己的经验,让林见樊好过一点。 他是一个过来人,他的伤疤还没有好全,他不希望林见樊变成第二个自己。 林见樊望着岑西立,这个比他还矮的男生,身上有着比他更坚强的毅力。 林见樊点头“嗯”一声:“我知道了。” 午后的学校和林见樊过去的学校一样有广播电台,会在中午播放同学们点的歌曲。 通往食堂的路上烈阳灼人,一把把太阳伞撑开一朵朵花,同学们大多走在树荫下躲避热烈的阳光,林见樊没有去在意广播里电台主持人问午好的声音。 他无需再去听,他身边有陪他的岑西立,有半路插进来说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李兆。 他还有需要等待的顾朝明。 李兆走过来也劝他别听他们乱说,林见樊在树荫下笑起来。 世界在一点点变好,尽管有人议论,还是有人关心,还有人需要等待。 美好的事物是需要等待的,顾朝明是,糖醋排骨也是。 林见樊忽然想早点到放学时间,想早点回家尝到顾朝明做的糖醋排骨。 一会林见樊又改变想法,不行,我得让顾朝明对我刮目相看,我要为我自己正名,今天晚上我就要做一盘好吃的糖醋排骨给顾朝明吃。 美好的事物总是要等待,他做的糖醋排骨也是。 广播站的音乐播放,今日的一首歌引起同学们的注意。 广播中传出主持人的声音:“下边这首歌由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同学今天临时点播,送给高三二班的林见樊和岑西立同学,以及所有支持我们的同学。” 食堂内同学们议论纷纷,不久后一首Christina Aguilera的《Beautiful》响起。 在这首歌的歌声中顾朝明和苏炳一起走向约定的地点。 顾朝明没有加邱成的联系方式,都是通过苏炳联系的。苏炳说出曹展在哪等他的时候,顾朝明愣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在那?”顾朝明问。 “肯定是邱成说的。”苏炳说。 曹展约定的地点在学校挂着藤蔓的长廊。林见樊刚转来第一天,顾朝明没处去,在学校闲逛,遇见林见樊的长廊。 那里承载着他们许多回忆,和苏炳一起踏上那条长廊,顾朝明时隔两天再一次看到面馆里的“展哥”——曹展。 曹展还是那日那身T恤,顾朝明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学校的,中午虽有同学外出吃饭,但保安也会拦住可疑人员,曹展却还是顺利地站在他们面前。 看到走来的顾朝明,曹展勾唇一笑,这小子就是邱成说的林见樊的男朋友?那天还说这小子和他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让他这么盯着,怪不得是林见樊的男朋友啊。 反正视频已经删了,没备份,什么都检查好了,不会有证据,只要死不承认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差点把林见樊弄死的事。 又是邱成的事,曹展暗骂他那个表弟邱成。 听邱成说对方是个打架很厉害的角,曹展还在口袋里踹了一把小刀,想吓唬吓唬那个十八岁的小朋友。 等待顾朝明过来时,曹展手指摸着口袋中的小刀,忽地想起去年他们欺负林见樊时抢过林见樊的手机。 林见樊护得那么紧,还跑过来追,电话上的小太阳不会就是他吧? 曹展轻笑一声,还挺有趣儿,他倒想会会邱成口中那个很会打架的顾朝明。 等顾朝明走到他面前,曹展轻快着语调,像没把他们当回事地说:“来了啊,小男友。” 午后无风,只有烈阳,曹展站在树荫下笑。曹展身量不高,苏炳看他,曹展也看向苏炳,对苏炳笑笑。 苏炳无视地移开视线。 哟,现在的高三还挺狂,不像是他表弟那种欺软怕硬的角。 曹展只大他们一两岁,仗着自己早早没读书在社会上混,将他们看作找他这个大哥的小朋友。 他想会会这个在面馆敢与他视线交锋的小男孩,看看他有多厉害。 顾朝明停在曹展不远处,停下来就说:“速战速决,我不想拖拖拉拉,我还有事,先说好你输了、挨了打不准再找林见樊麻烦,也不要来什么报仇,我还要高考,很忙。” 面对轻视他的曹展,顾朝明摆出高冷姿态。 “哎哟哟,不得了,我还要高考很忙,啧啧啧,”曹展笑说,“小弟弟我也很忙。” 顾朝明从不理会曹展无用的话语,曹展又看向苏炳问顾朝明:“他不来?要不要一对二?” “我一个人。”顾朝明冷着语调说。 林见樊的事,他一个人来,不需要将苏炳拉下水。 “有骨气。”曹展还称赞他。 顾朝明眼神淡漠,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握握拳头准备好,苏炳到不远处的长廊坐下。 “来来来。”曹展双手互相擦擦又拍拍,轻视的意味在手掌的摩擦下流出。 顾朝明不想和他废话,只想早早结束,林见樊还等着他吃饭。 顾朝明不等曹展出手,也不讲究先礼后兵,他一上手就一拳直击曹展的头,曹展偏头躲过。 哟呵,这小子还挺猛嘛。 “哎,有两下本事。”曹展对认真对待这次打架的顾朝明说。 顾朝明前进攻击,曹展总是后退,只几下功夫,打架的位置因为曹展的后退偏移。 曹展在逗他玩,顾朝明知道,苏炳坐在一旁也看出来。 曹展完全是将自己凌驾于他们两个小朋友之上的态度,像逗小猫小狗拿一点小零食就自己跟过来。 顾朝明被曹展轻浮的态度和不断后退的脚步惹毛。 曹展的表情里毫无悔意,顾朝明在里边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看到,曹展的眼里只有将他逗弄的笑意。 要说顾朝明骗林见樊说自己没有事瞒着他时算是演技大爆发,那曹展的演技绝对能得奥斯卡。 看似有余的后退步伐中,曹展其实感觉到顾朝明的步步紧逼,顾朝明每一下都是对准他来的,要能躲过顾朝明的攻击,不是件容易的事,曹展觉得非常吃紧,表面却还是笑着,一点悔意也没有地笑着。 什么都能丢,面子不能丢,在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面前被步步紧逼,曹展也不表现出来。 曹展总是骂邱成死要面子,其实他自己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邱成被顾朝明打还逞强放豪语,结果差点被顾朝明掐死。曹展被顾朝明步步紧逼假装轻松,果然是两兄弟,都一个样。 苏炳像公证人似的坐在一旁,公证人完全偏心顾朝明,在心里给顾朝明加油,曹展一后退苏炳就在心里让顾朝明快点。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0 后退的曹展终是被顾朝明打了一下,被打到肩膀与脖子的交界处。一被打挨了疼曹展骂一句,眼神里这才有一点认真。 “我劝你别………” 顾朝明话还没说完,曹展一下放弃后退,朝顾朝明的脸打去,顾朝明灵敏地一歪头,还能一把抓住曹展出拳的手,曹展从未想过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手劲能有这么大,握住他的手臂能让他手臂的骨头感觉到疼。 曹展看到顾朝明手臂上的青筋,顾朝明可是从小家里体力活他一个小男子汉就开始干的人,不管搬不搬家,家里的重活都是他,顾朝明可能没有力气吗? 顾朝明的手指是做家务活的粗糙,顾朝明的臂膀是抱着林见樊一个也有一米七多的男人,可以在客厅走动,安慰林见樊到睡着的臂膀。 曹展太小看顾朝明,以至于被抓住手臂后慌乱得不行,却还强撑面子笑。 曹展个子不如顾朝明高,力气也不如顾朝明大。顾朝明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反手将曹展反压,压得曹展另一只手活蹦乱跳地挥舞。 苏炳在远处叫好,他笑曹展,也不想想他们顾帅怎么会被人叫顾帅,就是因为打架帅嘛。 曹展被擒住,苏炳开始得意,他们顾帅打曹展这种小喽啰就是洒洒水啦。 曹展另一只手臂打不到顾朝明,手臂不行开始用脚,活像一条弹跳的鱼。 苏炳笑他,顾朝明稍微用点力往前一松手,活动的曹展踉跄几步,冲到石子路上,差点摔一个大马趴。 曹展失了面子,站起身回头看顾朝明,顾朝明依旧是阴冷表情。 别慌,曹展暗暗对自己说。 顾朝明打架是真的厉害,他有自己的套路。没学过武术,小时候和小区里骂他的小孩打架,一对好几。长大后也和学校的人,因为一些现在看起来很傻逼的理由打过架,顾朝明自己都总结出套路,能够灵活应对。 苏炳恨不得给顾朝明拍掌叫好。 曹展站起身,眼中的轻浮散去一半,换上一半认真。 顾朝明内心压制的怒火更加点燃,曹展不认真他很生气,曹展认真对待,一想到他对林见樊做过的事,他也很生气。 顾朝明容易认死理。曹展欺负过林见樊,在顾朝明眼中曹展不认真是错,认真也是错,他的所有行为都是错,只有他的道歉是顾朝明想要听到的。 顾朝明想通了,他不再去追求什么公道,那些都太无望了。他现在只要曹展的一个道歉,让曹展后悔他的所作所为,让林见樊舒服,也让曹展不再去祸害其他学生。 他的要求降得很低,他只要一个诚恳的道歉而已。他曾想让曹展跪下来道歉,要不就将他打在林见樊身上的伤都打回来,双倍奉还,甚至他还想过将曹展浸在水桶里,让他也尝尝溺水的滋味,让他也体会体会林见樊的感受,这样才能让他记忆深刻。 最后的最后,众多想对曹展使用的暴力,顾朝明只选择要一个道歉。 林见樊最想要的道歉,也是最需要的。 他们打林见樊时拍了视频,顾朝明也要拍视频保存,还要曹展亲自到林见樊面前道歉。 顾朝明自知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也有过让曹展痛苦的想法,他不是想轻饶曹展,只是一切再还回去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反倒会给他惹来一身麻烦。 他们用暴力对待他最珍视的林见樊,顾朝明不希望自己变成顾涛那样的人。 曹展的膝盖摔伤,夏天裤子薄。曹展站起来朝顾朝明反扑过去,这才有点真正意义上打架的样子。 躲避的时候还可以后退,但一真正打架曹展完全不是顾朝明的对手。曹展整天泡网吧不活动、运动量小、力气不够大的缺点在顾朝明面前暴露无遗。 扑上来就被顾朝明踢到肚子,还被顾朝明抓住手臂往石雕上一撞。 顾朝明奇怪,这曹展和邱成武力值没什么差别,听邱成昨天说曹展是他表哥,他还以为曹展会厉害一些,结果都一样。 背部撞上坚硬的石雕,曾被温柔春风吹拂的石雕是个公正的家伙,它不仅撞伤曹展的背,还用石雕铺着瓷板的石基磕伤曹展的手。 曹展吃疼,打不过就不顾面子抬腿想用脚踹顾朝明腿间,顾朝明松开他避过,曹展这才得以喘息。 一有喘息时间,曹展就不服输地又冲过来,顾朝明不耐烦一脚踹过去,曹展被踹倒在地,头磕到铺着瓷板的石基。 听到一声闷响,顾朝明眉头皱起,他这一脚是不是太重了?撞到脑袋很容易出事。 不远处苏炳看曹展不起来,站起身探看,顾朝明怕把曹展撞成个傻子,走过去想把他拉起来。 “别装死。”顾朝明说。 曹展摸摸自己被撞的头,顾朝明暂且先休战,伸手想要拉起曹展,让他给林见樊道歉。 让曹展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掌一阵刺疼,有鲜血从顾朝明的手掌流出。 要不是顾朝明反应快,曹展突然掏出的锋利小刀能割掉他的手指。 顾朝明立马收回手,看着自己手掌上不断流出的血液。 他想起那个梦。 他为了了解林见樊调查校园暴力而做的那个梦。 他的手掌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不断从伤口流出,蔓延到地板,蔓延到整个教室。 满眼的血红。 顾朝明不知是被血红的梦境扎了眼,还是被曹展手中的小刀划破理智,他以极快的速度朝倒在石基上还未爬起的曹展踹一脚,抢过他手中的小刀。 小刀锋利,顾朝明抢夺的时候差点又划破自己的手,曹展的手上也出现一道细小伤痕。 顾朝明的速度很快,快到苏炳还没走过来,他就已经拿着小刀将曹展提起往石雕上一撞。 曹展感觉自己的骨头要和石雕一起碎掉。 手掌上的伤口在滴血,有刺感的疼痛,顾朝明不去管。 等苏炳跑过来时,曹展的小刀已经架在曹展自己脖子上,顾朝明提着曹展T恤的领子,将曹展摁在石雕上。 顾朝明手掌上的鲜血在流,苏炳在远处时看不清楚,走过来看到血迹,惊慌地睁大眼。 这哪来的刀?! 顾朝明攥紧曹展的领子,刀就在他的脖颈边,顾朝明咬牙切齿地说:“道歉。” 说完顾朝明转头对苏炳说:“小妈录像。” 刀架在脖子上,曹展才开始害怕,习惯性的假装让他选择用吊儿郎当的模样伪装自己的害怕。 “道什么歉?”曹展强装一点也不害怕,还有点挑衅地说,“给那个谁,林什么………嘶………” 两个表兄弟果然是表兄弟,想要表现自己强装镇定的方法都是选择假装不记得对方的名字,来表达自己的不在乎和高高在上。 他们不知这是最能惹怒顾朝明的方法。 林见樊因为他们的欺凌而失去对世界美好的信任,林见樊因为他们而变得畏手畏脚。 他的少年本该发光的啊! 他的少年本该快快乐乐成长,像所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有些少年的傻劲,也有些少年该有的活力,会在需要的时候成熟,会在父母面前撒娇…… 他美好的少年啊,就这样被他们摧毁了,而这群恶魔毫无悔意,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不是顾涛走了这个世界就美好了,恶魔从不只有顾涛一人。 恶魔摧毁了他最珍视的东西,然后和他说:“你最珍视的东西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我连名字都不记得。” 顾朝明忍受不了。 他忍受不了。 手上抓紧曹展领子的手越发用力,鲜血流淌在曹展衣服上,顾朝明也觉得是玷污了他的血液。 这样的人真的就应该让他尝尝林见樊受过的苦,不能对他慈悲,慈悲只会换来一句“我不记得。”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 我不记得我曾这么说过他。 我不记得我曾经抢走他手机打过他巴掌。 我不记得我逼迫他女装。 我不记得我们曾说过他女装癖。 我不记得我对他和其他学生区别对待。 我不记得我曾在他跳楼后还说是他自作自受。 我不记得我们曾这样做过啊……… 比我不记得,没有差别的是我以为。 我以为孩子那么小不会记得的。 我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他们都这么说。 我以为这样说他不会介意的。 我以为我们这样做只是在和他玩。 我以为我的儿子是理应孝顺我的。 我以为……… 他们做出那些事情,殴打、辱骂、轻贱、伤害,都未曾想过对方的感受。 他们只想着他们的快感,只想着他们一时的痛快。 有些人说校园暴力只是年龄的问题,谁的青春没个不明白事理的时候,校园暴力只是青春的产物,等他们长大后就好。 都是狗屁! 谁能确定他们长大后,校园暴力不会变成家庭暴力?谁能确定他们能改过自新而不是去危害他人?谁能肯定他们一定会长大? 长大的是年龄,不是判断事理的标准。 有人说孩子还小,他们的权利也要保护,他们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但被欺负的人还没保护好,就谈论如何保护欺凌者的未来? 呵,看,这多么合理啊! 顾朝明笑起来。 曹展差点以为顾朝明疯了,顾朝明笑起来,可一面对他,顾朝明收起笑容,又是那副阴冷脸庞。 “道歉!”顾朝明冲他吼。 “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有本事就捅啊。别放在脖子上,直接捅心脏更好,更快。”曹展心虚得狠,却还是抓住顾朝明握着刀的手移到自己心脏的位置。 顾朝明的手有微微颤抖,曹展抓住顾朝明的手时感觉到了。 苏炳想夺过顾朝明手中的刀,让他别做傻事,可他不敢前进,顾朝明手中的刀快得很,比他的脚步要快得多。 苏炳对顾朝明说:“顾帅你别冲动!” 他不知道顾朝明怎么了,他只想帮兄弟报仇,谁曾想弄到这副模样。 苏炳紧张得胸膛起伏,比苏炳胸膛起伏更大的是顾朝明。 过去这么久,他握着刀的手还是在发抖。过去这么久,他还能遇到将他手中的刀往他心脏上引的人。 上一个是顾涛,现在是曹展。 顾朝明曾觉得顾涛走了,一切都会好,可顾涛他自己一个人走掉了,世界还是原样。 所有的事情都在重演。 曹展的笑与顾涛的笑重合,顾朝明手臂颤抖得厉害,他甚至有些分不清他握住的是曹展还是顾涛。 顾朝明手臂颤抖到曹展笃定他没这个胆,曹展还要面子地逞能说:“你有本事就刺啊,不刺就别唧唧歪歪。” 曹展还有时间笑,顾朝明鼻间呼出热气,他在努力压抑,压抑自己心中跳出来的恶魔。 曹展见顾朝明没动静,他不知道顾朝明是在努力压抑,曹展还笑起来:“你那个男朋友啊,别说长得还挺好看,叫林什么去了?林……” 曹展做出思考的样子。 林见樊。 他的少年叫做林见樊。 不是你们口中的林什么! 顾朝明抬起的眼眸吓了逞能的曹展一跳,顾朝明的眼神中有杀意,太可怕。 曹展害怕得想逃,他说:“你不敢刺就放开我,胆小鬼!你要是敢放了我,我保证林见樊明天就没好日子过。” 听到曹展的话顾朝明抬起头,伴随着苏炳的惊呼、曹展不敢置信睁大的眼眸和空中飘荡的歌声。 尖刀直刺心脏。 时隔两年,顾朝明完成了两年前顾涛让他做的事。 刀尖对准心脏。 一下,两下,三下……… 顾朝明像发了疯,从曹展说出不会让林见樊有好日子过的时候,他就已经发了疯。 当他刺下那刀,听到刀刃插进皮肉的声音,鲜血染红他的视线,他知道,母亲的期望、他的未来、他和林见樊的未来,都随着他捅下去的这刀,无声消逝了。 他都一并抛弃了,他只想林见樊好好的。 他的世界终成血色,挣扎。 红与灰交织,那是绝望放弃的颜色。 他在那个夏日放弃了自己,放弃了他。 你还是没有那么做,对吗? 我现在做了,见樊 。 鲜血流出,我还是成了杀人犯。 苏炳吓得跑过来抢夺顾朝明手上的刀,顾朝明的手沾满曹展的鲜血,顾朝明像疯了一般捅向曹展的心脏。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让林见樊再受苦,他要保护好他。 他说过要保护他,他要带他去看繁花似锦的世界。 他答应过他的。 苏炳拉开顾朝明捅下去的手,顾朝明像是从梦中惊醒,看到自己捅下去的伤口流出的血迹,顾朝明拼命捂住曹展的伤口。 那是他对未来能和林见樊一起去看繁花似锦世界的挣扎。 他挣扎。 曹展的意识微弱起来,顾朝明捂住伤口的手松开。 他放弃了。 他带着满手的鲜血对苏炳说:“你报警吧。” 苏炳震惊,顾朝明却淡定地说:“报警。” 苏炳不知所措,顾朝明吼苏炳:“你报警啊!” 顾朝明的一声吼后跟着两声尖叫。 一男一女,一对小情侣想要来长廊处偷偷谈恋爱,却没想到看到满手是血的顾朝明。 两人尖叫着跑开,顾朝明坐在原地没有动,顾朝明叫苏炳走:“他们肯定会去叫老师的,你先走吧,这和你没关系。” 苏炳的义气不是说说,他再怎么会处理事情,面对鲜血和尖刀还是会害怕,他忍住害怕对顾朝明说:“我不走,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我做不到,我刚也录了视频,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苏炳这样劝自己。 跑走的那对情侣没有被吓傻藏着不说,他们叫来老师,老师匆忙的步伐吸引来不少同学。 在办公室有学生听到那对情侣说顾朝明杀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散播的速度比老师到场的速度还快。 嘈杂,人群,夏日,无风,石像,陪伴他的苏炳,冲过来的老师,惊讶的同学。 顾朝明在惊讶的同学中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见樊。 顾朝明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 他看到了他的少年,他眼神悲凉而又惊慌。顾朝明想过去抱住他,安慰他,告诉他没事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可他满手血污,怕弄脏了少年的衣衫。 他满手的血污,还能去拥抱他吗? 依旧是炎热的夏日,依旧是灿烂的阳光,一起去探寻更美好的生活的愿望依旧闪耀着光。也是在那个美好如初的午后,所有的一切都幻灭了,变成沾满血污的利刃,化为他无声的沉默,化为天空中一抹轻云。 风一吹,就那么散去了。 林见樊看着顾朝明被老师托起,老师们还在检查曹展,发现曹展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学生们尖叫围观,场面一片混乱。 林见樊就站在那看着他,顾朝明对他笑,摇头,第一次对他说:“不要过来。” 林见樊还是冲过去了,被老师拖住。 岑西立跟在林见樊身后跑来,他看到顾朝明,看到苏炳,看到两个说好等他们吃饭的兄弟。岑西立叫苏炳和顾朝明的名字,他想冲过去问到底怎么了。 岑西立情绪激动地冲开人群,尤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抓住他的手,摇摇头,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林见樊被老师拉扯着,过于的震惊让他哭不出来。老师开始轰赶围观的学生,林见樊不肯离开,他站在那里,顾朝明一直摇头让他不要过来。 林见樊很听他的话。 他听话地呆在原地,他听话地看着他们被警察带走。 他看着警车离开,他蹲下身。 痛哭声像他跳下窗口那日的雷声一样落下了。 第144章 高考最后一道铃响,从去年夏日开始的高三征程正式画上一个句号。 考场里考生停笔,考场外家长们急切地等待。 考场外人多嘈杂,考场内安静得只闻监考老师收卷的哗哗声。 林见樊盖上笔盖收拾好考试用具等待监考老师收卷宣布可以离开考场。考场内有的学生刚考完一脸轻松,像是卸下一项重任,有的则一脸沉重,一看就没考好。 环视考场一周,看过考场内或喜或忧的脸,教学楼楼梯上挤满了人,教学楼大门没开,都在等待着开门回家。 站在楼梯顶的空位处,林见樊俯视满楼梯等待回家的考生。他站在栏杆前,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站到这的,他感觉自己前几秒还在考场收拾东西,像是电影剪辑一般,下一个镜头直接拼接到楼梯间堵满的人群。 林见樊从未想过他的高三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一种突如其来、丝毫没有预料的方式。 教学楼大门打开,林见樊拿着考试用具随着人流走出学校,下一个镜头拼接到母亲的脸。 母亲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说还行。 他头脑中管控学习的区域是最冷静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可能会影响他高考的大事,一旦坐上考场的位置拿到试卷,管控学习的区域自动工作,冷静得像是没有感情。 林见樊自我感觉发挥得很好,并没有预想当中的被最近所担忧的事打乱思绪。 他以为顾朝明那件事会给他的高考带来巨大打击,会让他高考失利,连老陈和林妈都这么以为。 林妈听闻顾朝明的事震惊之余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和顾朝明走得极近,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儿子和顾朝明的关系,顾朝明就发生这种事,林妈担心自己的儿子高考会受到影响,可林见樊却觉得自己考得很好,甚至出考场就觉得F大唾手可得。 高考这般顺利本该高兴,可坐上回家的车的林见樊像一颗即将枯死的花,等待他的小王子来浇水。 车内开着空调,林见樊却还是打开车窗,任窗外的热风吹刮着他的脸庞,林妈从后视镜看到望着窗外发呆的林见樊,他最近总是这样。 林见樊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他只有迎面而来的风,没有等来给他浇水的人。 装着考试用具的文件袋搁在大腿上,窗外吹来的大风从文件袋上吹拂而过,文件袋还是顾朝明在学校外的文具店给他买的。林见樊带着它高考,带着它回家。 文件袋里除去高考要用的文具,还有一张黄色的纸片。黄色的纸片有一道裂痕,被林见樊不小心扯破的,纸片上写有一行字——往前看,别回头。 字迹被眼泪晕开,那是顾朝明折给他的皮卡丘。林见樊带着它,将它当做高考幸运符。 果然,考得很好呢。 途中有系着丝带的自愿接送考生的车驶过,林见樊望着那辆车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开去。 他的高三结束了,在一个阳光刺眼、气温升高到匪夷所思的高度的晴天结束了。 高三的时光像是与他们驶向相反方向的车,一点点远去了。 远去的时光带走过去的人。 拍毕业照那天林见樊站在最边上,他身旁空出一个位置,摄影师让他站过来一点,林见樊坚决不肯移动。老陈一个年快半百的老男人知道林见樊在干嘛,叹一口气让摄影师就这么拍。 林见樊在给顾朝明留位置,可高三二班的毕业照中还是永远少了他。 拍完照岑西立陪着顾朝明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班的同学们三五成群地一团一团围在一起拍照留念。 岑西立拍拍兴致不太高的林见樊的肩,想和林见樊说说话让他开心起来。拍照的混乱声中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岑西立转过头。 尤鑫握着手机的手臂伸直,面容笑成标准的拍照笑容——尤鑫在自拍。 像是感觉到岑西立看向他的视线,尤鑫抬眸看向前方转过头来的岑西立,岑西立对上他的眼睛一秒,缓缓转过头去。 幻听了吗?可刚刚明明听到尤鑫在叫他。 岑西立再回头看一眼,尤鑫还是站在原地,手臂依旧举着手机自拍。 是自己听错了吧,岑西立回过头想。 岑西立回头看过两次尤鑫,两次回头都落进楼上关辉的眼里而不自知。 在教室里睡觉听到有同学说高三的在楼下拍照,关辉噌地一下跑到窗边。当时岑西立他们班还没开始拍,关辉在教室窗口与好奇观看高三拍照的同学融为一体,岑西立从未发现过楼上的他。 不是已经不喜欢他了嘛,怎么还站在这?站在窗边的关辉问自己。 从和顾朝明聊过的那个雪夜开始,关辉决定不再喜欢岑西立,他要重新找一个让他喜欢的人。 半年的时间里他认识了许多和他一样的人,他开始慢慢了解自己,开始慢慢地了解他们这一类人。 他也想慢慢地不再喜欢岑西立。 电视中播报过顾朝明的事,他们学校因此上了一次电视,学校家长各各互相传播,高三二班的家长们更是人心惶惶。 再次听闻到顾朝明这个名字,岑妈在客厅和岑西立聊过一会。 上次提到顾朝明这个名字,还是在高一喜欢尤鑫的事被陈海洋硬生生捅出来的时候,岑妈那时候像年级里议论他的那些人一样,怀疑他身边所有的同性朋友,没想到再一次提起顾朝明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岑西立已经毕业,可岑妈对顾朝明这件事格外关注,岑西立关注顾朝明的事岑妈也不会说什么,有时候还会和他谈论。 而林见樊,理应离顾朝明最近的人,理应最关注顾朝明的人,却在法院听过顾朝明的案件审理后前进的步伐有所退缩。 他害怕,他怕见到情绪激动的顾朝明,他怕见到因为他才犯下错的顾朝明。 情人节的夜晚,顾朝明摆蜡烛让他不用自责,可他好像做不到。 那太难了。 在法庭上顾朝明情绪一直不明显,他认错,他平静的脸上没有表情。 曹展的母亲失去儿子,在法庭上嚎啕大哭,一直问顾朝明为什么要杀她儿子。 曹展的母亲一直问,顾朝明一直沉默,直到后来。 顾朝明当着林见樊的面,说出他杀人的原因。 顾朝明看向台下的林见樊笑起来。 我说出来了,我终于为你报仇,虽然用的是我也不想用的最极端的方式。 “他欺负你吗?”曹妈问。 顾朝明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林见樊。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应该在这时被提起,提起后只会让看客们的关注点引向别的地方。 顾朝明没有获得曹展的道歉,他在法庭上说出自己是因为林见樊而杀人,并非是想减轻罪行。他只是想让林见樊知道,他绝不会让他那个冬天所受的苦,就这么随着消失的冬季逝去。 校园暴力不是转学就能解决的,同样也不是一句过去了就能解决的。 顾朝明对曹展开出的条件只是一句道歉,一句对不起。 道歉的成本太低,轻飘飘的一句道歉,连风也不如。 就算如风,那些人可是在他心上用尖刀利刃捅划,一阵微风怎么可能抚平得了渗血的伤口? 顾朝明希望林见樊能够快乐,只希望不再看到有人在最应该绽放、最应该发光的年纪去承受这种无法愈合的强加之苦。 林见樊已经如此,顾朝明不希望再看到下一个。 不能提起的关系,顾朝明犹豫,他慢慢说:“他欺负我同学,他抢走我同学的手机,还打了他,还把人弄进河里。” 让顾朝明不可思议的是曹妈听完他的话后,问:“就这样吗?只是欺负一下,你就要杀掉他吗?” 一直没有太大反应的顾朝明顿时愤怒,他激动地几乎是吼出来:“只是这样?只是?这样?欺负别人就只是这样吗?欺负别人只能称得上只是这样吗?冬天推别人下水,威胁别人说要杀掉他,只能称得上只是这样吗?将别人推向死地,随意地蹂躏,就只是这样吗?原来这些就只能称得上只是这样啊?那我杀你儿子也只能称得上只是这样,因为你儿子和那些人一样啊,也是杀人犯啊,无故使用自己的暴力,把别人往死亡里推的杀人犯啊!” 顾朝明在被法官打断、让他别那么激动的情况下说出一大段话,他无法抑制地心痛,他看向台下的林见樊,他只想抱住他,他现在一无所有啊。 在有些人眼里,林见樊受过的苦不值一提,只是他人口中的“只是这样?”。 顾朝明望着台下的林见樊,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看到林见樊在哭,林见樊的眼泪像是拧开的水阀,从他的心中流出。 顾朝明终究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他,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都是为了他。 林见樊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爆裂,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泪眼朦胧中他看不清顾朝明的脸。 自责感像巍峨的山,像汪洋的海,一下将他压垮,他却还得带着山海一般的自责走过九年。 顾朝明被判了九年。 九年,人们常说一生能有几个十年,顾朝明一下子就失去了九年,只比十年少一年。 九年……… 林见樊在法庭下痛哭,大家都看向他。 在失去的九年面前,他是那么脆弱,脆弱到听到那个数字,他就忍不住痛哭出声。 顾朝明只想冲下去抱住他,抱住哭泣的林见樊。 他的少年在哭,顾朝明望着他,无能为力。 他说过会保护好他的,可他在哭啊,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是做不到啊,还是变成了和顾涛一样的人,还是变成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还是没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还是没能保护好林见樊。 最终的归宿还是逃离不了他在一开始为自己确定未来的监狱。 林见樊脆弱、胆小,他会因为顾朝明失去的九年而痛哭,但他并未因为失去的九年而放弃顾朝明。 林见樊经常来看他,他的成绩足够他去往他早就心仪的F大,可他并不想选F大,他想选本地的大学,想没什么事就来看看顾朝明。 F大,太远了……… 苏炳像是感应到他兄弟的男朋友会在志愿上搞事情,故意打电话问他报的什么学校。 林见樊实话实说:“我想陪他,近点好。” 苏炳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想陪他,你也不能拿你的未来陪,他也肯定不想你为他这样,你先过好自己的生活再去陪,不是吗?” 不算醍醐灌顶,苏炳的话让林见樊懂了,懂了一些他应该做的和顾朝明希望他做的。 听完苏炳那段话,林见樊不禁想顾朝明会希望他怎么做,他这么做会不会给顾朝明带来负担。 他正在将他的未来压在顾朝明的肩膀上,他在给顾朝明创造自责的机会。 他尝试过自责的滋味,他想要顾朝明从里边出来后还是那个他认识的阳光少年,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自责。 林见樊最终选填了F大,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特地带给顾朝明看。 第一时间带给他看。 “你看,”林见樊举着录取通知书,“F大哎,很远的,以后可能不能常来看你,我不来看你你不可以忘了我。” “说什么呢。”顾朝明笑一下。 在顾朝明面前林见樊永远是笑着的,他不想在顾朝明面前难过。 拍毕业照强硬地为顾朝明留下一个位置,升学酒的酒席上林见樊没有勉强。 林见樊想通了,顾朝明又不是去世了,他只是离开他一段时间,不用搞留位置等他吃饭那一套。 吃饭时和苏炳、岑西立坐一桌,林见樊还喝了点小酒。 只有顾朝明对他不能喝酒的印象那么深刻,只有顾朝明会怎么也不准许他喝酒。 岑西立和苏炳只是劝一下,林见樊摇摇头说没事,他们便没再说话,看着他喝酒。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1 如果顾朝明在的话,啤酒瓶都不会轮到他手里的吧,林见樊看着满桌客人想。 觥筹交错,林见樊看向岑西立和苏炳的脸,那个说和他一起争取未来的少年现在身陷囹圄。 林见樊笑笑,那我就等他出来。 喝完林见樊的升学酒后没多久的一个晚上,岑西立正在和苏炳聊天。聊起林见樊,编辑着发给苏炳的信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上显示的名字让岑西立编辑信息的手指顿了一秒。 他接起,听到电话那头的哭声。 岑西立听出了哭腔,立马问:“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在他的记忆中搜寻不到尤鑫的眼泪。 他从未见过尤鑫哭。 岑西立不由地着急起来。 电话那头尤鑫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岑西立,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你喜欢了整个高中,喜欢你的事被全校都知道,还要问吗…… 岑西立声音轻下来:“……喜欢啊。” 可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喜欢就好。”尤鑫说。 岑西立感觉不对,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尤鑫倒也不撒谎:“对,我……” 一听他喝了酒,岑西立不听他再说下去,直接打断他:“你别动,你在哪,发个位置给我,我去找你。” 出租车停在尤鑫所说的餐馆前,岑西立在餐馆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最后竟然是在餐馆远处的马路边找到尤鑫。 尤鑫快一米九的大个抱成一团坐在路边,有两个明显是看上他的女孩子在他身边问他怎么了,岑西立皱眉跑过去和她们解释,说谢谢她们的照看,尤鑫却对女孩们说:“都说了他会来接我,他说了他会来的。” 说完尤鑫突然站起一把抱住来接他的岑西立:“我知道你会来的。” 一个女孩看到这景象,惊讶道:“卧槽,这么帅竟然是个gay。” 另一个说:“看来路边捡男朋友行不通啊。” 尤鑫才不管她们,抱着岑西立语气像是没喝醉一样:“说你喜不喜欢我?” 不等岑西立回答,尤鑫一个人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会来的,因为你是岑西立啊,永远喜欢尤鑫的岑西立啊。” 听到这句话,岑西立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接你了。” 岑西立感觉怀里的人僵了一下。 岑西立接着说:“尤鑫,三年了,从高一同班一起画画我就开始喜欢你,一直到现在,整个高中都是。我累了,高考也结束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喜欢了你三年的岑西立也想有点出息,试试去喜欢别人了。” 尤鑫笑了:“不可能,岑西立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呢?” 岑西立还想说话却被尤鑫吻住:“岑西立只能喜欢我,岑西立不喜欢我就不是岑西立了。” “这算什么?”岑西立问。 尤鑫突然大声说:“西立,我们在一起吧,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喜欢我了。” “你喝醉了。” “我没有,我清醒得很,还能背公式呢。” 尤鑫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开始傻傻地背公式。 岑西立有点摸不着头脑,抓住背公式的尤鑫:“别背了,我送你回家。” 岑西立怕他摔倒,拉着他在路边拦车,尤鑫突然抱住他。 岑西吓了一跳,尤鑫问:“我们在一起吧?” “你喜欢我吗?”岑西立反问他。 尤鑫的头倒在他耳边,耳鬓厮磨,说:“嗯,喜欢,特别喜欢。” 岑西立觉得尤鑫是在骗他,尤鑫只是怕自己不喜欢他了,他明明知道,明明打算放弃,却还是握住了尤鑫的手。 感觉到手掌被握住,尤鑫笑了,他说:“我说过吧,岑西立不可能不喜欢尤鑫的。” 第145章 林见樊高考那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夏天也格外持久。林见樊收拾行李,准备去F大报道,正是夏日高温持续不灭的时候。 接连快一个月的大晴天,这个夏天就没怎么见过雨水,怕是后背流出的汗水也比这个月的雨水多。 汗流浃背地走在回家路上,烈日无情地照晒着林见樊裸露的皮肤,脖颈上的汗水擦了又现。 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头顶刺眼的太阳,脚下踩着化作一小团的影子,林见樊眨眨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生理的不适中,林见樊仰头望着头顶的烈阳,轻轻勾起嘴角笑起来。 他笑起来。 用顾朝明所说的第三种笑容。 他望着刺眼的阳光,像是望到九年后的未来,望到九年后他来接顾朝明的场景。 那时的风一定要轻柔,一定不要像现在这么热,他想他的少年在回家的那天,是温和等他归来的世界,也有温和等他归来的人。 热烈的不用太多,只要顾朝明热烈如初就好。 林见樊走在回家的路上,明天他就要搭上去往F大所在城市的飞机。 他将要在那里度过四年,也许更久。他从一个城市辗转到顾朝明所在的城市,现在又要从这里辗转向一个全新未知的城市。 在来到这里之前,林见樊在学校天台无数次幻想,在这里他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这里是光明还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他想很多,他纠结,他想逃离。 他想象远方有光,却又害怕陷入更深的深渊。 可当他拒绝母亲的护送,向母亲提出自己能一个人去往大学时,他没有一丝害怕,因为他相信远方有光,远方有欢乐。 他来到这座新城,遇到给他欢乐的顾朝明,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他不会遇见第二个顾朝明了,但他还有可以靠自己努力拼搏的未来。 他还有一个需要等待的人。 他想在接那个人回家的时候,能够有他自己的小天地,租来的也行。他想在那天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他想梳一个九年后成熟的发型,带着回到他世界的顾朝明去看他九年奋斗出来的繁花似锦的世界。 他想在顾朝明不在的九年里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努力让出来后的顾朝明看到一个闪光的自己。 这不仅仅是他的期望,也是顾朝明的期望,林见樊明白。 去往F大的前一天,林见樊去看了顾朝明。 他告诉顾朝明自己已经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要离开,以后可能要很久才来看他。 顾朝明像是欣然接受,像是早就想到这一点,没有半点意外和不愿的样子,还让他在大学里多交朋友。 顾朝明望着玻璃后的林见樊笑,他的少年要离开了,要去往更宽更广的地方。 顾朝明在心里向神明许愿,愿林见樊在大学遇到的好朋友真心对他,不求全部,只求二三。 愿林见樊在大学的生活顺利,就算有小烦恼也会顺畅解决。 愿林见樊远离苦难,所遇到的都是温暖的事物。 在内心向神明许愿,愿望不可以说出来,顾朝明说出口的只有四个字:“路上小心。” 林见樊望着顾朝明嘴唇微微勾起,他还没应答,顾朝明又说:“九年后你应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摄影师吧,我这样的人,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林见樊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在决定自己大学的计划时,林见樊就曾想过自己的努力会不会带来的是顾朝明的自卑。 他的少年是那样一个人,倔强又要强。 林见樊的心绞着疼,那个曾经带他走出阴霾的少年对他说不用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哪里是浪费?他明明值得。 “你说我陪你九年是浪费,那你陪着我给我折折纸、每天来看我、带我去过去的学校,也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既然浪费了,那我浪费又算得了什么呢?”林见樊隔着玻璃直直盯着顾朝明的眼眸,“当时在天台上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你说我能为你而活吗?现在我为你挺过来了,你当时没有放弃我,难道要我现在放弃你吗?” 眼角有透明的液体滑落,不是从爱哭的林见樊的眼角。从顾朝明离开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在顾朝明面前哭。顾朝明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他坚实的臂膀,在顾朝明需要的时候,他又怎会在顾朝明面前落泪。 就算忍不住,也只能将眼泪往心脏流。 顾朝明眼含热泪,他被林见樊强势的话惹出眼泪。 在顾朝明离开他之后,林见樊变得突然强势起来,强势地在拍毕业照的时候给他留出位置,强势地要等他九年,强势地和顾朝明说要陪他浪费下去。 以前林见樊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没有顾朝明,没有他以为会在大学也和他一起回他们租来的家的人,林见樊强迫自己成长,强迫自己强势,这样才能在没有顾朝明的时候不受伤害,这样才能给顾朝明一个安心的拥抱。 林见樊对眼含热泪的顾朝明说:“我会等你出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争取更美好的未来。” 顾朝明点头。 林见樊欣然一笑。 在顾朝明面前他表现得如此强势,在走出监狱后,他才将他还未成型就拔苗助长的强势收起。 内心放着的千斤重的秤砣终于放下了,在顾朝明点头之前,他真的害怕顾朝明会拒绝,会让他不要再等。 他孤立无援,顾朝明是他唯一的坚持。如果他唯一的坚持都崩塌,那他就只能坐在地上痛哭,做回被顾朝明保护着的任性小孩。 可他未来九年已经没有顾朝明了。 走出监狱抬头望着监狱外的烈阳,林见樊笑起来,顾朝明没有拒绝他,顾朝明点头。 拥有等待的人,林见樊的生活一下有了盼头,一下有了方向,充满拼搏的斗劲。 第二天林见樊坐上去往F大的飞机,来到他高中就心仪的大学。 刚到学校,天气就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不见得有多舒服,林见樊一个人慢慢适应着水土不服,慢慢在流逝的时光中适应着这片新的土地。 F大的宿舍是上床下桌四人间,林见樊自己一个人提着行李箱找到寝室。 他是寝室里最后一个到的,一推开门,寝室里其余三人齐齐回头望向他。 一个寸头,一个眼镜,一个满身潮牌的酷炫男生。 这是林见樊对他室友的第一印象,谁能想到相处不过一个月,林见樊就发现他们的第一印象都是骗人的。 寸头的男生给林见樊的第一印象最高冷,林见樊以为他应该是挺少话的一个人,毕竟初到宿舍寸头只看他一眼就转过头去。 谁知寸头其实是他们宿舍三个人的老妈子,每天叫他们起床,不想出宿舍门时也是他帮忙买饭,晚上关灯也是他,是他们宿舍最勤劳的人。 眼镜和潮牌男乍一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共同话题,两人却每天呆在一起,上课坐一起,宿舍没事凑一起看综艺,晚上还有夜谈会,谈论他们学校的女生和游戏。 初次见面以为都是些不好相处的人,结果其中看起来最酷炫的潮牌男和寸头小哥是蟑螂都不敢打的男人,最终还是靠林见樊和斯斯文文的眼镜一拖鞋拍死。 睡在林见樊对床的眼镜,比和他每天一起玩游戏的潮牌男强得多,也毒舌得多。 一副金丝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老鼠蟑螂不在话下,拍完还得“骂”潮牌男胆小如鼠。 “不,应该说老鼠胆子都比你大。” 可他一摘掉眼镜就失去战斗力,连毒舌都毒舌不起来。眼镜像是他的开关,林见樊曾见潮牌男抢走他的眼镜,眼镜男坐在桌前骂他,而潮牌男拿着他的眼镜满宿舍蹦跶。 每当这些状况发生的时候,寸头总是躺在床上摇头:“这就是当代大学生。” 宿舍两个人在闹,老妈子在看戏,而林见樊总是在做作业,坐在书桌前学习。 林见樊回宿舍的时间远远比他们少,他决定好在大学生活里努力充实自己,努力学习。 和他有交集的人都说他太努力,室友也是这么说,可他只是想让自己更坚强,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迎接那个他等待已久的少年。 他知道顾朝明希望看到意气风发的自己,而不是颓废的自己。自己沉溺在过去的伤痛中只会让他自责。 林见樊学会自我坚强,隐瞒自己的内心,从不对人提起。隐瞒是他的强项,他以前一个人隐瞒了这么久,轻车熟路,室友们都以为他是一个整天沉迷于学习的学霸。 可就算再怎么坚强,要一个人度过九年,有时候林见樊的脆弱与孤独是努力保持的坚强所遮盖不了的。 一个人从图书馆出来,买了一些水果和一瓶酸奶,回到宿舍打开门还是一个人。 室友们不知道去哪了,拿出手机才发现他们几个给他发过消息,问他去不去吃饭?在图书馆学习他没有注意。 看看时间也不早,林见樊坐到自己位置上,将水果放在桌上,拧开酸奶盖。 从一个人走出图书馆回到一个人的宿舍,从一个人还是一个人。拧开瓶盖喝到酸奶的第一口,林见樊忽然大哭起来。 在那一刻,他忽然很想很想很想顾朝明。 他想象着如果顾朝明在他身边,那他们现在应该在他们租来的家,顾朝明在厨房做晚饭,而他在一旁边学习厨艺边捣乱。 一想到这,林见樊坚忍这么久的泪水落下。手中的酸奶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也是在带着顾朝明逃离顾涛那日,顾朝明在超市说记得他喜欢喝什么酸奶的那个口味。 往事和想象的未来铺天盖压在林见樊身上,将他带往悲伤的领地。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宿舍门打开,吃完饭的三人走进宿舍,看到的依旧是在努力看书的林见樊。 他好似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宿舍情绪崩溃过。 室友们问他吃饭了没有,怎么不回信息,他笑笑说忘了。 林见樊的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运动会时他给顾朝明拍的照片。 照片中顾朝明穿着劣质的白衬衫,坐在学校操场上大笑。那是运动会开幕式那天,林见樊只是路过,偷偷拍下一张,顾朝明不知道。 室友们问过他照片里的人是谁,林见樊只笑笑,其余几人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并好奇地说:“哦~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们看看。” 看不到的,林见樊想,如果可以他也想见他,想飞回去见他,每日每夜都想。 “他来不了。”林见樊只说。 “来不了?他离这很远吗?” “算是吧。” 林见樊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顾朝明还在他身边,他现在会是在干嘛。会陪着他去图书馆?还是打游戏睡觉?一想到这些他似乎看到顾朝明就在身边,一直在陪着他。 林见樊帅气的外表在大学里也不少人追求。有人向他表白,他都拒绝了。 他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他的身边总是空的。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超市一个人,但他知道到了那一天,他身边的位置总是会被那个人占满。他可以和他一起吃饭,可以和他一起逛街,他会牵着他的手,亲吻他的额头,叫他小甜心。 以往和他告白的都是女生,在林见樊快要毕业的时候被一个男生叫住。 那时林见樊正和舍友寸头一起准备回宿舍,还没走出教学楼听到有人叫他,林见樊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生。 林见樊并不认识他,却又好像在哪见过。 林见樊让室友先回宿舍,自己走过去问他:“你是谁?” 原以为是通过别人找他有事的人,林见樊经常遇到通过别人来找他的人,可那人却说:“你就当我是一个没有姓名的陌生人吧。” 林见樊听得一脸懵,那人又说:“我以前被你救过,从一群小混混手里。” 林见樊这才好似恍然大悟想起来,他是救过一个人,过去好几年,林见樊想起那件事也想不起他当初救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眼前这个人说自己是被他救的人,林见樊看他几眼,那人立马和他说:“其实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是我生活继续下去的动力。” “我知道你很努力,成绩很好,所以我也努力学习,和你考同一所大学,大学努力将自己变好才敢来告白。” “你成绩这么好我可能追不上,当时我想没关系,没考上还可以再来一次,可我现在知道我再怎么喜欢也没有用了,你有了等待的人,你有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比过了,所以你们要好好在一起啊。” 林见樊是那个雪夜中,牵起他的手带他逃跑的人,是他余后世界中努力的方向。 顾朝明做出那件轰动全校的事的时候,他高二,和邱成一个年级。 在林见樊和顾朝明不知道的地方,他关注着林见樊,关注着对林见樊好的顾朝明。 知道林见樊回学校,他曾多次跑到高三楼外,想去找林见樊道谢,但他只是在楼外徘徊。 顾朝明的事他也全方位关注,得知顾朝明在法庭上说出林见樊被欺负的话,他其实想帮顾朝明作证,可家里不让,他也胆小。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告诉他们,没有去作证是自己的错。他一直这么认为,高三复习他也背负着负罪感,但他对谁都不说,一直憋着。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精神,一点也不像以前高中被人欺负的样子,林见樊没认出他来也是正常,因为他变化太大。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决定放过自己,他找到林见樊说出自己的心事。 他精心打扮,还专门去买了一套西装,室友都说他要去告白,他说是。 室友陶侃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不和他们说,室友们笑他。 他知道林见樊的行踪,他可以轻易找到林见樊,他找到林见樊说出那些话。 他将对林见樊说出内心话,当做是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就当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明明说着喜欢他,却也知道自己的喜欢微不足道。那是他的自我挣扎,那份喜欢夹杂的是对他的追逐。 每个人生活下去都要有光,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裂缝,那是光渗进来的地方,你寻找自己生活的光时,也许无意中变成了别人的光亮,从缝隙中照耀出一片暖阳。 他永远不会忘林见樊牵着他的手在路灯下奔跑的夜晚,他盯着林见樊,灯影在他身上晃动,第一次有人愿意帮他。 他以前总是被人欺负,身影瑟缩,无人理解,小心翼翼,他是他的光。 林见樊无意中做了别人的光,而他的光却还在黑暗中煎熬。 林见樊看着他的背影。 他走过幽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是榕榕阳光。春光灿烂,他的身影不再像以前瑟缩,他挺直了背,穿着一丝不苟的银灰色西服,没有回头地边走边和他招手。 那是告别的姿势。 他不知道他是在和林见樊告别,还是在和没有开始过的高中爱情告别,还是和那个总是瑟缩在角落里的自己告别。 第146章 又是一年夏,又到顾朝明生日的夏。 夏日一成不变的烈阳没什么新意地普照大地,树叶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像顾朝明初见林见樊的那个夏天。 阳光烈日,额头的伤疤,顾朝明还记得林见樊刚到他们班的那天,他和苏炳还有岑西立一起去吃饭时,路上撑开的一把把五颜六色的太阳伞。 又到撑太阳伞的季节了,顾朝明想。 林见樊也该放暑假了。 每年林见樊过年过节一有时间就来,曲盈逸也是。顾朝明期盼见到林见樊,期盼见到从外地归来的林见樊,可顾朝明却并不想见到曲盈逸。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顾朝明像是过去的林见樊一样不敢见到自己的母亲。见到曲盈逸,顾朝明充分体会到林见樊当初的自责感。 曲盈逸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和曲盈逸见面,她总是说着说着就哭起来,顾朝明总是得安慰她。 曲盈逸喜欢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她总是说:“是妈妈不好。” 看到曲盈逸哭泣,他作为一个男人定不能哭,他只能拼命忍住眼泪,安慰哭泣的母亲:“别哭啊,只是九年而已,你没有错的,我还得感谢你把我带到这么大。” “人生能有几个九年。”曲盈逸哭着说。 顾朝明忍着眼泪只能朝她笑。 说出“只是九年而已”已经着实不容易,要做到更难。 要说曲盈逸每次的探望都是让顾朝明不断地增加自己的自责,那林见樊的探望是他在九年时光里,怀着希望等待自由的不竭动力。 林见樊每次来看他,都会和他讲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奶奶去世了,大学交到很多新朋友,他要毕业了……… 不论好坏,不论大小,许许多多繁杂的小事林见樊都会和他讲,让顾朝明感觉林见樊像是一直在他身边,说着昨天的事。 许久未见的隔离并没有带来陌生感,在他面前林见樊依旧是那个林见樊。他没有任何改变,只有外在的身高和想象变得逐渐成熟,成熟的外壳下包裹着一颗顾朝明熟悉的心脏。 顾朝明不得不担心在他没有与外界共同前进的时候,林见樊的快速奔跑他会被甩在身后,可林见樊来看他时的笑容一点也没有给他生疏感。 自卑感肯定会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顾朝明将它压在心底。 时间的车轮再次滚动到顾朝明生日,每次顾朝明生日林见樊都会来看他。 顾朝明的生日正好在暑假,林见樊也方便。 “我来之前去了你的秘密基地。”林见樊说。 他去了他们俩的秘密基地,去了承载着他们太多记忆的海边,海风不改地呼啸着。 踩在沙滩上好几年,都只有他孤独的一串脚印。 “生日快乐。”林见樊说。 顾朝明红着眼眶在心里许愿——希望他在乎的人平安长寿,喜乐安康,尤其是他面前的林见樊。 生日看望他那天,林见樊还告诉他几天后他们班要办同学会,他也会去。 毕业四年后的同学会,有人还是当初模样,有人改头换面根本认不出来。林见樊孤身一人,在同学会约定的餐馆下车。 大家互相认人,互相查看着各自的变化。全班四十人,加上老陈四十一人,除去不能来的顾朝明又是四十人。 苏炳招手让林见樊坐在自己身边,岑西立来得晚些,他们三人在饭桌上再次重聚。 高三时苏炳整日上课发呆,还让顾朝明不用担心他。顾朝明相信他,他还真不负顾朝明的相信考上了大学。 曾经在冷风中,决定他们三人要上同一所大学的人,没有履行他的诺言。苏炳和岑西立各选学校,没有上同一所大学,没有在同一小间宿舍继续吵吵闹闹,继续他们的“吉祥三宝之家”。 事与愿违,约定好的三人终是四散,相聚时也总是缺少一个。 和林见樊坐在一起,他们总是会不去聊顾朝明。不聊顾朝明也好,要是让苏炳知道顾朝明这小子答应和他们一起考大学住一个宿舍,又答应林见樊和他搬出来住,苏炳怕是会戳着玻璃骂玻璃里的顾朝明见色忘义。 没有顾朝明的同学会大家其乐融融,没有人提起他,林见樊也不曾。他不想打破同学会的气氛,坐在一边闷头吃饭。 大学四年,苏炳变了,但还是话多,非常地会交际,同学会碰杯怀念以前、祝福老陈的话是苏炳说的。 岑西立举着酒杯,依旧是操心的老妈子,让苏炳少喝一点,怎么劝苏炳都没用,苏炳喝得脸颊红出一片。 大家都以为苏炳醉了,苏炳直说没有。岑西立在一旁担心他,苏炳却叫住散场后要走的林见樊。 林见樊和岑西立以为他喝醉了,扶着他,但苏炳说他没醉,嬉皮笑脸地说他只是想吐而已。 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车窗缓缓降下,说自己没醉的苏炳一句“尤三金”差点脱口而出。 尤鑫来接岑西立,打开车门下车走过来,苏炳发现尤鑫和岑西立手上的情侣戒指。 在高中时被全校不看好还冒出许多流言的两个人还是走在一起,并且一起度过大学四年。 刚知道岑西立和尤鑫在一起时,苏炳是惊讶到一时无话。 他们俩还是在一起了,一直以为尤鑫是不喜欢岑西立的。苏炳向岑西立再三确认这不是玩笑,确认尤鑫也没有和他开玩笑,尤鑫是来真的,苏炳才释然地笑笑。 他们的白菜还是被尤三金这头猪给拱了。 苏炳一时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替岑西立开心。 不过岑西立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四年,苏炳也相信尤鑫不是和岑西立说着玩玩,不是在骗岑西立这个傻小子。 看着高挺的尤鑫走到面前停下,苏炳笑了,一时不好说什么,他揽住尤鑫的肩悄悄在尤鑫耳边说:“尤三金,你给我好好对西立,不然我饶不了你。” 闻到苏炳身上的酒气,尤鑫点头。 苏炳松开他,又抱了抱岑西立:“我们小西立啊,你还是被尤三金这头猪给拱了,拦都拦不住。” 岑西立被尤鑫接走,照顾苏炳的任务一下落到林见樊身上。 站在路边目送尤鑫的车离开,苏炳被林见樊扶着说:“对面有个茶馆,我们去喝杯茶吧。” 喝喝茶醒醒酒也好,林见樊要扶着他过马路,苏炳还不肯。脸颊的红晕还未消下去,却能走直线地拉开茶馆的门走进去。 坐在茶馆聊聊最近杂七杂八的事,林见樊准备等苏炳好一点再送他回家。 茶馆外行人步伐闲适,林见樊往下看一眼,苏炳突然开始谈起顾朝明。 谈起他刚认识顾朝明的时候,谈起他们高中一起抽烟,一起笑教导主任的假发片,一起去看他的女朋友……… 苏炳说了许多许多,林见樊静静地听着,用苏炳的话补充起他不曾知道的顾朝明。 苏炳坐在茶馆的座位上说:“我一直觉得他进去了,我就得替他好好看着你。你如果跟了别人,我就把那人给赶跑。他为你做了这么多,如果出来后你都不要他,那他就真的没什么期望了。” “我告诉你,你一定得等他。他有多喜欢你,我和他这么多年交情,我知道的。他也许口里会说自己怎么怎么样不好,可他肯定还是希望出来后能和你在一起。我拿我的命跟你赌,他就是个这么倔的人,也是个特容易自卑、特别容易放弃的人,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他,你一定要拉着他,这样他才能有希望。” 苏炳一番话后,林见樊含泪点头:“我会的。” 苏炳又说:“在那个破学校太憋屈了,我那天在学校他妈的还看见邱成了。我才知道他也在我们学校,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还参加比赛领奖学金。这样的人,好像以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而朝明却进去了。一进去就是九年,九年呐,你说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那种人还可以这么得意,而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当没发生过。” “我们不是忘记了,不是当没发生过,只是不愿再去纠结,不愿再提起。” 林见樊说:“我会抓牢的。” 苏炳红着脸哭起来:“你一定要抓紧啊,无论他怎么甩开,你都要抓紧,他这个人就是口是心非,你一定不要信他,一定要握紧他。” “我会的。” 一谈到自己的等待,林见樊总会说:“九年,不过是九年。”那么风轻云淡,可一想到顾朝明,他便忍不住想九年啊,九个春夏,顾朝明生命中宝贵的九年。 顾朝明在高三时用他宝贵的时间陪在他身边,林见樊想用一生还他。 绝不划算的买卖,林见樊也心甘情愿。 每次去看顾朝明,林见樊总是会对顾朝明说等他出来以后他们就住在一起,他的厨艺已经进展很多,可以做饭给他吃。他也存了很多好看的电影和书籍,等着他出来一起看。他还想等他出来后,带他去他的校园看看……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2 他总是和顾朝明说起他出来后想和他一起做的事,想给顾朝明希望,想告诉顾朝明他出来以后他依然在。他会陪着他,他会有家可归,他会带他回家。 曲盈逸早就有自己的家庭,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就算曲盈逸来接他,顾朝明也定不会和她一起回家,林见樊想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你,有个家一直在等你。 可林见樊从未想过他幸幸苦苦四年来的积累,在自己母亲的一次探望中全部毁灭。 林见樊大学四年里没交过一个女朋友,林妈早就感觉奇怪,加上林见樊经常去看顾朝明,林妈心里有点数。 同学会结束后,听林见樊说他前几天又去看了顾朝明,林妈有些着急。 她也不想这么做,只是母亲的自私驱使着她。见到顾朝明那一刻,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产生出退缩之感。 这样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林妈看着玻璃窗后、曾在那个冬日每天来他家的男孩。 那时的顾朝明眼中含着希望的光,他被林见樊说服,他想着出去后和林见樊一起幸福的生活,他还想着要在林妈面前表现得好一点,让林妈更喜欢自己。 林妈看着这个懂事又曾经让他无比相信的孩子,狠下心说:“阿姨知道,从见樊转学到二班的那天起,你就一直陪在他身边。阿姨也知道是你一直在帮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也是你陪他度过的。阿姨知道他对你来说不是平常朋友,他总是怕我不允许而偷偷跑回来看你。” “阿姨不懂那些事,但知道你们两个是有异于常人的感情的。阿姨不反对这种感情。也不是你坐过牢的原因,是见樊这孩子一生太苦了。我一个当妈的,只希望他平平稳稳地过完他的后半生,这就足够了,你们走的那条路太难了。我不敢让他冒这个险,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为见樊付出很多,但你能不能原谅阿姨,就让阿姨自私一次?” 顾朝明眼中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光像烟火一般一下消失了。 顾朝明望着林妈,望着林见樊的母亲。 他的自我怀疑终究还是没有错,林见樊只是因为爱他才那样说,但不是所有人都爱他,他被林见樊“蒙蔽双眼”。 他爱林见樊,林见樊也爱他,但他望着玻璃后林妈老去的容颜,他不想伤一个母亲的心。 他这样的人,不要再去耽误别人的儿子。 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选择权。 顾朝明看着林妈回答:“阿姨,我们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比朋友更好一点的朋友而已。您不用求我原谅,这也不是您的自私。” 那个从来不怕向别人说出他们关系的男孩撒谎了,他说他们只是比朋友更好一点的朋友。 顾朝明时常会想起那次为了岑西立而和尤鑫比跑步的运动会,会想起林见樊双手放在嘴边拼命给他加油的场景。 阳光下的他是那么热烈,是那么温暖,是那么让人向往,是那么想越过空气去抱住那时候的他,告诉他别怕,还有我。 现在却是他先放弃。 初见时,他们是别人青春的观众,现在他们是主角,他不求自己多么幸福,只求林见樊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的少年应该是蓬勃向上、乐观豁达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瑟缩在角落,努力扯起嘴角笑给别人看的。顾朝明多么希望林见樊能如他的童年生活一样阳光幸福,可那样他就没有理由转学,没有理由遇见自己,他会在没有自己的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 没有理由就算了吧。 也许能够不遇到他,是他一生的福分。 林见樊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对顾朝明说过那些话,他照样来看顾朝明,他不明白为什么顾朝明会忽然“翻脸”,明明上次他还和顾朝明一起讨论未来。 面对来看他的林见樊,顾朝明让他好好思考一下,甚至说到最后还让他快点找个女朋友谈恋爱。 “我这样的人……” 林见樊的生气在顾朝明的意料之中,但林见樊的话远在顾朝明的意料之外。 林见樊眼睛直直盯着不敢与他对视的顾朝明:“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我这些年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难道你怕了?我是可以被你随便丢掉的东西吗?是不是这些年的爱淡了?是不是我妈说了什么?” “我最后问你,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他以为是顾朝明怕了。 顾朝明没有动,他沉默,但逃离的眼神终于看向他。 他竟然问他还爱不爱他,如果没有这层玻璃,他只想一把抱住眼睛红掉的林见樊,直接吻住他,告诉他:“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我愿意把我的所有都给你,就算你想证明我有多爱你,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都行,竟然让你问我还爱不爱你,是我的错。 可他什么也没说,他不能抱他,不能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林妈说得对,林见樊应该快乐,应该过正常的生活,他应该牵着女孩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后有自己的孩子,而不是跟着什么也没有的他,想证明对方是自己的爱人都做不到。 他的太阳,注定是他抓不到的,太烫了,他要松手了。 林见樊看他不动,生气到语速加快:“你不说话,好,就当我自作多情。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还有五年,我们风华正茂、正当青春,我等的起,你也值得被等。” 愤怒地甩下电话走出来后,林见樊快速拿出手机,快速打电话给苏炳。 那是一个无风太阳又大的日子,林见樊站在路边听着电话那头一声一声等待对方接电话的嘟嘟声。 苏炳没接,他想说说话却连一个人也没有。眼泪漫过眼眶砸落在地面,路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握着手机痛哭,他对着无人接听的电话带着哭腔说:“我想抓紧他,可他想放弃,抓着他好累啊,太累了。” 哭诉完林见樊想起苏炳那句话。 “你一定要抓紧他。” 像是得到力量,成年人的突然崩溃,林见樊一个人学习着坚强,他擦掉眼泪说:“我会的,再累我也会抓紧的。” 后来苏炳打电话来问他怎么了?林见樊一言不提那天的事,他只说没事。 他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回到学校,回学校没过多久他们寝室的寸头就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失恋,眼镜和潮牌男说要一起陪他去KTV发泄。 林见樊一个人坐在KTV角落里,回忆着高中时苏炳失恋,他和顾朝明、岑西立一起陪苏炳唱歌。苏炳笑他们俩,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回家车上他还亲吻顾朝明的额头。 他们还在一起,只是顾朝明想放弃,他没有答应顾朝明,他们就还在一起。 林见樊坐在角落,多希望一转头顾朝明就像以前一样坐在他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偷偷做他的小动作。 林见樊一转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阴暗和屏幕中落到沙发上变化的光亮。 失恋的寸头将范玮琪的《到不了》唱得撕心裂肺,眼镜和潮牌男在一旁听着他唱。 林见樊听着歌词,他生出害怕,脑子里满满都是顾朝明。 到得了,到得了,一定到得了,无论如何都要到达他们将来的美好 。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林见樊做了一个梦。梦里不是花开绽放,不是阳光灿烂,没有清风微扬,他梦到那天,顾朝明挥舞尖刀的那天,他梦到满手鲜血的顾朝明,他没有站在原地,他冲上去抱住他,将他的恐惧害怕、将他手上的鲜血、汗珠,一同拥抱。 他拥抱着他,告诉他:“别慌,有我在。” 他梦到他拉着顾朝明冲破人群,冲破老师,冲破警察,他拉着顾朝明跑过操场,跑出校园,他们跑了很久很久,跑到暮色交替,跑到夜幕降临。 他们跑到路灯下,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昏黄的路灯下,他们的手紧紧握着,林见樊看向他。 林见樊对他笑:“没事了”。 他们的手紧紧牵着,血液沾染上林见樊的手,凝结干枯在他们握紧的地方。 身后有人叫喊,林见樊对顾朝明说:“别回头,向前看。” 可是第二天梦醒,现实冰冷,他依旧是躺在宿舍的床上,身边没有顾朝明,也没有顾朝明专门给他留的小夜灯。 高三时被顾朝明带回家后拿玻璃划自己的晚上,那时的林见樊准备和顾朝明告别。 那时的他总是会在意他人的眼光。别人一个眼神,他都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可是在顾朝明面前他不会,因为他相信顾朝明会永远爱他。 后来顾朝明用他的行动证明他的爱,可顾朝明现在又说不爱他了,他才不信。 林见樊看看自己的手掌,他握紧自己的手掌。 他不爱他了,那就由他来爱他吧。 第147章 梦醒后的几天,林见樊做了一件他大学四年里从未任性做过的事。 撒谎。 他通过撒谎在刚回学校不久后,获得两天假期。两天假期他什么也没做,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在KTV听失恋的寸头室友唱过那首歌后,他就一直想这么做,直到今天才任性地实现。 夏日未去,回到学校后的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回到学校的每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林见樊时时刻刻都在想顾朝明。 起床打开手机看到壁纸上的顾朝明。坐在书桌前学习,看到书桌上相框里的顾朝明。吃饭时想象着再过几年,他就能和顾朝明一起吃饭,他会带顾朝明来他生活过的地方,介绍他喜欢吃的菜。 站在学校的银杏树下等人的时候,他会想象迎面走来叫他名字的是顾朝明该多好。经过学校篮球场看到里边穿着运动服打球的人,他多希望他转头就看到顾朝明一个投篮,三分球进,顾朝明高兴地冲着拦网外的他笑。 他多希望顾朝明就在他身边。 顾朝明好像就在他身边,在他想象的世界里。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林见樊受不了了。他非常想非常想顾朝明,他明明才回学校不久,回学校前他才刚见过顾朝明。 扔下原本要做的事,任性地请了假,买了票,林见樊跑去生日时顾朝明带他去过的海边。 他是跑着去的,像有一个动力在驱使他,在吸引他,他一路奔跑,脑子里不断闪过顾朝明的笑、顾朝明的话、放弃他的顾朝明…… 看着路边的街景,回想起以前顾朝明带他走过的路,想他们的年少,他突然很想哭。 他跑到海边,才像找到归属。 海浪奔涌,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太阳很大,阳光很暖和,他却哭得很伤心,眼角的泪看到熟悉的大海终于忍不住。 顾朝明对他说那样的话,让他放弃。他等了这么久,一直孤单一个人,很累,他知道顾朝明也累,但他不想放弃,可顾朝明先说放弃。 他真的好累好累,原本以为扛得下来的累,也因为顾朝明的话仿佛双倍附加。 他真的怕自己有一天就这么放弃了,不等他了,他不怕顾朝明不爱他了,他怕自己放弃他了。 他记得从以前学校回来那日的车上,当时他问顾朝明:“生活会变好的吧?” 顾朝明是这么回答他的——会的。 生活会变好的,会吗? 真的会吗? 现在的生活还不是一样的苦涩,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他突然双手放在嘴边,朝大海喊:“顾朝明,生活会变好吗?会吗?” 他一直在问,他喊给海浪听,他喊给山河听,他喊给风听。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到海浪汹涌,飞鸟鸣叫,林见樊却似乎获得了答案。 会的,会变好的,就算生活换了种痛苦的方式,但终究是不同的。因为他有需要等的人,他有等的期待,他只怕那人会放弃,他怕。 林见樊想通了,想通后环顾四周,觉得自己有点矫情,看看路边有没有人,擦干眼泪,林见樊马上逃离了海边。 逃离海边后,林见樊在路上买了一点东西回家。按下门铃,母亲给他开门,见到提着东西回家的林见樊,母亲的惊讶在林见樊的意料之中。 他抱了抱母亲,说:“我爱你,妈。” 林妈回抱他,她感觉林见樊有点不对劲。林见樊不是会忽然回来的,也不会如此表达爱意。 她问:“你这孩子怎么了?” 林见樊松开母亲,牵着母亲的手,直视母亲,毫不退缩地对母亲说:“妈,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只有母亲一个人在的家,林见樊将买回来的东西交给母亲,林见樊还给母亲泡了她最喜欢的茶。 他让母亲只要安心地坐在沙发上等他就行。他一个人泡茶,端着茶盘走过来看到母亲一直盯着他的视线,林见樊紧张得吞咽下口水,努力拖稳茶盘,让自己镇定。 他端着茶盘在沙发上坐下,将茶盘放在茶几上。 泡茶全套流程林见樊全都做到,将茶杯递给母亲,母亲说在家自己喝干嘛搞得这么正式,林见樊却只是希望正式一点。 让他接下来说的话也正式一点。 他不止是说说,也不想母亲认为他只是说说。 茶水冒着热气,林见樊端起自己的茶杯,发现茶水里倒立着一根茶叶梗。 倒立的茶叶梗是好运的象征。 林见樊微微一笑,倒立的茶叶梗给他巨大的勇气,他抿一口茶,抬起头面向母亲放下茶杯。 “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林妈想问他有什么话要这么大阵仗,可是她好似已经猜到,毕竟她对顾朝明说过一些作为一个母亲都觉得残忍的话。 顾朝明听进去了,林见樊却永远选择回避。 林见樊示意母亲不要打断他。 “我接下来说的话不是随便说说,也不是冲动一时,你也知道的我不是会冲动的人。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您很难接受,但我依旧要说,因为我知道我终究要说的。” “妈,”林见樊更加靠近母亲,抓住母亲的手,看着母亲的眼睛,“我一定要等他。” 林见樊口中的他是谁,客厅中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林妈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在等他,她也曾想劝说林见樊放弃,但他对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出口,可她却对着别人的儿子说了。 说了那些残忍的话。 事发后她也去了解过顾朝明,顾朝明对她隐瞒的,她都知道了。 顾涛的死、顾涛的暴力、曲盈逸的新家庭以及曲盈逸的新丈夫对出事后的顾朝明,心里有一点疙瘩…… 顾朝明肯定不能去那个容纳不下他的母亲的家,顾涛也离去,他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连林妈都感觉到林见樊的等待是他唯一的期盼,可她还是说了,为了自己的孩子。 “妈,我和顾朝明……我们……” 林妈打断他:“我知道。” 手中的茶热气慢慢消逝,她说:“你想好了吗?” 林见樊点头,林妈说:“你想好了就去做吧。” 林见樊望着母亲的脸,林妈抱住林见樊拍拍他的背,睁大眼睛忍住眼泪,她在心里对那个可怜的孩子说:“对不起。” 她不应该那么自私对他说那些话的。 对不起。 回学校的日子,母亲送林见樊到车站,林见樊第一次在分离的时候亲吻母亲的脸颊。 他真的很高兴,超级高兴。 他无法想象他和顾朝明的关系征得母亲的同意。 母亲被他突然的亲吻吓到:“这么大的人了,别人都看着呢。” 嘴上虽这么说,但林妈看着车站阳光下林见樊的脸,她笑了,他感觉自己的儿子好像终于回来了。 她望着自己的儿子坐上车,在车站和他挥手,驶动的车辆载着林见樊离开,林妈站在那等着他和顾朝明一起回来。 她对林见樊另一半的要求不高,只要对林见樊好,林见樊也喜欢他,那就足够了。 这两项顾朝明都很好地做到了。 她想有一个顾朝明那样善解人意又懂事孝顺的家人——林见樊肯定特别幸福。 坐在回程的高铁上,林见樊看向窗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阳光透过车窗跌落在他的身躯上。 林见樊笑起来。 他做下一个决定,他要从学校宿舍搬出来自己找房子住,完成顾朝明答应他的诺言,等到顾朝明出来他们能有一个他们的家。 九年,不过是九年,他能等,也等得起。 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独自一人对与顾朝明说话。 “以前你曾对我说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们就去学校外边租房子住,所以在高三备考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出神去想,我们的出租屋一定要有一个向阳的窗户,等到晴天就会有足够的阳光,阴雨天也不怕潮湿。窗帘一定要遮光,床一定要柔软,那样睡起来才舒服,睡觉时也不会被打扰。” “我甚至会想到那些事上,想桌子一定要适合的高度,地毯一定要柔软,那样才会舒服,不会硌到身体。” “你一定不会想到我会想这么多吧。当时我觉得每天的复习日子都好长,题目永远做不完。想象的美好和复习的劳累让我想快点住进那间出租屋,恨不得一睁眼起来我就睡在出租屋那张柔软的床上。” “我过于急迫,所以总是慌慌张张,日子过得越慢,可那时候老陈和我们说了一段话,我便一下就觉得时间又恢复正轨,不像之前那般让我焦躁的缓慢。” “老陈说:‘也许你们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很难熬,每天有做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题,可当你们度过这段日子再回头看,你便会觉得当初的时间过得这么快。” “时间永远是公正的,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改变他的速度,不公正的只是你自己而已。你觉得复习是件你值得去做并且快乐的事情,那它自然就过得快些。如果认为复习痛苦,那它自然会赖着你不走。你总想着当下的痛苦,期盼着高考快快来临。高考总会来的,在你不知不觉之间,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它就来了,你不需要总是去特意关注。’” “九年听起来很长,但它是有长度的,它总是会过完的,只是来得快或来得慢而已,它总是会来的。” 顾朝明总是会回来的,只要少想他一点。 我只要少想你一点,不总去数着日子,只要不干什么都想你,那样九年就会过得很快,很快。 九年而已。 回到学校,林见樊拿出自己存储的积蓄,找身边人帮忙,自己上网寻找,经过奔波终于找到一间他满意的房子。 那间自带家具的房子有他想要的柔软的大床,有像顾朝明以前租来的家的落地窗,比以前的落地窗大些。 只是少了一张他想要的合适的桌子,他到家具城精心挑选,好不容易选到一张称心意的桌子。 那张桌子让林见樊觉得适合顾朝明的身高,他坐在上边,顾朝明以一个舒适的低头就能吻到他。 在家具城看到这张桌子,林见樊抚摸着桌面想念着顾朝明。 他还买了一个专门放围巾的衣架,用来挂他送给顾朝明的红围巾。 所有都准备妥当,就只等另一个主人归来。 等待着顾朝明的归来,等待着,等待到又是一年新春。 细雪覆盖的大年初一,林见樊照常像过去几年一样,去电影院看今年的贺岁片,每年林见樊都会去。 一个人,两张票。 他身边的位置空着,等待着顾朝明回来。 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黑暗的影院林见樊穿得很暖和,围着他送给顾朝明的红围巾。他每年都戴着,以至于认识得久的人问他怎么这么多年都戴同一条围巾。 林见樊只是笑笑不说话。 明明挑的是喜剧,大过年庆岁片,他却睡过去了。 林见樊梦到过去,他和顾朝明一起看电影,梦到顾朝明就坐在他身边和他谈论剧情,好像就在昨日。 他突然从梦中醒来,还怕顾朝明说他看电影不认真。 醒来看到身边位置没人,他笑笑,又做了一场梦啊。 电影还未散场,林见樊睡醒后没兴趣再看,他抓抓头发站起身,站起身时忽地看到一个侧面很像顾朝明的男生从屏幕前走过。 明明知道顾朝明不可能出现在这,明明知道肯定不是他,林见樊还是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他与那个人之间隔着整整一个楼梯,电影院黑暗,贺岁片的笑点,林见樊在电影院观众们的笑声中跑下楼梯。 林见樊跑得很快,像怕他走掉。电影院太暗,下楼梯时林见樊还摔了一跤,被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扶起,他道谢后继续追。 跑出去却没有再看到那个男生,他后知后觉自己在干嘛,他也知道肯定不是顾朝明,只是太想他了。 许是我太想你了,看到的人都像你,听到的声音都像你。 林见樊的肩膀一下落下来,他想到厕所洗洗脸。走到电影院厕所,用手窝着水泼向脸颊,身旁厕所突然一声开门的响声。 眼前的世界模糊,那声开门声是一把打开林见樊记忆大门的钥匙。 许多年前,他因恐惧逃离教室,与在厕所抽烟的顾朝明相遇的记忆扑面而来。 淹没他。 和那天一样,同样模糊的世界,同样的开门响声,只是他知道肯定不是顾朝明了。 林见樊手撑着洗手台,假装整理头发,从面前的镜子看到那个男生走过。 他不太敢看,却肯定不是顾朝明。 男生走后,林见樊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自嘲:“肯定不是他啊,你想什么啊,他还在等你接他呢,他还在等你,他知道你这样肯定会笑话你。” 林见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想着,心里语气轻快,他却忽然哭出来,爆哭出来,这几年的压抑都在这刻爆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明明顾朝明就要出来了。 他就是很想哭,就是很想他,像小孩子发脾气,毫无道理。 原来自己这么想他,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想另一个人,想到哭泣。 顾朝明,我真的好想你。 他以前觉得九年没有问题,可他现在服输了,他真的好想他。 顾朝明,我好想你。 林见樊扶着厕所洗手台慢慢蹲下,呈自我保护状抱着双膝,头枕在膝盖上,泪水晕湿裤膝盖。 一个上厕所的人看到他这样,上来关心地问:“小伙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林见樊不敢抬头,怕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林见樊脸窝在膝盖里说:“没有,谢谢。” 等那人一走,林见樊立马逃到厕所隔间。 整理好自己走出电影院,冷风刮在脸上,林见樊戴好围巾,他把下巴和脸埋进围巾里,心里说:“朝明,今天我做了件很丢脸的事呢。” 无论顾朝明是才刚开始进去,还是即将要出来,林见樊一直都是有时间就去看他。 他告诉顾朝明,他已经和母亲说过他们的关系。他的母亲不介意,还说等他回家,可顾朝明好似不信。 在他不相信这个世界的时候,顾朝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有多爱他,就算这个世界不够爱他,他也会用他的爱去填补世界对他爱意的亏欠。 如今顾朝明不相信了,林见樊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他为了他们俩的将来有多努力。 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坚持,努力地布置好那个家,努力地获得父母的同意,努力地告诉你——你一点也不需要自卑,我和你没什么不同。 你并不是无家可归,还有我在等你。 等你出来我一定张开怀抱迎接你,让你出来第一秒就感觉到我的温暖。 就算他人怎么看待你,我也会一直爱你。 谁让你在我需要陪伴的时候如此陪伴我,现在你想甩脱我。 哼,来不及了。 每次林见樊都鼓励他,像高三时他对自己那样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顾朝明总是沉默,沉默地听着,也不拒绝他的探看。 顾朝明舍不得,他想见到林见樊。 十分里有十一分的想。 他舍不得拒绝又不能回应,他相信林见樊所有的话,相信林见樊是如他所说的爱他,可他不能让自己相信林妈接受他的话。 那是林妈亲口对他说的,亲口将他和林见樊未来的希望,无声掐死在短短一段母亲关心儿子的话中。 他无法拒绝不去见林见樊,他又不得不以沉默回应林见樊。每当林见樊说着说着哽咽的时候,顾朝明多想抱住他安慰他,像以前一样抱住他,在他们的小家,盖上家里厚重的毛毯。 可他不能。 他没有厚重又温暖的毛毯,他只有哽咽的林见樊和与温暖相反冰冷的玻璃。 林见樊终于等到顾朝明不一样的回应,顾朝明听到林见樊压下去的哽咽声,忍不住慢慢笑起来。 嘴角笑起来,心底却是苦的。 顾朝明笑着说:“我真的还想再吃一次你做的糖醋排骨啊,因为真的很难吃啊。” 终于等到顾朝明的回应,林见樊缩缩鼻子忍住眼泪:“你出来我就给你做。” “大雄还在等哆啦A梦回家。” 林见樊说出这句,顾朝明压下去的眼泪以无法阻挡的速度逆流,冲进顾朝明通红的眼眶。 眼眶阻挡不了如此冲击。 第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顾朝明望着林见樊,看见林见樊强忍对他笑起的脸,顾朝明抬起头咬着下嘴唇想将眼泪收回。 他不知开了伐就停止不了了,无数眼泪从心底倒流,九年强制压在心底的眼泪在林见樊的一句话下全面反抗。 抬起头想要收回泪水的顾朝明,眼泪流了满脸,他忍不住了。 他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九年的思念与自卑,九年的向往与怀念,全都在顾朝明不断涌出的泪水里融化了。 “我好想你。”顾朝明痛哭着对林见樊说。 “我也是。”林见樊隔着玻璃抚摸痛哭的顾朝明。 冰冷的玻璃,温暖的手掌。 玻璃后贴上顾朝明的手掌,他们隔着冰冷的玻璃触碰对方。 将对方握紧。 被泪水朦胧的视线中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脸。 看到曹展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他想:“我保护他了吧。”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毛头小子,那个时候他认为自己保护他了,可林妈的话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不能保护他。 林见樊等他这么久,他还是想去努力。 这次不是他一个人保护,而是一起携手。 第148章 一阵轻微的风吹过,带起天空一阵鸟鸣。 林见樊站在监狱外,抬头仰望一望无尽的碧蓝色天空。一丝丝云朵点缀在天边,没有飞鸟的踪影。 微风吹开林见樊额前的发,他抬起手擦擦并不痒的鼻子。 苏炳知道他很紧张也很期待,苏炳自己也很紧张,等在他身边的岑西立也是。 今天是顾朝明出狱的日子。 林见樊紧张地等待着,小动作很多。 终于到这一天,林见樊像当初突然接到顾涛死亡消息的顾朝明一样,被不真实感包围。 这一天真的来了。 他的少年马上就要从那里出来,不用再被束缚,他能和他一起漫步在阳光下,可以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同一本书,可以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做所有想做的事。 他精心挑选的家具终于要迎来它们的另一个主人了。 林见樊紧张地摸摸自己被风吹起的头发,微风都被他的紧张感染。微风逐渐刮起,凑成一阵一阵掀起头发的大风。 林见樊紧紧盯着顾朝明即将出来的那扇门。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3 那扇门打开。 他的少年回来了。 风起,云散,叶响,故人归。 顾朝明的身影从那扇门跨出的第一刻,林见樊快步朝顾朝明走去。 他看到他了。 看到他的少年了。 他的少年笑容依旧灿烂,眼里星河未灭。 林见樊所有等待的紧张,在对上顾朝明笑容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化作一滩春水散漫进他干邑的心田。 脚下步伐加快,加快,再加快,他跑到顾朝明面前,他抱住顾朝明,像以前一样把下巴搁在顾朝明肩上。 “欢迎回来。”林见樊抱着从这一刻正式归还给他的顾朝明。 他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遇到问题只会采取最笨的办法。为此他从三楼跳下,留下一身伤疤,但他学会坚强,学会快乐地度过那漫长的没有顾朝明陪伴的九年。 在这漫长的九年里,他拼命积攒快乐,只有自己变成一个快乐因素,那样才能在顾朝明出狱后带给他更多快乐。 他永远记得顾朝明曾对他说:“你的快乐是无名的,而我的快乐是有名的,因为你在我身边。” 他想顾朝明永远快乐,所以他得永远陪在顾朝明身边。 我想把我生活中所有的幸事都积攒起来。 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再一点一点说给你听。 但我遇到的幸事只有一件, 只好反复说予你听。 那件事就是遇见你。 林见樊想他的时候,经常会想起他倒退着,在阳光下朝他挥手的样子,是告别,林见樊却记得非常深刻。以至于在他被欺负时,想他想到他入梦时,顾朝明总是以倒退着朝他挥手的姿态出现。 林见樊第一次见他,在放学后的校园,林见樊记得很清楚。夏天的微风中,他也是这样,挥舞着手臂,与他告别。 在梦中也是一样,他总是喜欢在倒退时挥手,告别的姿态,但这次林见樊抓住他了,他环抱住他。 顾朝明挥起的手臂不是在告别,而是在告诉他:“我在这,我回来了。” 因为大雄在等哆啦A梦回家啊。 哆啦A梦回家了。 如林见樊所料,顾朝明并不愿跟着曲盈逸回她的家,顾朝明和苏炳、岑西立拥抱交谈后,林见樊带他回家。 回他们的家。 这个家第一次迎来它另一个男主人。 拿着钥匙开门时,林见樊回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顾朝明,顾朝明也看向他。 林见樊勾起嘴角对他笑,回过头插进钥匙打开门。 只通过打开的那一扇家门看到屋内一角,顾朝明就已经看到许多属于他们的记忆。 那些记忆让顾朝明踏入的步伐有点想要退缩,林见樊回头见他还没进来,转过身牵起顾朝明的手,带着顾朝明走进他们的家。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林见樊牵着顾朝明的手对他说。 我们的家。 熟悉又陌生的词。 熟悉在林见樊总是说起的话里,高三的时候他也经常这么说,陌生在他真的在未来与林见樊有一个我们的家。 顾朝明环顾四周,他看到许多林见樊的生活气息。 衣架上挂着的外套,茶几上带着书签的书本……… 他看到许多参与进林见樊新生活的生命。 墙上林见樊的毕业照,林见樊和舍友的留念照。林见樊和他说过他的室友,三个挺闹腾的男生,还有林见樊和林妈旅游的照片…… 他还看到许多个自己。 他打球的照片,他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他在走廊外边和苏炳聊天的照片,他在小卖部的照片……… 在这个房间,有许多许多个他。 顾朝明一进门便看到衣帽架上的红围巾,看到他的厚重毛毯,看到对他笑的林见樊。 照片墙上十七八岁的他与站在照片墙前已经长大的他,不同的他,都是林见樊所爱的他。 顾朝明走到林见樊制作的照片墙前,走到他无法再重来的青春面前,林见樊站在他身后。 看过一张张自己的照片,像是将自己的青春再翻阅一遍,顾朝明沉住眼泪,他的心脏太容易被触动。 他的青春化作林见樊的等待,顾朝明转身,林见樊依然在对他笑。 他走过去,走到等待他整个青春的林见樊面前。 他亲吻住少年的唇,他拥抱他的少年。 来到高三幻想的未来的少年们相拥在一起,他们接吻,他们对换彼此的呼吸,他们沉进一个接一个更深的吻里。 气氛恰当,一个接一个更深的吻中,对换的气息焦躁起来,所有的所有都水到渠成。 气氛,感情,空气,家具们都羞涩地闷声。 只有顾朝明。 只有顾朝明在恰当的时候不恰当地松开他,在恰当的时候不恰当地走开。 顾朝明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焦躁的呼吸停止,空气中的暧昧还未消失,顾朝明摸摸柔软的沙发:“沙发挺软,以前苏炳老是说我们家的沙发太硬。” 尴尬的语气,说出口才觉不适宜的话题,都在林见樊面前赤.裸.裸地显示出顾朝明的退缩。 无法再进行下一步。看过照片墙上的照片勾起的感情,忍不住接上的唇,似已是越界。 可他们明明是情侣身份。 可他是他男朋友。 可他退缩。 林见樊似懂得顾朝明心里在想什么,似乎又不懂得。 林见樊走到顾朝明身边坐下,像以前一样将头靠在顾朝明肩膀:“我买了排骨,我已经学会做糖醋排骨了,不会像你生日那天那样失手了,肯定很好吃,我做给你吃。” 顾朝明的头侧歪过来,耳廓触抚着林见樊蓬松的发顶,他说:“好。” 好几年厨艺的学习,饭点林见樊已经熟练地在厨房忙活,能够做得一手好菜。 顾朝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原来在厨房外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给自己做饭是这种感觉。 顾朝明想进去帮忙,林见樊却让他坐着,这次他要一个人完成全部,让顾朝明看看他这几年在厨房摸爬滚打的所学所得。 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桌,顾朝明望着眼前的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林见樊拿起筷子夹一块糖醋排骨放进顾朝明碗里,眨着眼说:“快尝尝这个。” 林见樊等待着他们家顾大厨的评论。 糖醋排骨入口,不是当初“黑炭”的味道,也不是他想象的美味,而是心酸与眼泪混合的味道。 吃下九年后林见樊做的厨艺成熟的糖醋排骨,眼泪藏在眼眶,惹得眼眶泛成红色,在等着他评价的林见樊面前暴露出它的存在。 林见樊不是会劝人的人,几年了他也没有一点长进。他以为有的,在室友失恋的时候他可以很冷静地给出安慰,可面对红着眼眶的顾朝明,他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只是跟着顾朝明红眼眶,低头夹一块糖醋排骨放进自己嘴里。 顾朝明回家的第一顿晚饭在安静的气氛中结束。 林见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曾经他有主动的顾朝明,可现在顾朝明退缩。 你不是答应过自己,顾朝明的后退你会以你的前进填补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以前在你后退的时候,顾朝明义无反顾地陪伴你,那你呢? 林见樊看向身边的顾朝明,顾朝明手上沾着泡泡,握着洗碗布正在刷一个碗。 顾朝明洗第一遍,他洗第二遍。 顾朝明洗好一个碗递给他,林见樊没有接过碗,他走近一步,走到顾朝明不能再靠近的身前,他抬起头。 抬起头的靠近换来的是顾朝明的后退。 低头看到林见樊凑近的脸,顾朝明不出声响地后退一步。 不出声响,林见樊心中却倒塌轰鸣。 顾朝明拒绝了他。 那个说永远会爱他的人拒绝了他。 林见樊站在原地,顾朝明看到林见樊脸上的表情,愧疚又自责地握紧手中没有被林见樊接过的碗。 林见樊看到顾朝明的表情,笑笑,他只笑着一言不发地走回水池前。 沉默。 安静的沉默。 安静。 沉默的安静。 在安静与沉默中洗完碗,林见樊烧了热水让顾朝明洗澡。 林见樊在房间里拿出为顾朝明买的睡衣递给他,看着他进浴室,林见樊坐在客厅沙发上等。 边等边收拾好被顾朝明后退所扰乱的心情,等顾朝明洗完澡出来,林见樊拿起手边自己的睡衣,不理顾朝明说话地走进浴室。 顾朝明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 沙发送走他的主人林见樊,又迎来他另一位主人顾朝明。 顾朝明坐在沙发上沉思。 他望着桌上林见樊没有看完的书籍封面。他也不想惹林见樊生气,不想拒绝林见樊,那是他在九年里日日夜夜想拥在怀里的人,他怎么可能拒绝。 可他那么做了,他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那么做。 现在的他不应该再耽误林见樊了,像林妈说的,不要那么自私了。 他没有十八岁的冲动,也没有十八岁的大胆了,他也不再是少年,不再用少年的眼光去看待问题了。 少年的他,谁让林见樊受伤,他跟谁没完。现在的他,一面想着与林见樊携手走向未来,一面觉得自己这样的人……… 他爱他啊,所以才拒绝那样做。 林见樊洗完澡,打开浴室门走到客厅,看到顾朝明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林见樊擦着头发走到顾朝明身边,踹踹顾朝明的腿让他坐过去一点。 沙发另一边还有很大空位,顾朝明坐在沙发一角,林见樊踹踹他让他坐过去不过是想挨着他坐而已。 明显的小心思不用说,两人都心知肚明。 “顾朝明!”林见樊坐在顾朝明让出的位置里,头上搭着浴巾,叫出他的名字。 林见樊叫他的名字是让他不要再往后移,他一个人坐不了这么大的空位! 林见樊移动到顾朝明身边,头上的浴巾掉在沙发上,林见樊没有去管,他贴近顾朝明,手臂靠着顾朝明的手臂坐着。 客厅的灯光打在头顶,沙发上落下两个黑影,一个是顾朝明,一个是靠近的林见樊。 靠近的黑影向另一个黑影倾斜,抬手拉住后退的黑影。 “我现在在你面前,我们还在一起,”林见樊捧着顾朝明的脸,强势地对顾朝明说话。 升高的语调像是在对顾朝明凶,语调升高后又落下来,像是在求顾朝明:“都过去了,有个新的开始,往前看,别回头,好吗?” 看着眼前一会凶一会柔的林见樊,也许是自己变了,变懦弱了,也许是长大了将年少的轻狂都用尽了,顾朝明忽然张不开口。 林见樊劝人和安慰人的伎俩都差,只能用吻来表达你并不比别人差,只能用吻来表达我爱你。 林见樊突然扯起顾朝明睡衣衣摆,反罩住顾朝明的头,隔着夏日薄薄的衣物,在顾朝明唇上落下一吻。 林见樊松开他,衣物落下,顾朝明眼前是林见樊没有移开的脸。 四目相对。 气氛暧昧又悲凉,唇上的触感很轻,轻轻的仿佛一片叶落,仿佛一阵风过。 顾朝明望着林见樊的脸,林见樊没有对着他笑,林见樊用直勾勾的眼神望着他。 刚刚被拉扯的影子移动,刚刚被拉扯的影子拉扯过另一个影子,两个影子相接。 恰当的气氛重回,焦躁的空气重回,对换的气息重回,只有退缩的顾朝明没有重回。 代替退缩的顾朝明是少年时主动的顾朝明。 主动的顾朝明亲吻着他,看着被他亲吻,眼含泪水不肯闭上的林见樊。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不闭上眼? 因为高兴,因为怕一闭上眼再睁开,发现只是想象。 高中时的林见樊接吻时在笑,长大后的林见樊接吻时在哭。顾朝明抱紧林见樊,双臂勒紧林见樊。 不等林见樊引导,他抱起林见樊走向卧室。 少年时的顾朝明话多,和苏炳互怼没问题,在卧室的时候怕他疼还会说话安抚他,可长成大人的顾朝明失去少年时的话多,一声不吭,只闷头做事,却还是尽量温柔。 林见樊喘息着说:“你以前不是叫我小甜心吗?我想再听一次。” 顾朝明撑着手臂,看着身下脸上带着红晕的林见樊,林见樊的目光没有迷离,带着期待,笑意与含在眼眶的泪水混在一起。 顾朝明的心一下就软下来,他缓缓低下身,伏在林见樊耳边,喉结耸动,热气铺满耳廓,顾朝明轻轻叫了一声:“小甜心。” 被顾朝明的体温包围,林见樊睡了一个好觉。 睡醒后摸摸身边空空的床铺,转头再看床头柜,只留一张便利贴。 “做早餐声响太大了,我就不做了。我看了你的冰箱,你不是不照顾自己身体的人,我也不用让你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你这么自律的生活搞得我都不好写什么了。没什么可写就写一些俗套的吧。 祝愿你余生安康,平安喜乐。 ——顾朝明。” 路边人们赶早疾步,也有悠闲的老人散步,路过池边还有一个老翁在钓鱼。 顾朝明在岸边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到有鱼上勾。 夏日清晨的阳光爬上河岸石砌围栏边顾朝明的背,顾朝明在岸边和早上就垂钓的老翁一起等待着鱼儿上钩。 有人在叫他,他听到喘息声,他回头。 他在阳光中回头。 看到了他的太阳。 第149章 阳光从厚重窗帘的缝隙中偷溜进来,偷溜的一线阳光映亮雪白的墙壁。 醒来一晃眼看到窗帘偷溜进来的阳光,顾朝明还以为自己睡在九年前的家。九年前的家落地窗在客厅,而如今的落地窗在卧室。 怀中人还沉在睡梦中,呼吸安心地匀称。 顾朝明微微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抿嘴笑起来,怕吵醒林见樊,轻轻侧转身体,手臂弯折撑住脑袋,换个更方便的姿势看睡着的林见樊。 顾朝明近距离观察着九年过去的林见樊,林见樊成熟了不少,面相上也是。 脸颊比高中时更瘦了,听林见樊说他现在是一名摄影师。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笑笑,当初的梦想实现了呢。 顾朝明伸出手摸摸林见樊的鼻子,摸摸林见樊的眼睛。 轻轻的触摸让他想起以前在家睡觉比他先醒来的林见樊。 他被林见樊在被窝里移动的动静吵醒,却还是假装睡觉。 林见樊翻个身,不一会顾朝明便感觉到林见樊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攀爬。 爬过手臂,爬过肩膀,爬过脖颈,爬过脸颊,爬过嘴巴,爬过鼻梁,爬过眼角,爬过额头,爬过发顶,我的少年醒了。 几乎把他上半身摸了个遍,顾朝明睁开眼,一把拉住林见樊在他身上游走的手:“这么喜欢摸我啊?” 那时的林见樊不说话只对他笑,回忆着过去,因回忆笑起来的顾朝明没有发现怀中的人已经醒来。 半梦半醒就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知道肯定是顾朝明,林见樊眼睛都没睁,直往顾朝明怀里蹭。 顾朝明摸摸他的头,看一眼床头柜的闹钟,等林见樊好像再睡着的样子,顾朝明才抽出被林见樊压着的手臂,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洗漱做早饭。 顾朝明起床的声音并不大,尽量放轻,可林见樊还是醒了。 刚睡醒看不大清楚的视线里,林见樊看到顾朝明在床边走动。 早晨醒来迷迷糊糊时,看到他在床边晃悠的感觉真好啊。 林见樊半眯的眼睛闭上,翻个身继续睡。 睡到顾朝明叫他起来吃早饭,林见樊还不肯起床。在顾朝明没在的时候,他明明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可只要顾朝明一在身边,林见樊就是“自律是什么?” 在顾朝明面前他可以抛弃自律,可以随意撒娇,可以不讲理地任性,只因他是顾朝明。 将不肯起床的林见樊拉起来,经过九年的独自生活,林见樊好似想把这九年的孤独全部发泄出来。他早就不顾当年的不愿,一早上刚起床就对顾朝明撒起娇,让顾朝明帮他挤牙膏。 顾朝明将不肯起床的林见樊带到厕所,林见樊毫不讲理地拿着牙刷,牙刷头对准他。 “我挤的牙膏刷得更干净?”顾朝明帮林见樊挤牙膏时说。 林见樊还真点点头。 顾朝明盖上牙膏盖笑:“那我岂不成了挤牙膏机器?” 林见樊摇摇头,牙刷带着牙膏泡沫在牙齿上刷过,林见樊看着洗漱镜里的顾朝明说:“你不是个挤牙膏机器,你是个打桩机。” 听到那三个字顾朝明震惊了一下,他没陪在林见樊身边的这几年,林见樊到底学了些什么? “谁教你的?啊?”顾朝明走到林见樊身后,头凑到刷牙的林见樊耳边。 林见樊看着镜子中的顾朝明边刷牙边笑,镜子里仿佛都倒映着顾朝明的醋意,更别提刷牙的林见樊就站在顾朝明身前。 “我自学的,你以前不也是说你的1+1=1是自学的吗?我也是。”林见樊故意逗吃醋的顾朝明。 “你嘴巴好像变厉害了。” 林见樊转过头,嘴里含着牙膏泡说:“那也要看是谁。” 有些事只会对你做,有些事也只会对你说。在顾朝明面前的林见樊是最任性的,也许是知道顾朝明不会怪他,知道自己喜欢他,才那么任性,那么小孩子气。 所有不好意思说的话面对顾朝明不是变得更容易说出口,而是更想说出口。 更想说出口导致了更容易说出口而已。 清早碰上突然开撩的林见樊,顾朝明从后边环上林见樊的腰,下巴没有和平常一样搁在林见樊肩头,他低下头来舔舐掉林见樊嘴边的牙膏沫。 今天唯一的行程就是回家见父母,将事情全部和他们坦白。 本是打算上午就去,可林见樊和顾朝明下午才出门。林见樊大夏天穿着一件高领的衣服,热得不行,车上的空调拯救了他。 下车走到林见樊家门口,九年后再一次踏上林见樊家门口的小院。看到熟悉的小院,顾朝明仿佛看到九年前的那个冬日,那个无论是刮风落雪都会走到门前按响门铃的少年。 冬雪的风从记忆中吹刮而来,要见家长顾朝明难免有些紧张。顾朝明看向身边的林见樊,顾朝明想握住他的手,只要握住了林见樊的手,顾朝明便觉得握住了整个世界。 那只温热的手掌会给他力量,会给他勇气,会给他理智,那是他所想握住的一切。 即便如此向往,顾朝明还是没有伸手。他有向往的冲动,但更懂得克制,进门后面对的可是林见樊的父母。 顾朝明眼眸低沉,忽然,孤独的手掌被握住,林见樊像是读懂他的心思,握住了他的手掌。 顾朝明惊异地转过头,林见樊也看向他,看到顾朝明惊异的表情林见樊没有松手,反而更加握紧了顾朝明的手,对他微微一笑。 漫天的星光都落入这个少年的笑里。 他为什么这么好?好到顾朝明舍不得放手。 顾朝明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暖流从林见樊的手掌渗入他的皮肤,沿着他身体的脉络一直流进他的心脏。 晚上回家的顾朝明格外高兴,在林见樊家呆到吃完晚饭,和林见樊一起从家里出来,顾朝明还和林见樊一起到路边上的夜宵摊喝酒庆祝。 顾朝明没有阻止林见樊喝酒,他高兴,他知道林见樊也高兴。 “你以前还骗我不能喝酒,每次我们喝酒你喝饮料的感觉怎么样?”顾朝明问。 顾朝明没有阻止他喝酒,林见樊还以为顾朝明忘了,林见樊笑起来:“就饮料的味呗。” 当初为了装醉酒还挺辛苦的,装成醉酒后的小孩子。 碰杯声响起,顾朝明说:“你平时演技不咋地,演醉酒的时候是真的好,我真信了。” 信到之后都条件反射不让林见樊喝酒,只许喝饮料。昨天去见苏炳和岑西立他们也是,下意识地拿走林见樊面前的酒杯,苏炳还调侃他:“这是什么都忘得了,就你男朋友忘不了。” 九年了,一点也没变。 在苏炳和岑西立的印象中林见樊是喝不得酒的,一杯倒,他们永远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林见樊不是一杯倒,顾朝明知道,林见樊也和他说过,可林见樊没说他这么能喝啊。 顾朝明喝到脸颊有点发热,林见樊什么事也没有,除了打了一个饱嗝。 “你这喝下去的是水啊?”顾朝明问,“下次不能让你喝了,太恐怖了,回家回家,不然得你扶着我回家了。” 顾朝明喝酒有度,觉得脸颊喝得有点发热,怕到时候喝醉了,林见樊带他回去麻烦,他果断不喝了。 回家路上和林见樊聊天,才知道林见樊其实在大学的时候也租过房子,只不过后来又回到这边租了一个新家。大学那边的房子本来想退掉,但和他一个宿舍的眼镜和潮牌男接他的手,给继续租了下来。 两人当时准备创业,第一次小型创业失败,还给两人不小打击,现在又搞民宿去了。 林见樊一个人一路说着没有顾朝明在的九年,顾朝明没什么好说的,他的九年仿若空白,但顾朝明喜欢听他说,喜欢听林见樊像个小话唠一样和他讲他不知道的事。 回家路上的黑夜里,喝下去的酒精有些上头,顾朝明也没喝多少,只是看着身边被微弱月光照耀着的、说个不停的小话唠,顾朝明好像醉了。 路边还有晚上不肯回家玩滑板的少年,顾朝明努起鼻子,嫌弃现在的小孩怎么不早点回家,耽误他的事。 反正离家不远了,顾朝明拉起他家小话唠的手快步跑回家。 莫名地奔跑,林见樊在奔跑带起的夏夜风中,看着顾朝明宽阔的背影笑。 跑到家门口,气息有些微喘,顾朝明让林见樊拿钥匙开门。 门刚打开,林见樊“引狼入室”,被摁在门板上。 从家门口吻到卧室门口,顾朝明想将林见樊带进卧室,可林见樊却把他往书房的桌边引。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什么意思,问他怎么了,林见樊红着脸说:“我特意买的桌子。” 顾朝明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抱起林见樊。 林见樊坐在桌上,双脚离地,抬眸看着顾朝明。顾朝明勾着嘴唇,坏笑着说:“那试试你买的桌子。” 顾朝明不容林见樊说话就吻下去,林见樊微仰着头,顾朝明站立着,微微一低头就能吻到他。 唇上热忱,口中柔软缠绕、追赶,唾液发出令人脸红的声音。 林见樊两条腿悄悄勾上顾朝明的腰,他想,这张桌子果然很合适。 林见樊毕业后果断选择回家工作,顾朝明本以为林见樊摄影师这种职业还是比较自由,没想到比他想象的要忙得多。 林见樊忙着工作顾朝明也没闲着,没上大学还背负着过去的经历,找工作是难上加难。 千辛万苦找到一份不究过往的工作,还没开始做,顾朝明就迫不及待地给林见樊发信息。 当天晚上林见樊早早回家,开车带着顾朝明去买菜,两人一起做了一大桌子菜。 两人在一个厨房里分头忙活着,做出来后发现都是对方喜欢的菜,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顾朝明的第一笔工资不多,天气转冷,顾朝明一个人跑到商场,给林见樊买了一件他特别中意的风衣。 怀揣着买回去可能会被骂的心态走进商场,一眼就相中那件风衣。 不是风衣的款式或者面料,让顾朝明看到它的第一眼觉得“就是它了!”,而是看到这件风衣第一眼,顾朝明就觉得林见樊穿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他想看林见樊穿。 肉疼地提着装风衣的纸袋回家,林见樊并没有骂他浪费钱,而是将风衣挂在衣柜里。 林见樊很少穿他送的那件风衣,顾朝明以为他不喜欢,直到第二年春天。 自那天晚上和顾朝明说起眼镜和潮牌男,林见樊就想着带顾朝明去他们开的民宿玩玩,放松放松,当成一个小度假。 他们不是想见顾朝明嘛,就带去给他们看看,林见樊想。 听到林见樊说要带他去见他的大学朋友时,顾朝明是懵的,懵之后还有些对新信息的无所适从。 林见樊感知到顾朝明的退缩,走到顾朝明身边,对他说:“没事的。” 眼镜和潮牌男经营的是一家带点文艺性质的民宿,开春是最适合去的季节。 旅馆的楼梯下,不过几步的地方种着一颗桃树。每当春季来临,桃花配上木质的楼梯,那是林见樊最喜欢的地方,却很少有人发现这的美,都是下楼梯匆匆而过。 开业时林见樊来过,当时还在这颗桃花树下和宿舍兄弟们合影,合影还挂在家里的照片墙上。 见过林见樊两个大学室友,林见樊给他们介绍,不用刻意地去掩盖,对方很理解也很平常的笑意让顾朝明很放松。 眼镜和潮牌男只在最初看到他的时候,朝林见樊投去和苏炳调侃他时一样的笑容。 林见樊现在也有像他和苏炳、岑西立那样玩得好的好朋友了,顾朝明站在林见樊身边为他高兴。 这样的林见樊才是一个完整的林见樊。 看着林见樊,顾朝明这才发现林见樊每次见他认为重要的人,穿的都是他去年送的那件风衣。 原来林见樊并不是不喜欢,而是过于珍视。 顾朝明忽然顿悟,听林见樊和他的室友们聊天,顾朝明感受到差距,但这次他没有选择放弃,而是选择更好地追上去。 他只能加速奔跑,去追上林见樊的脚步,然后与他并肩同行,和他一起去看他们约定好的繁花似锦的世界。 顾朝明向前奔跑,奔向你,只要前方是你。 顾朝明坐在一边不说话安静地听着,和林见樊说去上厕所,结果半天没回来。林见樊下楼出去找时,顾朝明刚好想从他最喜欢的楼梯处上楼来。 上楼有大的正楼梯,这边是侧楼梯,一般人不会到这边来,林见樊不知道顾朝明上个厕所怎么上到这边来的。 三月初春,阳光融融,桃花初开,卧满枝头,林见樊站在阶梯上,顾朝明朝他走来,稍显笨拙地绕开兀自岔出的花枝,绕进林见樊心里。 三月暖阳,自由的少年,林见樊想待顾朝明走近,给他一个满分的笑容拥抱他,可终是等不及顾朝明走近,林见樊便忍不住跑下楼梯。 一个冲刺,跳下台阶,身体在微风中腾空。 顾朝明看到空中与阳光一同起飞的林见樊,没防备地迅速伸出手。 他伸手接住朝他奔来的少年,听到他如绵雪一般的笑。 我的哆啦A梦先生,大雄一直在这等你,终于等到你回家。我们虽然没有时光机,但我们有现在,还有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后续会有西立和尤鑫的番外( ’ - ’ * ) 第150章 我从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一切都是他们给我安排的,路也是他们给我铺好的,我只需要按照他们给我准备的人生一步一步走完就行,可偏偏路上闯出一个你,打乱我的一生。 我愿意为了你去抵抗所有的强加——尤鑫 我叫尤鑫,尤其的尤,三个金的鑫。 我有一个弟弟叫尤浩,不是亲弟弟,是我叔叔家的孩子。我叔叔家就在我家隔壁,在我还没出生时,我爸就和我叔叔结下过梁子,还是两兄弟之间多年不和好的那种。 我们两家虽有过节,但表面上依旧维持和平,只是我和尤浩就遭了殃。 我爸和我叔叔同是一个妈生,就算有梁子过年也得一起回家。回家过年就开始争锋相对,暗地里比拼,而我俩自然成了他们比拼的工具。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4 父母将我看得很紧,叔叔家在隔壁,就算我和尤浩高中不在一个学校读书了,只要分数一下来,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凡我比尤浩少一分,肯定免不了一顿责骂。 这样敌对的父母没让我和尤浩变成敌人,反而变成互相同情又惺惺相惜的伙伴。我们从小一起玩,尤浩和我成绩差不多,这也让我能喘一口气。 我觉得我绝对是学校里最被家里看重的一个,同学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文理分个科,我爸我妈也得到学校来给我好好选择,我压根没有选的份。 我一直走在家里铺好的路上,我所要超过的对象只有尤浩。 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我以前是接受的,可随着长大,接触更多的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我才越来越觉得这安稳的生活是束缚,是镣铐,越想要挣脱,可面对父母就算我想要挣脱,我也没有丝毫办法。 我还是安安稳稳地听父母的话,我依旧是那个不可以选择排球的少年。 小时候我和尤浩都喜欢打排球,一起接个球我们两人都能玩的很开心。我们俩经常去体育馆玩,和那里打排球的叔叔阿姨姐姐哥哥们玩的很好。他们还夸我们说以后来他们球队。 我们俩兴冲冲地跑回家告诉各自父母,父母却一口否决,让我专心学习,不要搞这些幺蛾子。 我的排球梦就这样破碎,我也不敢再提,可尤浩经过再三请求,他家允许他去学习打排球了,我只能在补习班后偷偷跑去看他。 初中学校没有排球馆,但新升上的高中学校有。我知道后,在还没开学的时候,就跑到学校排球馆一个人打排球。 痛痛快快地打完排球,圆了我学校有排球馆的梦后,我才到教学楼里去参观教室。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岑西立。 空气中带着点微风,吹来夏日的气息,远处几片树叶飘落进泥土。 学校走廊很长,身旁是一个个空教室,门窗紧闭,从窗户可以看到温柔的阳光透过玻璃勾勒出窗框的形状。 每经过一个教室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我只想普通地看一眼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教室,可就是这普通的一眼让我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个穿着简洁白色衬衣的少年,轻盈的发丝被头顶的风扇微微吹起。也许是注意到我的影子,他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那个少年忽然对我笑了,微笑着和我打招呼。 隔着玻璃我听不清,但从他的口型中我判断出他说的是你好。 我没想到他会和我一个班,我在班上发挥我装出来的热情,迅速和很多同学成为好朋友。 刚组合成的教室吵闹,还未熟识的大家分作几团互相了解。他们说着笑着,我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窗户打开,有风吹进来,岑西立微低着头,桌上摊开的是一本教科书。从远处看起来,这人似乎颇为安静,或者说呆板无趣。 无人与他搭话,他便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似在专心看着桌上的教科书,乖巧放在桌上的双手却暴露了他的不专心。 左手不断抠摸着右手的手指,似乎这样的小动作能让他找点事做,不让他的安静显得那么突出 许是我的注视太过明显,岑西立的眼神跨过整个教室与我相汇。 我不知道我那时在岑西立眼里是什么形象,也许是昨天认识、说过几句话的同学,也许是他们班一来就获得很多人搭话的人气王。 这只是我装出来的假象。 我一直在注意他,因为岑西立总是一个人坐在那,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也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是后面高中几年叫我尤三金的人——顾朝明、苏炳。 刚开始我还是没和他们俩闹崩打架的,我还能从他们口中得知岑西立学过画画。 我好奇地在一个放学后,走到他们所说的画室。我突然打开画室门,吓了他一跳。 岑西立转过头看到我,我笑笑说:“你果然在这里。” 我看到岑西立画画的手顿住,我提着为了避免尴尬而买的零食关上门,走进去拉张椅子坐在他身边。 画室里只有他一人,岑西立一直盯着我,手臂还屈伸着,笔尖停在画板上。 岑西立对我说:“在画室最好不要吃东西。” 连劝人都那么温柔。 此后几天,我都在放学后跑到画室去看他画画。 我在画室做作业,有时会站在窗边,看操场上体训生训练。我知道岑西立喜欢在我看操场上的人训练时,看着我的背影。我都感觉到了,所有后来我经常没事就往窗边站。 我陪他画画,作为还礼,我邀请他一起去学校排球馆玩。 我教他打排球,可排球对岑西立好像是特别不友好,或者说所有球类都是。 岑西立被排球击中一次,正中脸部,还是我打过去的球。我在拦网另一端大笑,笑完才跑过去看他。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岑西立眼睛里含着眼泪又不落下的样子,他看着我,明明就要哭了却还说:“没事,接着来。” 我没有接着来,而是让他坐在一旁休息。 排球场空旷,击球的声音在吊高的屋顶回荡。阳光从墙壁高处的窗户直射进来,勾勒出窗框的形状。那天的阳光很足,阳光照射的地方,可以看清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球网将场地分割两半,我站在阳光里将球抛起,跳跃,击球。 岑西立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 我想象在阳光下我是一只飞翔的老鹰,奋力跳起,张开翅膀,将球拍下。 击球的响声回荡在排球馆。 我和尤浩很早就接触排球。儿时依稀的记忆中,排球馆是看起来慈善却对队员们严厉的阿姨的指导声,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高大的哥哥姐姐们跳跃的身姿。 他们在排球场上完美跳跃,晶莹的汗水划过脸颊,宽厚的手掌用力拍击排球。 砰的一声,在空中炸响。 砰,砰,砰。 这种爆裂一般的声音,总是日复一日,回荡在我的童年。 我那时候羡慕得不行,更加羡慕能打排球的尤浩,但都长到上高中的年纪,就算学校有排球馆,我也还是顺父母的意参加了篮球队。 篮球队是我除去学习后唯一的活动,这项活动一直是岑西立在陪着我。 那时的我还没感知到自己对他隐秘的爱意吧。 那时的我忙着学习,高度的学习又打排球。在从排球馆出来的时候,岑西立指着我的脸说:“你把脸转过来一点。” 我疑惑地慢慢看向他,微微转过脸。 他指着我的嘴说:“你的嘴巴好像干裂出血了,这种天气要多喝水啊,不然嘴巴很容易干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一摸果然手指沾上淡淡血迹。 一张与手指上血红相对的白色纸巾出现在我眼前。 “擦擦吧。”岑西立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我。 我看着洁净的纸巾,顺着岑西立的手指看向岑西立的脸。 岑西立微微笑着,嘴角抬到刚刚好的弧度,打过排球后的头发有点微乱,身体还散发着运动过后的味道。 那时的我正因为尤浩超过我的分数而苦恼,用排球去发泄我对高强度学习的不满。 岑西立的眼睛里盛着星河,倒映出世界的光影。他纯净的眼眸中蕴含着治愈人心的力量,让我的心柔软得不行,但又同时让我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最要命的是,我清楚地感觉到,在对上岑西立盛着星河宇宙的眼眸时,我的心脏忽然出走,停顿。 那一刻也许只有零点零一秒,但我真切地感受到了。 只是一个普通递纸巾的动作,我不知道为何心中一顿,那时的我不知道心中一顿代表着什么。 还没弄明白那时的心中一顿代表着什么,或者说我压根没去细想那是什么,不久后运动会就接踵而至了。 运动员们在赛场上挥洒青春的汗水,感受青春的时光。 我作为我们班的摄影师,抱着一台相机满操场地跑,我的眼睛在杂乱的人群中寻找着岑西立的身影。 找到他了。 在操场的终点处。 那时我还没有发现在我眼中他是那样闪耀,让我在杂乱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岑西立好像也看到了我,我朝他挥挥手。 我看着他朝我跑来,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 那种感觉是多么新奇,如黑夜结束,海浪拍打礁石,如清晨开始,空谷第一声鸟鸣。 他朝我跑来,我拿着相机立马抓紧时间给他拍了一张,岑西立看我拿起相机连忙闪躲。 “你不要躲嘛。”我笑着对他说。 到冬天,我迟钝到没有意识到我对岑西立感情的脑子,出奇地在冬雪里苏醒来一点。 才高一,我寒假的补习就占了一大半。 补习结束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尽管一整天都在补习,晚上我还是约着岑西立一起出门。 我一个寒假除了补习处的同学,其他人没见着几个,我的生活还是被我的父母安排着。 我迫不急待地期盼着那天的补习快点结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岑西立。 只要还有所期望,就不是一个人。 下完课已是天黑,我快速跑下楼,他在楼下等我。 那是我第一次懂得原来等待是那么难熬的事,也是我第一次懂得原来能够见到想见的人是那么开心的事。 他就在楼下等我。 我还没下楼时在楼上往楼下看,看到他站在楼下的路灯旁,路灯暖黄的灯光罩住他。 冬夜冰冷,看到他,我却觉得我的心脏在发热。 当喜欢或者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被爱神赋予一种特殊的魔力。无论隔得多远,都能一眼看到他,无论身边多少人,目光都能像雷达一样紧紧地跟随他。 身边的嘈杂,世间的距离,都与你无关。 我在补习班的人群中跑到他身边,半个月不见,他还是笑的那么温暖。 他的温暖从他的笑容中满溢出来,如潮水漫过我的脖子、鼻眼,让我无法呼吸。 “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个纸袋。 “生日礼物,”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就买了。” “谢谢。” 回家后我拆开岑西立给我的礼物,想起岑西立说的话。 “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就买了。” 我确实很喜欢。 我看着桌上的礼物,拿起手机给岑西立发去一条信息。 “我很喜欢。” “什么?” “生日礼物。” 还有你。 我和岑西立一样每日骑车上学,我骑得慢些,格外小心,希望能碰到岑西立,可很多次都没有。 越靠近学校,路上的学生越多,本觉眼前的场景无趣,忽然瞥见一抹校服出现在马路前方。 他脚踩着踏板,敞开的衣服被风吹起,头发任它随风飘扬。我心里有个望远镜,看到了他笑起来的酒窝。 我甚至课上会偷偷看他。 少年的脖颈修长,阳光给他加了一圈绒光。我看着他,觉得那个少年好像令时光静止了,风也停止了。 岑西立那时候还坐在窗边,后来换座位才和顾朝明坐在一起。坐在窗边的日子是我偷看得最多的日子。 今天他的头发有些微翘,看来是昨天没睡好。微风光明正大地从打开的窗户跑进来,吹动他的书页,他不得已用手臂摁住,防止书页乱动。 我看向他的手。岑西立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到边缘。他修长的手指握住笔杆,在课本上摩擦。 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我却还是每天偷看他,这种行为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变态,可我还是忍不住总是和他走在一起。 我会陪着他一起喂学校的猫。 学校的猫以前很瘦的,现在都被喂成大胖子了。我们遇到它时它还小小一只。 我和岑西立中午一起在学校后的阶梯上啃面包,阶梯尽头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岑西立停下吃面包,朝猫叫传来的地方看去,一只小奶猫。 它躲在阶梯的最尾处,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盯着岑西立却又不敢靠近,只敢发出“喵”“喵”的叫声。 怕是饿了,看到我和岑西立坐在这吃面包,便跑出来想讨点吃的。 岑西立看着角落里不敢过来的小猫,从面包上撕下一小片,伸出手去,想引它过来。 岑西立学着猫叫,伸着手叫了一会。我没有去看可爱的小猫,我盯着岑西立转过去的脖颈。 小猫好像想过来但又不敢,在原地踌躇着,直叫唤。 岑西立看这样不行,举得他手都累了,又尝试着将面包扔在离它不远的阶梯上,然后自己吃起手中的面包来。 小猫盯着岑西立扔下的面包动了动,又叫了几声。岑西立边吃面包,听见它的叫声看了眼。 小猫自己跑到岑西立扔下的面包前吃起来。 岑西立以为它会安安分分地将面包吃完,没想到小猫吃了几口便咬着面包又跑回刚刚的角落里。 吃完又“喵”“喵”叫,岑西立又撕下一块给它,这次小猫没有犹豫一下就跑过来,咬住岑西立手里的面包,直接坐在他身旁开吃 岑西立自己一边吃面包,一边看着它吃。小猫吃得慢,岑西立还用牛奶盖子装了一些牛奶放在它身边。 岑西立看着小猫,我坐在一旁没出声地看着他。 小猫吃了面包也喝了牛奶,冲岑西立叫了几声。 岑西立试图用手去摸它,可又不太敢直接摸,只用食指轻轻地点点小猫的头,得到它的允许才伸手去摸其他地方。 阳光穿过楼梯间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岑西立温柔地摸着小猫,我看到他嘴角的笑意。 在这之前,我的生活都是平淡且无聊的,每日学习就是为了超过尤浩给家里争光,这样的生活我无法反抗却又享受着父母给我铺好后路的便利。我什么都不用去想,只需要认真学习。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平淡且无聊下去,靠着和岑西立交谈获得一点快乐,可所有的快乐被我的好朋友陈海洋一个视频就全部打破。 也是他的视频才让我知道原来岑西立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陈海洋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岑西立偷亲我、被他们发现的那段视频放进班级纪念视频里。他那时候对我说不是故意的,可后来他对岑西立的挑衅,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就算知道我也没有和他吵架,没有和他闹掰,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也是顾朝明和苏炳这么骂我,我也一直不说话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帮岑西立,因为我没种吧,我只会暗自生气,却从不与人争吵。 与陈海洋的闹掰拖到高三才实行。 随着分班,我与岑西立接触的越发少起来,刚开始陈海洋还有心情专门去找岑西立的茬,我也只是跟在后边。随着时间越长,陈海洋自己也有事,就没那么大的心情再去找岑西立取笑他。 高三与陈海洋闹掰是因为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陈海洋嘴封不住,聊起岑西立,在众人面前取笑岑西立就是一辆公交车。 我阻止一次,他还有第二句,忍无可忍我摔筷而起,差点和他打起来,这才正式闹掰。 拖到高三,我知道我亏欠岑西立许多,由于我的没种,让他受尽流言蜚语的迫害,让他被陈海洋伤害。 陈海洋的伤害很多时候我都在场,可是我没有阻止,顾朝明和苏炳那么气愤,我也能理解,我只能拉着陈海洋快走。 那时的我不敢和朋友闹掰,不敢违逆父母。父母到学校给我处理我和岑西立的事,学校的流言将我放置到最高处,因为我人缘好。他们将岑西立放置在最低处,因为视频中表现的是他对我的爱,而我却没有任何回应。 在办公室老陈问我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回答。我没有看清我的心,我也没有胆量说出那些话,而我又不想让岑西立伤心。 一次,两次,每次我都沉默,没有回答。 我不敢。 顾朝明抡凳子将我的手臂打折,我也没有半点怨言,倒是觉得心里舒坦一点,好像我的罪恶在打折的手臂里赎掉一点。 那段时间我不敢与岑西立对视,一对视便让我心慌。我怕岑西立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我暗暗隐藏的心事和我内心的罪恶。 我的没种让岑西立沉到流言蜚语最底端,我看着岑西立越来越消沉,越来越话少,我却不能去安慰他。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里,我茫然地不知所措,就这样与岑西立分离。 我要去理科班了。 第151章 就算再怎么茫然,我也逃离不了我的补习班。 我听说过岑西立的父母对岑西立这件事的态度,他们认为他们的儿子有问题。在办公室,我也听过岑西立的母亲责骂他,老陈都帮着岑西立说话,而我却没有。 我像是一个被岑西立喜欢却不喜欢他的人,冷漠地站在一旁。 前半个暑假我都在后悔,后悔我为什么没有说出我自己的感受,为什么没有承认我自己的喜欢,为什么把岑西立拉到这种境地,而让自己处于他之上。 前半个暑假我后悔得快要疯魔,注意力不集中,总是想着岑西立。老师都让我回家休息一会,可窗外暴雨倾盆。 冒着倾盆的暴雨,我撑着伞独自一人回家。没有让母亲来接我,我一个人搭上公交车。 “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选b,我问了老师。”在公车上我握着手环,单手给补习班的同学发去一条信息。 一抬头我才发现这么大的雨竟然停了,可惜我已经被淋湿,裤腿还在滴水,上半身幸好还干着,没有那么难受。 车辆启动,我和补习班的朋友们聊着天。车辆停下,我再一抬头,窗外停下大雨的街道上,岑西立站在车站边缘,正看着车内的我。 他头发胡乱撩起,全身湿透,还在慢慢滴着水。他望向我的眼神湿润,也许是全身湿透的缘故,他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落在湖里的玻璃弹珠。 清澈而又泛着白色的水光。 公车已经启动,岑西立的身影慢慢向后移动。 我手抓握环,愣怔了一会,忽然朝司机喊:“我要下车。” “下什么车,刚刚不下?”司机不耐烦地说,并没有停车。 “停一下车,我要下车。”我着急地又喊了一遍,车上的人都看向我。 “少玩手机,坐过站还让我停车。”司机语气有些不快,但还是在我第三次强调下停下车开了门。 车开得不远,我抓着手机从车上跳下来,看到岑西立还在那,朝他跑过去。 岑西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我朝他跑来,立马朝反方向跑。 我不知道岑西立经历了什么,只是猜测和他父母有关,而能让爱他的父母逼得他出来淋雨的理由,我想就只有我了。 跟着岑西立穿进我不认识的过道,又拐过几个过道,我感觉身体有些热了,身边全是不认识的街道和店铺。 “西立!”我在后边追赶,声音带着喘息。 “你停下来啊。” “你怎么了?” 又拐进我不认识的路,到底哪是哪,从哪来的,跑过哪条街,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我对这片不熟,这里已经不是正街,是杂七杂八的小街道,路边排列着各种铺子。 小饭馆、裁缝铺……还有隐匿于其中的小书店。 这是哪?没追到岑西立,我环顾四周陌生的街道,四处转了一会。 我不敢走太远,只在沿街店铺转悠。 岑西立跑走了,我也跟丢了。 “西立?” 我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怕吵到附近店铺里的人。 “西立?” “西立?” 喊了几声才确定他没在这,我看了看天,怕又下暴雨,准备回家。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岑西立正站在我身后的书店二楼,看着外边找路的我。 书店的店主是个老爷爷,满头的白发,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到岑西立急匆匆地跑上二楼也没说什么。 “你的伙伴好像不认路,你真的要把他扔在外边?”老爷爷忽然开口。 岑西立朝下边看了一眼,老爷爷也看着他,岑西立没有回答。 老爷爷看着他又看了看外边的我,收回视线,翻了一页书。 岑西立盯着书店外我迷茫的背影,深叹一口气,踩着老人翻页的声音下楼。 岑西立走过来的时候,我还蹲在路边划着手机。 岑西立语气尽量平常地问我:“你怎么在这?” 像是偶然在街上遇到了我。 我看到他,有些担忧地站起身来。 岑西立走到我身边说:“我带你回去。” 我没问他为什么要跑,我只是走在他身边,跟着他走回来时的路。 我脱掉自己身上还算干的外套递给他。 岑西立看了眼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最终还是脱下自己湿掉的外套换上。 终于温暖了一点。 岑西立带着我走出七拐八拐的街道,走到车站,终于看到熟悉的路,我没有离开,坐在车站和岑西立一起等车。 我摸了一下岑西立的额头,怕他感冒发烧。岑西立感受到我手掌的温度,有些微微后退,我的手又马上贴上来。 摸完额头,我又摸了摸岑西立的手。 我的手是暖和的,暖和得让岑西立的手冷得特别明显。 我问他有没有不舒服,岑西立也只是摇了摇头。 车来了,越晚人越多,我和岑西立一起穿着湿的裤子挤公交。 “我就在前面那站下。”我对岑西立说。 岑西立要把外套脱下来还给我,我摇摇头:“不用。” 我不知道岑西立那天发生的事,如果岑西立大学的时候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他那天和家里吵架是为了维护我,维护我不被他妈骂。 岑西立和他妈吵完架后就跑出来,跑出来正好遇上暴雨,淋湿全身,又正好遇到回家的我。 我大学才知道原委,但我不会知道走到车站,岑西立忽然看到停靠在路边的公车上、刷着手机的我,是怀着怎样自卑的心情。 当你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在做什么,都是好看的,都是吸引你的。就算他只是在平常地刷手机,也是让人心动的,就算只是他不经意的一个抬眼对视,也是让你移不开眼的。 喜欢一个人时,他的美好成倍成倍增长,而自己的不堪与他的美好成正比。自己的不堪在不断放大,放大,放大到吞噬了自己。 太不堪了,自己,岑西立边跑边想。 身上黏腻的衣物像是蜘蛛的粘液将他包裹。 耳边有风吹过,身体感受到风的温度。 我在后边追着,我不知道岑西立为什么要跑,只能一直追着。 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回家后的岑西立被家里关心,一边关心一边骂。 我不知道岑西立回家换上干燥舒适的衣服,转身看到床上换下的我给他的外套。 岑西立坐在床边,手指慢慢抚摸上我的外套。他嘴角带着笑,抚摸上外套的袖口,我曾用这个地方压过试卷。抚摸上外套的领子,这里曾接触过我的后颈和发尾。岑西立将外套拿起,抚摸着左上角印有字母标志的地方,那里贴近过我的心脏。 一阵突兀的铃声,在安静得只听得到岑西立呼吸的卧室中响起。 电话是我打去的,岑西立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让我拿着手机的手瞬时僵硬,心脏僵硬停顿一拍,又继续猛烈跳动。 “喂?” 岑西立没有回答。 担心出事我又问了声:“喂?西立?” 岑西立咽了口口水,强压下涌上脑袋的血液,冷着语调说:“嗯。” “你到家了吗?” “嗯。” “到家了就好。” “你有什么事吗?” 突然的沉默快一分钟,我才忍不住开口:“这样的天容易感冒,记得量□□温,我也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我正准备挂断,电话那头岑西立却说:“等等”。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今天谢谢你。” 岑西立这句话只有短短几个字,却是突破了他内心重重关卡,在肚子里一个来回,跋山涉水才从口中吐出。 岑西立开口前,还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说出另外三个字。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反应了好几秒才说:“没事,你没事吧?” “嗯。” “那我挂啦?” “好。” 从那以后我去理科,岑西立继续留在二班,我们碰面的机会相比起高一的天天见面来说,少得可怜。 高二开学不久,我听到班上有人说二班那个岑西立好像和顾朝明去医务室了,手上的纸都是血。 他们没说明白,我以为是岑西立受伤,撒谎和老师说想上厕所,却跑到了医务室。 推门而入,扫视一眼,我只是在看岑西立有没有受伤,但在那种情况下,似乎一切都变了味。 在医生问我生病的是男是女的时候,我故意说是女生,去看岑西立的反应,结果很满意。 我以这样卑鄙到自己都厌恶的方法,去试探他是否还喜欢我。 我出了医务室就把药给扔进垃圾桶,还不小心被苏炳给看见,苏炳以“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我。 我总是因为我自己的没种,被我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看向岑西立的眼神里明明没有的东西,也随着垂下的目光而带上一种别的色彩。我明明眼神平淡,却因为过大的身高差而带上几分鄙夷的意味。 看着岑西立一次一次拉着顾朝明和苏炳离开的背影,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爱岑西立。 当我发现自己爱上岑西立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没发现我喜欢你之前的相遇,是真正的意外,而发现我喜欢你之后的相遇,都是故意的意外。 我开始有事没事就跑到文科班去,有事没事到文科班逛一圈,只是希望能在二班窗口看岑西立一眼。 我身边人很多,但缺一个你。 我身边人很多,但我只有你。 我好像无法与他人成为你这样的……… 朋友? 这个词被我否决。 喜欢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但喜欢上你以后就是了。 我不断关注着岑西立的动向,从二班经过看到岑西立在和顾朝明他们一起学习,顾朝明对面还有一个他们班的新同学。 我知道他们肯定又会说我。 运动会我被陈海洋被迫送上长跑起点。 比赛那天我简直要被气疯,不仅输了比赛,还被苏炳他们白眼,岑西立的水还送给了顾朝明。 哼,叫你不给我买!我生气地离开。 我当时还生气地跑到小卖部自己买水。 你不给我,我自己买。 现在想想也有些太小孩子气。 再说运动会的那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更是,我在楼上偷看岑西立摸小猫,手边的水瓶只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我也没想过要害岑西立,结果我刚跑下去,顾朝明和苏炳几乎要给我扣上谋杀的罪名。 被骂又被打,我本想回击,可看到岑西立的眼神,我又慌了,口不择言,落荒而逃。 气愤的事有,让我开心的事也有。 在食堂摸岑西立的背,我是故意的,谁让岑西立和他们聊得那么开心。 有一天跑操陈海洋请假没来,我一个人,看到岑西立也是一个人。 岑西立身边总是有别人,尤其是顾朝明和苏炳,很少只有他一人。我朝他走去,心里忐忑又激动。 岑西立不知道我的激动一点也不亚于他。 岑西立对我笑,我好像很久都没看过他对我笑了,我没抵抗力地不禁愣住了。 《有他存在的世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5 许许多多的偶遇其实是我一手打造,我不记得是哪天了,反正那个男人好像是顾朝明他爸? 几个人站在学校里,我带着岑西立先走,我只是在路上说了句“不要和顾朝明他们走得太近”,就被岑西立怼了回来。 岑西立丢下我骑车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说的话太过了。 我很自觉地给岑西立送早点,挑的是岑西立最喜欢的小笼包。 我这么护着不让冷掉的小笼包竟然被顾朝明提到桌面,我故意过去找二班班长假装有事,没想到班长这么能说,一直说到岑西立也来了,害得我被苏炳瞪。 可能我不是无辜,而是自作自受吧。 过年想给岑西立打个电话祝他新年快乐也是非常坎坷,坎坷得要死。 我就只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握着手机,看着那串电话号码整整一天才敢摁下。 “新年快乐。” 天空中恰好炸开一朵烟花,电流乘着风将烟花声送予他,不知那人有没有听到。 新的一年,我依旧是那个没种的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花瓶,只是一个容器,父母往里面装什么,我就是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某些方面我自己都觉得怂得一逼,但在合唱比赛后的那一吻,让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救的。 只要不对他人说,只对自己说,我承认我是吃醋了。 因为我和岑西立之间这种尴尬的关系,我的醋源是从来没有断过。 也许我喜欢岑西立比我自己意识到的更加喜欢,苏炳搭岑西立的肩,我都想把苏炳的手给扯下来,更别提突然蹦出来的关辉。 我以为一直会这样下去的生活,被关辉彻底打乱。 关辉总黏在岑西立身边,危机的红灯长明不灭。 我又开始我容易让人误解的行为。我在关辉面前带走岑西立,我在关辉面前炫耀我知道岑西立今天不来,但我又不表明心意,我好像让人觉得更渣了。 出现情敌的同时,我也与家里吵了一架。起因是尤浩这次的分数比我高,父亲本就生意上不顺,看到我的分数将我骂了一顿。 我忍受着他无缘无故的责骂,我终于忍不住回击。 我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地朝我爸吼,我第一次这么失态,我爸也是第一次见我这个样子,被我吓住,我自己也被自己吓到了。 注意到自己情绪失控,我吼完就跑回房间。 我心情非常不好,打电话给岑西立,想叫岑西立出来陪陪我。 那时候,岑西立正在和顾朝明他们一起旅游。 我知道我这样做渣到极致,可我还是拨出那通电话,并且获得岑西立的同意。 我让尤浩帮我忙,撒谎说我去补习了,让他帮我请假。我的生活几乎被补习压满,透不过气。 我和尤浩一起骑车到约定地点,岑西立看到尤浩,尤浩非常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我给岑西立介绍尤浩,岑西立似是很惊奇:“你还有弟弟?” 我笑笑:“我表弟。” 每年过年,我爸我妈和我叔叔他们总是在比较,我和尤浩就关起门打游戏。 我和岑西立的事不可避免地也传到我叔家,我叔认为是个丑闻,父母也觉得我给他们丢脸,陈海洋和吴善他们也不怕事大,只有尤浩支持我。 他特地跑到我家来问我,有一天我被关辉给气着了,尤浩来我家看我。 母亲开的门,尤浩和母亲客套一番上楼,看到我坐在床边生气,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我不想说尤浩也不问。 尤浩不像他表面那么乖巧,他骗我妈,带我出去喝酒消愁,又带着我偷偷溜回来。 那也算是我青春中一次很过火的事吧。 我不痛不痒的青春里,除去岑西立,好像没什么其他大事。所有的生活都被学习填满,快要毕业时听闻顾朝明的事,我是震惊的。 我以为我要窝囊一辈子,也许是和我爸从那次吵架后一直冷战至今的经验,我帮助了顾朝明。 我不想让岑西立的事再重演一遍,也不希望自己再窝囊下去。 我第一次在人群中表态,谴责他们的流言蜚语,我也谴责自己的没种。 我们所有人,包括我,都在伤害岑西立。我不想再窝囊下去,我都高三了,我想掌控自己的人生。 家里铺的路自然舒坦,但我不想当玩偶,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去闯一闯。 快毕业拍毕业照那天,我本来在和别的同学拍照,结果看到岑西立正在劝林见樊,所以我举起手机。 我也不知道我哪根筋抽了,叫出岑西立的名字,也许是毕业照在提醒着我我们即将分离吧。 毕业照的提醒还不够,我还没有感受到手机中转过头来的岑西立要离我而去。 我是在毕业后,和即将分别的老朋友们吃饭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我与岑西立的分离。 他们回忆着高中的事,突然有人提到岑西立,说:“那小子也是持之以恒,喜欢我们尤鑫这么多年,哈哈哈,毕业了,以后就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我听到“再也不用见到他”这几个字,才真正体会到分别正在进行。 不再是临近,而是正在进行。到了大学,我就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明明身边热闹非凡,我却依然还是觉得空荡荡。 我心里突然很慌,高考结束了,我们即将奔往下一个目的地,我很怕我只能成为岑西立口中以前的同学。 我怕他向他未来的男朋友说起我时,说的是:“我以前很喜欢一个人,可是啊,我放弃了。” 我慌乱地打电话给他,想要告诉他我喜欢他,可我的喜欢到了岑西立耳里听起来是那么勉强。 我甚至哭起来。 比起我等你啊,我更希望听到有人对我说“你别动,我过来”,只有岑西立对我这样说过 是幸运女神眷顾我吧,岑西立来接我了,他答应我了。 人是单独的个体,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经历的事不同,遇到的人不同,从小到大听到的话语也不相同,就连站在同一处吹同一阵风,听同一阵叶响,感触也都是不同的,就像你对我说你知道我爱你,我和你一样爱着你,但你并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岑西立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我只能用以后的日子让他知道。 我未能和岑西立在一个大学,但我们的大学靠得很近。为了弥补我高中的伤害,我在兼顾学业的情况下也兼顾着他。 他总是说我太爱吃醋,他们班一个喜欢动手动脚的男生摸他被我推开。 天都不知道我是有多讨厌那个男生,他明显对岑西立有意思,岑西立还相信他的话,说只是和他做朋友。 “我呸,你信他?” 岑西立看向我:“怎么感觉你越活越幼稚了?” 我:“………” 好在那个男生自己知趣地在我的威胁下离开了岑西立。 好不容易毕业工作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家。 岑西立将运动会后、我拿给他的那张合影用相框框起来,摆在卧房的床头柜上,那样他每天都可以看到。 那时阳光正好,绿叶正茂,现在少年也依然在他身旁。 我和岑西立厨艺都不好,一起生活后,做饭成了一个大问题。刚开始学做饭,做到最后我们还是吃的外卖,但我特别喜欢和岑西立一起买菜回两人的家的感觉。 深秋,在路上,岑西立提着一袋零食,我提着一袋蔬菜和一箱牛奶。 路边的枫叶落下,四下无人,岑西立还在算我们用了多少钱,岑西立温柔地看向我,我勾起嘴角对他笑。 岑西立也笑着,笑得像个小孩。 我将蔬菜和牛奶一只手提着,握住他的手,岑西立一愣,笑容被惊讶代替,欢快的话语也突然停滞,我只是笑了一下。 回到家,我和岑西立一起做饭,岑西立平时看起来有条有理,做起饭来却毛毛躁躁。不小心打烂一个碗,在水池里,他要去捡,我怕割着手,不让他捡,岑西立却硬说他来。 岑西立不听话,我只能抱住他腋下,给他提起来,提到一边,自己去捡。 岑西立不禁红了脸,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我们会像约定了似的,谁先回来 ,便会在阳台边上望,望对方有没有回来。看到对方走在那条种满枫树的路上,格外的安心。 有时我在阳台上看到岑西立走在路上,岑西立抬起手里的塑料袋给我看,里边是家里需要的东西和我们爱吃的零食。 秋风沾染少年的眉目,所以温柔地吹去。 我高中时觉得自己长得太高,和岑西立身高差距太大,我还为此苦恼过,希望自己不要再长,长得这么高也并非我所愿。 直到和岑西立在一起后,我才学会正确使用我们之间的身高差。 洗完澡回到卧室准备睡觉,看到岑西立侧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歌,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站在他身后,他都还没有发。 我靠近他,躺上床摘下一个耳机给自己戴上,他抬头看我。 我顺势从后边抱住他,岑西立能够正好像小动物一团被抱住的身高,真的让我特别地喜欢。 临近新年,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高中和父亲吵架,虽然冰释但并不代表着和好。我依然和他没有话说。 岑西立鼓励我回家过年,我才踏上回家的路。 回家不过是再和父亲吵一架而已,我气冲冲地不顾母亲的阻拦冲出家门。自从和父亲高中吵过一次,我就好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我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变好还是在变坏,但已经走到这步,就这样吧。 走在新春寒冷的街头,我打电话给岑西立。 岑西立回老家,我听到他那边吵吵闹闹,方言堵着我的耳朵。 他肯定在和家人聊天,我想起年少时过年偷偷摸摸、战战兢兢打电话给他,还想给他听烟火的声音。那时候好像听了同一声烟火,就能在一起一样,我在街头不禁笑自己。 我对岑西立说:“新年快乐。” 岑西立看向窗外的烟花,说:“嗯,新年快乐” 我听见他身边热闹,听见他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也更完了!至此《有他存在的世界》这本书也正式完结了。正好是六月一日儿童节呢,祝各位小天使六一儿童节快乐啦! 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你们的陪伴至关重要,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再次感谢( ’ - ’ * ) 每次收到你们的评论我这个小透明作者都很开心(已经记住你们的名字啦) 希望在以后的文中再见到你们,下一本《青野》(看我挥舞的双手) 《虚假情敌》也会更新哒! 接下来是我的絮絮叨叨(捂脸) 从发文的一月七到今天六月一,差不多五个月,小半年,我还记得我那天学着做封面,学着怎么发文,学着怎么用晋江(dbq,我到发文才来了解),到现在我终于能给我的第一部 作品打上完结符号,还有点不习惯,因为这本书陪伴我很长时间,从发文到写文,每天构思,上晋江来看看。 在构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顾朝明和林见樊的性格要表白谈恋爱很难,到看到你们的评论催我让他俩快点在一起,我才发觉他们这俩一个内向,一个看起来外向其实对感情的事胆小得不行的人,要戳破那张纸有点难。 其实在你们催促让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有点急,不过我还是没有加快速度,因为我感觉他们俩就应该这样。一个对情感看中的十八岁孩子,认为说出了那句话就应该负责。顾朝明就是这样一个人,家庭原因导致。 而林见樊呢,其实我觉得他比顾朝明更勇敢。毕竟他敢往前冲,往前告白,和顾朝明有点保守的样子还是不同的。他向往又热爱,所以他愿意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记得最开头我回复一个评论,说他俩是两块冰互相在阳光下融化,融化成同一滩水,而不是两团火,融成一团。我并非故意想拖拖拉拉,只是感觉这样才是真正的他们,才足够顺其自然。 关于刘意,方妮雅这两个在文中可能着墨并不多的人物,在我的构想里并非只是走个过场,刘意的存在让顾朝明的童年多上除去母亲之外多一抹阳光,毕竟顾朝明的生活太难了。 从小对于一个孩子太难的生活导致顾朝明敏感又自卑的性格,将心中的血腥埋藏得很深,认为自己腐烂不堪,和别人不一样。但他自己这么认为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举动还是让方妮雅喜欢上他。 也许你认为自己很糟,但总是会有人将你当成她心中的某一块安宁的栖息之地。 被见樊救了,后来大学给他告白的那个人也是一样。 还有关辉,有人说他喜欢上岑西立的过程写得太少,是很少,他喜欢岑西立好像很突然,很没有调理。 他就是一个未成熟的小孩子,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喜欢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他甚至用错误的方法去追岑西立,完全行不通,就和评价关辉的评论说:“在飞机场等一艘船。”关辉就是这样,他是看到船,想要,想直接把船拉进飞机场来了,最终肯定以失败告终,而西立一直停靠的港湾尤鑫,他确实是一个大怂逼,哈哈哈,不过后来有改进了。 絮絮叨叨一大堆,还是感谢大家的陪伴。 如果你喜欢这本书,那就是我最高兴的事。 感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